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楚虽然民风开放, 但对于女子的束缚也在日渐加深,这其实很大一部分是由一个王朝的稳定程度言决定的。
动乱时期战乱频繁,青壮力流失严重, 为了补充发展有生力量, 朝廷提倡鼓励女子改嫁;彼时百姓的第一需求是温饱, 道德礼教的禁锢便松动了许多。而随着王朝的稳定, 教化兴起, 朝廷巩固统治对人的束缚也就越多, 尤其是对于女子也愈加苛刻。
所以柳氏利用女德和流言轻轻松松便逼死华家女子, 谢氏一族私心留下华氏的嫁妆, 冠冕堂皇打着宗族礼法的名号实则行杀人之事。
如今这一招故技重施用在了谢明意的身上, 她不怒反笑,红唇微微翘着, 柳氏送上门来,她若是不借机行事报复他们枉长了一个脑子。
她有意将此事瞒着谢太傅和云夫人,又不准男人过问,完全放任柳氏行事, 甚至还暗中推波助澜让这流言发酵的更快。在锦县大多人都跟风唾骂她的时候, 谢明意行动了, 她一纸诉状告到了知县那里。
她是谢太傅的千金, 同时又是陛下亲封的乡君,就连还未推广开来的红薯一物传言也是她首先献上的。再者流言中诋毁的可是有品阶爵位的平阳伯和宁和县主, 谢明意不追究倒也相安无事, 可是一旦她当了真传播谣言的人就得负起责任。
县官接到诉状那是第一时间就派下属去追查此事, 三查两查的就查到了谢氏一族的族长夫人柳氏那里, 直接冷了脸。
锦县谢氏和太傅府的恩怨这城里哪个人不知, 柳氏居然敢在这个当头上动土。谢太傅、谢乡君哪一个不是她惹不得的?
县官索性命人干净利落地去锁了柳氏在牢里, 衙役冲进谢家的时候柳氏还在洋洋得意,大言不惭地教导自己的儿媳陈氏。
结果家里冲进了几个凶神恶煞的衙役,不容她分说上前就去锁人,要把她投进大牢。
柳氏整个人吓傻眼了,直愣愣地不敢相信,等到枷锁到了手上,她才如梦初醒大声尖叫,口中污言秽语大骂衙役。
衙役也不是没有脾气的,被她劈头盖脸骂了一顿,顿时斜着眼嘲讽,“真当自己是天王老子了,连陛下亲封的伯爷和县主都敢诋毁,贱妇柳氏到牢里清醒清醒吧!”
“背后妄议贵人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柳氏的儿媳还有儿子想要上前阻拦,一听这话踌躇了脚步,他们娘何时惹了那般要紧的人物,明明只是说了一嘴太傅府那丫头。
“你们说什么?什么伯爷县主?”柳氏死命挣扎着,口中大喊。
衙役脸上带了轻蔑的神色,对视一眼摇了摇头,“你这妇人污蔑之前也不打听打听,谢府的千金被陛下封为乡君,连带着她膝下的儿女可也是一等的伯爵和县主。”
柳氏和其余人闻言顿时惊得睁大了眼睛,脸色大变,她是真的不知道那个大丫头居然还封了乡君。在她有限的认知看来,谢攸如今是为辛老夫人守孝,无官无爵和他们这些人差不离。谁曾想……
柳氏开始矢口否认,“你们在浑说些什么,我只是一个妇人,安安分分的守在家里,什么都没说过。”
衙役嗤笑,“兀那妇人可不要狡辩了,人证俱在岂容你抵赖!”
说完他们也懒得再费口舌,不管三七二十一将柳氏扔进了狱中,冷笑不止,“等着大人传唤定罪吧。”
柳氏惊慌失措,咬了咬牙强迫自己不要慌,就算是查到了那话是她传出来的又怎样,她说的可全都是真的,对,都是真的。
是谢攸的女儿婚内与人通奸,不守妇道,一定是!她只在数年前模糊见过镇北侯一面,早就不记得他的相貌了,只记得那令人胆寒的气势。
身份尊贵的镇北侯怎会屈居在这小小的锦县,还任那个丫头呼来喝去的。至于照顾孩童更是天方夜谭了。因此柳氏认定这人一定是大丫头的奸夫,身份地位低贱。
锦县不算大,人口也并不多,稍有个风吹草动就传的人尽皆知。不多时,柳氏因为污蔑谢乡君被关进了大牢的消息就传得沸沸扬扬。
云夫人都未想到自己女儿会做的这般干净利落,以往女子被污了名声都是打碎了牙齿往肚子里吞,哪敢光明正大地告官。可也幸好他们已经脱离谢家,不然告族中长辈也是惹人非议的。
谢太傅听说此事,知晓女儿是要给柳氏一个教训,索性任她施为,反正左右她身边有镇北侯在,无论如何都吃不了亏。
是的,谢太傅对女儿和镇北侯的那档子事已经全然放弃不管了,他当前除了为母亲抄写经书外,其余时间兴致勃勃地要为乖孙儿和乖孙女启蒙,两周岁了也是时候了。
祁朝晖数日后要去京畿营待一段时间,有意配合女子整治谢家一把,暗中收集了不少谢氏一族的罪证,隐晦地去见了县官一趟。
县官见到大驾光临的镇北侯可谓是诚惶诚恐,待得知传言中的那个野男人就是镇北候本尊的时候他已经不知该作何表情了。
这柳氏不是明摆着给自己找不痛快吗?居然造谣到镇北侯身上!
