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业合上扇子。
她的眼神波澜不惊,带着居高临下的疏离感和些微傲慢,神情冷淡的仿佛根本没听见灵幻新隆说的话。
年轻的女帝缓步向前,看得见她的灵能力者们仿佛听到某种指令似的往后退,本能的让出位置。
玩家走到床边坐下,折扇在修长的手指间翻转两下,她并没有去看夏目贵志或者其他什么人,反而朝在这一屋子人里最平平无奇的锅盖头少年开了口。
“你叫什么名字?”
纤长浓密的眼帘微微掀起,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里清晰倒映出自己的身影,尽管早就心有所属,但是少年人还是避免不了的脸一红。
“我的名字是影山茂夫。”
在瞬间聚拢过来的目光中,他停顿了一下,勉强保持礼貌,僵硬的强迫自己和玩家打了个招呼:“……您好。”
仿佛觉得很有趣似的,她微微一笑,但是神情看起来并没有多大的变化,只是平静的问道:“你是和他一起来的?”
糖业并没有直说是谁。
虽然有点笨,不过病房里几乎所有人都认识这个漂亮的大姐姐,影山茂夫自认为还是看得出来的。
他迟疑了有那么一会儿,不太确定对方指的是谁,但还是下意识的侧过头去,看了灵幻新隆一眼。
“我是……”然后,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男孩小声的回答,“我是和师父一起来的。”
哇。
万箭穿心啊。
灵幻新隆如实的想着自己此刻的感受。如果视线有实体的话,他怕是已经浑身窟窿了。
男人的视线落在病床边很突兀的空隙上,那里应该有站着、或者坐着某个人。可惜普通人的视野无法看见灵魂的存在,就算灵幻新隆很努力的看了好几遍,也只能看见空气,连影子都不会有。
唯一庆幸的是,尽管病房里看得见灵魂的人有几个,但和他一样看不见的,也绝不算少——差不多一半一半吧。
这种时候,就稍微有点羡慕自己学生的超能力。
什么都看不见的灵幻新隆猜测着糖业此刻的神情,大约是冷冰冰、却又带着点笑意的。他不太确定对方到底是不是在生气,毕竟现在得到的信息实在是太少了,什么都不清楚。
他光明正大的给了影山茂夫一个眼神,似乎完全不在乎糖业是不是看得见。
“……”
毕竟是多年的师徒,影山茂夫成功接到来自师父的信号,但他张了张嘴,还是没能在糖业含着笑意的注视下,说出半个字。
等了半天也没能等到剧情推进的玩家脸上的笑都快维持不下去了,她看着影山茂夫,理论上来说,新角色代表着新剧情,可这个全场唯一的新角色,整个人看起来被动又社恐,凝固好一会儿都说不出半个字。
糖业在心里叹了口气。
“你能让寡人回到现世的身体里么?”她主动问道,保持着视线的不偏不倚,目光略带鼓励的看着影山茂夫。
“……我会尽力的。”
回答的口吻听起来真的是毫无底气。
玩家想道。
她看了影山茂夫一会儿,倒没有打退堂鼓。主要还是相信灵幻新隆的人品——这家伙虽然经常乱来,但毕竟还算是个好人,也足够聪明,没有十足把握的事情,是不会做的。
更何况这还涉及到“人命”。
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糖业垂了垂眼睛,朝影山茂夫伸出手,尽管语气稍微和缓了一些,但听起来仍然透着一股子无法融化的冷淡:“有劳。”
影山茂夫拘谨的触碰她的指尖。
光线勾勒出虚幻的身影,从明艳矜傲眉梢眼角,到端坐在病床边的身姿,像是AR投影,或者画家随手的线稿。安室透睁大了眼睛,这还是他第一次真切的看见某种超乎现实的东西,他本能的屏息,注视着那张说熟悉其实更加陌生的面容,忽然侧过脸,微微弯起唇角,对自己轻轻一笑。
像是糖业——又像是从未见过的陌生人。
但毫无疑问。
安室透敢拿自己的职业素养——无论是哪一个职业的素养——来保证,病房里的这些自己认识或者不认识的人,对这个样子的糖业,无比熟悉。
他们眼里灼灼的光芒,潮水般涌动的晦暗情绪,只要稍微深入一些观察,就能够察觉到令人毛骨悚然的气息。
“……”
令人相当不安的氛围。安室透想道,尤其在女性纯粹由线条勾勒的身体像是吹熄的火星那样化作光点飘飘忽忽的往病床上的身体飞去的时候,病房里的氛围就像是深海潜水时那种寂静——死寂——全世界只剩下自己的呼吸声那样微凉的恐惧。
在湮灭似的场景进行到最后的时刻,糖业忽然抬起眼,终于克制不住要去看某个人似的,纤长浓密的眼睫轻颤一下,眼波微动,眼底的寒意悄无声息的化作令人心念一动的叹息。
——这欲说还休的目光终究没有切实的落在某个人身上,便消失在淡薄的空气中。
监控患者情况的机器发出尖锐的长鸣。
但随之可见的,是病床上苍白的女性逐渐平稳清晰的呼吸,以及那双缓缓睁开的眼睛。
“……”
她没有说话,只是盯着自己的手看了一会儿,眼里带着微微的、并不明显的陌生感,片刻后又侧过头,仿佛才想起来似的,去看落地窗外面的景色。
女性的神情冷淡又傲慢,她的目光带着明显的扫视,像是刚从沉睡中醒过来的王者,威仪具足的巡视自己许久不见的国度,居高临下的俯视着每一处的差异。
最后,她收回视线,看向安室透,平静的命令道。
“——让琴酒过来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