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下沉, 黑日弥天。
康熙精致的下颌线在烛火摇曳的影光下,显得有几分暗沉可怖。
他向来喜欢用温润如玉来装点自己,不论谁瞧了, 都要说上几句温和之类的话, 是个仁君。
在前世的时候,他确实以仁君来标榜自己。
然而再经一世,这些好似都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如何行事能够再次达到目的, 他已经熟烂于心。
苏云溪觑着他的神色, 心里思忖,估摸着他的想法,这人真的能屈能伸, 竟然如此的能忍,硬生生忍到对方动作开始。
康熙神色就波动了一瞬,紧接着又回到那副温和无双的神色上。
听到这个消息, 到底没了玩闹的心思。
苏云溪也一直在关注, 宫里头有这么个手眼通天的人物在,着实令人惊悚不已。
以对方的水平, 若是对她下手,是不是也会像现在一样, 完全没有任何办法去检测出来。
在这种情况下,她难免谨小慎微了些。
两个孩子, 整日里就抱着在翊坤宫晃悠一圈, 再远的, 就没怎么去过。
不过今儿天好,苏云溪想了想,便抱着两个崽崽往慈宁宫去。
这人老了, 瞧见小崽崽应该比瞧见大人高兴。
特别是这种乖乖的,还不会哭闹那种。
果然一到慈宁宫,说是将孩子也抱来了,太皇太后头一次迎了出来,看着后头的两个襁褓,笑的欢欣。
“哎哟,快让哀家瞧瞧。”
她一叠声的说着,直直的路过苏云溪,直接往两个小崽崽那去了。
秋日的白天,还不怎么寒凉,两个小家伙穿着长衫,在嬷嬷的怀里登手登脚的,没一刻安生。
生下来的时候,小公主长的好些,又高又壮,小阿哥长的不如小公主健壮,瞧着跟只大鞋似得,现下养了这许久,两人瞧着倒是差不多了。
都生的白白胖胖,五官精致,玉雪可爱。
瞧着人的时候,那两只圆溜溜的大眼睛跟水晶葡萄似得,乌溜溜的转,可爱极了。
见她晃悠着手,便一脸好奇的望过来,露出一个无齿的笑容来。
孩子粉嫩而没有牙齿的牙床,好像这个世界上,最柔软的存在。
太皇太后瞧的欢心,便一边逗弄着,一边吩咐道:“去把哀家的私库打开,那里头浑圆的玉珠子有一斛,拿来给两个孩子当弹珠玩。”
这玉珠子要是能让小主子玩,还不能太小,若是小了,不小心吞下去,那就是祸事了。
拿来当弹珠玩,也不能太大了,免得尺寸太大,小孩子的手小,握不住。
既然能进她的私库,说明都是料子极好,做工也极规整的,才能拿来给她存着。
苏云溪一听,便笑吟吟道:“往后说不得要整日带这两个小家伙来了,今儿一斛玉珠子,明儿一斛珍珠子,要不了多久,这就成了发财子了。”
她一串的子,说的促狭,太皇太后觑了她一眼,漫不经心道:“跟孩子吃上醋了,哀家疼你的小玩意儿还少了么?”
