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蓝的天空,海鸥盘旋滑翔着,直到洁白的云朵被阴翳所替代,平静的大海波澜渐起。
在暗无天日的海上风暴中,一艘抵抗了暴雨巨浪的大船却被悄悄出现的巨大旋涡袭卷。
暴风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不多时海浪平息,天上的阴云也在悄悄散去,而风雨中的船只消失得无影无踪。
广袤无际的大海隐藏着无数神秘传说,同样无数的危机也埋伏其中,能平安归来的人到底寥寥无几,大部分都永远沉睡在了海底。
不过这次有个幸运儿出现。
少年奄奄一息地趴在木板上。
他幸运地没有被大海吞噬,只是在没有淡水没有食物的情况下,他还能活多久就不一定了。
更何况精疲力尽内力全无的他在一天后再一次遇到了海上风暴。
即使在出海前就已经做好了十死无生的准备,但面对高达数十丈的巨浪,对大海的畏惧依旧让他的灵魂都为之颤栗。
在木板被巨浪抛至高空,少年即将坠落海底之际
或许是意识到自己即将面临死亡,累于皮囊所困的灵魂在挣扎,坠落的过程突然变得极为漫长,似乎要铭记这世间除了黑沉海水以外的所有景色。
但少年最终并没有落入海中,而是摔入一片洁白的云舟。
压抑厚重的乌云中,一道白光撕开一处裂口,金色的阳光穿过乌云和暴雨洒在海面之上。
身穿白衣的少女从天而降,缓缓落在少年面前的甲板上。
那一天,落难的少年等到了自己故事里的仙人,而沦陷在瘟疫中的白云城下了一场金色的雨。
·
“我听到了一个神奇的故事。”
岸边,海风呼啸,吹起男子大红色的斗篷,陆小凤看着前方背对着自己眺望海面的白衣男人,脸上满是好奇之色。
故事的主人公就在眼前,陆小凤没忍住向前走了两步,“听说困于瘟疫的白云城曾下了一场金色的雨。”
陆小凤笑着摸了摸自己的两条胡子说:“我试图在脑海中构想当时的场景,但可能是我见识短浅,我实在没办法想象金色的雨该是什么样子的。”
“不过这本来就是凡人根本无法想象的神迹,若有幸见到,一定会终身难忘。”
若不是如此,为什么这么多年过去,当年的渔民再次提起当时的场景,脸上又怎么会出现那样虔诚而向往的表情。
叶孤城并没有接陆小凤的话,叹息声微不可闻“你是不是还听说了仙人不仅救了白云城,还另授予我了一招剑法。”
叶孤城并不在意陆小凤的欲言又止,接着说道:“那时我不过十五岁,是人人赞叹的天才,可满腔少年锐气被海上数十丈的海浪打击殆尽,当时我就清楚,即使我活了下来,此生剑道也再难寸进。”
陆小凤的武功也很好,自然也就清楚,武之一道,贵在一往无前的锐意,若是心中有了惧怕,就算天赋再好也会被局限住,成不了顶尖的高手。
可眼前的人正是江湖上最顶尖的剑客。
这说明他那时心中的惧已被打破。
陆小凤没有插话,只安静等着对方继续说下去。
“她救了我,带着我在风暴中穿梭,不过半柱香的时间,就把我从大海的狂怒中带了出来。”他似乎在回忆。
“那些几乎将我拍到粉身碎骨的滔天巨浪奈何不了她,差点将我困死的风暴也追不上她,就在那短短的半柱香时间里,我忘记了对大海的恐惧,只记得在海上翱翔时的神采飞扬。”
说起白云城、说起那场神奇的金色雨时,他的眼神也没有像此刻这般明亮,让人不禁向往当时的景象。
