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真理被太宰治缠上了。

原因是被小心眼的森医生给报复了。

医生叹了口气,用很轻松的口吻对热衷于自我了结的少年说了那么个外人听了可能会感到毛骨悚然的事实:

“boss现在会病的那么厉害,多亏了你面前的真理酱呢。说不定她能给你做出让你轻松的药物呢。”

“诶——如果真的可以做到的话你就是我命中注定的女神啊!”

真理的手被人抓住了,黑发少年注视着她的眼神闪闪发光,鸢色的眼眸里满满都是一种纯天然的孩子气,神色正常时始终带着的那股子阴郁感仿佛只是错觉而已。

“请务必帮帮我。”

“……请允许我郑重的拒绝。”毫不吝啬地展现了自己忍术的女孩此时却一脸淡定地拒绝了,她抽出了自己的手,又对旁边的医生翻了个白眼。

“不要给我添麻烦啊,森医生。”

于是此后,真理每次来到诊所,如果太宰在的话——都会出那样的画面。

她在研究药水的时候——

“这个紫色的有什么作用呢?”

“让你疼到钻心剜骨却怎么也死不掉。”

“……那么疼还死不掉这也太过分了。”

“毕竟那是拷问敌人的时候才会用的。”

“那这个呢?”

“身体麻痹五分钟。”

“这个这个呢?”

“会出现可怕的幻觉、会让浑身奇痒无比。”

“唉——怎么就没有轻松无痛解脱掉的那种啊。”

黑发蓬松,穿着有些宽大的西装,身形有些瘦弱的少年,坐在病床上晃动着双腿,低声问道:

“无论如何都不可以吗?”

这会儿安静看起书的红发女孩始终保持着有点冷淡的态度。

“不可以。”她这样说。

过了一会儿,她从自己的包里摸了摸,递给了他一个罐子。

“诶——!是我想要的那种吗?”

“不,只是普通的蟹肉罐头而已。”

“切~真理酱真过分。”虽然这样说着,太宰还是接过了罐头,跳下凳子,拿来了工具,撬开了盖子。

“你不是说过喜欢吃这个吗?”真理歪头看了过来,她无所谓地笑了笑,“每次觉得活不下去的时候,就多吃点喜欢吃的东西好了。”

闻言,那只鸢色的眼眸目光虚无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

太宰拿着勺子挖了一勺罐头肉塞进了嘴里,缓慢咀嚼、咽下。然后,幽幽地叹了口气,出口的语气竟然有几分委屈:

“那样就会想活下去吗?啊……好无聊,这个世界太没意思了嘛!为什么真理酱就可以那样坚持地活下去呢?”

“嗯?因为活着的感觉很好,而且死掉是一种很可怕的事情吧。”

“活着才可怕吧。”

“死了更可怕。”

“那明明就是获得永远的安宁了。”

“你就那么确定?没准底下等着你的就是地狱油锅呢,或者一睁眼就来到了另一个世界还要继续面对新的烦恼什么的。”

“可是现在面对的也差不多吧。本身这样思考这种事对我来说就是一种烦恼了——让我结束吧!”

“不论怎么死掉都会很疼。”真理语气平静的补充。

“所以我才要来拜托真理酱啊~我很怕疼的,快点给我药,让我轻松的——”

“我拒绝。”

“过分、太过分啦——”

那两个孩子明明是在争论,但是争论的事情却完全不是这个年龄的孩子该想的。那是怎样正好相反的理念在进行碰撞呢?

其实怎么样碰撞都无所谓。森鸥外明明不想让太宰跑去作死,也明知道自己内心有一套原则的真理不会放着这样的太宰在她眼前死掉,更别说提供什么药物了。——却对太宰提出了这样的怂恿。

正好太宰能少闹腾几下,真理也能帮忙阻止一下,他也就没那么头秃了。

这也在你的计划之中吗?林太郎!

“林太郎,坏心眼。”因为太宰的异能力躲得远远,在一边画画的爱丽丝小声嘟囔了一句。

……

那个计划在秘密进行着,知道的人也只有他们三个。港口Mafia的boss身上被下了这个世界任何医生都检查不出来的细微的毒素。作用是一点点的、不易察觉地侵蚀掉人类的生命力。

那是来自于真理梦中那个忍者世界的制毒方式和配方。

本来年迈开始生病的老人的器官逐渐开始衰竭了起来,随着命不久矣他也越来越疯狂了、脑子也变得不好使了。

而唯一能稍微给他带来治愈的人、他信任的只有医术高明(有暂时缓解的药物)的驻管医师森鸥外而已。

虽说一介医师在黑手党里混到这种高级的地步显得有些不可思议。

不过,真理的毒也不过是个契机和生命倒数时间加速器罢了。

其他靠的都是森鸥外自己的才智。自从可以直接接触那个老头后,被那位首领信任的可就不只是医术了啊。如今甚至可以直接帮忙传达首领对干部的命令了。

时机差不多要到了。

要执行的计划是暗杀篡位,被老首领收养在身边的太宰则是暗杀者森鸥外“被传位”的证人。

由森鸥外和福泽谕吉的老师夏目漱石所提出的能让横滨这个城市和平起来的“三刻构想”。

三方势力三足鼎立。

白天、黑夜,还有黄昏。

分别交给军警和异能特务科、港口黑手党、以及福泽谕吉成立的武装侦探社来看守和管理。”

要达成“三刻构想”的黑夜,首先,森鸥外要当上港口Mafia首领才行。

某天,作为计划参与者的真理却对森鸥外提出了这样的疑问:

“森医生你为什么要那样迫害太宰呢?”

