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月色下沉, 黑日弥天。

康熙精致的下颌线在烛火摇曳的影光下,显得有几分暗沉可怖。

他向来喜欢用温润如玉来装点自己,不论谁瞧了, 都要说上几句温和之类的话, 是个仁君。

在前世的时候,他确实以仁君来标榜自己。

然而再经一世,这些好似都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如何行事能够再次达到目的, 他已经熟烂于心。

苏云溪觑着他的神色, 心里思忖,估摸着他的想法,这人真的能屈能伸, 竟然如此的能忍,硬生生忍到对方动作开始。

康熙神色就波动了一瞬,紧接着又回到那副温和无双的神色上。

听到这个消息, 到底没了玩闹的心思。

苏云溪也一直在关注, 宫里头有这么个手眼通天的人物在,着实令人惊悚不已。

以对方的水平, 若是对她下手,是不是也会像现在一样, 完全没有任何办法去检测出来。

在这种情况下,她难免谨小慎微了些。

两个孩子, 整日里就抱着在翊坤宫晃悠一圈, 再远的, 就没怎么去过。

不过今儿天好,苏云溪想了想,便抱着两个崽崽往慈宁宫去。

这人老了, 瞧见小崽崽应该比瞧见大人高兴。

特别是这种乖乖的,还不会哭闹那种。

果然一到慈宁宫,说是将孩子也抱来了,太皇太后头一次迎了出来,看着后头的两个襁褓,笑的欢欣。

“哎哟,快让哀家瞧瞧。”

她一叠声的说着,直直的路过苏云溪,直接往两个小崽崽那去了。

秋日的白天,还不怎么寒凉,两个小家伙穿着长衫,在嬷嬷的怀里登手登脚的,没一刻安生。

生下来的时候,小公主长的好些,又高又壮,小阿哥长的不如小公主健壮,瞧着跟只大鞋似得,现下养了这许久,两人瞧着倒是差不多了。

都生的白白胖胖,五官精致,玉雪可爱。

瞧着人的时候,那两只圆溜溜的大眼睛跟水晶葡萄似得,乌溜溜的转,可爱极了。

见她晃悠着手,便一脸好奇的望过来,露出一个无齿的笑容来。

孩子粉嫩而没有牙齿的牙床,好像这个世界上,最柔软的存在。

太皇太后瞧的欢心,便一边逗弄着,一边吩咐道:“去把哀家的私库打开,那里头浑圆的玉珠子有一斛,拿来给两个孩子当弹珠玩。”

这玉珠子要是能让小主子玩,还不能太小,若是小了,不小心吞下去,那就是祸事了。

拿来当弹珠玩,也不能太大了,免得尺寸太大,小孩子的手小,握不住。

既然能进她的私库,说明都是料子极好,做工也极规整的,才能拿来给她存着。

苏云溪一听,便笑吟吟道:“往后说不得要整日带这两个小家伙来了,今儿一斛玉珠子,明儿一斛珍珠子,要不了多久,这就成了发财子了。”

她一串的子,说的促狭,太皇太后觑了她一眼,漫不经心道:“跟孩子吃上醋了,哀家疼你的小玩意儿还少了么?”

苏云溪便笑着不说话,老祖宗明知道她不是吃醋的意思,说是来了就给东西,下次还来不来了的事,然而故意往这上头说,就是告诉她,该来还要来,别作茧。

两个孩子还不会说话,只会咿呀咿呀的挥舞着小手。

苏云溪拔掉头上的玉簪子,用上头的流苏逗弄孩子玩,这么大的小家伙,视力还没有发育好,但是对于晃动的小物件,就会特别的感兴趣。

伸出肉嘟嘟的小手手,努力的想要触碰高高的流苏。

太皇太后特意看了一眼,见那玉簪子整体圆润,就知道这做额娘的,心里有数,毕竟若是尖锐物件,不小心失手扎着孩子,就不好了。

这样的事,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这做得宠能生孩子的妃嫔,谁手里还没点簪花步摇什么的,这东西不是薄薄的金叶子,就是尖锐的簪子,拿来逗弄孩子,猝不及防之下,伤了孩子也是有的。

