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 不去可以吗？”
精灵加尔有些忧虑。
不远处教廷侍从来来往往，很是忙碌的样子。
据说勇者贝丽卡选中的第二个伙伴，今日会在中央神宫内接受教廷的荣誉主教一职, 各族都特意派人去观礼，甚至有些人还准备了丰厚的礼物。
而他们精灵一族则在塞西尔殿下的领导下，又做了一次旁观者，这让跟着塞西尔一同前来的精灵们着急不已。
偏偏着急也没用, 毕竟......
“为什么要去？”
塞西尔一脸悠闲，他用手捻起自己的一缕发尾, 对着镜子看了又看道；
“只是个勇者同伴罢了，其他族过去讨好他，不过是因为无法接触到贝丽卡, 这才退而求其次。”
“而我们精灵族不一样，我们和勇者是有特殊约定的。”
见他得意的模样, 加尔有些牙酸，自家殿下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以前只是爱脑补一些，可自从见了勇者贝丽卡后，就变得爱照镜子起来, 还喜欢对着镜子自言自语，说什么难道是他不够完美之类的话。
这.......哎, 一个男精灵这样, 还怪让精灵毛骨悚然的。
“可约定了这么久, 那位贝丽卡小姐也没什么行动啊。”
加尔是真着急了。
在王都这段时间, 他们也打听了些关于勇者的消息, 这才发现这位勇者在未成为勇者之前, 真可谓“劣迹斑斑”。
嚣张跋扈, 霸凌同学, 不敬师长是基本操作。
她还喜欢羞辱他人，践踏律法，乃至于对神宠爱的圣女不敬。
不少人几次三番看到她趾高气昂的把圣女骂哭了。
以至于她被未婚夫奥尔顿王子退婚后，王都不少人拍手叫好。
一位贵族大小姐，名声差到这样也算是罕见。而这么糟糕的名声，还被吾神选为勇者，也是......奇迹。
啊，真不愧是勇者，奇迹如风，常伴她身。
因而加尔觉得自己怀疑她欺骗塞西尔殿下，也是有道理的。
“加尔，你在说什么？不是她不想，而是她身体都没恢复，怎么帮我们？”
听到加尔语气中对于贝丽卡的怀疑，塞西尔不乐意了
“而且贝丽卡是无偿帮我们，族内的情况你也清楚，不是一时半会能解决的了的，等一等也无妨啊。”
又来了，又来了。
加尔面无表情，自家殿下又开始吹勇者了。他语气毫无起伏道；
“可族内已经连续发好几封信件催促我们了。”
“嗤，若真出了大事情就不单单是几封信件，而是长老亲自出马了。”
族内的问题，按照预言只有勇者能解决，而勇者在王都，说来说去，守着勇者都是没错的。
塞西尔现在的行为看上去让人迷惑，可他心里清明着呢，知道孰轻孰重。
听完塞西尔的一番话，加尔也无话可说，不过那句无偿帮助他不赞成。
塞西尔殿下为了让贝丽卡小姐高兴，这段时间和各族负责人频繁走动，就是为了降低信仰税法案能成功推广。
天知道，一个人族领地内的信仰税和他们精灵有什么关系？偏偏自家殿下如此费尽心机。
而且他们带来的礼物，也被塞西尔殿下陆陆续续给那位小姐送过去了。
“殿下，我回来了。”
说话的是塞西尔另一个侍卫迪恩，闻言，塞西尔赶紧站起身，镜子也不要了。
“东西送过去了吗？”
塞西尔忙问。
“嗯，不过依旧是老样子。”
面对塞西尔送过去的东西，贝丽卡只从其中抽几样新奇的，自己没见过的收下，其他会全数退还。
并且事后也会准备回礼，有来有往，绝不占塞西尔一点便宜。
“好吧，我知道了，你去休息吧。”
塞西尔也不意外，转身看到站在门口的加尔，又道
“知道了吧，贝丽卡是不一样的，不要听那些市井流言。”
“那些平民还说圣女温柔圣洁呢，实际上呢？”
塞西尔那眼神又凛冽又锋利，似乎一下子看透了加尔的内心，让他立刻垂下头；
“是，殿下。”
见加尔态度很诚恳，塞西尔这才回到房间，继续端详自己镜中的倒影了。
他依旧那么帅，到底为什么贝丽卡没有被自己勾引呢？
迪恩，塞西尔，加尔也算是一起长大的朋友。