闻言,森医生缓缓露出个疑问的表情。

“太宰已经那么惨了。你要他当了证人之后他还会更惨啊,成天面对先代势力的威胁绑架什么的。”

“后面的那句我还能理解,但太宰是最合适的证人。”森鸥外撑着下巴看过来,“前面的他已经那么惨了,真理酱你又是如何得出的结论?”

其实两个孩子刚刚碰面的时候,森本来是这样想的:

——真理那样认真活着的孩子,应该是绝对不会喜欢太宰君这种行为的吧。

结果比起讨厌,首先出现的情绪居然是同情吗?……这孩子的心,还真是足够柔软啊。

——曾经被福泽谕吉评价为“没有心”的医生如此想。

“他难道不惨吗?”真理貌似不能理解地对医生眨了眨眼,理所当然地说,“活着的感觉那么好,他却体会不到。光是这点就已经很惨啦。”

最初见到太宰的时候真理就已经觉得他很惨了,后来发现他居然是个每天都想着去自我了结的人。自然,在真理心中他就更可伶了。

相处了一段时间之后,真理倒是对太宰稍微了解了一些。

太宰本身是个过于聪慧的孩子。有时候森医生会和他讨论一些很深刻的问题,年纪尚小的他往往可以把人类的本质和事物的真相看得非常透彻。

——这些东西森医生往往都不会和真理讨论,因为她对于这方面的观点和中也差不多:只要自己够强,任何心机都是吃屁。

不过真理有着女孩子都有的细腻心思,比中也要更擅长察言观色、也更能看懂人心一些。

真理发现分析这些事情的时候,少年的表情兴致缺缺,有时候还会装傻、懒得去思考。

倒像是因为什么都看到了尽头,所以完全体会不到其中的乐趣了。

而他本身,言语之间透露出的信息也像是完全感觉不到人生的美好。

每个人眼中的世界都是不一样的,真的有人能和太宰看见一样的东西吗?真理也这样想过。

——反正她是无法理解太宰眼中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但是也正因为多数人都无法理解,才很孤独吧。

所以不论从哪个角度去思考。先不论对方到底乐意不乐意这件事,假设这样的孩子可以获得“拯救”的话——更需要的应该都是可以理解和治愈他的事物或朋友,而不是把他拉进黑手党的黑暗、暴力还有仇恨吧。

所以才说……森鸥外是在迫害小孩。

但是这终归只是她个人的想法罢了。既然双方你情我愿,这个真理也是管不了的。

最多只是在太宰作死失败受伤的时候给他治疗一下伤口,用蟹肉罐头换掉他自己瞎调制的“特效药”。顺便口头禅一样地告诫一句:“要珍惜自己的生命啊 ”。

倒是好像扮演了她和中也相处时,中也的老妈子角色了。

原来自己是那种可以随意切换的角色吗?

人果然是有多面性的啊。或者说……她只能做到对中也撒娇?

实在是有点神奇。

……

一个对死过于向往,一个对生特别执着。

太宰治和真理都不是什么正常的孩子。

至少森鸥外这样觉得。

不论真理怎么觉得自己特别特别的正常。从很早之前,森鸥外就看出来了,作为他助手的这个女孩,对自己所谓的“正常”和能力有着一定的认知偏差。

最神奇的大概是她一直觉得自己非常弱小。

完全不知道她是从哪获得的评判标准,也不知道她是不是从来没看见过正常的她那个年纪的小姑娘每天都在做什么、又是哪里来的那么大的毅力去那么努力。

明明时间并不紧迫,在相对的年龄上达到的成绩也完全可以称之为天才了。却一直都在堪称苛刻地要求自己。

持之以恒地锻炼、和强者对打训练、吸取书中的知识、研究医术和毒。

剑术陪练到最后时已经能让福泽阁下对她动真格。

悄声无息地潜入了港口黑手党给boss下毒,完全没被任何人发现。——当初女孩轻描淡写地告知他这个事实时也是吓了他一跳。

她已经拥有了足够多的底牌却完全不自知。如今一看,再加上那些无法被太宰无效化的稀奇古怪的能力,已经可以堪称bug了。

变强也不是想替被港口Mafia杀死的父母报仇。

几年前,森也曾好奇的问过这个问题。

“仇恨吗?可是……我本身也想不起来任何与父母相关的记忆了,他们对于如今的我来说倒不如说是陌生人……只是那毕竟是给了我生命的人吧,我想给下了那种命令夺走他们生命的人以毒还毒罢了。森医生你当上首领之后把那片墓地重建一下吧,总得让那些惨死的人都得以安息。”

女孩只是语气平淡的这样说。

她每天都像是在担心自己命悬一线一样地努力变强。

“不变强的话,就会死掉吧。”

说着理所当然的话语,什么都不记得的女孩。

——眼眸里流露出的神情,就像真正体会过很多次死亡是什么滋味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