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默, 依旧是静默。
面对圣子的如此恳求,红发的少女一言不发,只是低头摆弄自己昂贵的羽毛胸针。似乎是特意考虑了今日的场合, 她穿了一身白色的长裙, 可那银红色的裙边,依旧泄露了些许主人性格。
这是一位哪怕穿白色长裙也美的咄咄逼人的少女。
“贝丽卡阁下, 您......”
亚尔维斯见贝丽卡没有回应,整座中央神宫都回荡着自己的声音,忍不住有些瑟缩。
可又有些憋闷,正是梗在胸口的这股气,让他忍不住再次开口。
“住口。”
亚摩斯的座位在贝丽卡不远处,见亚尔维斯继续逼迫贝丽卡,立刻开口
“你这是在做什么?贝丽卡阁下是教廷客人, 哪有你这个罪人质问的道理?”
至于亚尔维斯不是质问, 而是楚楚可怜的“恳求”?
不好意思, 亚摩斯完全感觉不到,贝丽卡不想回答,任何人都不能勉强她。
正因为亚摩斯这堪称“正直”的性格,贝丽卡这才不敢把一切都告诉他。
那些大佬们没注意亚摩斯他还能做点小动作, 可现在是什么情况?亚摩斯是官宣过的她的人, 他稍有异样,就能引人猜忌。
因此一开始,贝丽卡什么都没有告诉他, 也因此亚摩斯的表现非常“完美”而真实, 她真正的心思更是没有泄露分毫。
“可是......”
亚尔维斯因为贝丽卡的身份有所顾忌, 可这不代表他怕了亚摩斯。
在亚尔维斯心中, 亚摩斯永远是他的手下败将。
“这是教廷的意思吗?”
亚尔维斯再一次被打断, 打断他的人还是贝丽卡。
红发的少女似乎是厌倦了把玩自己的装饰物,转而看向安普顿大主教;
“如果我没猜错,这一切的意思是我立身不正,让人心怀怨恨,这才引得报复。”
“是这样吧?安普顿大主教?”
那双碧眸直勾勾的盯着安普顿大主教,看到他尴尬的抿直了嘴角,随后开口道
“只是尤金心胸狭隘罢了,并不是您的问题。”
哪怕话说的再好听,把所有的罪责归咎于死人,但这就是承认了的意思。
和教廷无关,教廷也是受害者,真正的问题是勇者贝丽卡的私人仇怨。
以这个结果结案,才是对教廷最好的解决方案。
“啪啪啪”
穿着白裙的红发碧眸少女站起身,鼓了几下掌,开口道
“你呢?没什么话要继续说了吧。”
这指的是亚尔维斯了。
看着不远处的银色尖头鞋,上面镶嵌的剔透的红色宝石,华丽极了。
“没,没有。”
正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哪怕在异世这个道理也是通用的。
本想借此再贬低贬低贝丽卡,可现在在她的质问下,亚尔维斯居然说不出什么来。
“哒哒哒”
贝丽卡从自己的位置上走出来,走到亚尔维斯的前方,走到整个大殿的最中心,缓缓向众人行了个礼。
“那么,接下来就让我说吧。”
“毕竟事关人命,我一个弱女子可没办法承担这个罪责。”
她一开口,亚尔维斯,安普顿大主教,教皇......等人心里咯噔一下,而其他人则是来了兴趣。
无他,这位勇者阁下太神秘了,如今能见识见识这位勇者的风采,岂不让人期待?
“你刚刚说那位名为尤金的侍从忠心,壮烈,舍身为主?”
“第一个词是你这个主人说出来的,姑且就说他忠心耿耿好了,可壮烈和舍身为主,真是笑话呢。”
“什么意思?”
亚尔维斯下意识抬头,她,她难道知道什么?
不可能啊。
“啪”
贝丽卡一羽毛扇打在亚尔维斯头上,冷声道:
“不要抬头看我,接触到你的视线,我会忍不住吐出来的。”
此话一出,众人算是见识到了这位贝丽卡的古怪性格,还真是不走寻常路的勇者呢。
“贝丽卡阁下......”
