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奴婢乃罪臣公冶盛之孙女。”

她说起话来, 又软又柔,带着娇媚软濡,好听的一塌糊涂。

苏云溪条件反射的看向康熙, 想要看看他是什么反应, 却不曾想,和她想象中完全不一样。

康熙眉眼不动,看向她,目光平平, 毫无惊艳之感。

咦, 他改吃素了不成。

这么想着,苏云溪垂眸看向台下跪着的春令,这姑娘相貌妍丽出色, 在后宫里头是一等一的好。

但是万岁爷不发话,谁也不敢动。

她慢悠悠的啜着杯中茶水,冬日的时候, 她反而更喜欢浅色的东西, 手中捧着的三才杯,是粉釉桃花盏, 粉嫩嫩的颜色带着几分柔媚。

像极了台下跪着的春令。

梁九功脸色未变,心中却也气恼, 他说了一声之后,自然回来回话, 不曾验过带来的是什么人。

这宫里头行事, 但凡乾清宫出来的, 就没有办错事的存在。

然而今儿就办错事了。

原是哄崇嫔娘娘高兴的,不曾想,竟带来这么个玩意儿, 若一般姿色,自然不会有什么。

然而像春令这样的姿容,又是往乾清宫带的,就算没有明说,大家也都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知道的说是他哄崇嫔高兴,结果办错事了。

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故意弄这么个姑娘出来,进献给万岁爷的。

这主体错了,派来的人选就错了。

间接将他坑的不轻。

看着万岁爷双眸微阖,一脸不动声色,梁九功心中就有些慌,然而不管怎么想,这该办的差事还是要办。

他上前一步,冷着脸道:“你可会什么?”

春令柳眉微蹙,那股子狐媚的感觉就出来了,她红着小脸,低声道:“会几句小曲。”

她会的小曲,显然是不适合在众人面前表演的。

苏云溪抬了抬下颌,漫不经心道:“那便唱一曲,本宫听听。”

听她开口,春令白着小脸,咬了咬唇瓣,只把那下唇咬的红红的,这才低喃着开口:“开窗秋月光……”

她婉转悠扬宛若低吟的声音响起,苏云溪惊诧于她嗓音的柔媚,却不曾想,康熙寒着脸立起身,冷声道:“闭嘴。”

他侧眸看向一旁的苏云溪,伸出大掌捂住她的眼睛,轻声道:“莫污了你的耳朵。”

见她不明所以,康熙没有解释,挥挥手,让春令下去了。

开窗秋月光,灭烛解罗裳。

合笑帷幌里,举体兰蕙香。

这是《乐府诗集》中的,非常直白的艳情诗。

但是苏云溪没有读过,她好奇的看着一旁的春令,听着她的声音,不禁觉得骨头都酥了半边。

康熙的大手还捂着她脸上,苏云溪掰开他的手,好奇的问:“怎的了?”

春令见这种发展,心中戚慌,小脸瞬间就白了。

所有人都告诉她,只要在万岁爷跟前开了嗓,这往后的荣华富贵,便尽数都有了。

她也一直都这么相信。

但万万没有想到,万岁爷直接捂着妃嫔的眼,好似她是什么脏东西。

梁九功挥了挥手,叫人带春令下去,苏云溪拦了下,轻声问:“可还会旁的?”

说到底,她的声音是真好听。

春令白着脸摇头,她学的最多的就是这些淫词艳曲,瞧着万岁爷的态度,显然是不会在崇嫔娘娘跟前展现的。

这么想着,她看向高高在上的崇嫔。

对方穿着得体的锦衣,和她掐着细细腰身的衣衫不同,这是贵人才能穿的形制。

云鬓花颜金步摇。

她的脑海中只剩下这么一句话,跟着奴才一道往外走的时候,她忍不住回眸,最后看了一眼崇嫔。

原来有些人,生来过的日子,就是她一辈子梦寐以求,也不曾达到的高度。

苏云溪鼓了鼓脸颊,有些不高兴。

原想着听听小曲,放松一下,不曾想直接来了一个这般美貌的女子。

她有些屏气凝神,有些紧张的看向康熙,不得不说,若是对方动心了,那她也是无可奈何的,毕竟这样的美人,就算是她,也想要一亲芳泽。

谁知道康熙毫无反应,只低声道:“别想着她了,不是什么好东西。”