“本侯要谢氏一族为他们以往所为付出代价,刘大人,你可明白?”祁朝晖冷着一张脸,狭长的凤眸中尽是不耐烦,周身笼罩着冷峻的气息。
刘县官得知了镇北侯身份已是战战兢兢,听到镇北侯森冷的话语,连忙恭声回禀,“侯爷请放心,谢氏一族鱼肉乡里多年,柳氏妇人恶毒,理应依照律法重重处置。”
祁朝晖淡淡瞥了一眼,又开□□待,“本侯来过的事情守口如瓶。”女子兴致盎然,不太愿他插手,那就让她以为自己从未过问吧。
“是,谨遵侯爷命令。”刘县官神情一凛,恭声应是。近来朝野风云变幻,局势愈发令人迷惑,镇北侯特意隐瞒了身份,到锦县也许另有谋划呢。
镇北侯亲自出面,刘县官已经决定要重判柳氏和谢氏一族了。
不过,还未等到他动作,谢明意联合曾被柳氏坑害过的苦主一同到县衙里面来了。
谢明意恶心柳氏,自然不会单从一个流言入手,她仔细查探过后发现柳氏曾放过利钱、侵占他人土地,诬陷过不少女子的名声,索性将这些人都聚集在一起,共同问柳氏的罪责。
群情激愤之下,柳氏一经到衙门那里就被喷个狗血淋头,她想大声反驳但很快就被淹没在一人一句的唾骂中。
刘县官一看便也不再费工夫数罪并罚,判定柳氏罪责,割去其舌,流放三千里,其家人助纣为虐为帮凶,罚没家产同样流放。
这个处罚不可谓不重,柳氏和其家人当场便昏了过去,衙门之上有一瞬间的静默。
谢明意也未想到这位刘县官居然会想到割掉柳氏舌头的处罚,不过仔细琢磨,善用流言诋毁他人者称为长舌妇,割掉舌头再合适不过!
柳氏的一条舌头可是逼死了两条人命,说起来还算是便宜她了。
“大人行事妥帖,女子守寡、改嫁、和离、召赘亦或如何都乃是女子个人的选择,只要不违背律法人伦,又干他人何事呢?浑口的不守妇道、伤风败俗依本乡君看明明是怀有私心,柳氏受罚正当!”谢明意淡淡一笑,与衙门之上说了一番话。
一些人听了似有赞同之意,一些人听了却是摇摇头皱眉不语。
“乡君此言有理,国法在上,柳氏妄议诽谤,合该判罪。”刘县官对谢明意很是客气,当即便开口说道,堵住了意欲反驳的一些人的嘴。
谢明意笑笑,状似无意地道,“背后抹黑他人、诋毁他人,割去一条舌头就是最好的处罚。”说着她的眼神轻飘飘地往人群中扫了一遍,不少人脊背猛然感受到一股寒意。
别的不提,他们也没少在私下里言之凿凿谢家千金与人有染……伤风败俗……
谢族长一家被流放,谢氏族人这次丢了一个大脸,族老们商议另选了一位族长。自此之后,谢氏一族在锦县夹起了尾巴做人,悄无声息地沉寂下来。
锦县重回安静,看到柳氏的下场不少人行事低调了下来,旁的不说,指点嘲笑他人尤其是女子的话少多了。
谢明意立了一场威,让人知道她不是好惹的,又收拾了谢族长一家,在锦县行事愈发随心起来。
她每日闲来无事,又买了两家铺子鼓捣起来卖吃食,如今天气渐冷,步入冬季,她便卖些卤肉串串和麻辣小锅子。
辣椒种植才是这一两年的事,锦县人吃到的不多,当那霸道的香气传开来时一个个都被俘虏了。
有了柳氏的例子在前,谢明意明目张胆地行些商贾之事也无人敢在背地里说她,只在享用美食的时候喟叹不已。
不知在叹这滋味着实美妙还是在叹谢明意行事大胆。
谢大崽和谢小崽可不管这些,他们这段时间简直是开心疯了。不像之前在楚京不是待在太傅府就是待在宅院中,他们爹爹经常带着他们骑马、逛街、甚至还去隔了数里的山脚打猎。
娘亲只在些时日让他们跟着祖父祖母画一些歪歪曲曲的小蚯蚓,其余时候还带着他们去县里的铺子里待会儿,吃的玩的应有尽有。
是以,锦县的街上时常见两个白嫩可爱的小娃娃睁着黑溜溜的大眼睛瞅来瞅去,有时还会冲到那小贩面前咬着手指,童声童言地问,“这是什么啊?”