不过塞西尔是王子，与他们到底身份有别，隔着尊卑。
可迪恩和加尔不一样，两人之间感情纯粹很多，见他被殿下斥责了，迪恩带上门，拉加尔走了一段距离才开口道:
“族内各个长老都说，塞西尔殿下是近千年来精灵族内最聪明的王储，你我陪伴在殿下身边这么多年，可曾见到殿下判断失误过？”
加尔没想到迪恩会和自己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怔愣片刻，还是摇摇头。
见状，迪恩又开口问道；
“那么这次的王都之行，其他族花费了大量金钱精力去讨好教廷和那些勇者预备役，却得到了什么？”
“而我们精灵族在殿下的带领下，又得到了什么？”
得到了什么还用说？
精灵族是目前与勇者贝丽卡关系最为亲密的一族，甚至得到了勇者的承诺。
而其他种族得到的只有两个字——血亏。
见加尔若有所思，迪恩也不打扰他，只是道
“那位勇者阁下我也见过，是位非常耀眼的女性，不要再根据你调查的那些情报判断她的为人了，相信殿下的判断，相信自己的双眼才是真理。”
见迪恩语气如此恳切，加尔也点点头；
“我知道了，那么下次请让我替殿下走一趟吧，我也想见见你说的那位耀眼的大人。”
几天后，亲自见了贝丽卡一眼的加尔回来将自己关在房间一整天，出来后写了一封信寄回族内，随后对着自己的两个竹马塞西尔和迪恩开口道；
“塞西尔殿下的判断是正确的，是我过于狭隘了。”
“但我觉得想要抓住贝丽卡小姐的心，塞西尔殿下您天天关起门来照镜子送礼物是没用的。感情是相处出来的，所以大胆的约她出来吧。”
不，等等。
塞西尔和迪恩对视一眼，只觉得情况非常不对劲，加尔这态度变化的也太快了吧。
“没关系吗？”
薇拉想起刚刚离开那个精灵的表情，就觉得有趣。
“您这样逗弄他，实在是过分了吧。”
贝丽卡眨眨眼，看着全身镜中穿着白色花边衬衣和黑色紧身裤的自己，调整了下金色领巾的位置，道
“有吗？难得看到了一个这么单纯的，忍不住罢了。”
“是是是，写作单纯，读作好欺负。”
薇拉见贝丽卡穿戴的差不多，给她递上墨蓝色的外套。
贝丽卡左右转了转，觉得这套男装倒是不错，就是白色的丝袜和高跟鞋有些离谱。
本以为女装的束胸已经足够难受，没想到男装的□□鞋也挺毒的，但相较而言，还是高跟鞋丝袜好一点。
至少她能顺利喘口气。
“我哪有那么坏心眼。”
穿戴好，贝丽卡就随手扯了一根与领巾同色的发呆，把头发扎起来，然后带上和外套同款的宽边帽子，继续和薇拉聊天；
“你不是看到了吗？那位名叫加尔的精灵最开始看我的眼神，很让人不喜欢哦。”
那种□□裸的打量，实在是非常没礼貌呢。
“那倒也是。”
薇拉是个主控，别说是加尔先失礼，就是贝丽卡无缘无故要恶整别人，她也会帮忙望风收尾。
“好了，出门吧。”
贝丽卡点点头，对此不欲多说。
穿男装她只是图方便和舒服，反正现在有任性资本，因而面对自己的容貌，压根没有做任何遮掩。
离开时倒是遇到了一个意外。
“阿伽，你怎么在这里？”
贝丽卡这次又是不通知萨默菲尔德夫妇独自出门，为了避免麻烦直接走偏门，恰好遇到在花园偏僻处练剑的阿伽。
这孩子勤奋倒是很勤奋啦，就是......动了动鼻子，一缕血腥味飘过来，显然是伤口又裂开了。
“大小姐。”
阿伽显然非常无措，甚至剑都差点落地了。
“您，您怎么.....”
“这个话是我问你吧。”
贝丽卡皱眉，她喜欢的是勤奋努力的人，可不是爱逞强的人啊。
逞强的人往往自以为牺牲自己，方便他人，实际上是误人误己。
比如现在的阿伽。
“你的伤口裂开了吧，别否认。”贝丽卡把手放在鼻子前面扇了扇“好浓的血腥味。”
这让阿伽愈发无措了。
“我，我只是想要早点好起来帮您分忧。”
无数珍贵的魔法药剂使用在他身上，还有每日量身定做的，据说是加了无数奇珍异宝的“药膳”，更有那种被人照顾服侍的待遇......
