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四哥带领的赈灾队伍并不路过江南,于是花满楼和拾音从扬州出发,在半路中加入队伍。
花满楼和拾音离开扬州之后不久,在路上碰到了几位同样要去东南的大夫。
说来也巧,其中一位大夫就是之前陆小凤带着花满楼看得那位韩大夫。
他们是在中途休息的时候遇见的,得知目的地相同,拾音忍不住问。
“您年纪这么大了,怎么还往危险的疫区跑呢?”
韩大夫回答:“正是因为年纪大了,才要去啊,我未来也没几年活头,不如趁这个机会,去研究研究疫病,说不定能多救一些人。”
老大夫们纷纷点头,然后拾音又去看年轻的大夫。
这个由五个大夫组成的队伍中,有三个都是三十岁左右的青壮年。
“老前辈都敢去,我们这群年轻人身体好就更不怕了,再说东南疫病凶险百年难见,我们未来行医几十年,说不准就会遇见差不多的病症,现在去见识见识,总比以后束手无策要好吧。”
“对呀,对呀。”
年轻的大夫和年老的大夫们相视一笑。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眼熟的一幕,听着耳熟的话语,拾音忽然有些想哭。
“既然这样,咱们不如同行。”花满楼很是钦佩这些不惧生死的大夫们,于是开口邀请他们一道。
花满楼之后要和花四哥带领的官方队伍汇合,到时候也可以让这些大夫们一起,至少要比他们自己前往东南安全很多。
一路上官兵随行,可以保证安全,抵达目的地之后,也能顺利进城,少些波折。
这些大夫有些认出了花满楼来,还有些不仅认出了花满楼,还知道花满楼因为花神传说被朝廷要求跟着一起去赈灾。
看着风度翩翩,温文尔雅的花满楼,大夫们自然欣然同意。
就这样,经过几天的赶路,他们成功和朝廷的赈灾部队汇合。
“四哥!”感受到兄长气息的花满楼有些激动。
得知幼弟抵达驿站,花四哥也是放下手边的事务亲自出来接,“七童!”
花四哥和花满楼兄弟也多短时间没见了,之前花满楼昏迷又醒来,花四哥碍于公务没能回去看看,只能从家里寄来的信得知幼弟的情况,现在亲眼见到风姿更胜从前的弟弟,花四哥满心欣慰。
但这欣慰又很快被不容乐观的现实所打倒。
只是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所以两人都没有提花满楼被迫参与赈灾的事情。
“你先带着大家去休息吧,等吃过晚饭咱们再聊。”
在抵达驿站之前,花满楼已经传信给了花四哥讲明情况,得知花满楼不仅是独身一人前来,花四哥也提前做好了安排。
走进驿站,拾音发现有许多复杂的视线全都聚集在他们身上。
或者说花满楼身上。
耳边全都是叹息与窃窃私语。
“朝廷真是乱来,治病只有靠大夫,哪有靠神鬼之力的,人若是只指望神仙救命,那还要我们这些看病的干什么?”
“对呀,民间灾害时有发生,那一次不是靠百姓自己挺过来的,若真么么都不做,仅指望神仙发慈悲,人早就死绝了。”
和一路同行的几位大夫不同,赈灾队伍中的太医们似乎对花满楼的加入颇有微词。
太医们其实说得很在理,但涉及朝堂谋算,有很多事情哪怕知道不合理也只能去做。
就在拾音暗中叹气的时候,有一个人忽然话题一转说:“不过我听说早些年南海的一个岛上也曾发生了瘟疫,都说那时有个神仙施法下了一场雨,岛上的瘟疫一夜之间全都好了。”
拾音对方的话,忍不住愣了,而这个时候又有一个年迈的声音响起。
“我不指望神仙一夜治好所有人,若世上真有神仙,我也只希望他可以保佑我们尽快找到疫病源头和治疗疫病的办法,若以后再出现相同的病症时,让我们可以从容应对。”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这才是真正的大慈大悲。”
“拾音?”
花满楼感觉到拾音忽然顿住,不解地喊她的名字。
“嗯!”拾音回过神来,连忙跟上花满楼。
内心却不由自主地不断去回忆那位老太医的话。
东南疫情严重,这次赈灾来的太医们,除去自愿的,也有一部分是被迫来的,面对很可能一去不复返的危险状况,有些人的心情自然很糟糕。
本来民间有大夫自愿前往疫区是好事,也是为赈灾队伍补充医疗资源,但在这些人的眼中,却成了不自量力。
晚上,在驿站的大堂里吃饭的时候,看到韩大夫他们的时候,就有人开始阴阳怪气起来。
“不过是民间的普通大夫,太医对这次的疫病都束手无策,他们也敢往前凑,怕是活腻了。”
说这话的人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很多人都听到了。
跟韩大夫一起的年轻大夫闻言,气得直接拍着桌子站了起来,正要和对方理论的时候,韩大夫出声打断他。
“小陈,好好吃饭。”
他们本是自愿前往东南,能加入赈灾队伍算是沾了花满楼的光,不仅能保证路上的安全,之后到了疫区跟着队伍一起行事也会更加方便。
但他们到底是编外人员,如果和赈灾队伍中的人发生矛盾,那么他们就不好再待在队伍中了。
现在最重要的还是东南的疫病,没必要为了争一时口舌之利耽误了大事。
韩大夫考虑得多,年轻的大夫虽然一时冲动,但除了韩大夫。旁边几位大夫也劝他坐下,他自己冷静下来也能想明白利弊,所以便忍下了这口气。
但对方也拿着这点得寸进尺。
“怎么?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看几位大夫憋着不理他,又更加猖狂,故意用挑衅的语气问:“怎么,你们都哑巴了?”