众人都知这是守孝在家谢太傅的孙儿孙女,还有一个狠辣割人舌头的娘亲,丝毫不敢怠慢,急忙将摊上的糖人、草编蝈蝈送给他们。
不过他们倒是被教的极为守礼,接过手中攥着嘟嘟囔囔还从贴身的小荷包中掏出几个铜板来,“钱,给。”
摊贩接了铜板,看那粉雕玉琢的小娃娃还是一直看着他不离开,犹犹豫豫地不知道接下来怎么办。
“够?三个。”扎着包包头的粉袄小女娃伸出三个指头。
摊贩福至心灵,连忙点头,“够了够了。”
小女娃也点点头,拉着眼睛还不停晃悠的胖嘟嘟的男娃离开了。
摊贩看着他们离去松了一口气,不着眼地看着那两个娃娃冲着一男一女跑了过去,咧着嘴巴笑,扑到那一男一女身上。男子身形高大,女子气质皎皎,倒是相配。
“娘,爹爹。”
谢明意穿着淡青色的袄裙,看着他们眼尾微挑笑了笑,今日是他们两周岁的生辰,索性便和男人一起带他们出来玩。
谢小崽手中拿了草编的蝈蝈,伸着小胳膊让抱着她,祁朝晖俯身将她抱在怀中眯着眼睛看他那蠢儿子非常迅速地在吃糖人,一口一咔嚓,两三口一个糖人便没了。
赶在最后一口谢明意发现了他手中的糖人,扯着嘴角抽了抽。
“娘,抱抱。”谢大崽面不改色地吃完了糖人,看看爹爹抱着妹妹,伸手就要娘抱他。跑了一会儿,他累了。
谢明意轻飘飘地瞥了一眼他手上的糖渍,拉长了嗓音,“娘很累,抱不动小猪崽。”
谢大崽心虚,转而一脸诚恳地看向祁朝晖,吹嘘,“爹爹厉害!”可以抱着两个。
祁朝晖闻言剑眉微挑,一只手臂随手一捞脸上僵了僵,幸而是他,不然换了文弱书生还真抱不动体重非凡的蠢儿子。
“果真是猪崽,快要年节了,刚好宰了添一道菜。”谢明意走在前面,耳朵一动就听到男人寒声恐吓谢大崽,有意听着。
“爹爹好,喜欢爹爹。”谢大崽很会看眼色,哈哈笑着又去蹭爹爹的脸,又去拉妹妹的手。
祁朝晖闻言眼里闪过一抹幽光,低不可闻地哼声道,“你这小滑头和你娘像极了。”
谢明意听到只言片语,想起她前两日知道男人暗中曾到锦县收拾谢家,一时开心吹捧那人,“侯爷当真是好人。”之后还亲了那人一口,最后自然而然就发生了不可描述的事。
想到这里,她脸霎时就有了热意,加快了脚步。
走在府门口的时候父子三人黏黏糊糊地还凑在一起说些什么,落后了很远,她面无表情地转过头去,“尊贵的侯爷、伯爷、县主,能走快一些跟上小女子吗?”
呵,一番忙活之后,她的品阶居然是最低的!
……
过了两个崽崽的生辰,祁朝晖便离开了锦县,他留了一支护卫在这里,保护他们的安全。
谢明意安安稳稳地过起了舒服的日子,锦县有她的母族云家在,有谢太傅的昔日好友在,往来之间相处的十分融洽,谢大崽和谢小崽也多了几个年纪相仿的玩伴。
不知不觉就到了年节,谢明意面带笑容地领着两个崽崽回府,突然发现一旁的人家居然搬走另换了主人。
她本不以为意,谁曾想一个熟悉的身影冲着她而来,谢明意是结结实实地吃了一大惊。无他,那人竟是,竟是长在深宫的四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