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今朝神色平静, 一言未发,身上隐隐散发出帝王之威。
赵荣满怀期待地问慕游:“我梦中所见,有没有什么帮助?”
“帮助?”慕游缓缓回过神, 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我真的很想知道,为什么那么多人的生死, 在你口中就只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凡人而已,况且只是梦啊!何必操心梦中人的生死!”赵荣眸中划过不满。
不擅长撒谎的脸上满满当当地写着——‘女人就是感情用事, 正事不急,偏偏揪住鸡毛蒜皮不放。’
慕游把胳膊往胸前一环:“那我又何必操心你的生死。”
赵荣:“……你?!”
他又气又急。
卫今朝忽然低低地笑了一声,声音异常温和:“别怕。”
赵荣怔忡看向他。
只见这个眉目如画的男人,用宁静祥和的语气说道:“沙子已经在你身体里面,怕还有什么用呢?”
话音未落, 赵荣忽然发出变了调的惨叫声。
皮肤下的血肉瞬间枯萎,余音仍在地下空间中回旋, 人已变成了一张包在骨头上的干皮。
梅雪衣吓了一跳, 愕然看向卫今朝。
土灵明明已被她干掉了, 赵荣怎么死的?
他安抚地捏了捏她的手,缓缓踱过去, 把赵荣那具皮包骨的尸体从沙堆里拎出来,随手扔下深渊。
转过头,薄唇刚一动,便听到舟尾传来了慕龙龙撕心裂肺的哀嚎——
“啊哇哇哇呜哇呜哇我还不想死啊!”
连姜心宜束腰带都堵不住他的嘴。
“我、我、我也做过好逼真好逼真的梦哇!”倒霉娃子嚎啕大哭,“我梦见我被鬼抓进十八层地狱,呜呜呜好黑好黑好可怕好可怕!就像真的一样,根本不像梦,我都想起来了, 突然之间都想起来了呜哇哇哇!下一个是不是要轮到我了呜哇!”
极度的惊悚刺激,激发了慕龙龙的陈年记忆。
慕游眉心一跳,掠上前,蹲在他的身边轻声安抚:“别怕,其实这沙……”
一听‘别怕’这两个字,慕龙龙差点儿翻着白眼又厥过去。他刚才可是瞧得真真的,卫今朝对着赵荣说了‘别怕’之后,赵荣就死成了一具皮包骨。
“呃!”半晕不晕的可怜龙娃都快开始抽搐了,张嘴怪叫,“别提这个沙!”
慕游无奈地耸耸肩膀:“……那你能不能告诉娘亲,你是什么时候做的梦?”
慕龙龙眼泪汪汪:“五岁!”
娃儿扁着嘴。哪怕媳妇在身旁,他都绷不起半点男子气概——有老娘在,他觉得自己和姜心宜就变得成两个蹲在地上玩泥巴的小宝宝。
还是受尽了委屈的小宝宝。
“就是做了那个梦之后,你开始怕黑怕鬼?”慕游警惕地问。
能怕到抽搐晕厥,已然不是寻常的‘害怕’。
慕龙龙点点头,又哭了:“娘,我是不是马上就要死了?为什么我也突然想起来我做过好清晰的梦啊!我本来根本不记得的呜呜……娘啊,我刚刚找到媳妇我还不想死啊……”
身边的妖龙非常身有同感地悄悄猛点头。
慕游忽地甩过头,白眼凌厉:“点你个死人头!你是刚找到媳妇吗!”
妖龙心虚地垂下头,翻起眼睛来偷瞟她。
慕游扯唇一笑,冷酷地一字一顿:“你没媳妇了。”
妖龙:“呜……”
慕龙龙愕然望着自家娘:“???”
不是,龙道友有媳妇没媳妇,为什么娘会知道?
