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头关于封后的流言, 传了些日子之后,突然就没音儿了。
苏云溪看着正慢条斯理吃烤红薯的康熙,没敢问, 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若觉得她是故意问的,那就不好了。
“您这些日子不忙的话,咱出去转转?”
她在心里琢磨许久了,这在外头野惯了, 再把人关到宫里来, 就有些扛不住了。
一心想着往外跑,见康熙神色犹豫,她便笑着道:“也算是体察民情了。”
不管是什么样的话, 只要沾惹上这个,就会显得合理许多。
康熙犹豫了一瞬,看着她期盼不已的眼神, 便跟着点点头:“朕看着安排。”
他也想出去溜达一圈, 看看他的政令在百姓中,是什么样的反应。
两人说着话, 难免又说到朝政上去,关于这礼乐之事, 大多延续旧朝,但很多都还在归纳融合中。
康熙转着手中的佛珠, 低声道:“你觉得按满人走的好, 还是按汉人走的好?”
以什么治国, 是千百年来,每一个朝代都探索的问题。
苏云溪想着八荣八耻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觉得就挺好的, 但是她不敢直接拿出来说。
“诸子百家,各有所长,至今已几千年历史,那些学说仍旧璀璨生辉。”她笑着望过来,低声道:“值得歌颂和值得倡导的,亦或者方便弄权之类,这中间的学问大了。”
这些话,也是她不方便说的。
苏云溪没说太明白,但康熙什么都懂,也不需要她什么都说出来了。
“朕知道了。”康熙道。
他转过脸,认真的看着富察贵妃,笑着道:“你如今越发有见识了。”
富察贵妃向来好学,在上书房亦或者是南书房侍讲中,她都是出挑的存在。
他听罢都觉得很有灵感,她能说出这样的话,他一点都不意外。
苏云溪笑着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嘿嘿一笑道:“不及您眼光好。”
这一句话夸了两个人,康熙便笑着将她搂到怀里,箍着她细细的腰身,轻柔的抚摸着她小腹,一脸纳罕道:“怎的还未见喜信儿?”
说起来这龙凤胎都已经这么大了,他日日耕耘,播种无数,却不见生根发芽。
“约莫是不能生了。”苏云溪随口道。
她有意避孕,加上确实没怀,她也不想生了,这龙凤胎直接儿女双全,就挺好的,何苦再去忙碌着多生一个。
康熙摸着她的肚子,倒也没什么意见。
前头这几个皇阿哥,够用了。
“无妨。”他随口道。
听他这么说,苏云溪倒有些意外了,康熙有多能生,她也不是不知道。
但是在不同的历史进程中,确实会有不同的结果。
再说这会儿爱着她,觉得不能生无所谓,等两人生了嫌隙,这不能生,就不行了。
然而这话放到现在听,也叫人高兴。
“嗯。”她软乎乎的应了一声,便用细细的胳膊盼着他脖颈撒娇,柔声道:“安歇吧。”
明明年岁也不小了,然而康熙还是很很能闹,一晚上要叫好几次的水。
只折腾的苏云溪张着樱桃小口,双眸水润润的望着他。
康熙这才会心满意足的睡下。
等到第一日一大早,一起床苏云溪望了眼窗外,有些迷蒙的问:“这是起雾了?”窗外一片朦胧。
金钏笑眯眯道:“是。”
今儿一起来,就跟修仙成功了似得,入目所见,尽是大雾。
苏云溪瞧着稀罕,赶紧穿了衣裳出来,想了想,又觉得不对,皱眉道:“如今只是深秋,又不是深冬,怎的还起雾了。”
这说起来,就涉及到天文学了,金钏答不上来,只弱弱道:“许是今年天冷。”
听到天冷这个说法,苏云溪就想起来,很多人猜测,明朝的灭亡,和小冰河时期也有很大的关系。
苏云溪不置可否,只是立在廊下,看着整个紫禁城,都被浓雾给掩盖住。
能见度不足十米,所有一切都笼罩着的时候,将庄严肃穆的京城,蒙上了一层缥缈如仙的面纱。
看着身上海棠红的旗装,在浓雾中若隐若现,她不禁笑了,欢乐的转了个圈,就问一旁立着的雪宝、雪竹:“好看吗?”