看着她就连指甲都剪的圆润,可见是真的爱孩子。

宫里头爱孩子比爱权利多的,她满打满算,也就见了崇嫔这一个。

许是她这份难得的赤子之心,才叫皇帝流连了些。

太皇太后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她,若是崇嫔有法子,能勾着皇帝日日去她那倒也是本事,只是万岁爷如今轻易不入后宫,倒叫人心里堵得慌。

不怕他滥情,不怕他多情,也不怕无情。

就怕没感觉。

这皇帝不爱美人了,只一心案牍劳形,时日久了,那颗心就容易被压垮。

康熙也在思考这个问题,就算他喜爱崇嫔,但是也没有说为她守身如玉的意思,后宫里头那么多妃嫔,他纵然想想就觉得倒胃口,但若是要寻新人的话,也就是一句话的功夫。

想来想去,最后想起来崇嫔的四字形容:‘贤者时间’,他觉得还挺贴切的。

又玩了一会儿,苏云溪便抱着两个孩子回去了。

苏麻喇看着她的背影,有些犹豫了一瞬,才说道:“要加派人手保护么?”

太皇太后略微有些浑浊的目光,在触及外头阳光的时候,像是被刺到了一样,微微阖眸,眯着眼看外头的菊花。

那娇嫩的菊花,在指头迎风而立。

“加派吧。”

到底是鲜嫩的花,开在阳光底下的时候,瞧着娇艳欲滴,若是来一场暴雨,怕是要落英缤纷。

皇帝不爱入后宫,这留下来的孩子,可不是金贵极了。

况且这崇嫔瞧着,着实不像个心机深沉的。

“有意思。”就连她都觉得,不像个有心计的,这后宫里头,怕都是这么认为。

然而抛开一切观点,只去看内里的话,如今她霸占皇帝一年有余,甚至还有长盛不衰的势头在。

万岁爷没见的多喜欢她,但是也一直没有冷了她。

这何尝不是一种本事。

就连她都被哄着要保护她,作为男人的康熙,估摸着恨不得把心肝都挖出来给她吃了。

太皇太后冷笑一声,这后宫里头浪起云涌,偏偏之前万岁爷嫌她手长,不知道砍了她多少臂膀。

如今年老了,也没力气折腾了。

瞧着这宫里头的妃嫔,就像是回到了皇太极时期,大家不都这样吗?

而回宫后的苏云溪,就有些震惊的发现,这个小崽子尝到甜头了,怎么也不肯进殿了,身上跟装了雷达一样。

明明是闭着眼睛,但是奶母抱着他们刚跨进门槛,嗷一嗓子就嚎开了。

你要是抱着她跨出门槛,他们就跟小天使一样,闭着眼睛安安静静不吭声。

苏云溪好奇的看着,原想着治治这毛病,最后只能无奈败北。

婴儿稚嫩的啼哭声,哼哼唧唧的跟小可怜似得,一般人还真扛不住,她也扛不住。

瞧着外头日头还成,便叫奶母抱着在院里头玩。

正说笑着,就见那拉贵人、易常在、瑞常在、灵常在听见声音,都走了出来。

说实在的,那拉贵人这心里头,有些微妙,去年的时候,她还属于宜妃麾下,对着当时还是富察贵人的崇嫔冷言冷语的嘲讽。

这今年崇嫔就成了她的顶头主位,掌控她的生,掌控她的死。

你说是不是很有意思。

看着崇嫔那张娇艳如花、清丽逼人的小脸,那拉贵人笑的清浅,柔声道 :“嫔妾给崇嫔娘娘请安,娘娘万安。”

她一开口,剩下的三个常在,也跟着行礼问安。

几人互相行了福礼请安,见过礼后,这才立定闲聊了几句。

“这便是小公主、小阿哥了,姐姐着实好运气,一生就是龙凤胎,天大的祥瑞。”那拉贵人闲闲的拍着马屁。

这伎俩是她在宜妃处惯用的,向来有用。

而对于苏云溪来说,她听了不咸不淡的,连眉头都没抬,显然不喜欢这样的话。

那拉贵人话锋一转,开始夸起来:“瞧这粉嫩嫩的无邪模样,着实玉雪可爱,聪明伶俐。”

