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雪一下就是一日。
纷扬的雪花像是无边无际一样,一眼望不到边。
她刚开始的时候,觉得稀罕的紧,看的多了,心中又生出些许的燥意,以她的份例,炭盆不足以支撑整日,这炭火一熄,便冻的脚疼。
这下雪有些突然,就是拿银子去买炭,一时半会儿的,内务府也拿不出来。
正愁着有些冻脚,宜妃娘娘便有话说,说是她那存的炭多,给翊坤宫里头的小主儿们都匀一些,此举一出,人人高兴。
除了她。
因为宜妃娘娘也说了,她素来最得万岁爷欢心,许是不差这星点的炭火,故而都匀给了其他姐妹。
毕竟这其他人更需要一些。
苏云溪就在想,她最近挺低调的,这是怎么惹到宜妃了,作为她的顶头上司,这可不比惹到康熙轻多少。
她有疑惑,而在宜妃殿里头伺候的易常在也有。
她笑吟吟的问:“怎的独独漏了富察贵人。”就听宜妃哼笑道:“她有呢。”这话说的敷衍,易常在不敢再问。
但是宜妃知道,只要富察贵人得宠一日,她便看不痛快一日。
她这分炭,给了是情分,不给谁也说不得什么。
这事出突然,大家手里都没存炭。
苏云溪没管那么多,没有炭盆,她就坐被窝里去,着实冻的人瑟瑟发抖。
谁知道午间的时候,康熙便踩着雪过来了,瞧见她窝在被窝里,还唬了一跳,连忙问她是不是病了。
“若是身上不舒坦,不能干躺着,尽管去寻太医。”康熙坐在床沿上,伸出大手来探她额头,看有没有发烧。
苏云溪连忙摇头,浅笑着道:“就是有些冷,被窝里暖和。”最重要的是,被窝不需要任何成本,只要安安稳稳的躺着。
康熙伸手进去摸了一把,见她小脚暖和,不禁点了点她的额头,“怎的不烧炭。”
看着苏云溪幽怨的眼神,和已经熄灭的炭盆,康熙摸了摸下巴,觉得自己这话说的,略有些何不食肉糜了。
“这样吧,你搬到西侧间去住,那里有烟道,暖和。”康熙一边说着,一边给她掖了掖被子,想了想,仍旧道:“刚好给你这修个烟道出来。”
这是要盘地龙了,有这玩意儿的话,确实冬天不用愁了,会一直很暖。
苏云溪想了想,西侧间也没有烟道,不禁有些疑惑:“那拉贵人住的有烟道?”她怎么不知道,完全没听说过。
见她微微狐疑的轻启唇瓣,露出雪白的贝齿,和一小节粉舌来,不禁垂眸撷住她唇瓣亲了亲,这才慢条斯理道:“当然是乾清宫西侧间了。”
苏云溪想了想那场景,她住在乾清宫里头,和康熙抬头不见低头见,在某一天,不知道撞见了康熙不为人知的秘密,咔嚓一声,她人头落地,他秘密保住。
反正近水楼台先得月的浪漫,她是一点都没察觉出来。
“怕是有些不大合适。”她宁愿冻着,等到内务府有炭了,她多买一点备着,万不叫自己再受冷。
若是住进乾清宫,好家伙,那真成了全宫的仇敌了。
康熙做出的决定,鲜少有人真正能撼动,他能力排众议干掉三藩,这种挪宫的小事,他甚至懒得说第二次。
“梁九功,去把西侧间收拾收拾,等会儿富察贵人就搬进去。”康熙朗声道。
说完就转身看向她,一本正经道:“就住段时间罢了,不必紧张。”
苏云溪一脸懵的看着他,弱弱问:“您这就决定了?”
也太快了。
康熙笑着捏了捏她的脸颊,转而脱掉靴子,将双脚也塞入被褥,感受那温暖的温度。
确实很舒服,被窝里面有她的味道,还有冬日令人眷恋的温暖。
“无怪乎陆游有诗说,‘溪柴火软蛮毡暖,我与狸奴不出门’。”他轻轻感叹。
苏云溪便也跟着笑,随口道:“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说着含笑摇头,这陆游确实有意思,我与狸奴和铁马冰河,竟是一人同日所作,你说稀奇不稀奇。
“懂的不少。”康熙秃噜下她的脑袋,有些意外。
富察贵人的心眼,大概跟藕差不多,你一言瞧过去,就知道她有,但是也知道她有多少。
换句话说,一切尽在掌握中。
“这些时日,书没白看。”康熙随口道。
就这么随意的一句话,苏云溪登时屏气凝神,有些紧张,原来康熙对她一日做了什么都知道,那么原主之前做的那些事,是不是他也都知道。
“尽力而为,不负自己不负您。”她面上笑的清浅,一脸甜笑着开口。
苏云溪转过身子,大胆的将脚又搭在他身上,舒服的叹了口气,笑吟吟道:“跟您睡习惯了,这晚间怀里不抱点什么,还真是有些怪怪的。”
康熙不在,她就抱着软枕。
“朕瞧你抱着软枕,也挺自在的。”康熙捏了捏她的脸颊,笑吟吟道。
苏云溪幽怨的嗔他一眼,鼓了鼓脸颊没说话。
这是警告她呢,要不然怎么会如此明确的告诉她,她的一切他都知道。
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又玩了一会儿,梁九功回来禀报,说是西侧间已经收拾好了,问接下来什么安排。
“走吧。”康熙道。
说着牵起苏云溪的手,让她跟着下床之后,自己蹲下,握住她纤细的脚腕,要给她穿鞋子。
意外的看了他一眼,她没有拒绝。
