下午, 下午茶的准时到来让她这个公司夫人的身份名正言顺。
虞敛月午饭点了个外卖,压根就没离开她的工作环境,大家有为她打抱不平说“总裁夫人怎么可以没有单独办公室时”, 虞敛月只是低落地埋下头去, 一声不响地转动起笔杆, 配合上正室也无能为力的形象。
这是她为契约结婚做出的最大贡献。
一流的演技,人人都以为她很爱沈恪之那就够了。
只要等这半年最大的隐患从自己眼前消失,虞敛月亲口告诉自己,那就没什么值得留恋的了。
她一个人该干嘛干嘛。
工作, 也就当规避风险的手段呗。
不过, 下班前再度接到沈恪之的电话她尤为不爽, 对方通过公司内线的固定电话打过来,她压根儿没办法拒绝。
“来一趟档案室。”
“你的档案在我手里, ”沈恪之严肃压迫皱眉,下意识地让她无法拒绝, “要是不办理好手续, 你以后的事我可不会管。”
“你想把我档案放在哪里?”
难不成放在高管一栏?一点小事而已, 她要亲力亲为干什么?
“下班我就要回家了。”
沈恪之扯了扯眉心,不知怎么觉得胸中闷热,室内的冷气打开,他缓缓松了松领带,沉声要求, “听话。”
虞敛月不想去,真的不想去,就算是公事公办但落入别人眼里恐怕也就不是这个意思了。
天呐。
三角恋?
他们夫妻玩得开?
她一进公司,就等着听下一段的不为人知的八卦了。就算主角之一是自己,她甘愿成为一个溅不起水花的却安安全全的女配。
再说, 明眼人也能看得出来,她和南妍妍职位的楼层分布,谁和大佬更近一步,一眼明了。
那些同情又无法袒露的眼神,她很受用的。
但环顾左右无人,虞敛月还是硬着头皮上去了。
—
密不透气的档案室。
“你在国内读了个专硕?”
“就周末上课的非全日制,比较水的那种。”毕竟,虞敛月心想在美国大着肚子也没办法混学历呗。
男人一手撑在档案架上,一条长腿斜靠在冷硬的金属架旁,他一边颇有兴致地拿着自己档案,拷问起自己这几年来的经历。
虞敛月实话实说。
到了项目一栏,沈恪之反而熟悉些,这些就是没多久发生的事,“你之前和陆家的项目,是陆庄周主动找的你?”
“算是吧。”
“虞敛月,你那什么做交换?”
沈恪之无法掩饰再度想起那天结婚后的一场噩梦,她结婚当天坐别的男人的车的光景,可偏偏就像是深入骨髓的记忆,他挥之不散。
“和他约会?还是说……你又做出了什么承诺?”
“都没有。”
虞敛月上前。
“很多时候人和人的交往并不是等价的,”虞敛月慢条斯理地压下怒火,而用理智地告诉他,“他只是好心帮我个忙,我也只是说欠他一个人情,仅此而已。”
“况且,如果接不到单子,流水线就会停工。”
沈恪之面无表情,斯文败类的撩拨发梢纹丝不动,“我记得那时,我已经决定和你结婚了。”
虞敛月:“和你结婚不影响一个厂子的经济效益吧,就算是今天,对父亲事业有利的事,我仍然会去做。”
“你可以说,我的眼里只有钱。”
虞敛月一手也搭在架子上,惟愿自己不会因为生气而把这架子全推倒了,“但也请你明白,我有独立思考的能力,我做出的选择不一定要通过女性权益去交换。”
虞敛月说不上什么滋味,固有的判断深入人心,沈恪之潜意识把她和那些男人商业合作想象成各种交换。
沈恪之:“抱歉。”
第一次从高高在上的男主口中听到“对不起”,虞敛月一脸懵逼,不过口气上当然也会软下来,“你能有所反思最好了。”
说罢,虞敛月抬眸,目光落在男人手中的档案上,她一把接过,好奇道,“到底要放哪里?”