安普顿大主教想要阻止贝丽卡,他直觉会发生什么超出掌控的事情,可贝丽卡压根不理会他。
会被人打断是因为你的声音不够大,思路不够连贯,还太过于在意不想干的人说的话。
因此贝丽卡压根不搭理安普顿大主教,直接提高声音道
“大家或许没有见过那具尸体,可我见过。因此我可以笃定,尤金几乎不可能是自杀。”
安普顿大主教脑中的警报疯狂鸣叫,可耐不住塞西尔的完美配合:
“哦?贝丽卡小姐有什么发现?”
他一开口,不少人跟着附和,教廷诸人完全不好岔开话题了。
“诸位或许没有见过现场,那么就让我来为各位复述一下现场吧。”
贝丽卡也完美的抓住了这次机会;
“当时尤金的尸体飘荡在深粉色的圣泉中,四肢全是不致命的伤口,真正的致命伤是胸口那一处,凶器匕首没有血槽,直勾勾的插入胸膛,刀尖穿透到了背部。”
“怎么样?诸位有了答案吧。”
贝丽卡环顾四周,果然,其中部分人露出了恍然的表情。
“没错,若这样的确是很明显的他杀。”
鲛人公主西格莉德肯定的点点头。
“啊......”
矮人伊夫利一时半会没想通,由于矮人和鲛人给贝丽卡释放了大量善意的种族,自然对他们,贝丽卡也有特别关注。
因而看到他脸上的疑惑,贝丽卡开口道
“伊夫利阁下,我想你应该很了解武器吧,没有血槽的匕首有什么缺点?”
“呃,这个,这个......没有血槽的话,匕首刺入猎物躯体后难以拔出,然后是,对了,血!”
“凶器没有血槽,所以致命伤不会大量出血,圣泉水是深粉色,因此血液都是从四肢的伤口流出来的,可这又能说明什么?”
伊夫利到这里想不下去了。
“这证明在真正死之前,他要不断不断的划开自己的四肢。”
这句话让人毛骨悚然。
这是一种属于生物的生理性不适。
“尤金的尸体四肢布满了伤口,是那种足够深,能够让血液尽可能的流出,却又不在短时间内致命伤痕。”
贝丽卡垂下眼,回忆着之前看到的那具尸体。
身为第一个察觉到不对劲的人,察觉到这或许是针对自己的事件,贝丽卡怎么可能不去探查一番?
看,现在不就有用了吗?
“这能证明什么?说不定他是想要尽可能的污染圣泉,让圣泉在短时间内彻底无法恢复,以完美的报复你。”
“这样说来,你还真是不受欢迎呢。”
尼奥隐隐约约抓住了一个点,但一时半会没有想通。
即便如此,他也没有错过嘲讽贝丽卡的机会。
还以为贝丽卡发现了什么决定性证据呢,就一些伤口罢了,能说明什么?
“的确。”
一个兽人族开口
“说不定是他的恨意足够强烈,以至于如此决绝。”
这样看来似乎解释的通。
“可是诸位忽视了一点。”
贝丽卡脸上丝毫没有尴尬,冷静的分析;
“那里是圣泉,泉水都是治疗圣物。一道伤口往往划开不过十多秒就会被泉水治愈,可就算如此,他手脚上依旧留下了足够多的,没有治愈的伤痕。”
“更别说,就算我侮辱了他的主人,又不是生死之仇,值得他用这样决绝,几乎是虐杀自己的方法报复我吗?”
“那么易地而处,诸位就算意志强大,恨意深刻,能对自己下此狠手吗?”
全场安静。
但凡有灵智的生物都会下意识的避免自己受伤。
一个人要多么“没人性”才能比虐杀其他人更艰难无数倍,残忍无数倍的方式虐杀自己呢?
这根本不正常!
“绝对是他杀!”
