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机场。
一瓶香蕉奶。
虞敛月攥在手中。小孩去上厕所了,她没有亦步亦趋,她目送小孩的身影消失在洗手间的入口,心中徒增另一种猜测。
虞敛月见匆匆跑来的姜虬面色苍白,许是一个晚上没睡好的缘故,干净的少年脸上薄生淡淡的病色,听见他压低了声音道,“已经确认两年前的财务报表和MIF有关。”
“我知道了。”
虞敛月转头拨通另一个号码,“是sunru的市场负责人吗?样品今天已经在空客飞机上,相信我们的样品会让你们设计师的灵感尽然展露,而品牌代表的价值也得以实现。”
姜虬无不困惑看着她,“那你还想接下这一单?”
“我很缺钱。”
虞敛月不得不承认,勾起唇角,“我现在很缺这一笔钱,五千万就像一个圈套,一开始,父亲债务危机和这个billing的数额,不是都一样吗?”
姜虬一犹豫,说话又犯了疙瘩,“那你分明知道那是火坑,你还……往下跳?”
姜虬说不心疼是假的,那个男人狼心狗肺,敛月姐当年不顾惜名誉为他生下那个孩子,结果那男人丝毫没有自觉,自以为玩弄着高明的手段。
虞敛月眉心未动,剖析入微。
“不对,其一,我有能力我就可以规避这些风险,其二,这笔资金先打到我款上,不管以后的赔偿问题是怎样货源,又出现怎样的问题,这笔钱我先拿到了,眼前的困境就迎刃而解。我至少可以为父亲争取到时间上的缓冲。”
“也怪我不好,要是我一口气能拿出那么多钱的话。”姜虬哑然失色,说了半句便猝不及防地躲闪了虞敛月的目光,几个月不见的她愈发干练,在判断上上更加有主见,也让他心存歹念。
尤其在她一不小心展露的迷人的笑的时刻。
“你已经帮我很多了。”
“也许你会觉得,到韩国来多此一举,但至少我现在可以确认这一件事,”金色波浪的耳饰在机场聚光灯下闪烁,艳丽的唇色浓郁却不轻佻,“那只幕后无形的黑手,我已经亲眼看到了。”
她郑重其事道,“多谢。”
虞敛月抬眸,触及滚动播放的大屏幕上航班值机的提醒。
“小孩呢?”
手机里一条充满了彩虹表情的短信安静地躺着。
“虞敛月,我先回家了。我搭了另一航班直接回国。我很高兴见到你。我希望再见你可以对我更好一点。【彩虹】【彩虹】【彩虹】”
不对,一个小孩子没有成年人陪同怎么可以登机?
这个小说有bug。
虞敛月仔细回想起,第一次见面她打招呼说自己名字那会明显的犹豫,和食指触碰鼻尖的动作。
她在说谎。
姜虬明显也着急起来,虽说小孩与他并不算熟络,但那是一个员工家庭的小孩,事关虞敛月的事业,他踱步着,苍白的脸上多了分焦虑,“我去机场试试广播。”
“不用。”
“她能回国。”
“寒”那个字无数次在脑中重复以后,有一个在这个世界相对陌生的名字进入眼帘,“沈攸寒。”
这个世界对于她来说,最大的恶魔。
当她对小恶魔倾其所有付出的时候,那个女孩儿会亲口告诉她,“她有新妈妈了,她再也不需要那个曾经抛弃而为了钱折回来的妈妈了。”
虞敛月心头一紧。
有些情节,比预想的发生更快。
—
“你好,我想查一下去清河市的机票中一名姓沈的女童,她在什么具体位置麻烦你告知我,她爸爸昨天托付我一定要把她送上飞机。”沉住气的虞敛月目光镇静,找了个拙劣却又说得过去的借口。
新入职的员工用英文告诉她,“她在头等舱1C。女士,你请放心,我们早就接到过沈先生电话,为她特别安排了登机。”
虞敛月回头,微笑着假装什么也没发生过。
小费装在信封里。
她回头,娇好的面容浮现一抹半威胁半要求的颜色,“不要告诉任何人我问过。”
——
“你不找那个小孩吗?”
“不找了。”
“虞敛月,我们这样子会不会特别不负责任,”姜虬的道德感促使他不断眺望远处,想从过往的每一个人影中找到小孩的身影,他迫切道,“万一她一个人没办法回国,我们脱不了干系。”
“傻瓜。”
虞敛月原本并不打算脱口而出。
只是有时候,姜虬执拗得太过可爱,她不得不把事情的原本清晰地传达给他。
“是沈恪之的女儿。”
谈不上有什么情绪,虞敛月深吸一口气,屏气凝神地笑了笑,“没错,也是我女儿。”
姜虬不由惊讶道,“你第一眼难道没有认出她来?”
虞敛月推着行李箱走入安检,她自嘲道,“你或许也会觉得,我是个特别糟糕的母亲吧。”
姜虬心情有些复杂,他刚在前一天接受了与虞敛月有过关系的是沈恪之本人的消息,一下子他们的女儿竟然就在自己眼前晃悠了快整整一天,他没能完全消化这个事实。
但姜虬坚持道,“虞敛月,你不……不可以这样说自己!”
“可我非但不知道,而且我没有尽过任何义务,相反,许多年后,我也只是把她当做别人家的小孩。”
虞敛月平淡地叙述着事实,她不想强迫身边每一个人为她去做辩解,而是把判断的机会留给他们自己,“姜虬,你觉得像我这样的女人,会是一个好人吗?”
“那你会想她吗?”姜虬说话时略有些迟钝,“我的意思是对你的女儿。”
姜虬设身处地理解虞敛月的无奈,“要是你舍不得,我们可以找沈总商量,他以后要是有自己的家庭,嫌弃女儿的多余,你可以领她回来……”
“或许,事情不是我们想的那么简单。”
虞敛月告诉他有关现实的另一个真相,“又或者,我无法否认,我时刻也想忘掉那段过去。”
不能说得更直白了。
说到底,她就是怕死。
原主留下的烂摊子,她没有收拾的能力,尽力而为,支撑住自己一个小家庭已经难上加难了,非要对另一个遗传了不良基因的“小恶魔”有血脉联系的亲情。
这不现实。
此后,直到上飞机,姜虬都没有开口提过这个话题。
下飞机时,他伸出手,金色的阳光肆意掠过他的掌心,姜虬苍白面容并不无力,而是蒙上淡淡的红晕,“我只希望你能快乐。”
虞敛月轻拍他的肩膀。
机场有其他飞机降落的摩擦声。
“我没关系。”
既然都过去了,也没有什么不能翻页的。
但显然,有些人并不会那么想。
比如说,沈恪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