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闹得太大, 景念桐最终还是知道了。
这天一早,准备开工的景念桐刚走出酒店大门,就被围堵起来。
记者密密麻麻地将去路封死。
没人知道酒店地址是从哪里泄露出去的, 事先没料到这种场面, 景念桐身边只有小满一个人跟着。
小满迅速反应过来, 冲到景念桐面前。尽管她学过一点防身术,但一人难挡千军万马,景念桐和她很快就被围起来,面前水泄不通。
记者的话筒杵到面前, 尖锐的提问接踵而至:
“景念桐, 你的粉丝对这部戏的番位有很大意见, 用脱粉来抗议,对此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你为什么会接这部戏, 是因为没戏拍了吗?”
“现在粉丝不支持你的工作,你打算怎么处理?”
……
虽然还未了解事情经过, 这几句话里的信息, 已经让景念桐猜出大概。
人气女王景念桐遭遇粉丝脱粉, 这件事太新鲜了,导致这些狗仔记者的热情,与发现某明星地下恋情有得一拼。
小满被挤得根本腾不出手给小牛打电话,正快速转动大脑思考对策。
这时,不知从哪里冲过来四个高大威猛的黑衣保镖, 迅速破开人群走到景念桐身边,在她周围隔出一个安全区。
认出来是景詹总派来的那几个,小满松了口气。
保镖低声对景念桐道:“景小姐,这边请。”
景念桐在保镖的开路下向保姆车方向转移。
有记者尖声追问:“景念桐,你还会继续拍摄这部戏吗?”
景念桐的视线扫过去, 人太多,也不知道是谁提问的。
即便有保镖护卫左右,记者的话筒依旧见缝插针从四面八方挤进来,恨不得杵到她脸上。
一大早被堵得不耐烦,景念桐挂上一个营业的微笑,看着镜头的方向说:“如果你们没有在这里拦路,我现在已经在拍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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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何圈子都存在偏激思想,饭圈也不例外。
饭圈文化的蓬勃发展,粉丝种类的多样性,以及粉丝群体的低龄化趋势,使得现在的饭圈与以前相比已经发生了很大变化。
粉丝越来越多地干预到艺人的工作当中,不管是对手、好友、经纪人、工作室、乃至经纪公司,只要不满意就可以开撕。
更极端的,连正主本人也撕。
一颗老鼠屎能坏一锅粥,一小部分粉丝的不理智行为,就会造成巨大影响。
“一颗娃娃菜”的言论煽动起不少追随者的怒火,引发大批脱粉现象,轰轰烈烈闹上了热搜。
之前从未遇到这类情况,公司最初的应对确实大意了,没能及时稳住事态。
之前姜沅的两次被黑事件,均牵扯到景念桐的资源问题,即便最后得以澄清,也在粉丝心中埋下了种子。这次在“女三”的导火索之下,一并爆发了。
事件愈演愈烈,脱粉党与支持党分成两派,粉丝内部乱成一团;路人看热闹,某些女艺人趁机落井下石,一时间好不热闹。
景念桐一上车,就打开了微博,一边让小满给大牛拨去电话。
原本没想拿这种小事烦她,眼看闹到这种地步,不得不将前因后果告知。
习惯了各种舆论的她,也很意外,粉丝竟然会因为不满意她接的戏这么闹。
很多人将微博id改成了:“景念桐工作室什么时候做人”、“抵制《病房的故事》”、
“景念桐听听粉丝的意见吧”……
一个演员在选择剧本的时候,会考虑很多因素:剧本的质量、制作团队的功底、对手演员的风格、自己对角色的感受、需要面对的挑战……等等。
有条件的演员可以自己挑戏;话语权低的被经济公司、投资方安排;还有许多不红没有选择余地的,只能被迫接一些烂戏。
但演艺圈,从来没有让粉丝决定演员接什么戏的先例。
一则,粉丝既不是专业人士,也不属于影视剧制作过程中的一环。
更重要的是,粉丝看不到剧本,对角色的理解全都来源于网上的一些真假难辨的碎片化信息。依靠这样的一知半解而作出的判断,如何能用以决策?