苏云溪便笑着不说话,老祖宗明知道她不是吃醋的意思,说是来了就给东西,下次还来不来了的事,然而故意往这上头说,就是告诉她,该来还要来,别作茧。
两个孩子还不会说话,只会咿呀咿呀的挥舞着小手。
苏云溪拔掉头上的玉簪子,用上头的流苏逗弄孩子玩,这么大的小家伙,视力还没有发育好,但是对于晃动的小物件,就会特别的感兴趣。
伸出肉嘟嘟的小手手,努力的想要触碰高高的流苏。
太皇太后特意看了一眼,见那玉簪子整体圆润,就知道这做额娘的,心里有数,毕竟若是尖锐物件,不小心失手扎着孩子,就不好了。
这样的事,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这做得宠能生孩子的妃嫔,谁手里还没点簪花步摇什么的,这东西不是薄薄的金叶子,就是尖锐的簪子,拿来逗弄孩子,猝不及防之下,伤了孩子也是有的。
看着她就连指甲都剪的圆润,可见是真的爱孩子。
宫里头爱孩子比爱权利多的,她满打满算,也就见了崇嫔这一个。
许是她这份难得的赤子之心,才叫皇帝流连了些。
太皇太后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她,若是崇嫔有法子,能勾着皇帝日日去她那倒也是本事,只是万岁爷如今轻易不入后宫,倒叫人心里堵得慌。
不怕他滥情,不怕他多情,也不怕无情。
就怕没感觉。
这皇帝不爱美人了,只一心案牍劳形,时日久了,那颗心就容易被压垮。
康熙也在思考这个问题,就算他喜爱崇嫔,但是也没有说为她守身如玉的意思,后宫里头那么多妃嫔,他纵然想想就觉得倒胃口,但若是要寻新人的话,也就是一句话的功夫。
想来想去,最后想起来崇嫔的四字形容:‘贤者时间’,他觉得还挺贴切的。
又玩了一会儿,苏云溪便抱着两个孩子回去了。
苏麻喇看着她的背影,有些犹豫了一瞬,才说道:“要加派人手保护么?”
太皇太后略微有些浑浊的目光,在触及外头阳光的时候,像是被刺到了一样,微微阖眸,眯着眼看外头的菊花。
那娇嫩的菊花,在指头迎风而立。
“加派吧。”
到底是鲜嫩的花,开在阳光底下的时候,瞧着娇艳欲滴,若是来一场暴雨,怕是要落英缤纷。
皇帝不爱入后宫,这留下来的孩子,可不是金贵极了。
况且这崇嫔瞧着,着实不像个心机深沉的。
“有意思。”就连她都觉得,不像个有心计的,这后宫里头,怕都是这么认为。
然而抛开一切观点,只去看内里的话,如今她霸占皇帝一年有余,甚至还有长盛不衰的势头在。
万岁爷没见的多喜欢她,但是也一直没有冷了她。
这何尝不是一种本事。
就连她都被哄着要保护她,作为男人的康熙,估摸着恨不得把心肝都挖出来给她吃了。
太皇太后冷笑一声,这后宫里头浪起云涌,偏偏之前万岁爷嫌她手长,不知道砍了她多少臂膀。
如今年老了,也没力气折腾了。
瞧着这宫里头的妃嫔,就像是回到了皇太极时期,大家不都这样吗?
而回宫后的苏云溪,就有些震惊的发现,这个小崽子尝到甜头了,怎么也不肯进殿了,身上跟装了雷达一样。
明明是闭着眼睛,但是奶母抱着他们刚跨进门槛,嗷一嗓子就嚎开了。
你要是抱着她跨出门槛,他们就跟小天使一样,闭着眼睛安安静静不吭声。
苏云溪好奇的看着,原想着治治这毛病,最后只能无奈败北。
婴儿稚嫩的啼哭声,哼哼唧唧的跟小可怜似得,一般人还真扛不住,她也扛不住。
瞧着外头日头还成,便叫奶母抱着在院里头玩。
正说笑着,就见那拉贵人、易常在、瑞常在、灵常在听见声音,都走了出来。
说实在的,那拉贵人这心里头,有些微妙,去年的时候,她还属于宜妃麾下,对着当时还是富察贵人的崇嫔冷言冷语的嘲讽。
这今年崇嫔就成了她的顶头主位,掌控她的生,掌控她的死。
你说是不是很有意思。
看着崇嫔那张娇艳如花、清丽逼人的小脸,那拉贵人笑的清浅,柔声道 :“嫔妾给崇嫔娘娘请安,娘娘万安。”