慕游身心疲惫,扶住额头,伸手想把慕龙龙从沙堆里拽出来。
这傻娃子猛然往后缩,把自己斜成了一根歪歪插在沙里的竹竿,两只眼睛瞪出眼眶:“娘!娘!住手啊娘!我是你亲儿子啊娘!你碰我我就要死了啊娘!你为什么要杀我,你是不是嫌弃我拖油瓶害你不能再嫁人?娘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耽误你再寻第二春!我、我保证不跟弟弟妹妹争家产!”
卫今朝把赵荣皮包骨地从沙堆里面拎出来的那一幕,实在是给了他太大的阴影。薄薄一层皮挂着骨架,像什么……脱骨鸭掌?!
慕游暴跳如雷:“我春你个死人头!慕龙龙你这个糟心娃子,你怎么就能是我亲儿子呢!”
慕龙龙惊恐:“难道真不是?”
妖龙:“……”
梅雪衣坐在舟舷上,不知不觉微微勾起唇角、弯起眼睛。因为沈修竹的事,她心情本有一点沉重,但看着这一家子打打闹闹,也不禁被他们感染——真好啊,一切还能重新来过,可亲的、可爱的、可敬的人们,都还好好地活在这个世上。
她微笑着,眼角却不知不觉滑落一滴泪。不是心酸也不是苦涩,而是为这一刻感动。
那一边,慕游拿自己的傻儿子没什么办法,干脆一屁股坐在他的面前,温声道:“来,再把你那个梦仔细说一说。”
身为娘亲,她早就觉得儿子怕黑怕鬼的心病肯定有什么诱因,但无论她怎么查,都查不到儿子被人动过手脚的迹象。这么多年过去,本以为不可能再找到答案,没想到今日因为赵荣的‘梦’,竟然刺激慕龙龙找回了幼年的记忆。
慕龙龙扁起嘴:“说完,我是不是也要死了?”
“是啊。”慕游挑眉叹气,“所以你好好回忆着,不要错过细节,能说多慢说多慢?”
慕龙龙:“呜哇……”
抽抽搭搭的慕龙龙开始讲述五岁那个夜晚,从床的软硬度、被褥温度、灵灯的明亮度开始,一点点回忆入梦之前的情形。
卫今朝不知何时坐在了梅雪衣的身边,宽袖一扬,一条胳膊揽住了她的肩。
梅雪衣蓦然僵滞。
从前她兢兢业业地扮演妖后时,每次他拥她入怀,她总会柔若无骨地贴过去,软绵绵偎依他,把自己当成一块牛皮糖,贴着他粘着他。
但这一刻,她的心脏诡异地停跳了一拍,旋即身体微绷,手不自觉地握在身前,轻轻掐起了自己的指甲。
身体好像比平日敏感了百倍,他的温度,他的五指和手掌握在她肩上的触感,还有他身上那股淡雅的幽香,都在强势地侵袭她的神经。
“嗯?”他的身体靠近了些,侧头过来看她。
她的心尖突地一颤,不自觉地屏住呼吸,被他鼻息拂过的侧脸泛起阵阵酥麻。
怎……怎么回事?
就在不久之前,她分明还可以脸不红心不跳地贴着他的耳朵调戏他的‘好’,可是现在,她却因为一个不掺杂任何欲-望的抚触而心惊不已。
是因为沙瀑中那个吻?不对……是因为彻底解开了前世之谜。
所有的空白全部被填补,她的前世与今生彻底连接在一起,‘梅雪衣’和‘血衣天魔’不再是割裂的,她就是她,她也是她。再无任何疑虑,也不会再有别的可能性。
不是别人,而是她自己,没有疏离没有隔阂,她就是她自己。
现在,她彻彻底底地接纳了自己。
这一切,不再是卫今朝与他心爱的小娇妻之间的事情,她不再是旁观者,更不是什么鬼替身。
她就是他真正的妻子。而他,也是她曾经用生命来挚爱过的男人。
郎情妾意,琴瑟合鸣。
可是……
她现在对他根本就不是老夫老妻的感情啊!
