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在菲洛米娜离开的那一年之中,布鲁斯就已经隐约地看出了迪克奇怪的地方，包括那很明显已经跟兄妹情不沾边的情感，还有杰森跟提姆那别脚的演示技术。
身为哥谭著名的第一花花公子,就算布鲁斯只是逢场作戏,基本没有动过情，比起自家那几个不靠谱的小崽子却还是更熟悉一点的。
但他同样不是一个会棒打鸳鸯的人，实际上，他对自己的儿女们最大的愿望或许就只有最简单的一个期盼。
活下去。
像他这样的义警,就算只是好好活着很多时候都是奢望,只要他的孩子们能够幸福，布鲁斯根本就没有去阻止的意义跟想法。
更何况,菲洛米娜跟迪克虽然表面上一个是他的亲生女儿，一个是他的养子，但菲洛米娜跟迪克可是在一个成年了、另一个也基本成年的时候才认识的,说是兄妹情实在也有点说不过去。
然而开明的家长布鲁斯·韦恩虽然并不反对两个人之间萌生亲情以外的情感,却也没有任何要替他们牵线或是助攻的想法，甚至在菲洛米娜看上去对迪克有点在意的时候，还莫名的有了一种不爽的感觉。
并非想阻拦,但就是莫名的不爽。
只是作为一个父亲的话，就算稍微使个绊子，也会被原谅的吧？毕竟这可是身为父亲的特权。
稍微给自家女儿的追求者──自己的养子──使了点绊子之后，布鲁斯巧妙的转移了话题:“应该很快就回来了,达米安今天跟朋友出门了。”
穿着从衣橱里拿出来的漂亮小裙子,本来心情不错的菲洛米娜忽视掉自己有点不高兴的心情，将自己的注意力转移到了布鲁斯的话上,饶有兴趣的开口:“朋友？达米安那孩子也有朋友吗？”
“...”布鲁斯沉默了两秒，显然也不知道要怎么接菲洛米娜的话,然后才无奈的笑了:“他跟以前不太一样了，况且少年泰坦的成员们都挺包容他的。”
“那么提姆一定很辛苦吧。”菲洛米娜的面色稍稍的柔和了一下，她跟提姆·德雷克说不上太熟，但是对方对她一直都挺友善的，比起达米安那个见面就只会让她喊独角兽出来玩的小混蛋要有礼貌多了。
菲洛米娜跟布鲁斯都不是什么喜欢聊天的人，但这样的氛围里实际上也没有必要纠结于尴尬的对话，菲洛米娜甚至挑拣了一些不会造成另一个世界的信息过量流出、又不会暴露自己身份的小故事，对着布鲁斯叙说了起来。
老管家在茶几上放下的红茶飘着细密的香气，伴随着一叠小饼干的奶油气味钻进了菲洛米娜的鼻腔中，让这一个星期以来都奔波在世界各地，基本就没睡过好觉的菲洛米娜终于放松了神经。
困倦的感觉本该像是潮水一般朝着菲洛米娜席卷而来，然而菲洛米娜却难得的觉得自己实际上也没有那么想睡，稍微撑过晚饭了再去睡也能行。
闲聊中大概得知了今天会回韦恩庄园的就只有迪克一个人，毕竟杰森似乎最近又在跟布鲁斯吵架，提姆为了看着达米安不随便惹是、并且还有少年泰坦的工作没做完，因此今天已经事先说好要留在泰坦塔。
菲洛米娜眨眨眼，伸出手拨了一下自己右耳上的耳钉，美丽的湛蓝色像是海洋与天空融合一样，与另一边耳朵的红色混沌魔石看上去反差极大。
这是迪克送给菲洛米娜的成年生日礼物，菲洛米娜是在跟雅典娜演完了那场【我原谅我自己】的戏码之后，才想起来把那东西拆开的。
湛蓝色的耳钉在黑色的天鹅绒垫子上熠熠发光，菲洛米娜当时愣了好几秒之后才嘀咕着将耳钉给拿起，忽视了雅典娜在脑海中对自己科普这颗蓝宝石的成色与价位。
反正那也不重要。
似乎是看出来菲洛米娜此刻有点出神，正有一搭没一搭的回答自己的问题，布鲁斯稍微转念一想就知道菲洛米娜大概是在想什么，本该已经准备要去夜巡的蝙蝠侠站起身，目光之中带着些微的笑意，虽然稍纵即逝并没有被任何人看到，但这对长相确实有些相似的父女在这一刻似乎同时放下了自己身上的棱角，卸下了全身的防备。
“本来想着...过几年再说的。”布鲁斯停顿了下，然后让菲洛米娜在客厅稍微等候他一下。男人的动作很快，菲洛米娜稍微呆坐了几分钟，他就拿着一叠厚厚的纸跟资料夹回到了客厅:“这并不是一个要求──或许你可以把它看作是一个询问。”
布鲁斯·韦恩在菲洛米娜第一次踏进韦恩庄园，并且得知了他跟阿黛尔·坎贝拉曾经的过去之后，就已经联系过了自己的私人律师，让对方准备好了这些文件。