苏云溪斜睨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什么好东西,坏东西。

来到这后宫里头,个个身不由己。

“还听吗?”康熙问。

苏云溪摇头,经过这个乌龙,谁还有心听些别的,只鼓了鼓脸颊,笑吟吟的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若无其事道:“这宫里头,人人都喜欢您,那您可知道,臣妾是爱惨了您的。”

“旁人爱您一分,臣妾便爱您十分。”

她趁机表白,想了想,学着方才春令的姿势,微微侧着身子,将脖颈折出微弯的弧度。

她摆出这个姿势,也是极美的。

康熙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将她身子掰正了,一字一顿道:“给朕老实点,别闹些幺蛾子。”

被掰正的一瞬间,苏云溪是有些懵的。

“不、不好看吗?”她问。

这个姿势,将女性魅力展现的淋漓尽致,万万不曾想到,他竟然不喜欢。

康熙喜欢端庄持重的?那她素日里都这般不知礼数,虽说不至于将身体扭成麻花,但也没有什么好样子。

他想了想,崇嫔做出这种姿态,无疑来说是即诱人的,但她如今是一宫主位,自然要端庄些才是。

“好看。”他低声夸。

苏云溪清浅一笑,又将身体扭成方才的样子,笑吟吟道:“嫔妾想叫她教一教,也好跟你一道领略……”

见康熙目露疑惑,她意味深长的一笑,轻声道:“万种风情~”

略微压低的声线,特别御,还带着几分暗暗的挑衅。

康熙觑了她一眼,显然也有些意动,慢悠悠道:“成。”

她的风情,他是领略过的,但若是有了新姿势,再去领略那就更好了。

这事儿定了之后,康熙就不再管,叮嘱她好生的养着,平日里身旁别少了奴才伺候,别觉得奴才在身旁绕来绕去比较烦,就叫都守在门口。

林林总总说了许多。

苏云溪面如菜色,这万岁爷叮嘱,无人敢不听,但是她真的不想听。

瞧瞧这是一国之君该说的话吗?

但等康熙走之后,她眸色又深了些许,有些想不明白,按照康熙的做法和说法,理论上来说,应当极喜爱她才对。

然而事实上来说,并不是这样的。

她没有感觉到康熙的爱,倒是感觉到了宠。

这种深切的矛盾感,让她自始至终都保持清醒。

想想方才的春令,她灵光一闪,又想起易常在给她说的了,宜妃娘娘在谋划着想要往上进献美人。

这进献美人,这正常的选秀入宫是不同的。

如果这个春令,就是宜妃的底牌呢。

若是宜妃知道,竟然阴差阳错的送道她这里来,会不会气的吐血。

但乾清宫的事情,就算给旁人一万个胆子,也不敢明打明的说出去,因此宜妃只会知道,春令昨儿失败了。

苏云溪坏心眼的想,还是给她一点希望好了。

等到晚间的时候,确认康熙不会来,她便直接叫奴才去传唤春令。

傍晚这个敏感的时间点,叫人不得不多想。

春令正在用晚膳,瞧见乾清宫的奴才过来,赶紧放下筷子,用一双雾蒙蒙的大眼睛望着他。

小太监被她看的心都软了,声音也压低几分:“且随杂家到乾清宫一趟吧。”

这话一出来,整个教坊司都沸腾起来。

嬷嬷脸上笑出话来,高高兴兴道:“你也算是熬出头了,就算在万岁爷跟前伺候,没名没分的,也比在教坊司强。”