“上次有个演员也出过这样的事。她也不红,不过在爆剧里演了一个很讨喜的角色,圈了一些粉,后来接了一部戏,粉丝就觉得女二配不上她,撕了她的工作室,还解散了后援会,搞得那个女演员很难堪。”
到了片场,景念桐化妆的时候,小满在旁边想不通,“我真没想到,咱们也会遇到这种事。这个一颗娃娃菜喜欢你这么多年,怎么就因为你接了女三,就一下子变成仇人了似的。”
景念桐关掉微博,说:“她们的心情可以理解。像你们一样,刚开始也不赞成我接这个角色。”
“也是……不过在网络上大家情绪太容易被煽动了,用的这个方法太偏激,”小满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头,“本来初衷是为了你,结果现在怨气全都冲着你来了。”
“姐,公司正在商量公关策略,让你暂时不要出面回应。”小牛的微信不停响,一边噼里啪啦地回复,一边道。
景念桐靠在椅子上,看着镜子里化妆师在她脸上上妆,没说话。
小牛瞅瞅她的神色,怕她自己有什么注意跟公司相悖,忙说:“公司也是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得慎重一些选最优解,明天应该就会有处理方案。”
公关必须快,不然容易多生是非。因为番位而起的骂战,容易波及到剧组其他女演员。
说完等了一会儿,景念桐才慢悠悠道:“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工作室一出事,小牛也是一堆事忙。
他出去继续忙自己的,不停打各种电话,一会儿没注意,听到团队的宣传惊诧道:“姐开直播了?大牛哥知道吗?”
小牛赶忙把头凑过去:“什么直播?”
直播刚开,背景是眼熟的化妆间,景念桐已经化好妆,身上是剧中的服装。
因为开得突然,事先没有宣传,直播间的观看人数只有几万,不过数字在持续快速地增长中,弹幕刷得很快。
【姐姐你终于出现了】
【不要演这部戏了求求你,我真的不想让你接这种角色】
【你不要一意孤行好吗!】
镜头看样子是小满举着,景念桐坐在椅子上,面对镜头,正色道:“马上要去拍戏,时间不多,我长话短说。这几天你们在闹的,我都看到了,待会儿我说的话,转告给其他没来的人。”
景念桐很少开直播,更少回应网上的各类谣言。
她第一次,如此直接地对粉丝回应一件事。
一改平时的懒散,严肃的神色让人情不自禁安静下来。
疯狂更新的弹幕速度慢下来,有人在维持秩序:
【先别说话,听姐姐说】
“一颗娃娃菜,我记得你。我刚出道的时候,第一次在机场陪我的几个粉丝里,有你。那天我请你们吃机场的肯德基,你们请我喝咖啡。当时你们吃得很尴尬,因为那个炸鸡很难吃,又不好意思告诉我。你当时才上高二,你对我说,我是你的梦想。只要能在电视上看到我,就觉得自己的梦想触手可及。还记得当时我对你说的话吗?”
景念桐这段话,唤起了小满的记忆。
当时她也在,正在为粉丝对景念桐的崇拜而兴奋的时候,她记得景念桐特别理智地说——
“每个人都应该是自己的梦想。”
景念桐直视着镜头,“演戏一直是我的梦想,我在向它前行,我的每一个选择都忠于自己。你们的热爱,是我的后盾,也是我的勋章,但不是我的枷锁。我相信,你们喜欢的是景念桐饰演的角色,而不是女主角这三个字,对吗?”