这话一出来,苏云溪才勾了勾唇角,露出一抹笑来,浅笑着道:“那拉贵人谬赞了。”

把握到方向之后,那拉贵人心里就有数了,一会儿一句天真可爱,一会儿一句聪明乖巧,哄的苏云溪笑眯眯的,瞧着很高兴的样子,她这才缓缓开口:“今年瞧着,冷的格外早。”

确实冷的早,这早间的时候,甚至还有一层薄霜。

但这个时候,说这个是为什么。

“到了冬日的时候,就格外的费炭。”说着那拉贵人便皱起眉头,长长的叹了口气,一脸纠结道:“到时候,还不知道怎么过呢。”

这宫里头的炭例,向来是有定数的。

不同的位份,用的炭不一样,每年的斤数也不一样。

位份越高,这就越够用,是约定俗成的事。

但是高位妃嫔,会把自己用不完的炭匀出来,拿来收买人心,也是现成的例子。

就像去岁冬日,大雪一下好几天,最后还是宜妃匀了炭出来,这才叫大家过冬能够暖和些。

主要这主殿里头,修的有地龙烟道,这都是内务府负责的,故而那些炭才省了下来。

如今崇嫔搬了进去,这宜妃的旧例,会不会遵循就不知道了。

再一个是,崇嫔现在做贵人的时候,住的那个小间,后来也拉了烟道过去,但是最后就少了一间房,就是那拉贵人的房间。

这样一来,合着翊坤宫就她跟没人疼的小可怜一样。

她不敢开口说,叫万岁爷给她也铺烟道,但是这炭,她着实惦记,事先说好了,也省的到近跟前了,显得她火急火燎的。

苏云溪垂眸,看了她一眼,原先还没听懂是什么意思,这下算是彻底的明白过来。

合着惦记她的炭呢。

她的炭,她自个儿都还没见到呢。

但她现在做了一宫主位,当初宜妃做的那些,她也得做。

谁都分了,唯独把她给拉下了,这是宜妃做出来的。但是她不能,得一碗水端平了,做一个愉快的端水大师。

“你搬到本宫先前住的地方,把侧间留出来,不就成了。”苏云溪随口道。

那拉贵人住在庆云斋,这地方是最边上,但是有两间,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在最里头,还挺自在。

看着她一口气梗在喉头,苏云溪笑了笑,柔声道:“本宫原先住的那小两间,后来被万岁爷彻底的收拾过,最是妥帖不过,你不想搬,本宫还不乐意呢。”

“乐意,乐意至极。”那拉贵人赶紧一口应下。

庆云斋虽好,也在最里头,但是冬日着实是个大问题,在这种情况下,自然要紧着其他的来说。

妃嫔移宫是大事,这内里商量好了,还要去给皇贵妃禀报一声。

原先想着,遣了奴才去,后来想想,不够尊重,若是说寻她麻烦,光这一条,就尽够了。

“面要做足了。”康熙殷殷切切的话,还在耳旁。

她鼓了鼓脸颊,便往承乾宫走去。

到的时候,皇贵妃正立在窗前,眸色幽深的不知看些什么。

苏云溪立在殿门口,先叫金钏去叫门,按着礼数走了,这才在皇贵妃娘娘的示意下,一步一步的踏入承乾宫。

这是她第一次来。

承乾宫光这宫殿名字,就可见一斑。

承乾,顺应天意也。

紧邻着坤宁宫,也足以见其重要性,再一个是,这宫里头住的,都是贵主儿。

苏云溪瞧了一眼,先是行了礼,这才候在一旁听宣。

皇贵妃仍旧站着,不发一眼,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从觉得她气色有些不大好,人黄黄的,瞧着没什么精神的样子。

犹记得刚见到的时候,她并不是这种状态。

想着历史上,她英年早逝,只是不记得是什么时候了。

“所为何事?”对方不冷不热的开口。

苏云溪躬身敛神,认真道:“去岁的时候,万岁爷将几间屋子铺了烟道,其中有两间空着,想着叫那拉贵人搬进去,也好过个好东,特来请您的意。”