这里头都是什么,都是一群苦命的女人。

能出去一个是一个。

就拿春令说,她今年才十六,但挨打的日子,怕是也有十来年。

她的脸生的好,自然不会动一下,但是身上就不一定了,全是些不留伤口,却教人疼的害怕那种。

再加上学习技艺。

她比较特殊,不是寻常歌舞,而是按着勾栏里头□□出来的。

身子是一等一的敏感。

那跳舞又缓且慢,带着她那股子楚楚可怜的味道,最是吸引人。

跳舞并不出类拔萃,她最优秀的是身子。

“你呀,就照着自个儿来就成。”嬷嬷笑的温柔。

但眼神中难免有些怜悯,这姑娘所有的运气都用在这一身皮子上,性情敦厚,牌面是极好的。

嬷嬷认真的给春令打扮,梨花一点春带雨。

那种宛若春日梨花烟雨的模样,才是她的颜值顶峰。

等收拾妥当之后,才叫她跟着小太监,一道往宫里去,临走前,嬷嬷塞给小太监一把碎银子,笑着问:“今儿敬事房可还忙?”

这敬事房管着两个差事,一个是宫内太监的人员调度,再一个是妃嫔的侍寝情况。

她现在问的,自然是后者。

然而小太监笑了笑,不答话,只敛了碎银就走。

嬷嬷见他淡然,心里也就有数了,这就是不忙的意思。

看着春令离去的身影,嬷嬷笑着回去,这一桩差事,总算是解决了。

她就不信,有男人沾了春令的身,还能全身而退的。

这么一个白纸一张的漂亮姑娘,最是惹人怜惜。

不管春令能不能成功上位,只要她把崇嫔给打下来,也就算没白养她一场。

夹道寂静,春令踏着落日余晖,一脸忐忑的想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当小太监领着她往楼上走,看着熟悉的流程,她的小脸就不禁一白,白日的时候,走的也是这条路。

所以万岁爷是要惩罚她,还是要在崇嫔的屋里幸了她,这样的话,崇嫔会不会想要剥了她的皮。

这么想着,小脸就忍不住一红。

然而等走进西侧间的时候,她那红红的小脸,瞬间惨白。

室内没有皇帝。

只有闲闲倚在躺椅上的崇嫔。

室内没有熏香,却有一股清浅的花香,悠悠密密,只往她鼻子里钻。

“奴婢给崇嫔娘娘请安,娘娘万安。”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衣衫单薄的她,重重的磕在木制地板上,疼的她没忍住一哆嗦。

“起。”苏云溪随口道。

她无意为难她,康熙不在,她甚至能够更放肆一点,施施然来到春令跟前,用团扇挑起她下颌,认认真真的观察着。

春令生的好看,色如春晓之花,肌肤白嫩,秀发乌黑,你细细的去看,她脸上妆容清淡,却眉清目秀,无一处不精致。

她一直都感叹,原主生的好看,但是春令立在她身边,却别有一番风韵。

苏云溪没忍住,学着康熙的样子,伸手捏了捏春令的脸,就见触手细腻光滑,宛若凝脂白玉。

“乖。”她又忍不住捏了捏。

笑着问:“你都会些什么。”

春令一脸茫然的望着她,都说她敦厚,但是谁对她好,谁对她有恶意,她感受的非常清晰明白,就像她打从下午那一个照面就知道,万岁爷并不怎么喜爱她。

但是从崇嫔娘娘身上,她着实没有感受到恶感。

“奴婢会唱小曲,会跳舞,会……”剩下的话,她有些说不出口。

那些都是对着万岁爷说的。

“说吧。”苏云溪一脸平静。

“伺候男人,会让他很舒服。”春令道。

这般直白的说出来,是苏云溪也始料未及的,她看着她,心中明白,这是一步偏棋,和宫中妃嫔都不一样。

世人都说德妃娘娘身份地位低,也不过占了一条温柔小意罢了。

而良贵人卫氏地位也低,却是正统的满人,不过打从辛者库出来,好像沾了点贱籍的味儿。

但良贵人是实打实的千金小姐,并不是贱籍之后。

平日里在人前的时候,那也是端庄持重的紧。

宫里头,从来不曾有一个妃嫔,会直白的说出,什么伺候的你很舒服这样的话。

苏云溪忍不住轻笑,听着这话,其实还有些熟悉。

在现代的时候,这些都属于最简单的情侣之间对话,什么弄哭你,也不过尔尔。

在这个年代,却紧张又刺激,值当拿出来作为杀手锏了。

苏云溪闭着双眼,冲她抬了抬下颌,轻笑着道:“跟本宫唱个曲,就下午那首。”