她一开口,剩下的三个常在,也跟着行礼问安。
几人互相行了福礼请安,见过礼后,这才立定闲聊了几句。
“这便是小公主、小阿哥了,姐姐着实好运气,一生就是龙凤胎,天大的祥瑞。”那拉贵人闲闲的拍着马屁。
这伎俩是她在宜妃处惯用的,向来有用。
而对于苏云溪来说,她听了不咸不淡的,连眉头都没抬,显然不喜欢这样的话。
那拉贵人话锋一转,开始夸起来:“瞧这粉嫩嫩的无邪模样,着实玉雪可爱,聪明伶俐。”
这话一出来,苏云溪才勾了勾唇角,露出一抹笑来,浅笑着道:“那拉贵人谬赞了。”
把握到方向之后,那拉贵人心里就有数了,一会儿一句天真可爱,一会儿一句聪明乖巧,哄的苏云溪笑眯眯的,瞧着很高兴的样子,她这才缓缓开口:“今年瞧着,冷的格外早。”
确实冷的早,这早间的时候,甚至还有一层薄霜。
但这个时候,说这个是为什么。
“到了冬日的时候,就格外的费炭。”说着那拉贵人便皱起眉头,长长的叹了口气,一脸纠结道:“到时候,还不知道怎么过呢。”
这宫里头的炭例,向来是有定数的。
不同的位份,用的炭不一样,每年的斤数也不一样。
位份越高,这就越够用,是约定俗成的事。
但是高位妃嫔,会把自己用不完的炭匀出来,拿来收买人心,也是现成的例子。
就像去岁冬日,大雪一下好几天,最后还是宜妃匀了炭出来,这才叫大家过冬能够暖和些。
主要这主殿里头,修的有地龙烟道,这都是内务府负责的,故而那些炭才省了下来。
如今崇嫔搬了进去,这宜妃的旧例,会不会遵循就不知道了。
再一个是,崇嫔现在做贵人的时候,住的那个小间,后来也拉了烟道过去,但是最后就少了一间房,就是那拉贵人的房间。
这样一来,合着翊坤宫就她跟没人疼的小可怜一样。
她不敢开口说,叫万岁爷给她也铺烟道,但是这炭,她着实惦记,事先说好了,也省的到近跟前了,显得她火急火燎的。
苏云溪垂眸,看了她一眼,原先还没听懂是什么意思,这下算是彻底的明白过来。
合着惦记她的炭呢。
她的炭,她自个儿都还没见到呢。
但她现在做了一宫主位,当初宜妃做的那些,她也得做。
谁都分了,唯独把她给拉下了,这是宜妃做出来的。但是她不能,得一碗水端平了,做一个愉快的端水大师。
“你搬到本宫先前住的地方,把侧间留出来,不就成了。”苏云溪随口道。
那拉贵人住在庆云斋,这地方是最边上,但是有两间,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在最里头,还挺自在。
看着她一口气梗在喉头,苏云溪笑了笑,柔声道:“本宫原先住的那小两间,后来被万岁爷彻底的收拾过,最是妥帖不过,你不想搬,本宫还不乐意呢。”
“乐意,乐意至极。”那拉贵人赶紧一口应下。
庆云斋虽好,也在最里头,但是冬日着实是个大问题,在这种情况下,自然要紧着其他的来说。
妃嫔移宫是大事,这内里商量好了,还要去给皇贵妃禀报一声。
原先想着,遣了奴才去,后来想想,不够尊重,若是说寻她麻烦,光这一条,就尽够了。
“面要做足了。”康熙殷殷切切的话,还在耳旁。
她鼓了鼓脸颊,便往承乾宫走去。
到的时候,皇贵妃正立在窗前,眸色幽深的不知看些什么。
苏云溪立在殿门口,先叫金钏去叫门,按着礼数走了,这才在皇贵妃娘娘的示意下,一步一步的踏入承乾宫。
这是她第一次来。
承乾宫光这宫殿名字,就可见一斑。
承乾,顺应天意也。
紧邻着坤宁宫,也足以见其重要性,再一个是,这宫里头住的,都是贵主儿。
苏云溪瞧了一眼,先是行了礼,这才候在一旁听宣。
皇贵妃仍旧站着,不发一眼,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从觉得她气色有些不大好,人黄黄的,瞧着没什么精神的样子。
犹记得刚见到的时候,她并不是这种状态。