这话说的恭谨,皇贵妃的面色缓了缓。

她纵然不得盛宠,但作为皇贵妃,那也是尊贵人物,若崇嫔不知天高地厚,要冒犯她,说不得就得试试是皇家尊严比较重要,还是这宠妃意愿比较重要。

看着崇嫔跟小媳妇儿似得乖巧,她抿了抿嘴,也无意与她为难,随口道:“搬就搬了,到时候若人手不够,再去敬事房要几个杂役。”

苏云溪笑着点头:“娘娘慈悲。”

两人之间,没什么话说,皇贵妃瞧见她,心里就不大痛快,这么个宠妃一出来,她现在才品出味来,万岁爷是真的喜欢她。

这宫里头的账簿和彤史,有时候会从她手里过,这小件来往就不说了,光是大件,就让人触目惊心。

不管是御赐之物,还是慈宁宫流出来的好东西,大多数都进了翊坤宫崇嫔的兜里。

她原本就富有,这下更是宫里头最有钱的人了。

特别她又是个只进不出的,皇贵妃也是头一次见人在宫里只进不出。

虽然说她是宠妃,一般情况下,比较小的需求,没有人会驳她的意,都会照着做了。

也没什么她花钱的地方,但是她比较厉害的地方就在于,大需求的话,她基本没有。

这衣裳头面,除了每季的成例,就这万岁爷格外赏的,她一日一套也穿不完,偶尔不够穿了,她也没反应,去年的旧衣裳也拿出来穿,一点都不挑。

然后头面的话,她就更不需要了。

那好东西流水一样进。

再就是胭脂水粉了,这是宫里头的出钱项,然而对于崇嫔来说,不疼不痒的,就是买瓶子花油,都是她心血来潮了。

她那日细细盘算,这崇嫔当真跟貔貅一样,华服美衣,金银珠宝,就没她放在心上的东西。

然而越是如此,这好东西越是跟不要钱一样,往她兜里蹦。

她看着都眼馋的紧,可惜得不到。

看着崇嫔那张小脸,皇贵妃笑了笑,慢悠悠道:“这些时日,已经开始整理选秀的花名册了,你可有什么想法。”

她还是决定卖个好,实实在在的告诉她这个消息。

若是知道的早,跟哪家宗室有默契,提前约好,也省的到时候束手无策。

再加上,家里头要是有不安分的姑娘,也能趁机给按下了。

苏云溪有些意外,躬身行礼谢了恩,这才转身退下,一边往外走,她一边在心里捋原主家里头的关系。

作为最小的女儿,她家里头是没有别人了,但这个时候,不光自己家里的女儿,就连一个宗族的女儿,也统称为一家姐妹。

她细细的过滤一遍,发现堂表还有几位妹妹,年岁不大不小的,正好十三。

这有些旁支了,她不确定还算不算到她头上。

再一个,就算是亲姐妹,这后宫里头也不是没有,最重要的是,看你能不能按下了。

然而对于她来说,应当能按下吧,她有些不确定的想。

等到回了翊坤宫,她就把银钏提进来,细细的问一道。

银钏对此如数家珍,细细的跟她说了。

这旁支里头,堂爷爷家倒是有三个姑娘适龄,稍微大些那个十五,是二房出的,据说生的花容月貌,端慧娴淑。

大房家嫡出格格今年十四,生的端艳些,平日里倒是活泼可爱。

而三房家的六格格也是十四,娇憨一片,瞧着还未张开,是个小姑娘模样。

今年都报上来要选秀,根据人品相貌,都是能入选的人。

就算不入宫,也可能会赐给宗亲之类的做福晋、格格之类。

苏云溪有些拿不准康熙的想法,也拿不准这三个姑娘,到底生的怎么样,想着等到选秀的时候,看一眼也是好的。

但是有她这个宠妃在,她觉得富察家的姑娘,应当还是有些许的野心。

毕竟好日子谁都知道过着舒坦,但这也不过猜测而已。

宫里头已经有了,理论上来说,是不会再推家里头姑娘进来,除非这个不能生,或者是已经没了。

家族要保存势力,自然不会顾及太多。

想了一遭后发现,都是些杞人忧天的,她便不再多想,转而想起旁的来。

“这几日,抹一点小米粥给雪宝、雪竹尝尝,看他们有兴趣没?”