还是那个脾气暴躁的兽人,他改口的速度飞快,一点都没有不自然,甚至恶狠狠道:
“喂,你们教廷真的有好好调查吗?不会是随便找勇者当挡箭牌,糊弄我昆顿,糊弄我们所有人吧。”
你才知道是糊弄我们吗?
其他人用异样的视线看了眼昆顿,暗道兽人果然脑子简单。
他们一开始就做好被糊弄的打算了,原本就只是想要刁难刁难教廷罢了,没想着让教廷伤筋动骨。
可现在一看,精彩了。
教廷拿勇者当遮羞布,勇者反过来打算让教廷果奔了,厉害呀。
面对众人的视线,教皇看向安普顿大主教,皱起眉,安普顿大主教看向亚尔维斯,眼里闪过一丝不悦,亚尔维斯低着头,什么都没看到。
但这不妨碍他感觉到四周气氛微妙的变化。
“可如果这是他一开始自己设计的机关呢?”
亚尔维斯脑子转的飞快,知道现在的表现就代表自己以后的待遇,不敢不上心。
“既然已经决定去死了,刚刚贝丽卡阁下你也说过,普通人都不会虐杀自己,为了防止自己后悔,他提前做点准备也很正常啊。”
“啪!”
又是一扇子敲在亚尔维斯头上。
“所以我说看到你,我会忍不住吐出来。”
为了掩盖教廷内部的丑闻,谁都能说这话,但亚尔维斯不能,因为他是那位尤金效忠的主人。
不管尤金到底是怎么死的,这么多年的陪伴照顾是真,十多年难道就没有一丝感情吗?
说这话也实在是过于冷酷了。
把亚尔维斯打回去后,贝丽卡转身看着女神像,众人顺着她的视线一齐看去,却没想她又低下头,叹口气
“所以,我刚刚说了几乎不可能自杀。”
“哈哈哈”
这下子还没理清思绪的尼奥是彻底乐了。
他还以为是自己智商不够,跟不上其他人,没想到贝丽卡自己反而无法反驳亚尔维斯的话。
“那你还言之凿凿说这么多?还觉得亚尔维斯恶心?贝丽卡,你也不过是故弄玄虚罢了。”
没想到尼奥这话一出,之前的兽人墙头草昆顿居然还在自己的位置上点头。
最烦那种有脑子就故弄玄虚的家伙了。
他一拳下去,把那些装腔作势的家伙脑浆都打出来好吗?
“是吗?你觉得我说这么多都是无用的吗?”
贝丽卡冷笑一声
“难道刚刚的那番话没有证明教廷的调查并不用心?”
“难道没有证明尤金的死疑点重重,亚尔维斯哪怕不看情谊,尤金这样忠仆也值得一个公道吧。”
的确如此,教廷的调查完全没有公信力,简直把他们当傻子骗。
而圣子亚尔维斯,也的确足够没人性,足够恶心了。
墙头草兽人昆顿再次啐了一口圣子,只觉得此人卑鄙低劣极了。
眼见着气氛渐渐凝固,安普顿大主教冷冷的看了贝丽卡一样,贝丽卡扯扯嘴角,只觉得他怎么有脸责怪自己?
的确是她想要毁了教廷,的确是她在背后算计教廷,的确是她指使塞西尔联合其他族向教廷施压,但她是个好勇者啊。
这不还嫉恶如仇,给予死者一个公正吗?
这样的勇者,教廷还想拿她当做自己的遮羞布,让她帮忙背黑锅,教廷怎么做得出这种事来?
太没良心,太黑暗,太低劣了吧。
这个世界还有没有正义了?还有没有公平了?还有没有光明了?
“你想做什么?”
安普顿大主教声音带着碎冰,冷的人打颤。
“很简单,为了我的名誉,我要检查尸体,并且.......听说赫卡忒法神阁下能力出众,不知道能否请她帮帮忙?”
在两大主教,一位教皇的压力下,贝丽卡一点都不怵,甚至直接提要求。
而赫卡忒三个字一出口,亚尔维斯伏跪在地的身体下意识就颤抖了一下,脑子里满是惊恐;
贝丽卡知道了,一定全都知道了。
自己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