想着历史上,她英年早逝,只是不记得是什么时候了。
“所为何事?”对方不冷不热的开口。
苏云溪躬身敛神,认真道:“去岁的时候,万岁爷将几间屋子铺了烟道,其中有两间空着,想着叫那拉贵人搬进去,也好过个好东,特来请您的意。”
这话说的恭谨,皇贵妃的面色缓了缓。
她纵然不得盛宠,但作为皇贵妃,那也是尊贵人物,若崇嫔不知天高地厚,要冒犯她,说不得就得试试是皇家尊严比较重要,还是这宠妃意愿比较重要。
看着崇嫔跟小媳妇儿似得乖巧,她抿了抿嘴,也无意与她为难,随口道:“搬就搬了,到时候若人手不够,再去敬事房要几个杂役。”
苏云溪笑着点头:“娘娘慈悲。”
两人之间,没什么话说,皇贵妃瞧见她,心里就不大痛快,这么个宠妃一出来,她现在才品出味来,万岁爷是真的喜欢她。
这宫里头的账簿和彤史,有时候会从她手里过,这小件来往就不说了,光是大件,就让人触目惊心。
不管是御赐之物,还是慈宁宫流出来的好东西,大多数都进了翊坤宫崇嫔的兜里。
她原本就富有,这下更是宫里头最有钱的人了。
特别她又是个只进不出的,皇贵妃也是头一次见人在宫里只进不出。
虽然说她是宠妃,一般情况下,比较小的需求,没有人会驳她的意,都会照着做了。
也没什么她花钱的地方,但是她比较厉害的地方就在于,大需求的话,她基本没有。
这衣裳头面,除了每季的成例,就这万岁爷格外赏的,她一日一套也穿不完,偶尔不够穿了,她也没反应,去年的旧衣裳也拿出来穿,一点都不挑。
然后头面的话,她就更不需要了。
那好东西流水一样进。
再就是胭脂水粉了,这是宫里头的出钱项,然而对于崇嫔来说,不疼不痒的,就是买瓶子花油,都是她心血来潮了。
她那日细细盘算,这崇嫔当真跟貔貅一样,华服美衣,金银珠宝,就没她放在心上的东西。
然而越是如此,这好东西越是跟不要钱一样,往她兜里蹦。
她看着都眼馋的紧,可惜得不到。
看着崇嫔那张小脸,皇贵妃笑了笑,慢悠悠道:“这些时日,已经开始整理选秀的花名册了,你可有什么想法。”
她还是决定卖个好,实实在在的告诉她这个消息。
若是知道的早,跟哪家宗室有默契,提前约好,也省的到时候束手无策。
再加上,家里头要是有不安分的姑娘,也能趁机给按下了。
苏云溪有些意外,躬身行礼谢了恩,这才转身退下,一边往外走,她一边在心里捋原主家里头的关系。
作为最小的女儿,她家里头是没有别人了,但这个时候,不光自己家里的女儿,就连一个宗族的女儿,也统称为一家姐妹。
她细细的过滤一遍,发现堂表还有几位妹妹,年岁不大不小的,正好十三。
这有些旁支了,她不确定还算不算到她头上。
再一个,就算是亲姐妹,这后宫里头也不是没有,最重要的是,看你能不能按下了。
然而对于她来说,应当能按下吧,她有些不确定的想。
等到回了翊坤宫,她就把银钏提进来,细细的问一道。
银钏对此如数家珍,细细的跟她说了。
这旁支里头,堂爷爷家倒是有三个姑娘适龄,稍微大些那个十五,是二房出的,据说生的花容月貌,端慧娴淑。
大房家嫡出格格今年十四,生的端艳些,平日里倒是活泼可爱。
而三房家的六格格也是十四,娇憨一片,瞧着还未张开,是个小姑娘模样。
今年都报上来要选秀,根据人品相貌,都是能入选的人。
就算不入宫,也可能会赐给宗亲之类的做福晋、格格之类。
苏云溪有些拿不准康熙的想法,也拿不准这三个姑娘,到底生的怎么样,想着等到选秀的时候,看一眼也是好的。
但是有她这个宠妃在,她觉得富察家的姑娘,应当还是有些许的野心。
毕竟好日子谁都知道过着舒坦,但这也不过猜测而已。
宫里头已经有了,理论上来说,是不会再推家里头姑娘进来,除非这个不能生,或者是已经没了。
家族要保存势力,自然不会顾及太多。
想了一遭后发现,都是些杞人忧天的,她便不再多想,转而想起旁的来。
“这几日,抹一点小米粥给雪宝、雪竹尝尝,看他们有兴趣没?”