两小只拍着手,满是星星眼的望过来。
反正在孩子心里,这母妃自然是最好看的。
“好看。”雪宝道。
她说话要比雪竹早,人也机灵一点,在雪竹尚且不会表达自己的时候,她已经能回话了。
金钏就一个劲儿的夸,说是她聪慧,长大定然不一般。
然而这宫里头的小主子,谁敢说半句不好。
苏云溪看着雪宝白嫩嫩的小脸蛋,没忍住捏了捏,她捏完之后才发现有些不大对,康熙捏她的时候,好像也这个动作,也是这个表情。
……
这个想法突兀的显现在脑海中,她一时黑线不已。
定了要出宫,康熙便冷厉风行的准备着,这早晨大雾,白天定然会出太阳的,有了太阳照耀,定然不怎么冷。
“就今儿了。”康熙穿着民间便服,又叫奴才捧了一样的衣裳来给她换。
苏云溪没备着要出宫,闻言不禁鼓了鼓脸颊,赶紧去卸脸上的妆,早知道有这一茬,她早上何苦折腾那许久,还化了个妲己妆。
“您瞧一眼。”她想想还是有些不甘心,将自己的脸戳在康熙的眼前,一脸认真道:“您仔细瞧瞧。”
对于康熙来说,不管她化什么样的妆,都是那样。
但是她让仔细看,他就认认真真的仔细看。
“倒还不错。”他敷衍的夸赞。
然而被他看一眼之后,苏云溪一脸惆怅的去卸妆了,今儿这妆她喜欢极了,若是有相机,拍下来才好呢。
这么想着,不禁摇头失笑。
今儿能化,明儿也能化,倒也不必这么着急。
卸了钗鬟妆容,换上和康熙一样的男装之后,她这才施施然的往外走去。
女人和男人相比,骨架总是纤细窈窕些,但她生的俊秀精致,特意装扮之后,确实有几分翩翩美男子的感觉。
美人总是雌雄莫辨的。
马车碌碌而行,苏云溪撩开车帘,看着浓雾中的早晨,不禁笑起来:“能闻一闻外头的气息,就让人觉得很好了。”
康熙抽开身边的小抽屉,温着道:“有点心茶水,饿了自己拿。”
苏云溪点头,随手抓了一把肉脯来吃,她觉得好吃,便笑着来喂康熙,两人喂着喂着,那嘴便亲到一处去了。
亲了几口,等她回神过来的时候,才发现。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和康熙之间,竟毫无羞涩之感了,刚开始的时候,就算多看她两眼,那烧灼的目光,也会让她小脸通红,然而在这个时候,亲了半晌,她只觉得亲昵,而不觉得春情。
苏云溪舔了舔唇瓣,侧眸望向康熙,对方显然也是和她差不多的想法。
“你如今技巧越发娴熟了。”见富察贵妃盯着他的嘴瞧,康熙抿了抿嘴,低声调侃:“当初朕碰一碰你,你的脸就红透了。”
亲上去的时候,也不知道回应,就呆呆的用唇瓣贴着他,当时他就想,哪里来的傻姑娘,竟叫人忍俊不禁。
现下不光知道回应,有时候还能反击一波,叫他欲罢不能。
“您这个老师傅教的好。”苏云溪抿着茶水,浅笑道。
两人说说笑笑的,这马车很快就过了钟鼓楼,到了这地界,苏云溪就不愿意在坐马车了,若是不能下沉到群众中去,听听大家的声音,这出宫一趟,就算是辜负了。
换句话说,要是不去吃点什么,那这岂不是白跑一趟。
“那糖炒栗子不错。”她赞了一句,梁九功便赶紧去买,用小篮子装了拿来。
“怎的不用纸包?”她随口问。
很多点心都用的桐油纸,她都看习惯了,这突然间用小篮子的,不禁有些好奇。
“纸太贵了。”这种小吃,统共才要十个大子,能包这么多栗子的纸,十个大子也买不来。
苏云溪一听就明白过来了,这种小篮子编制和取材都比较容易,价值比纸便宜。
也是她思维跟现在是反的,在吸纳嗲的时候,各种各样的塑料包装或者是纸质包装,要比小篮子便宜的。
“何不食肉糜。”康熙笑她。
苏云溪就看着他笑,轻哼一声,不高兴道:“是您没教好。”
反正坏的是他,这好的是她。
康熙听罢闷笑出声,见富察贵妃不高兴的望过来,便低声道:“嗯,朕的错。”他随口应下。
然而一旁的梁九功,简直震惊死了。
万岁爷何曾说过自己错,就算万岁爷错了,这也不能说,只能是下头人错了。