“那恐怕是你此生最难忘的画面了吧?”陆小凤忍不住问。
叶孤城是这么回答的。
“我此生最难忘的,是她从天外破开风雨飞来,白云一样,落在我面前。”
这惊鸿一瞥,便是他创造天外飞仙的由来。
在南海,赖以生存的大海是令人敬畏的神灵,而人是不能对抗神灵的,直到少年亲眼所见,因此纵然时光远去,那画面依旧惊艳叶孤城至今。
少年危难之际被仙人拯救,这样的奇遇似乎无论在哪个时代都会让人生出浪漫的遐想。
“你让我忍不住好奇仙人是什么模样了?据说不少人都见过,是个极漂亮的少女……”
不待陆小凤细问,叶孤城便转过身叹了一口气。
“想不到四条眉毛的陆小凤竟也会相信这虚无缥缈的神仙传说。”
陆小凤被叶孤城的话说愣了,“那你方才……”
“大名鼎鼎的陆小凤自然不会无缘无故来白云城这偏远海岛,想必就是为这故事而来,若我直接告诉你故事是假的,岂不太过无趣。”叶孤城依旧笑着,但眼神看起来不像在说笑。
的确,陆小凤之所以千里迢迢来到南海只是为了一个传说,一段故事,而这个故事有一个奇幻而浪漫的名字。
南海隐飞仙
叶孤城收敛了笑意,语气恢复了冷淡,“当初我的确是被人救了,可对方并不是仙人,而是一位身怀绝技的神医,白云城的瘟疫就是被她治好的,因手段有些特殊,便被百姓们夸大后以讹传讹罢了。”
听了这番相较于之前更为真实的解释,陆小凤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却也不好究根结底,只问道,“那那位神医后来去了哪里?”
“她本就是隐世之人,没人知道她从哪里来,也没人知道她要到哪里去。”叶孤城近乎叹息地说。
“传说我的剑法是她所授,这倒也不算错,若不是她,当初的少年早已葬身大海,又哪来今日的叶孤城呢。”
“这便是我在白云城听到的两个故事。”陆小凤放下茶杯,抬头看向坐在桌子对面手持折扇的翩翩公子。
“花满楼你更相信哪个?”
花满楼微微一笑,“虽然南海隐居着仙人的故事令人向往,但我相信叶城主也没有骗人的必要。”
“正如你所说,只是我觉得这故事里一定还有其它隐情。”陆小凤摸着自己的胡子叹了一口气。
“这倒也奇怪,你觉得另有隐情,没在白云城继续待着把事情查得一清二楚,却在我面前叹气起来。”
花满楼面带揶揄,陆小凤极为夸张地又叹了一口气苦笑,“我倒是想,可我活的好好的,不想见识叶城主的天外飞仙,所以只能来找七童你喝酒。”
陆小凤说着突然转换话题对花满楼夸起了天气,“说起来最近天气这么好,桃花堡的桃花也不知道开得如何了?”
桃花堡是花家别苑,景色气候都很宜人,附近还种满了桃花树,一到开花季节更是美不胜收。
“我就知道你这时间来定是打好了算盘,惦记着我家送来的桃花酿。”
花满楼戳穿陆小凤的真实目的,忍俊不禁道,“你来得倒是正巧,前两天我家里方才送了信来,桃花酿今天应该就能送到。”
说到这花满楼顿住,微微侧耳,似乎在聆听什么声音,“说曹操曹操到。”
花家的马车是特制的鸣泉马车,行进时车轮会发出不同于一般马车的声音,犹如清泉流动。
花满楼目盲,听力却好得很,这便是听到了鸣泉马车车轮滚动的声音了。
“看来我今天的运气确实很好。”陆小凤哈哈一笑。
果然,没过多久,小楼外便有马车停靠,只是等了一会儿送酒的人没上楼来,倒是听到孩子们清脆的声音。
“好漂亮啊!”