说起来也差不多到添加辅食的时候了,不拘是米汤还是蛋黄,都是极好的。
金钏点点头,高兴的下去了,一边道:“看奴婢给两位小主子大显身手。”
她有差事做,就是极开心的。
苏云溪看着她离去的身影,不禁笑了,含笑摇头。
正吃着晚膳,就见康熙过来了,瞧见她在看书,便笑着移过来问:“看的什么书?”
苏云溪把封皮露出来给他看,是《梦溪笔谈》,这个有些艰深了,不大能读的懂,但是她认真的再看。
“怎的想起来看这个?”康熙随口说。
也不是突然想起来,她一直都想让自己有竞争力一点,其他的不会,可不是要寻找灵感。
承认自己是个小废物,其实挺艰难的,并没有想象中容易。
“就是看看。”她道。
康熙不置可否,看向她明媚的双眸,笑着问:“你可有什么想要的?”
苏云溪疑惑的看过来,他怎么突然间心情这么好。
康熙笑而不语,这台湾归降,再一次经历,还是觉得心情舒畅,故而来问她,想要什么。
“若您真心想给,便赏赐给小公主一个府邸。”她随口道。
这话说的轻巧,背后代表着的意思,就没有那么简单了。
清朝公主的可悲之处,大抵也是如此,就算你是公主,也逃不过抚蒙二字。
若是抚蒙,那真真是生死难料,在宫里头养尊处优的公主,突然变成了笼中雀,就是难受,也能难受死你。
再加上公主确实很少有活过三十的,更是叫人触目惊心。
她说这个,明着是要府邸,暗着就是说不想叫小公主抚蒙了,这话说的隐晦并且离谱,这是进可攻退可守的意思。
若是康熙愿意,直接说愿意就成。
若是他不愿意,装听不懂,直接赏个皇庄,就好了。
然而令她没有想到的事,康熙浅声道:“朕知道了,多大点事,不就是府邸皇庄么?朕允了。”
他大手一挥,特别豪情万丈。
看着他意气风发的表情,苏云溪往他怀里窝了窝,打了个哈欠,这才漫不经心问:“施琅进台湾了?”
她说说简单,但是政务应当没人敢跟她说才是。
“你怎的知道?”康熙眯了眯眼睛,看向怀中的美人,一脸冷厉。
苏云溪便笑:“哪里是知道的,不过是猜的,万岁爷定然是手到擒来的,看着您意气风发,这心里头也有数了不是。”
话是这么说,但是她的聪慧和敏锐,着实叫他心惊。
还不等他想出点什么来,就听崇嫔又淡淡道:“以万岁爷的英明神武,臣妾想着,定然没有问题的。”
“那若是有问题呢?”康熙大手揉捏着她耳垂,随口问。
苏云溪抬眸看向他,眼神纯稚认真:“臣妾没想过这个可能。”
历史已经发生过的事,对于她来说,确实没有想过第二种可能。
看着她的眼神,听她这句话,康熙便沉默了,不曾想,她竟然真的是这么想的。
“嗯。”轻轻应了声,康熙眉眼柔和的看着她,轻声道:“光为着小公主请恩,怎的不想想自己。”
苏云溪不知道自己还缺什么,总觉得什么都有了。
在她看来,这样的生活,已经很好了,纵然有点水深火热,朝不保夕,但就算现代社畜,不也这种生活吗?