听着她婉转的声音响起,她闲闲的摇着手中团扇,心中满意,旁的不说,春令的声音是真好听。

台下学了十来年,不曾想,一会儿的功夫,她会的曲目已经唱了一小半。

春令忍不住抬眸看向翘着二郎腿的崇嫔,有些意外的发现,对方面色平平,并没有因为这些艳情诗而出现任何情绪波动。

“行了,回吧。”苏云溪看了一眼怀表,轻声道。

想了想,她恶趣味的笑了笑,起身来到春令跟前,伸出玉白的大拇指,在她嫣红的唇瓣上,狠狠的揉了一把。

一如之前康熙揉她的时候,看着那唇瓣上的唇脂褪去,露出原本的唇色,再由于大力揉弄,而变得娇艳欲滴,登时忍不住笑了。

“咳。”

在她笑一半的时候,听到一声低沉的清嗓子声音。

不用回眸,她就知道,这必然是属于皇帝的声音,有些心虚的回眸,看着春令眉眼含春,眼瞧着跟疼爱过似得,虽然说这是她故意造成的假象,但是被康熙看到,还是有些尴尬。

苏云溪也清了清嗓子,只要她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万岁爷,您来了。”她起身上前,笑吟吟的挽住他胳膊。

而一旁的春令,早已经被奴才带下去了。

康熙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半晌才冷冷开口:“合着朕不在,你玩的挺开心?”

苏云溪被他一说,觉得这事儿解释不清楚,索性胡搅蛮缠。

“您凶我。”她瘪了瘪嘴,看着委屈又难过。

前世和男朋友吵架的时候,这一招屡试不爽,当她站在下风,又没有新的理由或者借口的时候,就拿对方态度说事。

康熙第一次见这阵仗,在嘴边的话,登时被她憋了回去。

苏云溪趁机上前,掂起脚尖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软绵绵的撒娇:“您凶臣妾,臣妾也爱您。”

爸爸爱你。

康熙斜睨了她一眼,看着她双眸水润润的,不知道怎么的,突然想起来方才的情景。

“过来洗手。”他道。

她的手可真白,和对方涂了脂粉的脸颊比起来,仍旧白上些许。

和妆造出来的不同,她那是天然的白,又带着淡淡的粉。

苏云溪一时有些茫然:“洗手做什么。”

“摸她了,要洗。”康熙唇线紧绷,有些不高兴。

“哦。”慢吞吞的应了一声,她伸出双手,看着他仔仔细细将她手指头缝都给搓了一遍。

倒也不必。

她在心里想,然而这话是不敢说了。

康熙面色黑沉,眼瞧着非常不高兴。苏云溪看了他一眼,试探着问:“您是觉得,拿您挡枪不高兴,还是觉得……”

“自然是挡枪。”他回。

剩下的那个答案,他听都不想听。

苏云溪点点头,垂下的眼眸,遮住那若有所思的流光。

用细细的棉布擦过手,康熙这才牵起她的手,一道坐在软榻上,问:“你揉她嘴做什么?”没得脏了手。

“哪里有这么巧,刚好乾清宫要人,就派了她来,可见是早有预谋,嫔妾想着,这事儿解释不清楚的,叫幕后人以为得逞了,才会有下一步动作呢。”

苏云溪说的头头是道。

康熙听罢,没忍住笑骂:“傻。”

又憨又傻。

看着崇嫔不服气的小脸,他轻声道:“你现在是一宫主位,想要做什么还不简单,心中怀疑,直接拘到慎刑司去,严刑拷打之下,什么结论都出来了。”

苏云溪被骂傻,一点都不生气。

往康熙怀里一窝,一脸无所谓的开口:“有您呢,臣妾不用机灵。”