说起来也差不多到添加辅食的时候了,不拘是米汤还是蛋黄,都是极好的。

金钏点点头,高兴的下去了,一边道:“看奴婢给两位小主子大显身手。”

她有差事做,就是极开心的。

苏云溪看着她离去的身影,不禁笑了,含笑摇头。

正吃着晚膳,就见康熙过来了,瞧见她在看书,便笑着移过来问:“看的什么书?”

苏云溪把封皮露出来给他看,是《梦溪笔谈》,这个有些艰深了,不大能读的懂,但是她认真的再看。

“怎的想起来看这个?”康熙随口说。

也不是突然想起来,她一直都想让自己有竞争力一点,其他的不会,可不是要寻找灵感。

承认自己是个小废物,其实挺艰难的,并没有想象中容易。

“就是看看。”她道。

康熙不置可否,看向她明媚的双眸,笑着问:“你可有什么想要的?”

苏云溪疑惑的看过来,他怎么突然间心情这么好。

康熙笑而不语,这台湾归降,再一次经历,还是觉得心情舒畅,故而来问她,想要什么。

“若您真心想给,便赏赐给小公主一个府邸。”她随口道。

这话说的轻巧,背后代表着的意思,就没有那么简单了。

清朝公主的可悲之处,大抵也是如此,就算你是公主,也逃不过抚蒙二字。

若是抚蒙,那真真是生死难料,在宫里头养尊处优的公主,突然变成了笼中雀,就是难受,也能难受死你。

再加上公主确实很少有活过三十的,更是叫人触目惊心。

她说这个,明着是要府邸,暗着就是说不想叫小公主抚蒙了,这话说的隐晦并且离谱,这是进可攻退可守的意思。

若是康熙愿意,直接说愿意就成。

若是他不愿意,装听不懂,直接赏个皇庄,就好了。

然而令她没有想到的事,康熙浅声道:“朕知道了,多大点事,不就是府邸皇庄么?朕允了。”

他大手一挥,特别豪情万丈。

看着他意气风发的表情,苏云溪往他怀里窝了窝,打了个哈欠,这才漫不经心问:“施琅进台湾了?”

她说说简单,但是政务应当没人敢跟她说才是。

“你怎的知道?”康熙眯了眯眼睛,看向怀中的美人,一脸冷厉。

苏云溪便笑:“哪里是知道的,不过是猜的,万岁爷定然是手到擒来的,看着您意气风发,这心里头也有数了不是。”

话是这么说,但是她的聪慧和敏锐,着实叫他心惊。

还不等他想出点什么来,就听崇嫔又淡淡道:“以万岁爷的英明神武,臣妾想着,定然没有问题的。”

“那若是有问题呢?”康熙大手揉捏着她耳垂,随口问。

苏云溪抬眸看向他,眼神纯稚认真:“臣妾没想过这个可能。”

历史已经发生过的事,对于她来说,确实没有想过第二种可能。

看着她的眼神,听她这句话,康熙便沉默了,不曾想,她竟然真的是这么想的。

“嗯。”轻轻应了声,康熙眉眼柔和的看着她,轻声道:“光为着小公主请恩,怎的不想想自己。”

苏云溪不知道自己还缺什么,总觉得什么都有了。

在她看来,这样的生活,已经很好了,纵然有点水深火热,朝不保夕,但就算现代社畜,不也这种生活吗?