她说到这儿停了停,弹幕上刷过一片:
【是!!!】
【我被说哭了QAQ】
【我喜欢的当然是你!对不起呜呜呜】
景念桐笑了起来,依然明艳动人。
“那么,请继续相信我,相信我所塑造的角色,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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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是怕你乱来,专门交代小牛,先看着你。”大牛在电话说。
“你们太慢了。”景念桐刚拍完上午的戏,转了转发酸的脖子。“现在解决了,不是吗。”
“现在情况还不错,大部分粉丝已经稳住了,你的话,她们还是听的。”在号召力这方面,不得不承认,景念桐的影响力是很厉害的。
用小满的评价来讲,这个女人,有做传销头子的潜力。
“下次别这样了。现在的网络环境不比以前,任何一句话都有可能被无限放大,歪曲本来的意思。说多错多,公司是怕你不小心说了什么,被人做文章,想准备一个稳妥的方案。”
“我明白。”景念桐说,“我心里有数,放心。”
大牛叹了口气,“你真是我带过最不听话的艺人。”
景念桐挑眉:“难道不是最省心的吗。”
小满奉景念桐之命,去给宁蒙清送礼物。
这次粉丝对景念桐的番位不满意,难免波及同组女演员。
另外一位老戏骨没什么好争论,《病房》的女主角宁蒙清则卷入了战火。
有些粉丝的言论对宁蒙清有些不敬,虽然是少数,景念桐还是秉持着“孩子惹祸家长负责”的态度,为自家粉丝的行为买单。
给宁蒙清备了一些礼物,道歉。
因为不是大事,大动干戈反而更尴尬,所以没有亲自去,只让小满去表个意思。
小满回来复命:“清姐应该没生气,我看她脸色挺正常的,礼物收下了,还给其他人分了。都说她脾气不好心眼小,我感觉还行?”
“没生气就好。”景念桐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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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拍戏的时候,老戏骨段老师和女主角宁蒙清都在。
大概是从哪里听到了消息,拍戏的间隙,段老师拍了拍景念桐的肩膀,温和地鼓励道:“我也看到你说的那段话了,说得很好。成为一个好演员,最重要的是对演戏的态度。小景,我相信你会是一个好演员。”
景念桐坦然地笑了下:“谢谢。我会记得您这句话。”
杜逢听到两人的对话,调试好机器,转头说:“念桐是个很有潜力的孩子,段老师,你要是有时间教教她,她会进步很快。”
这几乎是明着帮景念桐了。
段老师没有拒绝,笑着道:“哎呀,我这种半路出家的,有什么能教人的,别带坏年轻人就好。小景要是不嫌弃,可以多来找我说说话。”
这便是答应的意思。
杜逢笑着,又转到其他话题。
景念桐转身的时候,刚好撞上宁蒙清的一个眼神。
她坐在一旁,斜过景念桐的那一眼颇有内涵。不过景念桐再看过去,已经什么都能看不出来了。
宁蒙清对她笑了笑。
景念桐回以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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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下戏早,回酒店的时候,小满鬼鬼祟祟地左张右望,往车前车后看。
小牛问她看什么,她说没什么。
到了酒店,她才悄悄问景念桐:“景总那些保镖在哪儿藏着呢,怎么平时都看不见啊。”
“可能会隐身吧。”景念桐答得敷衍。
以前那几个保镖常跟着,没特殊情况不会出现。
和景詹分手之后,景念桐还以为保镖已经被他召回去了,没想到还在。
景总真是个好金主,前情人的安全也保护。
说曹操,曹操就到。
景念桐一进门,就看到景詹站在又又的婴儿床边,一只手慢慢摇晃着婴儿床,一只手里拿着拨浪鼓。
景念桐顿了一秒,换好鞋进来。
“你怎么来了?”
