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摄行程的缘故, 出发的航班定在了凌晨。
不晓得是知道自己怀孕之后的心理作用,还是时差没倒过来,景念桐这天睡得格外沉。
凌晨闹钟响, 浓重的睡意让她睁不开眼, 因为被打扰睡眠, 她轻轻皱起眉,逃避地转身,额头抵到景詹的肩膀。
铃声响了三遍,她动也不动。
景詹的手臂从另一侧伸过来, 关掉了闹钟。
没了吵人的声音, 景念桐一瞬间便被再次拽入深睡状态。
但是很快, 像是几秒钟,或者是几分钟。
景詹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像个人工智能闹钟:“你还有十分钟的时间出发。”
这个人肉闹钟似乎比机械闹钟有效,景念桐清醒过来, 拿过手机看了眼。
距离她设置的闹钟已经过去半小时, 小满的微信消息已经轰炸了两轮。
时间紧迫, 景念桐下床洗漱、换衣。
景詹没有再继续睡。他和景念桐一样的毛病,醒了就很难再入睡。
小满再三确认:“我真的可以进来吗?”
才进来,帮她把行李箱拿下楼。
景念桐没化妆,换好衣服便准备出门。
景詹正在吧台喝水,景念桐快走到门口, 忽然又停下,回神含义不明地看了他几秒,走到他面前。
景詹扫她一眼,放下杯子:“有事?”
“也没什么事,就是突然记起, 我刚才赖床的时候,脸好像被人掐了一下。”景念桐微微笑,“景总,您会不会幼稚了点。”
趁机报复。
“想多了。”景詹一副淡出水的表情,“你睡得太死,我只是叫醒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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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机时人不多,头等舱很空。
景念桐慢悠悠地走在最后,小满还在犯困,拎着随身行李箱不停打呵欠。
挺安静的,以致于比他们先一步登机的向虹,在背后说的坏话,一字不差地全被景念桐听到。
“《南歌传》我想拍,你说公司内定了她,不让我争,结果呢?她不拍了,便宜别人 。《奇形》你说是公司给敏姐和莉姐安排的,我不够格,让我别惦记,那怎么又给她了?她就够格?现在拍了个好莱坞片,你看给她牛的,鼻孔长在天上。”
向虹白了自己的经纪人一眼,“你就是没用。你们要是有她的团队一半厉害,我什么资源都拿到了,早就比她红了。”
经纪人也不跟她争,是是是地敷衍:“你有气赶紧朝我撒干净,待会儿她来了别乱说话。”
“我怕她?”向虹不服气。
“你不怕,我怕,行吗?”经纪人听她抱怨一早上,早不耐烦了,“这么几回你还看不出来吗,她不是你能得罪的,王明培王董都不敢惹她,你以为自己几斤几两。这个广告你能拍都是沾她的光,自己有点数。”
这话向虹当然不爱听,冷哼一声:“你都不能买个别的座位,非跟她挨着,我看见她就生气。”
已经醒透彻的小满提醒地清清嗓子。
经纪人赶紧给向虹使了个眼色让她闭嘴,转头脸上挂起笑:“桐姐来了。今天航班比较早,没睡好吧。我们准备的有安神的茶,待会儿睡两个小时,补补觉。”
说着将备好的一瓶安神茶拿过来,放到景念桐的小桌板上。
景念桐确实没睡好,困得很。
在座位坐下,没看她,懒散道:“不喝了,我嘴也长在天上。”
“……”
“……”
向虹的白眼也有往天上翻的趋势。
小满马上把水瓶拿起来,还回去:“我姐不喝这东西,还是给你们家向虹喝吧,她的精神确实需要安一下。”
暗戳戳地嘲讽向虹,精神不稳定。
“你说什么呢你?”向虹被气得刚开完眼角的眼睛又放大了1.5倍,“你跟我说话什么态度?”
作为助理,小满对向虹再看不上,也不能当面跟她对线。
反正嘲讽完心里已经爽了,她一脸无辜地耸耸肩,假装自己什么都没说过。
景念桐无精打采的,本来都懒得理她,靠在座椅上想睡觉。向虹偏偏要找不痛快,把矛头指向她。
“景念桐,你看看你这什么助理!都是你教出来的,一点礼貌都不懂。”
景念桐睁开眼,果真转头,很认真地端详小满一眼,然后轻飘飘的眼神朝她瞥过去:“女助理。开眼角应该不影响视力,你看不出来吗?”
“……”
向虹被这俩人合伙气得,头上都快冒烟了。
瞪了景念桐半天,一时找不到话来回击她,便把怒火撒向自己的经纪人。
“愣着干嘛!给我换个座位,我不坐这儿!”