她已经习惯了。

这么一想的时候,心里反而好受许多,整个人都开朗了。

这就是传说中的被迫佛系,因为我拿这个环境没办法,所以只能是如此了。

康熙又忍不住揉了揉她耳珠子,方才的兴奋不见,变得一脸深沉,苏云溪瞧了一眼,由着他装,便垂眸打了个哈欠。

唔,有些困了。

她一困就有个毛病,容易变得眼泪汪汪。

“您知道什么哭法最惹人怜惜吗?”苏云溪突然道。

康熙不明所以的望过来,侧眸看向她,一脸认真的等待着她科普。

“就是这样。”她先眨了一下眼,那眼里就蓄了些许泪意,在侧着用眼尾望过来,声音中稍微添着点小抽泣,微微的哽咽那种,让声音更加软绵委屈些。

“玄烨哥哥总是这般,不经臣妾同意,便非得给珍宝,什么八宝玲珑簪,什么点翠镶宝钿,真真叫人不知道说什么,再就是,还不许臣妾不要,非得说什么,这东西最衬臣妾的花容月貌,要把臣妾娇养起来,嗨呀,人家隔山能打牛啦,偏他觉得,臣妾柔软不能自理。”

说的时候,这泪珠子要含在眼眶里,还得注意度,不能让眼白染上红血丝。

等说完的时候,那行泪,一眨,就跟断了线的珠子似得,一颗一颗往下滚。

“如此一来,才最为惹人怜惜。”苏云溪用锦帕擦拭着方才滚下的清泪,一边笑吟吟道。

她将演技明打明的摆在他眼前,看着康熙呆愣在原地,想着不至于就这点水平吧。

难不成吓到他了。

这么脆皮。

然而康熙板着脸,一言不发,那眼眸幽深似黑潭,漆黑如墨,乌云压城的感觉。

苏云溪扯了扯手帕,不是吧,就这就这,就完事了。

然而康熙把她往怀里一搂,一脸紧张道:“往后不许你哭。”

看着她呆呆的眼神,康熙想着方才看见她哭那窒息的感觉,还有就是她怪里怪气说话,两种感觉掺杂在一起,简直要了他的命。

见崇嫔尚要辩解,那嫣红的唇瓣一张,就被他眼疾手快的给捂住了:“朕说了,不许你哭。”

她哭一哭,他真的有些心疼的感觉。

这是非常新奇的,不知道多少年了,都没有这种感觉,再加上,他总觉得自己年长些,她正是娇气不懂事的年纪,就是要多让着她。

至于其他的情感,就比较少了。

但现在,他切实的感觉到,看见她掉眼泪的时候,那种心疼。

苏云溪被他摁到怀里,那力度大到,她真的懵了起来,不是就闹了一场,她也琢磨出味来了,这是闹到他心坎里去了。

所以他口味这么重,喜欢这种怪里怪气的说话。

还是真看不得她哭。

她不相信后者,若是看不得她哭,为什么在孕期的时候,让她日子这么艰难。

俗话说的好,这月子之仇不共戴天,但是在宫里头,是没什么月子仇的,这仇恨是在孕期,毕竟这个时候最为艰难,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

只有天地知道,那个时候她有多无助,却必须立起来。

眸色深了深,但是她面上的神色,却显得愈加柔软起来。

苏云溪笑吟吟的窝在他怀里,软乎乎的撒娇:“您不欺负臣妾,臣妾就不撒娇。”

这话说的,他一个男子汉大丈夫,又是一国之君,何曾欺负过她。

伸手捏了捏她的小脸,康熙笑骂:“得寸进尺。”

苏云溪嘻嘻一笑,没有说什么,紧接着往他怀里又窝了窝,打了个哈欠,漫不经心道:“困,睡。”

听到这两个字,康熙就觉得一股无名火窜出来。

对于他来说,这两个字简直就跟咒语一样,但凡出现,崇嫔就直接处于失联状态。

她是必然要睡的。

果然说完之后,她就打着哈欠洗漱去了,完全不顾皇帝还在,舒舒坦坦的窝在被窝里,只露出一张巴掌大的莹白小脸,双眸迷瞪的看着他:“睡呀。”她太困了,七魂六魄基本上都进入梦乡了,只留下一线清醒。