“再说了,这严刑拷打容易,背后人的心思,就看不到了。”苏云溪道。

这人心隔肚皮,说出来就要命的事,谁会轻易往外说,最后会得到一个看似逻辑合理的答案。

两人谁也说服不了谁。

而春令回去之后,看着她这娇娇怯怯,唇瓣微肿的模样,大家都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看,叫她回去休息。

平日里要做的活计,也不叫她做了。

嬷嬷什么派了一个小宫人伺候她,叫她好生歇着。

春令想说,自己的唇瓣是崇嫔揉肿的,但不等她开口,就听嬷嬷道:“你如今也算是盼出来了,说吧,想吃什么,嬷嬷给你做。”

她是嬷嬷一手带大的,听到嬷嬷这么说,她未出口的话,便又咽了下去。

“想吃馄饨。”她道。

打从长大后,这些便再也不许她碰了,担心吃肉吃多了,骨骼生的太壮,不够柔美可人。

嬷嬷犹豫了一瞬,才笑着道:“成,给你做一碗吃。”

看着嬷嬷下去忙碌,春令环着自己的膝盖,目光直直的盯着桌上的一处污渍,半晌才缓缓的勾起一个笑容。

不管崇嫔到底是有什么目的,不管嬷嬷有什么目的,她就像好好的活着,像个人一样的活着。

而春令这边发生的事,转瞬就出现在康熙案头。

“仔细着她,莫叫她伤了崇嫔。”他淡声吩咐。

既然她想玩,就叫她玩几日好了。

台下的奴才长着一脸平凡的路人脸,乍一看,好像宫中的奴才,大抵都是这模样。

再仔细一看,却又跟小算有几分相似。

康熙瞥了他一眼,随意的挥挥手,示意他去忙,便自顾自的批折子。

重来一回,有些事驾轻就熟,有些事需要重新考量,并不如想象中轻松。

太多决定要做,眼前的老路,是走过的路,他能清晰预见结果,但他不想走老路,想让大清走出不一样的风采。

康熙叹了口气,他原以为自己的思想已经足够开放,但是当重来一回的时候,他发现,这种程度还不够,还需要更加的开阔些。

只有你站的足够高,才能看得足够远。

用六十余岁的心智,来处理二十余岁发生的事。

国策国策,国之大策。

康熙眸色幽深。

而一旁的苏云溪正在楼下,她自个儿没办法踢毽子,又嫌无聊,便叫了两个年幼的小宫女过来踢毽子给她看。

光是看着过瘾,也是极好的。

不得不说,这两个小宫女踢的极好,各种花样都有。

她就立在一旁,浅笑盈盈的看,看的不过瘾,还想上脚,被金钏给拦了。

“好娘娘,您且注意些,哪里就敢这般活动了。”照她来看,娘娘应当躺在软榻上,吃穿都由着她来伺候,一动不动才是最稳妥的。

苏云溪摆了摆手,试探性的踢了一下,发现感觉还不错。

正要再试试,就见康熙立在廊下,一脸不悦的盯着她,虽然没说话,但是眼神中那种你不许胡闹的意思很明显了。

冬天的风,是凛冽的。

就算有暖阳,你要是立着不动,吹在身上也哇凉哇凉的,带走你最后一丝体温。

苏云溪鼓了鼓脸颊,康熙看着,她自然不能再玩,颇有些流连的看了一眼毽子,她上前走到康熙跟前请安。

“臣妾给……”

她话还未说完,就被康熙拦了。

索性收起话头,今儿能免了她请安,明儿就能更宠她几分,这底线都是一点点没的。

康熙牵着她的手,一道往正殿走去,一边道:“怎的又胡闹?”