菲洛米娜此刻的户籍信息仍旧是父母不详、养父母双亡，虽然因为未成年，监护权重新回到了孤儿院下，但是在少女的要求下，她才得以自己一个人居住，只不过要偶尔的面对社工上门关怀。
布鲁斯的私人律师口风很紧，就算在一年多前就已经知道菲洛米娜·欧森是布鲁斯·韦恩的亲生孩子，但在这一年多内却没有任何的信息从他那里流出，不仅如此，他还按照布鲁斯的要求将所有的法律文件全都准备好了。
只要布鲁斯一通电话，要不了几天菲洛米娜就能够改掉那个属于养父母的姓氏，回归这个属于哥谭首富的家族。
但布鲁斯却迟迟没有动作，一直到菲洛米娜今天处理完了所有事情之后，他才在谨慎的思考下，提前拿出了这份文件。
男人将文件放到了菲洛米娜的面前，与菲洛米娜如出一辙的湛蓝色眼眸中带着温和的凝视着拿起文件，显然很是惊讶的菲洛米娜。
“我原先在担心，是否会让你感觉到被逼迫。”本来布鲁斯是没有打算这么早就将这些文件放到菲洛米娜面前的，并不是他不想让菲洛米娜尽早的回到自己的家族里。
而是菲洛米娜本就是一个十分敏感的孩子，很有可能他的一举一动都会伤害到菲洛米娜的自尊──看看达米安吧，为了捍卫自己的自尊，达米安可以跟人拼命。
然而菲洛米娜回归这个世界的一星期内，布鲁斯发现自己对于菲洛米娜的理解还是太过浅薄，少女像是在一年的任务之中放下了过去的别扭，就算在外头刷起自己给她的黑卡也没有任何异样──虽然她刷的金额几乎可以不计，基本都是超市买菜之类的──而一周前菲洛米娜与半藏的对话，让布鲁斯真正理解了现在的菲洛米娜。
就像那个时候所下的结论一样，菲洛米娜是个过分温柔的孩子。
“是否想要回归家族，我都尊重你的选择，菲洛米娜。”布鲁斯微微扯了下嘴角，露出了一个对于蝙蝠侠来说太过温柔的笑容，那双本该如同哥谭港边的海水一样幽深的蓝色双眼荡开轻柔的水波:“你没有必要马上做出选择。”
布鲁斯并没有将自己真正的意思说出口，他从来不是一个擅长表达自己想法的人，但法律文件对他来说不过是一张纸，以及公众的认知罢了。
他对于菲洛米娜那曾经生疏、后来渐渐亲密的亲情，并不是签不签这张文件就能够改变的，就像是杰森虽然名义上依旧是已经死去的人，也不妨碍他仍旧认为杰森是他的孩子。
“...”菲洛米娜的目光定定的落在了那份法律文件上，文件上的法条跟相关意思看上去绕口至极，但菲洛米娜并不觉得自家老爹会坑自己，那些法条对自己肯定有百利而无一害。
她知道自己甚至都不需要翻开详细的查看这份法律文件内的所有内容，光是签上自己的名字，可能就会有一辈子都赚不到的钱跟不动产涌进自己的名下。
然而这一切对菲洛米娜来说都毫无意义，这些法律文件唯一重要的只有背后代表的意义。
只有那敞开了怀抱的家族正温和的笑着，在等待菲洛米娜的回复。
“没有必要。”她抿了下嘴:“没有必要等待。”
菲洛米娜·欧森，这个后缀的姓氏跟着菲洛米娜整整八年多，一开始她以为自己找到了归宿，就算不是自己的血缘父母，但好歹有人愿意接纳自己，愿意对没有任何人爱的菲洛米娜敞开怀抱。
但仅仅只需要一天，只需要一个小时就可以轻易地击碎一个十岁小孩的梦想，那本该成为她家人的夫妇在社工离去之后换了张脸。
告诉她除了基本的生活费之外，她从他们这里得不到任何东西。
告诉她这个世界没有不需要付出代价就能得到的感情。
告诉她所有的一切都只不过是无法实现的梦想。
她顶着没有任何感情的姓氏，成为了一个没有感情的人偶，活在了没有感情的世界。
菲洛米娜微微扯了下嘴角，少女微微的从文件上转开头，眼角余光扫过正在等待自己的布鲁斯，以及不远处正含笑站着的阿尔弗雷德。
窗外已经是一片漆黑，韦恩岛上的路灯正排排亮起，在这个静谧的夜晚，她甚至听见了滋儿哇滋儿哇的蝉鸣声。
所有过去不曾拥有的一切、曾经出现在梦境中的一切都对着菲洛米娜张开了双臂，她张开手，一枝笔落在了她白皙的指尖。
菲洛米娜甚至都没有犹豫，直接在文件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看上去工整的笔迹在尾端却有些张扬的飘起。
她眯起眼睛，微弯的眼睛中露出了无法抹去的笑意:“反正，韦恩可比欧森要好听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