这一切的一切都让阿伽不安。
明明他是来报答贝丽卡大小姐的，可不是来享福的啊。
最关键的是，他听说了——被她承认的两个同伴。
哪怕知道自己身份卑贱，根本不可能成为贝丽卡大小姐的同伴，但大小姐说过会把他调到身边，因此，因此他必须快点好起来。
若是因为太弱被抛下，可就糟糕了。
“可是你这是在给我添麻烦吧。”
贝丽卡语气冷冰冰的，一下子冻的阿伽心尖发麻。
“不是这样的。”
“那是怎么样？伤口裂开了又要休养，又要花费无数的药剂和时间，你就这么不想待在我身边吗？”
这段时间贝丽卡对阿伽算是十分“宠爱”了，什么时候这样冷言冷语过，一时之间阿伽是真的接受不来。
看着那双蜜糖一般的眼睛变得慌张难过，就连薇拉都有些不忍心了，开口道
“大小姐，您......”
“怎么，我说错了吗？”
贝丽卡叹口气，她知道阿伽是那种倔强的人。
这次如果不说清楚，一定还会有下次，下下次，她岂不是要被烦死？
更何况，这种不一次性养好伤，次次反复撕裂，会留下暗伤吧。这种程度的伤势留下的暗伤，很有可能影响寿命和天赋。
“没错，是，是我错了。”
明明跟帕特里克大主教战斗时那样凶残的人，此刻却仿佛担心自己被抛弃的大狗狗，眼巴巴的看着贝丽卡。
“然后呢？”
贝丽卡不为所动。
“然后，然后我道歉？”
阿伽快哭了。
“.......”
贝丽卡不说话了，只是深深的叹了口气。
果然跟这种性格的人，压根不能用反问句，应该用祈使句，比如：
“你给我立刻回去躺着！”
“现在你是我的重要财产，不要因为你个人的意志，让我蒙受不必要的损失！”
坐在马车上的时候，贝丽卡还觉得有些堵心。
这都什么事啊。
复杂的事情她能解决的漂漂亮亮，偏偏这种一根筋的人，她反而觉得棘手了。
“哈哈哈。”
薇拉反而觉得有趣
“您回去后可能还要哄哄他，我怕他被您吓的压根不能安心养病。”
“我哄哄他？那谁哄哄我啊？”
说是这么说，可贝丽卡也清楚，自己回去要是不给一颗糖，阿伽就能崩溃给她看。
真奇怪，明明是没见过几次面的人，却对她感情这么深吗？
“我哄您啊，大小姐是世界上最最最可爱，漂亮，完美的人。”
薇拉的哄人技术很烂，这只能算是彩虹屁技术，并且非常低级。
贝丽卡身为被众人讨好的勇者，已经压根不吃这一套了，但不得不说，被漂亮小姐姐吹彩虹屁，的确让她很快乐。
再次见到艾伦的时候，贝丽卡心情已经恢复了平静。
她们到的时候不巧，艾伦正好有事情。
“谢谢你，艾伦。”
开口的人衣着破烂，浑身也很肮脏，但仔细观察后就能得知，他身上这件脏乱破旧的衣服用料很是昂贵高级，但正因为高级，没有细心保养才更容易破损。
艾伦闻言摇摇头，只是道
“回家吧，会好的。”
贝丽卡能感觉到艾伦说这句话时候的真心，可那人却像是被什么刺激了一样，眼中闪过一丝阴毒。
是啊，艾伦当然能这样说。
哪怕他不是勇者，也是勇者认可的同伴。
众人的追捧，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钱财，还有光明的前途一个都不会少。
可他呢？
已经落魄到成为乞丐，月前的风光，只能在梦中或者酒后才能回味一二了。
接过艾伦手中的十枚银币，那人攥紧拳头，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他并不是真的感谢你。”
艾伦注视着那人的离开，贝丽卡突然出声打断他。
看到贝丽卡，艾伦很是高兴，听到她的话又停在原地，转头看了眼刚刚离开的那人，开口道
“我知道。”
“知道？知道你还做这种亏本买卖？”
贝丽卡从马车上跳下来，薇拉看的胆战心惊，却只能随她。
贝丽卡给艾伦的工资是一月五个金币，五个金币普通人家能用上一两年，节约点的，两三年也不是不可能。
钱虽然不少，可也耐不住艾伦这样花销啊。
那人的身份贝丽卡也猜出来了，估计是被教廷赶走的勇者候选者之一，这样的人有几十个，不说各个前来，就是来上十个，艾伦也要花一大笔钱，而且大概率得不到任何回报。
聪明人早就走了，留下的这些，是舍不得从荣华富贵的梦境中离开的。