苏云溪叹了口气,一脸怅惘道:“您是不知道,嫔妾多想围着乾清宫,狂奔个三百圈六百圈的。”

整日里迈着小碎步,那是一个大步都不敢迈,她憋的难受。

康熙摸了摸她的脸,安慰道:“明年夏天就好了。”

到时候孩子生过了,她想做什么都便宜。

然而提到夏天,苏云溪更加蔫哒哒:“夏天坐月子,才磨人呢。”这不准洗澡不准吹风,还没有空调,日子可怎么过。

“到时候再说。”康熙道。

这时下就这么个条件,他也没法子。

只有冰鉴什么的,倒是凉凉的,只坐月子的时候,不许妇人用,故而夏天坐月子的妇人,鲜少有男人愿意进屋。

那个味道,康熙不曾闻过,但是想象一下,就觉得可怕的紧。

“放心,朕不会叫你如此的。”康熙道。

苏云溪点点头,这都是未来的事,现在说再多也没有用。

进了正殿之后,康熙就去处理奏折,她一时有些茫然,那她该做什么,想了想,便在他书架前,捧了书来读。

但是看到上头的批注,苏云溪心中一跳。

‘雍’。

这个字所代表的含义实在太过惊人,她心跳如雷,一时间竟震惊下来,漫不经心的翻过这册书页,跟没事人一样,接着看自己的书。

不是未来的人,是看不懂雍这个字的,她就当自己看不懂。

那么康熙到底是什么情况,她不得而知,难不成,他跟她一样,是来自未来。

但是不像,康熙说话行事,还是带着土著的古板。

难不成是重生的。

这个想法在脑海中萦绕不去,她一时绷不住,小脸都有些发白,在康熙没有注意的时候,她直接将书放下,又拿起另外一本来看。

‘四。’

简简单单的一个字,让她将手中的书,又放下。

心中却奇异的平静下来。

康熙敢写出来,就代表着,他不怕她看见,要不然不会让她近书桌的。

只要她不露出马脚来,就不会有其他的事。

正在这时,就听门外有稚嫩的童音响起:“儿臣拜见皇阿玛。”

这是太子的声音,她就算只听过一次,也记得很清楚。

苏云溪看了一眼康熙,就见对方神色微怔,却还是柔声道:“进来吧。”