她已经习惯了。
这么一想的时候,心里反而好受许多,整个人都开朗了。
这就是传说中的被迫佛系,因为我拿这个环境没办法,所以只能是如此了。
康熙又忍不住揉了揉她耳珠子,方才的兴奋不见,变得一脸深沉,苏云溪瞧了一眼,由着他装,便垂眸打了个哈欠。
唔,有些困了。
她一困就有个毛病,容易变得眼泪汪汪。
“您知道什么哭法最惹人怜惜吗?”苏云溪突然道。
康熙不明所以的望过来,侧眸看向她,一脸认真的等待着她科普。
“就是这样。”她先眨了一下眼,那眼里就蓄了些许泪意,在侧着用眼尾望过来,声音中稍微添着点小抽泣,微微的哽咽那种,让声音更加软绵委屈些。
“玄烨哥哥总是这般,不经臣妾同意,便非得给珍宝,什么八宝玲珑簪,什么点翠镶宝钿,真真叫人不知道说什么,再就是,还不许臣妾不要,非得说什么,这东西最衬臣妾的花容月貌,要把臣妾娇养起来,嗨呀,人家隔山能打牛啦,偏他觉得,臣妾柔软不能自理。”
说的时候,这泪珠子要含在眼眶里,还得注意度,不能让眼白染上红血丝。
等说完的时候,那行泪,一眨,就跟断了线的珠子似得,一颗一颗往下滚。
“如此一来,才最为惹人怜惜。”苏云溪用锦帕擦拭着方才滚下的清泪,一边笑吟吟道。
她将演技明打明的摆在他眼前,看着康熙呆愣在原地,想着不至于就这点水平吧。
难不成吓到他了。
这么脆皮。
然而康熙板着脸,一言不发,那眼眸幽深似黑潭,漆黑如墨,乌云压城的感觉。
苏云溪扯了扯手帕,不是吧,就这就这,就完事了。
然而康熙把她往怀里一搂,一脸紧张道:“往后不许你哭。”
看着她呆呆的眼神,康熙想着方才看见她哭那窒息的感觉,还有就是她怪里怪气说话,两种感觉掺杂在一起,简直要了他的命。
见崇嫔尚要辩解,那嫣红的唇瓣一张,就被他眼疾手快的给捂住了:“朕说了,不许你哭。”
她哭一哭,他真的有些心疼的感觉。
这是非常新奇的,不知道多少年了,都没有这种感觉,再加上,他总觉得自己年长些,她正是娇气不懂事的年纪,就是要多让着她。
至于其他的情感,就比较少了。
但现在,他切实的感觉到,看见她掉眼泪的时候,那种心疼。
苏云溪被他摁到怀里,那力度大到,她真的懵了起来,不是就闹了一场,她也琢磨出味来了,这是闹到他心坎里去了。
所以他口味这么重,喜欢这种怪里怪气的说话。
还是真看不得她哭。
她不相信后者,若是看不得她哭,为什么在孕期的时候,让她日子这么艰难。
俗话说的好,这月子之仇不共戴天,但是在宫里头,是没什么月子仇的,这仇恨是在孕期,毕竟这个时候最为艰难,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
只有天地知道,那个时候她有多无助,却必须立起来。
眸色深了深,但是她面上的神色,却显得愈加柔软起来。
苏云溪笑吟吟的窝在他怀里,软乎乎的撒娇:“您不欺负臣妾,臣妾就不撒娇。”
这话说的,他一个男子汉大丈夫,又是一国之君,何曾欺负过她。
伸手捏了捏她的小脸,康熙笑骂:“得寸进尺。”
苏云溪嘻嘻一笑,没有说什么,紧接着往他怀里又窝了窝,打了个哈欠,漫不经心道:“困,睡。”
听到这两个字,康熙就觉得一股无名火窜出来。
对于他来说,这两个字简直就跟咒语一样,但凡出现,崇嫔就直接处于失联状态。
她是必然要睡的。
果然说完之后,她就打着哈欠洗漱去了,完全不顾皇帝还在,舒舒坦坦的窝在被窝里,只露出一张巴掌大的莹白小脸,双眸迷瞪的看着他:“睡呀。”她太困了,七魂六魄基本上都进入梦乡了,只留下一线清醒。
康熙瞧了她一眼,勾唇一笑,慢条斯理的脱着衣衫,她若是想睡,偏不让她睡。