何必呢？
“这是他应得的。”
艾伦看了看四周，感觉到明里暗里注视着这边的目光，他又开口道
“去房间，说话。”
“好。”
既然是同伴，贝丽卡也觉得是时候教导一下艾伦了。
做好人好事不可怕，就怕救了个白眼狼，从古至今，东郭先生的故事在现实生活中从未少过。
可一到艾伦房间，贝丽卡大吃一惊，好家伙，这是房间？难道不是仓库？
只见各种奇珍异宝堆满了桌子柜子，有些放不下，甚至还放到了地面上，角落里都堆满了金银珠宝。
想要在这房间里穿行，没点灵敏度，柔韧度，速度是真做不到。
“这是什么？哪些人送的？”
贝丽卡有些伤脑筋。
她知道艾伦成为勇者伙伴后，会受到外界的不少诱惑，但考虑到当初艾伦是勇者候选时的表现，贝丽卡觉得估计现在也没什么大问题。
而现在......贝丽卡仿佛听到了打脸的声音。
“教廷送的。”
艾伦看贝丽卡表情不对，直觉系少年下意识道
“进去，外面，不安全。”
来都来了，贝丽卡想着自己来的目的，还是进去了。
而不等她开口发问，艾伦就抢先一步，结结巴巴把自己遇到的事情说了一遍。
那天贝丽卡给他五金币说什么要雇佣他后，艾伦就找了一间旅店住下，等待贝丽卡的召唤，这一等就等了大半月，也等来了无数人的讨好奉承。
对于这些糖衣炮弹艾伦已经习惯了，甚至算是免疫。
只是在艾伦这里，所有人的东西都能不收，唯有教廷送来的礼物是例外。
“这是，教廷欠我们的。”
艾伦用了我们，没有用我。
贝丽卡很快清楚了艾伦的想法。
果然.....
在艾伦看来，当初教廷许诺只要他们离开家乡，千里迢迢来到王都就让他们有学校就读，有专门的老师教授课业，能变得更强，拥有光明的前途等等，可这一切都没有实现。
教廷只想要利用他们寻找出真正的勇者，等他们没有利用价值后，就被一脚踹开，还成为其他势力的发泄品，几个倒霉些的直接被废了自己的天赋，往后的日子，比普通人都不如。
教廷对于那些识趣的，提前离开的人还有微薄的遣散费，可被赶出去的人，除了自己破破烂烂的行李和离开教廷时身上的那衣裳外，什么都没有。
可以说做的非常绝情了。
“承诺了，就要兑现。”
艾伦目光黑沉，接着道；
“兑现不了，一开始，就不要承诺。”
所以他收下教廷送来的礼物，又向教廷要了那些勇者预备役的家乡地址，打算等有时间一个个给他们把“遣散费”送过去。
听完后贝丽卡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艾伦的做法，你说他蠢吧，还知道要“遣散费”，你要说他聪明吧，还把到手的东西一个个送出去。
还真是.......贝丽卡只觉得自己没看错人。
只是
“刚刚那个人也是‘勇者预备役’的一员吧，你怎么只给了他十个银币？”
这是贝丽卡思索到的，唯一的疑点。
“他，守不住钱，等他回家后，我给他送。”
艾伦并不是感觉不到刚刚那位对他的恶意，可这并不妨碍他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并坚持到底。
而且他还从那人身上闻到的酒臭味，那十个银币如果被刚刚那人买酒花光了，他也是不会再给钱的。
那人天赋没有被废，自身实力也不差，哪怕他不给钱，靠自己也能回到家乡去。
艾伦只想给他一个走捷径的机会。
若他没抓住这个机会，孤身回到家乡也不要紧，还有他之后送的一笔“遣散费”，幡然醒悟还是能过的不错的。
剩下的，他也管不了了。
艾伦说的平静，甚至因为语言不熟练，说的结结巴巴的，可这不妨碍贝丽卡听完后内心受到的震撼。
这一环套一环，艾伦竭尽全力给那些萍水相逢的少年们铺平了一条路。
贝丽卡甚至觉得，因为艾伦的这些举动，被教廷强行扰乱成长轨迹的那些孩子说不定还能成长起来，成为这个社会的中流砥柱。
艾伦，是和她，和这个王都那些高高在上的人截然相反的存在。
不过贝丽卡却觉得，应该不会有人讨厌这样拥有赤子之心的少年，如果有.......没关系，她会解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