“总不至于真把我放在股东名单里?”
虞敛月恣意笑道,“那样可不好,万一我卷铺盖跑了,你的资金出问题可怎么办?”
“你别想太多,”一手塞入新入职底层员工目录里的沈恪之冷笑着予以反击,“虞敛月,我劝你收拾好你的妄想。”
“沈攸寒快要开学了,你有准备什么吗?”
虞敛月反问,“你不觉得这种问题其实可以回家问,在这儿完全没必要吗?”
“再说她想要什么,我不应该亲自问她吗?”
沈恪之:“你可真是个好妈妈。”
说话口气无不讽刺。
“你也是个好爸爸,”虞敛月头偏向另一侧,从过道的缝隙里像是看见什么在动,她一把抓过沈恪之手腕,虽然都怕,但玄学的事也说不准,还不如先拉着肯定不会下线的男主呢,她转身问,“这么些年你不是也很辛苦吗?人家南小姐也没少帮你吧?”
沈恪之:“你想干嘛?”
“我们能不能早点离开这里?”
幽深的档案室,总能让人不断联想到午夜的惨叫声甚至是更恐怖的隐秘事件。
虞敛月:“算我求你行不行?”
—
一旁刚刚躲到角落不想被女人发觉的南妍妍暗叹这个女人的脸皮真是厚啊,这么大年纪还好意思对着沈总撒娇?
南妍妍的档案还没来得及归位,就听着这女人不断用小心思旁敲侧击甚至想方设法诱.引着沈恪之。
她死死地攥紧着拳头。
而沈恪之呢,就像是真被灌下迷魂汤似的护送着她离开了?
南妍妍百思不得其解,结果一不小心头撞上了金属架,眼冒金星时见这对眼前刺眼的男女正不偏不倚望向她。
“吓死我了,”虞敛月直接松开沈恪之的手腕,自顾着拍拍胸口,“原来是南妍妍,我还以为有什么出没的鬼怪。”
南妍妍苍白的小脸青白交替。
沈恪之的手还在半空中,仔细看被女人勒出了一道红印,他转而问南妍妍,“你怎么还在这里,不下班吗?”
“和……Annie学一点东西,就想着多工作一会了,”南妍妍听任流言,总还是相信沈恪之愿意站在自己一侧,“我想早些上手,能帮上恪之的忙。”
“那你们好好聊聊。”
虞敛月悄无声息地关上了门,露出一抹狡黠的笑。
“我就先走了哦。”
虞敛月对档案室本无好感,谁料到还能有女主无时无刻出现剧情的缝隙里,吓了个半死,她想也不想直接冲出大门。
沈恪之没有追出来,而是顺手拿出虞敛月放在第二排的档案,调入自己档案的身边,股东权益栏里变得有些挤,他行云流水地做完这件事,“不走吗?”
他问南妍妍,正准备关上档案室的门。
南妍妍压根儿没意识到沈恪之刚刚做了什么,但他们之间看似亲密无间的交谈还是让她有种说不上来的滋味,尤其是那个女人“攻势”甚猛,她有气无力道,“恪之你能送我回家吗?这双鞋子穿得我脚疼。”
南妍妍花大价钱代购了一双Jimmychoo的水晶鞋,一眼望去湖蓝色格外纯净如海洋。
可惜男人并没有低眸去看。
沈恪之一句轻飘飘的话一笑而过:“你不是要加班吗?”
南妍妍:“那你不可以等我一会吗?”
沈恪之没有答应。
“我想,在公司我们应该公事公办,而且就算是私下,我们也不见得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关系。”
“你照顾过沈攸寒,投桃报李,房产与工作,我都把支配权交给了你自己……”
南妍妍:“我不信。”
“你难道不是为了保护我才这么做的吗?”南妍妍楚楚可怜道,“恪之,没关系的,我说过不介意你们名义上的夫妻关系,也不在乎旁人异样的眼光,我的答案一直是我可以。”
“你为什么要说你可以?”