康熙瞧了她一眼,勾唇一笑,慢条斯理的脱着衣衫,她若是想睡,偏不让她睡。

洗漱过后回来,她已经睡沉了。

康熙的手,落在她细细的兜衣带子上,看着她恬静的睡颜,到底没舍得下手。

带着不甘心睡下,梦里头全是那些求而不得。

一会儿做梦崇嫔被人掳去了,一会儿做梦崇嫔高高在上的看着他,说着什么他不配。

他堂堂国君,何止配得上,简直是高配绝配。

然而梦里那种求而不得,着实教人难受的紧。

等睡醒了,他眉头仍旧紧紧的皱着,看着崇嫔瓷白的小脸,他迫切的想要感知她。

昨夜那舍不得解的兜衣带子,被他暴力撕断,看着崇嫔懵懂的眼神,对着那嫣红的娇嫩唇瓣便吻了下去。

苏云溪还未睡醒,感受到康熙熟悉的气息,便迎合起来。

当感受到的时候,不禁有些懵,大清早的玩这么嗨,让她眼角都啜着泪珠子。

“乖,你别哭,朕给你吃。”

他这么说着,动作愈加狂放起来。

苏云溪被他弄的不知今夕何夕,只咬着指尖,从唇齿间溢出星点娇音。

……

待雨歇云收,她感受着那余味,还是有些懵,这大早上的,她对冷冰冰的侧边被窝比较熟,对于他这么发狠的动作,倒是头一次。

康熙伸出大掌,摩挲着她眼角那点被泪泅湿的痕迹,半晌才一言不发的起身,收拾收拾就上朝去了。

莫名其妙被弄一番,一句话不说就走。

真真的大猪蹄子。

苏云溪骂了一句,也跟着起身,刚刚起来,两条腿就是一抖,跟面条似得,没有一点力。

“作死哦,昨儿给太皇太后才说要传召,这样子怎么去。”

她嘴里嘟囔着,见着实有些站不起来,就叫金钏进来伺候。

看着床榻上一片狼藉,金钏熟视无睹,直接麻利的收拾过,又搀扶着嫔主儿躺软榻上去,这才转身出去叫水。

这大清早的叫水,难免叫她红了脸。

动了一下,就忍不住轻嘶出声,大清早的被迫劈叉,禽兽。

洗漱过,又抹了花油按摩过,苏云溪穿完衣裳,揽镜自照的时候,就发现脖子上细小的红梅,不禁有些无言以对。

她要去见老祖宗,定然不能顶着痕迹去,要不然她成什么人了。

“拿脂粉来。”苏云溪道。

盖住痕迹的最好方法,是创造新的痕迹出来。

让金钏给她用粉盖了盖,再在那红梅上头画花钿妆,这样的话,有脂粉和珠贝的掩饰,想必是看不太出来了。

等一切收拾过,再照镜子的时候,苏云溪在忍不住放心下来。

然而等到了慈宁宫,面对老祖宗那了然于心的表情,她就知道,这一切掩饰,尽数都白做了。

“到底年轻,你若是不会,哀家叫人来教你几招,这男人的心啊,好拢。”她道。

哪有人教这个的,她还做不做人了。

看着崇嫔小脸红透,跟煮熟的虾子似得,不禁笑的更欢:“哀家什么都没说呢,你这就受不住了,瞧着倒不似大方的姑奶奶,有汉女那味道了。”

汉家女子柔软羞涩,可不就是如此。

说罢之后,太皇太后好像把自己给点醒了,这崇嫔可不就是满人的身份,汉人的性子。

苏云溪心里却是一跳,她红着脸,求饶道:“刚做了错事,正羞着,您偏要笑,还不许臣妾害羞了。”

看着她细软脖颈间贴着的花钿,太皇太后便笑着打趣:“这法子好。”她说完,神色就有些怔忡,年轻的时候,她也是用这法子遮过的。

如今瞧着崇嫔这样,她浑浊的目光中,就含了些许的打趣。

等再看过来的时候,又变得如常。

“听说这些日子,万岁爷再给雪宝找府邸?”这要建公主府是大事,康熙这头露出点信儿,她这头就知道了。

苏云溪知道硬茬子来了,她笑的乖巧端庄,嘴里说着客气话:“承蒙万岁爷抬爱,是有这么一说。”

她一时有些猜不准老祖宗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觉得,这大清的公主,必须接受抚蒙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