面对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大夫们也不是泥捏的,自然受不了。
“这位太医不知该如何称呼?”韩大夫转过身问道。
面对韩大夫的笑脸,对方似乎认定了这几个民间的大夫好欺负,扬起下巴回答:“我姓冯。”
“原来是冯太医。”韩大夫点点头,然后又问:“那不知冯太医师从哪位名医呢?”
“我师从太医院使卫督,卫太医。”冯太医说着对着空气拱了拱手,然后哼笑一声,“也不知道你这民间的普通大夫听没听说过他老人家的大名。”
韩大夫闻言也笑了,正要开口,突然被一个声音打断。
“诸位在聊么么?”
花四哥带着花满楼和拾音走下楼来。
“花大人。”
作为这次赈灾队伍官职最大的领导者,花四哥一出现所有人都站起来和他打招呼。
“花大人,东南疫情严重,这几位自愿前去帮忙,我很是佩服,也好奇是哪位德高望重的前辈,能教导出如此深明大义,舍生忘死的大夫。”冯太医一开口就颠倒了黑白。
气得几位大夫立马就要开口反驳。
冯大夫见状露出奸计得逞的笑容。
他是朝廷所派有品有阶的御医,又在花大人面前表现得大方得体,所以不论事情原委如何,这群民间来的大夫只要动怒,就会在花大人面前留下挑事的印象。
“这个问题我可以回答你。”
一个苍老的声音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拾音听出来这就是之前自己听到的,那位说‘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的太医。
一个看起来五十多岁左右,精神矍铄的太医走下楼来,先和花四哥打了声招呼。
“花大人。”
花四哥回礼,“周院判。”
周院判是太医院医术最精,最受皇帝信重的太医,本来皇帝早有意升他做院使,总领太医院,但是周院判以院使事多,影响他钻研医术为由拒绝了。
这次去东南赈灾,周院判也是主动请命前往东南疫区的。
和花四哥打完招呼,周院判转身看向韩大夫,原本严肃的表情染上了笑容。
“师兄,我就知道你会来。”
韩大夫见到周院判的时候也笑了。
听到周院判喊韩大夫师兄,冯太医惊了。
周院判师从药王谷药王,全太医院的人都知道,也都知道周院判还有个师兄,据说医术更加厉害,先帝曾几次请他去太医院供职,都被对方拒绝了。
“师弟,多年不见,你看上去老了不少啊。”韩大夫调侃道:“看来当年我以太医院人情复杂,我难以适应为由拒绝先帝,是正确的选择。”
周院判闻言无奈地摇了摇头。
韩大夫的这番话明着是在开玩笑,实则是在挤兑有两幅面孔的冯太医。
太医院人情为什么复杂?还不是因为有他这样的人在。
冯太医一脸讪笑,再也说不出‘民间大夫’这类的讽刺了。
韩大夫师从药王谷,若论医术,恐怕是在座最强,他在普通大夫和太医面前可以仗着自己是院使之徒耍威风,但在周院判和韩大夫面前就只能夹起尾巴做人了。
听到韩大夫竟然是周院判的师兄,花四哥是真的喜出望外。
在疫情如此严重的情况下,韩大夫的加入无疑是一个很大的助力。
吃过饭,收拾过碗筷,在大堂中,所有的太医和大夫都在一起讨论如何应对疫情。
花四哥将周院判和韩大夫请到上首,其他大夫们见状很是解了一口气,而冯大夫则悄悄低下了头,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而在这个时候,他这些小心思并没有几个人注意到。
“疫病最早是在南王府上的一个丫鬟身上发现的,一开始只是虚弱无力、咳嗽等普通风寒的症状,但疫病的传染性极强,七天之内南王府所有的人都感染上了同样的症状,期间出现了死亡的病例,与此同时,东南城内也开始出现大批的患病者,半个月之内死亡人数高达一万。”
周院判念着东南送来的情报,所有的人都皱起了眉头。
花四哥也是,只不过和其他感叹此次疫病的恐怖的人不同,他除了为那些因疫病死去的无辜百姓哀叹,还有些惋惜。
惋惜南王父子之前正巧不在府中,竟躲过了疫病的袭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