“我向你请求了什么吗?”沈恪之自以为从一开始,他的确感激过南妍妍照顾沈攸寒的耐心与付出,但同样,他为此偿还了足够的报酬。
他不明白,这个女人到底想把自己摆在什么位置。
“你八月已经两次分别出现在我家室内室外,严重干扰了我的私人生活,而这一次,则是直接在公司内部,南妍妍,我希望你冷静思考下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给你另外开一张支票。”
这大概是他最大的仁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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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了一天社畜的虞敛月最不想回家还能看见那张板着的脸,还有最近总缠着她讲故事的小孩,为此,她开了好多个故事app的会员,但沈攸寒表示,那些故事都没意思。
她还要去书店买本格林童话。
虞敛月搞不懂沈攸寒的智商怎么会允许她迷上这种故事的。
迈入一家隐秘入口的酒吧。
一个巨大的粉色冰箱,推门而入,是精致而喧闹的氛围。
尤美朝她挥动着手臂。
“今天过得怎么样啊?”
“别提了,简直了。”
一旁目无表情的姜虬正在灌下一瓶酒,尤美则直接拖过酒瓶,死死抱在自己怀里,“别喝了,朋友。”
尤美让位给虞敛月。
虞敛月像是为了壮胆似的自己也喊了一杯威士忌,“姜虬,我有话想对你说。”
“说什么?”
“那个男人要是真重视你会让你去他们家做苦力?”姜虬目光空洞无物,抓着酒杯道,“你们公司内网的几个帖子我都看了,敛月你这是何必呢?”
“难道失败了一次还不够,非要……上赶着第二次?”
尽管是协议结婚,虞敛月不想给别人无谓的希望,“是啊,也许年轻不懂事,现在的话,想要拿出更好的一面,我要好好对他。”
她仍是谈笑自如。
虞敛月笨拙地开解少年的心:“或许是你年纪太小,觉得像我一样的人还不错,或许你出门走走,到处是和我不一样的却同样有趣的人。”
“我喜欢你。”
“一直就很喜欢……”姜虬的眼珠里只剩下她,好像抛开了一切却又执着,青涩的嗓音越过嘈杂的电音,“虽然你的拒绝比我的告白早更早,但我还是不能不完整地表达一次。”
“我生过一场大病,之后好了以后整个人也不那么自信,遇见你之前没有一个人在意过我的感受,我根本找不着方向,现在……我想我回家里上班,我能够给你你想要的生活。”
“呸!”
尤美虽说往舞池的方向走了几步,但还是一只耳朵不断超这个光影下的小吧台不断靠拢,终于爆发了。
“没人照顾你感受?”
“我当年拉你从教室后门出去,气喘吁吁陪你跑完八百米那会,你一股脑儿全都给忘了?”
“呵,男人,还不就是视觉动物,因为虞敛月长得好看,所以就记住她的好了?”
尤美叉腰,周围一圈的人像是看男女纠纷对他们投以目光。
“你怎么就生活没动力了?”尤美又啐了一口,“养活她行,养我就不行吗?”
虞敛月拉了拉尤美衣角,对方却像是完全没察觉般,“姐妹,你这是……在表白?”
一个表白完,另一个转圈圈接着上?
看不出来,原女配朋友圈里还有这一层爱与被爱的狗血关系?
尤美终于想起自己郑地有声说的是什么,本来只是劝姜虬想开点,结果一不小心,没注意语意……
紫色的灯光狂闪过姜虬的脸。
他错乱的表情因为温吞的性格还没反应过来。
“养你……也行。”
姜虬不情不愿地答应了,脸微微涨红,许是酒喝多了的缘故,余热挥之不散。
尤美后悔难耐,恨不得在人群里找个地洞埋下去:“我们这里太吵了,等出门我们再把话说清楚。”
虞敛月的世界观再度反转,她竟然忙于自己的假结婚无暇顾及到朋友的动向,虞敛月笑道,“没想到尤美你的心……竟然一直在酋长身上。”
尤美固执道,“我没有。”
其实有和没有,界限从来不是那么清楚明了。
虞敛月看得出来,尤美如果没有动过心,这么感人肺腑的话也说不出来,她拍了拍尤美的肩,准备先行离开,她要赶在书店关门前买到童话书。
亲妈不好当啊。
姜虬挠挠头,“要不我先帮你打车?”