有了别人,她便不在书桌前逗留,而是来到屏风后头,乖巧的躲藏。

太子的脚步声,密集清浅,哒哒哒的走近了。

“儿臣给皇父请安,您万安。”太子一板一眼的请安。

“起。”康熙道。

当请安过后,两人之间沉寂片刻,就听康熙问功课,两人便一问一答,不管康熙问什么,太子都能毫不犹豫的答出。

看的出来,他是认真学习过的。

去年二月的时候太子胤礽就傅,康熙选了大学士张英、李光地两人,叫太子拜其为师。

有了名师之后,这学业更是手到擒来。

康熙认真考核过后,见他对答如流,心中满意,神色也跟着缓和些许,开始轻声寒暄,问一些比较家常的话题。

比如说吃的香不香,睡的沉不沉,身旁伺候的奴才可还尽心。

又叫人赏了许多珍玩书籍给他,勉励一番,这才叫太子下去。

苏云溪瞧着两人相处的模式,不禁感叹,其实康熙作为皇帝,他做的比大多数人都好,每一个儿子的课业,他都非常了解。

如果生在现代,像送错幼儿园,不知道几年级这样的事,想必是不会发生的。

苏云溪摸了摸自己的小腹,不知道她肚子里的,是个公主还是阿哥。

她私心里,还是喜欢公主的。

香香软软的贴心小棉袄,怎么也比皇阿哥强。

目前来说,就连八阿哥胤禩都已经出生了,就算她生出皇阿哥,这九龙的格局定了一大半,想想就觉得这道路艰难。

康熙也是真的厉害,旁人养出一个继承人何其艰难。

他竟然养出九个来。

胡思乱想着,她窝在屏风后头的软榻上,渐渐的睡了过去。

康熙忙完之后起身,这才发现没有崇嫔的动静,根据奴才的提示,来到屏风后头一看,忍不住轻笑出声、

崇嫔睡的香甜,小脸红扑扑的,唇角还带着惬意的微笑。

他将目光投向对方平坦的小腹,一脸认真的想,只要这孩子好好的生下来,好好的养大了,就能代表,这天意可违。

想着方才的太子,他叹了口气。

上一辈子,他养坏了,父子情断,这辈子尚未想好该如何面对他。

但稚子无辜,太子如今不过是一张白纸,尚等着他来作画。

康熙漫无目的的想了很多,再看向崇嫔的时候,就忍不住有些出神,她生的好看,但他这一生,见过的美人太多了。

不管什么类型,不管什么性格,他无有不熟。

瞧见就觉得乏味的紧,刚开始的时候,他也觉得崇嫔乏味,但深入了解之后,他发现,她是不一样的。

她能够吸引他的目光看过去,吸引他剥开她身上的浓雾。

康熙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

轻轻的抚摸,温柔又珍惜,崇嫔一直惶惶然,却不知,他想要给她,所有她想要的。

他这辈子,什么都经历了,枕边人换了一个又一个,打从今儿起,他不想换了。

只要崇嫔好好的,他就愿意宠着,若是跟她人一样,那他孤寡一声又何妨。

这么想着,康熙的眼神阴沉些许,看着崇嫔的眼神带着冷嘲,若是她敢叫他赌输了,他便将她千刀万剐,死不瞑目。

康熙眸色深沉,带着无边的阴郁。

睡梦中的苏云溪似是感觉到什么,拧起细细的眉尖,小嘴嘟着,一脸不高兴。

康熙看了她一眼,面无表情。

这么个小玩意儿,他伸手就能掐死了,心中的黑暗蔓延开来,康熙伸出手,轻轻的抚摸着她的脸颊。

“你要乖。”

“乖哦。”

他轻轻一笑,神色重新变得温柔,替她好生掖了掖被子,这才轻轻的抬脚离开。

梁九功候在殿外,见康熙出来,赶紧请安:“敬事房的奴才来了。”

康熙挥挥手,示意下去之后,便立在那,抬眸望着天上那早早升起的月亮。

太阳还未下去,月亮竟已升空。

有意思。

他勾了勾唇角。

在他走后,苏云溪打了个冷战,跟着清醒过来,掀开身上的被子就要下床,但是她觉得特别冷,明明室内暖烘烘的,但是她就觉得寒气入骨。

想了想,又躺了半晌,直到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而等她起身,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身周一片漆黑。她露出点响动来,就有宫人过来掌灯。

眼前渐渐一片辉煌,苏云溪打了个哈欠,皱了皱眉,还在想着方才的冷气,掀开被子走下软榻,她刚到门口,就见康熙立在梅花树下,双手负在身后,静静的望着天空。

“您看什么呢。”她随口问。

康熙回眸,冲她浅笑,温声道:“醒了?”

打了个哈欠,苏云溪点头,见康熙背对着她,瞧不见她点头,便出声应了。

立在康熙身后错一点的位置,她也跟着抬眸望向天空。

“星汉灿烂,幸甚至哉。”

她低喃出声。

见康熙望过来,便红着脸道:“臣妾想,定然是几百年修来的福气,才能和万岁爷一道立在这,望着漫天星光。”

“福气么?”康熙重了一遍,低低的笑了。

“是朕的福气。”他随口调侃一句,捏住她的手,握了握,笑道:“走吧,朕冷了。”

他立的太久了,原本温热的大手冰凉冰凉的。

苏云溪用自己的小手裹住他大手,一脸认真道:“臣妾给您暖暖。”

她刚起身,小手热乎乎的跟汤婆子似得。

康熙一时怔住,笑吟吟的看了她一眼,牵着一道往内室走,一边道:“回殿里就好了,有地龙。”

果然回去不过片刻功夫,他的手重新热了起来。

倒是苏云溪的小手被他给激凉了。

“跟玉似得。”康熙道。微微的凉,微微的润,还是那种滑溜感。

说起抬起她的手,亲了一口,看着她耳根微红的别开脸,他大发慈悲的放她一马,说起晚膳来:“想吃什么?”

苏云溪想了想:“想吃白蛤了。”

康熙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是白蛤,还是顿了下,才明白,不禁摇头失笑:“这种鲜物,朕也不曾吃过。”

运过来就死了,失去了那种风味。

“等到时候,朕带你去盛京,想吃就吃个够。”

康熙一脸认真的承诺。

苏云溪点头,满是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