洗漱过后回来,她已经睡沉了。
康熙的手,落在她细细的兜衣带子上,看着她恬静的睡颜,到底没舍得下手。
带着不甘心睡下,梦里头全是那些求而不得。
一会儿做梦崇嫔被人掳去了,一会儿做梦崇嫔高高在上的看着他,说着什么他不配。
他堂堂国君,何止配得上,简直是高配绝配。
然而梦里那种求而不得,着实教人难受的紧。
等睡醒了,他眉头仍旧紧紧的皱着,看着崇嫔瓷白的小脸,他迫切的想要感知她。
昨夜那舍不得解的兜衣带子,被他暴力撕断,看着崇嫔懵懂的眼神,对着那嫣红的娇嫩唇瓣便吻了下去。
苏云溪还未睡醒,感受到康熙熟悉的气息,便迎合起来。
当感受到的时候,不禁有些懵,大清早的玩这么嗨,让她眼角都啜着泪珠子。
“乖,你别哭,朕给你吃。”
他这么说着,动作愈加狂放起来。
苏云溪被他弄的不知今夕何夕,只咬着指尖,从唇齿间溢出星点娇音。
……
待雨歇云收,她感受着那余味,还是有些懵,这大早上的,她对冷冰冰的侧边被窝比较熟,对于他这么发狠的动作,倒是头一次。
康熙伸出大掌,摩挲着她眼角那点被泪泅湿的痕迹,半晌才一言不发的起身,收拾收拾就上朝去了。
莫名其妙被弄一番,一句话不说就走。
真真的大猪蹄子。
苏云溪骂了一句,也跟着起身,刚刚起来,两条腿就是一抖,跟面条似得,没有一点力。
“作死哦,昨儿给太皇太后才说要传召,这样子怎么去。”
她嘴里嘟囔着,见着实有些站不起来,就叫金钏进来伺候。
看着床榻上一片狼藉,金钏熟视无睹,直接麻利的收拾过,又搀扶着嫔主儿躺软榻上去,这才转身出去叫水。
这大清早的叫水,难免叫她红了脸。
动了一下,就忍不住轻嘶出声,大清早的被迫劈叉,禽兽。
洗漱过,又抹了花油按摩过,苏云溪穿完衣裳,揽镜自照的时候,就发现脖子上细小的红梅,不禁有些无言以对。
她要去见老祖宗,定然不能顶着痕迹去,要不然她成什么人了。
“拿脂粉来。”苏云溪道。
盖住痕迹的最好方法,是创造新的痕迹出来。
让金钏给她用粉盖了盖,再在那红梅上头画花钿妆,这样的话,有脂粉和珠贝的掩饰,想必是看不太出来了。
等一切收拾过,再照镜子的时候,苏云溪在忍不住放心下来。
然而等到了慈宁宫,面对老祖宗那了然于心的表情,她就知道,这一切掩饰,尽数都白做了。
“到底年轻,你若是不会,哀家叫人来教你几招,这男人的心啊,好拢。”她道。
哪有人教这个的,她还做不做人了。
看着崇嫔小脸红透,跟煮熟的虾子似得,不禁笑的更欢:“哀家什么都没说呢,你这就受不住了,瞧着倒不似大方的姑奶奶,有汉女那味道了。”
汉家女子柔软羞涩,可不就是如此。
说罢之后,太皇太后好像把自己给点醒了,这崇嫔可不就是满人的身份,汉人的性子。
苏云溪心里却是一跳,她红着脸,求饶道:“刚做了错事,正羞着,您偏要笑,还不许臣妾害羞了。”
看着她细软脖颈间贴着的花钿,太皇太后便笑着打趣:“这法子好。”她说完,神色就有些怔忡,年轻的时候,她也是用这法子遮过的。
如今瞧着崇嫔这样,她浑浊的目光中,就含了些许的打趣。
等再看过来的时候,又变得如常。
“听说这些日子,万岁爷再给雪宝找府邸?”这要建公主府是大事,康熙这头露出点信儿,她这头就知道了。
苏云溪知道硬茬子来了,她笑的乖巧端庄,嘴里说着客气话:“承蒙万岁爷抬爱,是有这么一说。”
她一时有些猜不准老祖宗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觉得,这大清的公主,必须接受抚蒙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