虞敛月愉快地摇了摇头,“你准备迎接新的暴风雨就好。”
—
尤美穿着人字拖跑离了小酒吧。
越想越生气。
怎么就全世界对他最好的只有一个虞敛月呢?怎么自己就口不择言说的话特别不上道还像是偷偷摸摸暗恋人家呢?
“你别管我。”
她正要回头骂姜虬那个病气腾腾的傻瓜。
结果发觉是个陌生男人,粗壮的手臂上是大面积的纹身,至于图案是什么,她分辨不出,就是长得就很可怕的样子。
“小妹妹,有钱吗?”
“请哥哥也喝杯酒呗!”
这时,尤美这才发觉她出门走错了方向,而虞敛月去书店了,身后的姜虬并没有跟上来。
她正准备掏出手机——
一把水果刀靠近了她脖子。
“都给你!”
尤美拿出钱包。
尤美不知道这一天她竟然可以这么倒霉,她恰好跟着酋长出来吃饭,永远是不带现金的。
“可以微信转账吗?”
魁梧大汉道:“你在开什么玩笑,当我是傻瓜吗?”
微信转账能留下记录这件事,连不务正业的大汉也早就知道了。
女孩望向大汉身后,像是抓住了什么希望,她大喊一声,早前的尴尬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只有惊恐不休,“姜虬。”
“放开她。”
“我有现金。”
“想英雄救美,可惜这美貌也没有啊。”
“我要一万。”
姜虬哑然失色,“我没带那么多。”
说完,他从侧面将大汉推到在地,一个干脆利落地下压,他抬眸见惊恐中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的尤美,“跑啊。”
尤美抓紧了那只手。
和很多年前,他们一起一样,狂奔向八百米的终点,两个体育都不可能及格的人,在截止时间的最后一秒,一次性通过了。
五脏六腑在胸腔里翻滚,口中甚至还有血腥的味道。
但只要知道,他们不想也不能跑得更慢。
—
这时,不知情的虞敛月正洗完澡盘腿在沈攸寒床上,和她一起讲“莴苣公主”的故事。
“巫婆把公主关在高楼里,公主在也没办法见到王子。”
当个宅女也没什么不好,非要见王子,还让王子顺着头发爬上来,那以后还得了?都爬到头发尖上了。
虞敛月越讲越生气。
“爸爸,你回来了!”
沈攸寒欢快地跑下床。
“敛月妈妈在和我讲故事呢。”
“哦。”沈恪之意兴阑珊。
“是王子和公主的故事哦。”
沈恪之转身望向门缝里趴着的虞敛月,神色不动:“你以前不是最讨厌什么公主王子了吗?”
“就只是想哄她睡觉。”
想着王子爬上公主又长又卷的秀发,沈攸寒心里直发麻,随口抬头和沈恪之说道,“就是不知道莴苣公主头皮疼不疼啊?”
虞敛月收拾起故事书,“咯咯”笑起来。
她深情并茂,试图挽回这个“不幸”的家庭,她左右个使了个眼色,“爸爸,你以前怎么追妈妈的?”
沈恪之:“是你妈自己下的楼,我不用爬。”
“…… ……”
正当一家氛围有所缓和,虞敛月穿上拖鞋为了面子解释一二的时候,一个来自警局的电话打到了她这里。
“我要出去一趟。”
虞敛月再度撇想沈恪之,面容冷峻,干净的下颔稍稍上扬,但眸子愈发幽深,仿佛阴沉感从未消散,轻易操控着全场。
“你确定,你真的这么晚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