男人和女人相处,有时候做些什么,纯粹跟打扮洋娃娃一样,并没有其他的意思。
果然见她稳稳当当的坐着,康熙满意,甚至还将她直接抱了下来,安安稳稳的放在地上。
两人携手出去,看着地上的积雪,康熙回眸看了她一眼,想要抱着她走,又担心脚下打滑,两人一道摔了,就会比较尴尬。
“你踩踩雪,瞧瞧会不会滑。”康熙道。
她穿着精致的鹿皮小靴子,好看有余,实用不足。
苏云溪踩了踩,觉得还可以,再加上地上的雪,早已被奴才扫过了,这就是薄薄的一层罢了,可越是这样,就越是滑。
她看了一眼康熙的胳膊。
康熙从善如流的将胳膊伸了过来,让她挽着之后,这才往外走。
就这么耽误一会儿的功夫,就见宜妃穿着一身火红的披风,手里捧着汤婆子,一脸浅笑盈盈的走了出来。
见了两人,一脸意外,但还是笑的明媚:“臣妾给万岁爷请安,您万安。”
她一出现在这里,苏云溪就知道是什么意思,再加上这雪地红衣,强烈对比。
不过也是巧了,她今儿穿的也是火红的披风。
撞衫了。
苏云溪挺了挺胸膛,这俗话说的好,撞衫这事,谁丑谁尴尬,她坚决不会才承认,自己的颜值不如宜妃。
康熙察觉出她的小心机,抿嘴笑了笑,冲着宜妃客气的点点头,扬长而去。
看着他这样的表现,苏云溪登时满足了,她决定不说康熙是大猪蹄子了。
虽然路滑,到底囫囵走进了乾清宫。
“你进去瞧瞧,有不合心意的地方,尽管叫……”康熙看了一眼,冲着不远处的小太监招招手,这才道:“这奴才叫小满,瞧着最是老实不过,实则一肚子心眼。”
这话着实叫人不知道是夸人的,还是损人的。
苏云溪看了一眼被称为小满的小太监,瞧着年岁也不小了,生的略有些黑,倒是浓眉大眼,弯腰躬身的,挺有奴才相。
“嗯,嫔妾知道了。”她应了一声,康熙也在西侧间转了转,见梁九功准备的妥帖,这才转身回正殿处理政事。
目送皇帝离开,金钏这才开始布置寝宫,这大框架是在,但一些细节东西就不成了。
等她收拾妥帖之后,苏云溪坐累了,揉了揉自己的腰,不高兴道:“许是小日子快要来了,怎的有些腰酸。”
平日里也没这毛病,突然的就开始了。
“小主儿这几日也爱睡了些,可是觉得哪里不痛快?尽管找太医过来请平安脉才是。”金钏道。
苏云溪含笑摇头,早两日刚宣过太医,再说也没多难受,这小日子前难受,她也算是习惯了。
不过随口一说,这一茬就算揭过去了,几人都没放在心上。
原以为她住进来了,就能时时刻刻见到康熙,后来发现,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就算这么近的距离,如果不是特意去寻,两人就没有任何交集。
她的西侧间是在二楼,而康熙的主要场所是在一楼,又担心下楼后,会碰上来面圣的大臣。
就这么过了两日,她硬是没见过康熙半面,偶尔坐在廊下,能听到楼下的通传声,这个大臣那个大臣的,有些的名字她听过,有些她就没有听过。
“今儿厨下说做了鱼丸子,问您是生汆就好,还是炸一炸来吃。”
金钏手里端着托盘,笑眯眯的走了过来,自打搬到乾清宫之后,她发现做什么事情都顺利的不得了。
之前在翊坤宫的时候,就算主子得宠,但总有些奴才不吃这一套,这宫里头得宠的妃嫔多了去了,说降落,随时都会降落。
因此会给三分面子,但也要按照规章制度来办事。
但现在就不同了,但有开口,无有不允的。
“生汆吧。”苏云溪随口道。
在这宫里头,真的是什么都吃过了,再去让她选择吃什么好,着实有些选不出来。
光从吃东西上,都能看出来康熙对后宫的态度。
当山珍海味任由你选的时候,能够专一天天吃一口东西,那可真难得。
就跟现实中,你喜欢的各种明星,这个是贵妃,那个是丽嫔,任由你随意翻牌子,谁能抗住只翻一个。
光这么想一想,她就觉得非常理解康熙了。
正说着,就见康熙大踏步走了过来,见她立在门口,便笑着问:“怎么立在这,冷不冷?”
苏云溪笑着摇头,满眼濡慕的凑过来,牵住他的手,晃了晃,乖巧道:“想着您若是来了,嫔妾就能,嗯……”
剩下的话,以她的厚脸皮,在康熙认真的眼神下,也有些说不出来了。
苏云溪红着脸垂眸,小脸红彤彤的,就连白玉似得耳根也染上几分绯色,像极了晶莹剔透的红玛瑙。
他没忍住上手捏了捏,微微的烫。
“富察贵人就连耳垂也是这般好看。”他凑近了些,用鼻尖去轻蹭,一边低声道:“竟这般香?用什么熏的。”
他这一番动作下来,苏云溪原本就红透的脸颊,这会儿直接烧起来。
她伸出手捂住自己的脸,眼角不可抑制的带出几分潋滟水意来,整个人像是春日清晨带着露珠的海棠,娇艳欲滴,妩媚撩人。
康熙原不过是逗她,不曾想自己怔在原地,看着她动人的眉眼,差点挪不开视线。
“你……”他想要说什么,不禁含笑摇头,富察贵人似是不知自己的魅力,眼神纯稚,压抑着羞赧一脸认真的望着他。
又乖又媚。
康熙凑近了些,原想着亲亲她,谁知道富察贵人看了他一眼,像是忍不住似得。
“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