也就富察贵妃能够做到这一点了。
苏云溪剥了一颗栗子,登时没忍住嘶了一声,康熙捉住她的手来看,就见那细嫩的肌肤上一道红痕。
“这般娇气。”他板着脸骂了一声。
接过她手中的板栗,一个一个给她剥着,他整日里弓马娴熟,剥栗子这样的小事,对他来说,简直不值一提。
看着她小女人一般充满崇拜的眼神,康熙挺直胸膛,觉得自己还能再剥一筐子。
一个剥一个吃,倒也和谐。
梁九功跟在后头,几次想伸手,最后都缩了回去。
这是情趣,他不能打扰。
这么想他不禁叹了口气,若以前的时候,有人跟他说,有朝一日万岁爷会给妃嫔剥栗子吃,他定然一万个不信的。
但现在事实就在眼前,如何能叫人不信。
苏云溪吃着香甜的栗子,侧眸望着钟鼓楼大街,突然感叹道:“物是人非啊。”
这脚下的土地,三百年前和三百年后都一样。
但是这上头立着的人,换了一茬又一茬,跟韭菜似得。
“想那么多作甚?”康熙捏了捏她的脸,牵着她的手往酒楼里走,一边含笑道:“物是人非,你手里握着朕的手便成。”
整日里想些没用的。
苏云溪鼓了鼓脸颊,幽怨的瞪了他一眼,她好不容易勾起一点情怀,被他把气息破坏的一干二净。
康熙拽着她的手往里走,一边道:“朕来之前就打听过了,这家店好吃。”
这做调研,谁也没他基数大。
两人找了个临窗的包厢坐下,点单过后,苏云溪就闹着要听小曲。
好不容易穿越了,不见见魁首唱曲,简直都辱没了。
听她这么说,康熙拧紧了眉尖:“打从哪听来的污秽玩意儿,可不能来你跟前,仔细脏了你的眼。”
他目光如电的扫视着室内伺候的奴才,只看得他们两股战战,恨不得跪地求饶。
苏云溪一瞧就知道没戏了,想想一国帝妃听花魁唱曲,确实挺荒唐的,这才作罢。
“前头有戏园子开场了,您要不要去看?”外头的小二笑着道。
这是赶集的时候必备场面,有这唱戏的敲锣打鼓,这是个热闹。
苏云溪登时眼前一亮,眼巴巴的看着康熙。
“成。”他道。
这看戏倒也还成,和听花魁娘子唱曲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
苏云溪登时欢呼一声,连吃饭的心思都没有了,店小二一看还了得,赶紧道:“还要一个时辰才开场,如今扎架子呢。”
“哦。”慢吞吞的应了一声,她那股子兴奋劲过去,又变得端庄持重起来。
康熙看的好玩,侧眸望过来,柔声道:“行了,你若稀罕,叫教坊司的天天陪你玩。”
之前的时候,也是叫过的,只后来她生完孩子,整个人都谨慎很多,不曾再有逾矩的时候。
整日里就窝在室内,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
乖巧伶俐的不像话。
“你如今是贵妃,身份不同,倒也不必拘着自己,在宫里头横着走都成。”康熙道,这么快给她从贵人提到贵妃,可不是为了让她委屈自己的。
自然是想让她快快活活的,每日都能随心所欲。
他作为帝王,话不由衷已经习惯了,但她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贵妃娘娘,是宠妃,合该是恣意的潇洒的,怒放的。
苏云溪懒洋洋道:“臣妾不想在宫里头横着走,就想在您头上蹦跶。”
康熙一听,被她气笑了。
“在朕头上蹦跶?”合着这宫里头,竟让她蹦跶的不满足了。
两人还未争论开,就听外头一道跋扈的声音响起:“姑奶奶就喜欢临窗的,你也不去打听打听姑奶奶是谁,竟敢拦着?”
“姑奶奶,您饶了小的吧?”小二苦苦哀求。
就听那女子又道:“呵,这满京城里头,能拦着姑奶奶的没几个,你仔细你的皮,任她是谁,报上名号叫她走。”
这话好大的口气,康熙冷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