她现在被他隔着衣裳握一握肩膀,心脏都要开始不听使唤地跳,更别说他还能那般强势熟稔地带给她欢愉。想到往日那一幕一幕,梅雪衣更是浑身都麻了,几乎喘不上气。
她被他一碰便心惊肉跳,他对她却是了若指掌。
这种感觉……就像刚入门的还没筑基的弟子,被合道老怪拿捏在掌心里面收拾。
这不是欺负人吗?
卫今朝发现妻子浑身都不对劲。
他冷下脸,攥住她的手腕,打开她的手掌,带着薄茧的指腹轻轻触碰她掌心那块泛红的冰灼伤。它看起来其实已经快要痊愈了。
梅雪衣重重一颤。
“疼?”看着浑身僵硬的她,他皱起了眉,“王后最是要强,反应这般大,想来是疼得受不住了。”
梅雪衣:“……”
此刻若是告诉他,自己是受不住他的亲近,会不会显得太过矫情?
梅雪衣愁苦地叹了一口气,把自己狠狠摔进他的怀里。
来吧来吧,多蹭蹭就习惯了!
她仰躺在他的腿上,抬眼望着漆黑一片的山腹。
在黑暗的地方,他的肤色显得更加冷白。不健康的颜色,像个绝色艳鬼。
也许正是因为做鬼做久了,以致他的身上总环着一股散不去的阴气,危险又迷人。
梅雪衣盯着他的侧脸,思绪也不知飘到了哪里。
他在乾坤袋里翻找了一阵,取出一瓶清凉的冰膏,用指腹沾了,极小心地替她涂抹伤处。
“是我大意,忽略了王后的伤。”
“嗯。”梅雪衣回过神,幽幽凝视他,“再不处理,它就要自己好了。”
卫今朝失笑,动作不停,一下一下,冰冰凉凉地从手心挠进了她的心尖。
她的心尖便那么颤一下、再颤一下。
那一边,慕龙龙皱巴着一张脸,仍在回忆小时候的事情。
苦心拖延大半天,傻子龙终于说到了正经部分——
“我那时候真的还没睡着!就那么盯着帐顶,眼睁睁看着一只指甲长长、白惨惨的手,撕开……也不知道撕开什么,反正就那么爬了出来。然后,从那个地方掉出来一只青白青白的袖子,那个冷风呜一下就刮下来,我尖叫尖叫尖叫,可是谁也听不见!我那后脖子,后脖子,就像有一万个鬼对着我后脖子呼呼吹气!”
慕龙龙在沙堆里面簌簌发抖。
姜心宜小束带非常体贴地绕在他的脖子上,帮他挡住身后的凉风。
“它就这么爬爬爬爬,一直往外爬,两只手出来,一蓬头发掉出来,挡着脸,再然后,半个身体也探出来了,抓着我……”
白净的脸蛋两旁爬满了鸡皮疙瘩,声音抖抖索索。
“抓着我的肩膀就把我拎上去,那蓬头发遮在我的脸上,我根本看不清它的样子,它就这么把我抓进了一个很黑很黑的地方。它把我捂在袍子里面,开始飞,它的身体和那件袍子都是冰的,一股子僵尸味……”
梅雪衣忍不住打断了一下,真诚求教:“请问什么是僵尸味?”
慕游:“……”
妖龙:“……”
卫今朝:“咳,王后的关注点着实清奇。”
慕龙龙抽着鼻子回忆了一下:“香料、香烛、硫石、陈年老布的味?反正冰冰冷冷就是一股子混合味。”
“听起来倒是不算特别难闻。”梅雪衣若有所思。
“王后姐姐啊!这是难闻不难闻的问题吗?”慕龙龙哀嚎。
“等等。”梅雪衣竖起手及时纠正,“辈分不对。”
被这傻子叫姐姐,那慕游和妖龙岂不是成了她长辈?
“那怎么叫?”傻小子歪着脑袋。
卫今朝淡笑:“就叫卫王、王后。他日,我与王后,便是这三界的王与后。”
慕家三口:“!”
震惊。
这个病蔫蔫的男人,是要称霸天下的意思?