景詹看她一眼,淡定地晃了一下拨浪鼓,轻轻的咚咚声引得又又伸出开心的小拳头。
“我来看又又。”他说。
“那自便。”景念桐坐在沙发上,拿起自己的剧本看。
景詹倒是很有耐心,陪又又玩了很久。
又又不知道随谁,耐心少得可怜,玩一会儿拨浪鼓就腻歪,在床上咿咿呀呀地叫。
不懂婴儿语的景詹没听懂,换其他玩具来哄,没效果。
景念桐头也不抬地说:“她要抱。”
景詹便放下玩具,将又又抱起来。
她果然不叫了,趴在他肩头,小胳膊轻轻搂着他的脖子,软乎乎的一小团。
很陌生的感觉,景詹就这样抱着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景念桐去倒水的时候,方桐拉着她小声说:“景詹还蛮喜欢带孩子的哦。”
景念桐道:“他没那么多耐心,很快就会烦了。”
但景詹没按照她设想的路走,迟迟没有离开。景远谦准备好晚餐,邀请他留下来吃饭。
他应道:“好。”
景念桐没忍住抬头看他,说:“我爸只是客气一下,你不用当真。”
方桐把又又抱走,景詹整了整被她抓皱的西服领子,淡声道:“叔叔应该不像你那么口是心非。”
饭后是方桐和景远谦固定的散步时间。
今天景詹在,散步时间被景远谦一推再推,像天底下任何一个爸爸一样,不放心女儿跟男人共处一室。
最后被方桐拽了出去,骂他没眼色。
“景詹放不下我们桐桐,你看不出来嘛。”
景远谦皱着眉:“我觉得他不是良配。”
方桐白他:“当年我爸也觉得你不像好人呢。”
景远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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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又又的吃饭时间,景念桐抱她回房间喂奶。
可能是玩嗨了,今天又又有点皮,吃饭时不太乖,把景念桐的衣服弄湿一片。
景念桐轻轻拍了下她的屁股:“小混蛋。”
又又饱就开始犯困,在她怀里打呵欠。
景念桐把她哄睡着,抱到婴儿床里。
景詹坐在客厅,视线在她的衣襟前停留一秒,又正人君子地移开。
“你看着她,我去洗澡。”景念桐说。
景詹没作声,景念桐也没给他回答的机会,径自回房间了。
房子里很安静,又又睡得香甜,一切都是无声的。
于是浴室传来的隐隐约约的水声,愈发清晰。
景詹靠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一只粉色的长颈鹿小玩偶,漫不经心地翻转,一圈、又一圈。
浴室忽然传来一声短促的惊呼,景詹低垂的眼睛抬起,皱眉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景念桐不小心滑了一跤,膝盖有点痛,幸而没受什么伤。
她爬起来,正抬手取浴巾,浴室门从外面打开。
景念桐没有反锁门的习惯,景詹潜意识里也没有对她敲门的习惯。
四目相对,两个人都顿了顿。
该见过的都见过,但这种情况下面对面,还是有些许微妙的尴尬。
景念桐腿疼,站不太稳,一只手撑着墙,拿浴巾遮到身前,听不出喜怒的声音说:“看够了就出去吧。”
景詹的脸色又恢复一贯的没有表情,像没听到她的话,皮鞋迈上湿润的瓷砖,将她打横抱起。
景念桐一身的湿气,全都沾染到他的西装上。
景詹的西服是带细纹的黑色,反衬着她的皮肤,白得像一捧牛奶似的。
潮气让空气变得黏腻,萦绕着她身上的香气在鼻端浮动。
景詹将坐怀不乱诠释得毫无破绽,将她抱到床上,放下,问:“需要上药吗?”
“没事。”景念桐说。
景詹看了她一眼,似乎在确认她是逞强还是真的。
景念桐便当着他的面活动一下两条腿,给他看:“OK了吗?可以出去了吗?”
她赶人的态度很直接,景詹没再多留,转身离开。
袖扣却不知如何勾到了浴巾的纤维,他迈出一步,将浴巾从景念桐身上带了下来。
“……”
景詹察觉到,下意识停下脚步,回头。
四目再次尴尬地相对。
景詹的眉头情不自禁跳了一跳,很快稳住,端着一脸的淡漠。
景念桐越气,笑得越明艳,看着他:“景总的袖扣很调皮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