听到说话声的花满楼站起来朝着楼下走去,好奇为何有童声的陆小凤则走到小楼栏杆处向楼下俯视。
花家的鸣泉马车停在街边,花安小心地从马车里搬出来的不仅有陆小凤惦记的桃花酿,还有一枝又一枝正开得繁茂的桃花。
那些孩子们便是被这开得鲜妍的桃花吸引来。
他们大多是花满楼街坊邻居的孩子,见了下楼来的花满楼纷纷都凑上前去打招呼,只有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女远远站在一边没有上前跟花满楼说话。
面对跟麻雀开会似的孩子们,花满楼显得很有耐心,“花安,把花分给孩子们一些吧。”
桃花是花老爷特意嘱咐,说今年花开得又早又好,让送来给七少爷看看,不过既然花满楼本人开了口,所以哪怕这些桃花运送不易,花安还是给一个个小脸巴望着的孩子们每人分了一枝。
只除了站在不远处一直没有出声的女孩。
孩子们拿了花便开心地耍去了,她也想离开,不过正准备走呢,一枝缀满了花朵的桃枝就被递了过来。
“这是你的。”
女孩似乎没想到自己也会有份,直接愣住了。
就在此时楼上的陆小凤从栏杆处探出身,目光在搬东西的花家下人和围在边上玩耍的孩子们身上转了两圈才发现花满楼,以及花满楼身边那个光看背影和衣着就很不一般的女孩。
孩子和少年都长得快,新做的衣服很快就会变得不合适,因此普通人家给孩子裁新衣的时候都爱放宽身量。
再加上年纪小爱玩闹,鲜亮的新衣维持不了多久就会变得灰扑扑的,所以孩子们衣服的颜色基本都是比较耐脏的深色。
而少女身上的衣裙不仅极为鲜亮合身,是上白下粉的衫裙,还是广袖罗裙的繁复样式,层叠的粉纱裙摆自然垂下犹如花瓣绽放,好似这扬州街道之上开了朵俏丽的荷花。
或许是错觉,陆小凤觉得就连太阳似乎都愿意多宠爱她一些,所以落在她身上的阳光都在熠熠生辉。
哪怕看不到对方长相,陆小凤也依旧看入了神。
微风轻拂,轻灵悦耳的铃声响起,是她腰间系着的玉玲铛在响,陆小凤这才回过神来。
那女孩看着不凡,也不知道是哪家姑娘跑出来玩,不过跟他也没什么关系,他还是老老实实等着喝花满楼的桃花酿罢。
收回目光的陆小凤坐回了桌边,耐心等待着佳酿。
小楼外,似乎没想到自己也有份的姑娘愣了一下才从花满楼手里接过桃枝,她道了声谢后突然说:“你摆在楼上靠栏杆的第三盆花快死了。”
这没头没脑的话让花满楼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后略带惋惜地回应,“那看来我是没办法听到它开花的声音了。”
那是盆三醉芙蓉,他四哥在他搬来扬州的时候送的,只不过运送路上出了点意外,伤了花枝,花满楼养了许久都没养好。
花满楼心知这盆花可能活不了多久,不过他有点意外对方的眼力这么好,能从小楼上那么多花卉中看出这一盆来。
明明听气息并不像是练过武。
就在花满楼疑惑之时,她拿出个小瓶子塞进花满楼手里,“这个给你,浇在花盆里花就会活,算是桃花的谢礼。”
她说完便走了,花满楼恍神了一瞬,对方的脚步声就从他耳边消失不见。
摸着手中微凉细腻的瓶子,花满楼先是茫然了片刻,又突然笑了起来。
等花满楼回到小楼上的时候,陆小凤正提着桃花酿的酒壶自斟自饮,花满楼坐回原来的位子,眼睛却‘看’向摆在栏杆边上的那盆三醉芙蓉。
“方才你说起‘南海隐飞仙’的传说,让我突然想起邻居孩子之前告诉我,很久以前早春的瘦西湖曾一夜之间开满了莲花,传说是花神临世的神迹。
因瘦西湖在扬州境内,而扬州古称江都,所以一直流传着这样一个说法…”
“江都见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