梅雪衣倒是见怪不怪了,这个男人一天不放大话狠话,她都要担心他是不是被别人给夺舍了。
卫今朝视线微垂,笑容温润淡定:“继续。”
慕龙龙深吸一口气:“我说到哪里了我?”
“僵尸味。”梅雪衣提词。
“哦,僵尸味。我那会儿是真的完全吓木了,什么也不知道,就这么一直在黑暗里面,被它抓着飞啊飞,然后到了一个地方,它终于把我放了出来。我根本不敢看啊,我连哭都不敢哭。”
可怜的娃眨巴着眼睛:“后来它飘到我面前,就像要剥我的皮。我就,反正就一动也不敢动,那几根老长老长的黑指甲在我头皮上比划来比划去,这里掐掐那里摁摁,时不时挠几下,把我头发拨来拨去!它还笑!对,它还笑!”
慕游嘴上不说,眼睛里已经溢满了心疼。
妖龙的眼睛瞪得巨大,额用青筋暴凸,一副要剥了谁的皮的样子。
梅雪衣忍不住咳了咳:“你确定它不是在给你抓虱子?”
众人:“……”
从前怎么都没发现这个王后蔫坏。
别说,她这么一讲,还真叫人想起了猴子蹲在人的肩膀上刨虱子的场面。
慕龙龙努力营造的恐怖气氛彻底烟消云散,他垂下眼角,生无可恋:“那,那我也没虱子给它吃啊!反正,反正把我头皮摆弄了半天,薅掉我许多头发,又抬起我下巴来看,一边看一边怪笑,笑得吓人。最后,它拨开它脸上遮的头发,再拨开我的眼皮,逼着我看它。”
依着慕龙龙一惯的尿性,回忆到这里肯定心病又要犯,八成得厥过去。不过方才被梅雪衣一打趣,他居然蔫蔫地提不起劲头来晕了,整张脸上都残留着对猴子捉虱的回忆。
“我吓得快死了,就用力把眼珠子往上翻,反正就是不敢看它,然后,然后它就开口说话了。”
龙娃子捏着嗓,模仿那鬼怪的声音,幽幽说:“真不敢看我?”
“我不敢说话,它就一直问一直问,逼得我受不了了,我就硬着头皮小小声说了个‘不’。结果它不依不饶,指甲在我眼睛那里划来划去,好几次都要碰到我眼珠了。它还念叨什么,胆小的男人要眼睛有什么用,再这么胆小它就要挖了我的眼睛……然后又一直问我敢不敢看他?”
姜心宜束腰带‘刷’一下围到了他的额头上,摆出为他保护眼睛的姿态。
“我、我被逼急了!谁还不是个男子汉了,谁还没有三分火气了?我也有勇气好不好!”慕龙龙呲牙咧嘴,“我就冲着它大吼——‘不敢!死也不敢!’”
众人:“……”不愧是慕龙龙。
“后来呢?嘻嘻嘻!”姜心宜急道。
“心宜你还笑……你笑我,你是不是不爱我了?你嫌弃我胆子小吗?”慕龙龙委屈得要死。
众人:“……”这傻子还没发现小女鬼根本控制不住她自己吗?
妖龙轻轻咳了一声,为小女鬼打圆场道:“姜小友这是性子开朗乐观,你该学学人家,无论遇到什么事都要保持积极的心态。”
除父子之外的别人:“……”所以这只大龙也没有发现那是鬼修的口癖。
慕游一脸恍惚:“我后悔了,我是真的后悔了,当初就不该被男色冲昏了大脑。如果时间能倒流,我绝不会再以貌取人,我一定要挑一个拥有大智慧的——美!男!子!”
除一家三口之外的别人:“……”
梅雪衣忍不住轻轻抬手拽了拽卫今朝的衣袖。
“陛下……”她欲言又止。
他垂下头,一双黑眸望下来时,忽然就赠了她漫天繁星。
“嗯?”
“我有一个问题,不知当问不当问。”梅雪衣面露纠结。
“只管问。知无不言。”男人声线低哑深沉,君王一诺千金。
“前世,你不也是鬼修么?你也嘻嘻嘻?”梅雪衣语声幽幽。
卫今朝深吸一口气:“……”
半晌,他认真解释:“每个鬼修排解心头郁火的方式是不一样的。”
“那陛下是?”
卫今朝眸光微闪,淡定地转开了眼睛:“孤,不形于色。”
啧,都称孤道寡了,肯定有鬼!梅雪衣抿起唇,睁大眼睛,求知若渴地望着他的侧颜,摇他的袖子。
“陛下……陛下……”
卫今朝郎心如铁,根本不理她。
“那我能不能再问陛下一个另外的问题?”
他十分淡定地抬手捂住了她的嘴:“听故事。乖。”
温柔多情得像一个变态杀人凶手。
好像她再多说一个字,他就会捏住她的鼻子,把她这么活活捂死在怀里。
梅雪衣只好转动眼珠,望向那一家子活宝。
一阵鸡飞狗跳之后,姜心宜束腰带软软地环在慕龙龙的肩膀上,语气无奈:“后来怎么样了?嘻…死了?”
机智的小女鬼生生把‘嘻’给硬拗成了‘死’。
慕龙龙摇摇头:“我壮着胆子吼了它之后,它定是怕了我,没再逼我看它。”
梅雪衣眼角抽搐,要不是嘴被卫今朝捂着,她一定得插上一句话。
慕游完全不给自家儿子留面子:“就你吼出那句‘不敢看,死也不敢看’?它就怕了你?”
慕龙龙眼泪汪汪:“娘!”
老娘挥了挥手:“继续继续,当我没说。”
慕龙龙:“连你都笑话我!你们个个都笑话我!”
是个男人,现在就得闭紧嘴巴,再不告诉他们半个字!
气!气死了!
很有骨气和傲气的慕龙龙喘了两口气之后,忽然意识到自己已被黄沙埋了半截,立刻就泄了气:“后来它不逼我看它,但是把我带到了更加恐怖的地方。一片漆黑,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你们明白吧?好绝望的!它还在我后面笑,一直一直笑,笑着说什么让我知道死了之后是什么滋味。”
梅雪衣轻轻叹了一口气,心想,这般看来,傻娃子怕黑怕鬼倒是情有可原。
毕竟事情发生的时候,他只是个五岁的孩子啊。说不定就是那时候给吓傻了。
慕龙龙颤抖着唇:“在一片黑暗里待了很久很久很久,我觉得我都已经死了,就像一个幽魂,没着没落地悬浮着,永远没有尽头。那种孤独的感觉好难受哇!”
“但是!”他大声咆哮,“我没有想到还有更可怕的哇!那种鬼,好可怕好可怕的鬼,不是心宜这种,而是那种!那种你们知道吗!闭着眼睛都能看得见的那种!我不睁眼睛,它们就自己跑到我眼皮上!什么样的鬼都有!”
“我就快要吓死的时候,把我抓来的那个东西问我,是要闭着眼睛看尽天下恶鬼呢,还是要睁开眼睛看一看它?”
慕游叹息着,探出手,轻轻抚着儿子的额发:“娘和爹都在,不要害怕。”
激动的慕龙龙没有听出这句话哪里不对,他往下撇着唇角,紧闭着双眼,一鼓作气全说了出来:“我没办法,就睁开了眼睛,然后就、就看见它了!”
傻娃子唇色惨白,哆嗦得厉害:“它,它没有脸!一蓬头发底下,就是一片光溜溜的……没有五官,眼睛鼻子嘴巴耳朵什么都没有,像个圆溜溜的白石头!它就这么‘看’着我,我也看着它,没看两眼我就晕过去了!后来我醒过来,一直不记得这个梦,就是特别怕黑和怕鬼。”
幽冥鬼域、披头散发、青白陈旧的袍子、黑长的指甲白惨惨的手,脸上没有五官……
梅雪衣愣愣地回味了片刻,忽然‘哗’一下坐直了身体,震惊偏头,与卫今朝对视。
她惊涛骇浪:“守界人!”
他古井无波:“守界人。”
异口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