经纪人叫苦不迭,看两人实在不能共处,赶忙哄了向虹几句,叫来空姐给她换座位。
空姐脾气很好,仔细地询问她们的需求。
向虹阴阳怪气道:“给我找个人少安静的地方,乱七八糟的人会影响我的心情。”
空姐听出她是在骂谁,保持着专业的微笑:“好的,请您稍等,我去问一下。”
景念桐热心地贡献自己的建议,语气很温柔:“出于安全考虑,记得让她离燃油箱远一点。”
空姐和向虹都用了几秒,才领会这句话的意思。
空姐不敢掺和女明星之间的纠纷,笑容微微有些无措。
向虹则立刻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自己的“危险性”,爆炸地怒吼:“景念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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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虹与景念桐不和,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新仇加旧怨,接下来拍摄广告的行程,她全程对景念桐横眉冷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只要她不惹到面前来,景念桐就懒得搭理。
广告拍摄的一个主题是城市风光,需要到几个城市分别取景。
接下来的一周,摄制组的行程便是在各大城市之间,飞来飞去。
有天晚上收工,大家一起吃饭的时候,景念桐突然又犯恶心。
她强忍着压了下去,没让别人看出端倪,起身去洗手间。
依然是干呕,想吐吐不出来的滋味很难受。
她弯着腰站在洗手台前,缓过那股劲,用清水冲了冲脸。
约莫是不舒服,给心里攒了气,忽然对千里之外的景詹恨得牙痒痒。
她拿出手机,靠在墙上,点开10086的短信界面,编辑了一条短信。
【尊敬的客户您好,您的账户已欠费24637845元,请在3秒钟内充值,否则将会暂停您的服务。】
3秒钟,显然不够景詹充值。
他能不能看到都存疑。
撒了一下火,身体似乎真的舒服了点。
景念桐退出界面,关了手机,抬脚离开洗手间。
刚才的恶心导致胃口不好,她吃得很少。
回酒店的路上,她拿手机出来玩,才看到一个小时之前的两条短信。
【八氏银行提醒:您尾号5200账户24日19:45收入25000000.00,可用余额84548788.00。】
还有一条来自景詹:
【不用找了。】
“……”
三十多万的零头不用找,景总果然大方。
小满不一小心瞥见她的短信内容,当即“我靠”一声,一脸复杂道:“有钱人的恋爱,都是这么谈的么。”
“对啊,有钱人的恋爱就是这么朴实无华。”景念桐牵着嘴角,闲闲地说,“只谈钱,不谈感情。”
小满直觉这句话有问题。
默默闭了嘴不敢接话。
【想吃糖葫芦】
景念桐发完消息,便把手机扔到一旁。
半个小时后到酒店,已经有人候在房间门口,恭恭敬敬地递上一个袋子。
“您要的糖葫芦。”
小满一脸纳闷:“你什么时候叫的外卖?”
景念桐没答,进了房间,打开盒子,捏了一颗糖葫芦放入口中。
酸酸甜甜的,倒是开了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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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站,是内蒙,希拉穆仁草原。
草原的拍摄需要骑马,编导提前以前带景念桐熟悉流程,然后请来牧民老师教她骑马。
景念桐拍古装戏,有过不少骑马的经历,真马、假马,都骑过。
不过草原的马,看起来似乎比剧组用的马屁要更高大一些,威猛一些。
牧民先做演示,骑着马在草原上驰骋,风姿飒爽,广袤的草原和苍穹做背景,更有一种恢弘壮丽之感,令人看着便心生向往。
小满和小牛都跃跃欲试。
“哇,这也太爽了吧!”
“帅!待会儿拍完我也想试试。”
编导跟他们混得熟,笑呵呵说:“这个没问题,一会儿忙完了我找师傅来带你们。”
景念桐看着从草原远处策马而来的牧民,没说话。
等牧民将给她准备的马牵到跟前,景念桐忽然对编导说:“抱歉,这个部分我不能拍了。”
“怎么了?”编导有点懵,“是马太大,害怕吗?这个我已经问过了,这边的马都是这样的,再小的就只有小马驹,拍出来画面不好看。”
“我姐拍过骑马的戏,不会害怕这个。”小满瞅了瞅景念桐,帮她解释。
“那更好。你放心,这匹马是经过训练的,待会儿师傅会先带着你骑,等你学会了,再让你独自骑。”
“身体原因,抱歉。”景念桐态度坚决。
编导面露为难之色。
突然说不拍,会让摄制组为难。
景念桐接着给出解决的方案:“让向虹来拍吧,我和她的部分调换。”
小满先急了:“姐!你认真的吗?你是主角,她的部分就是一个背景板,你怎么能跟她换。”
即便是广告,也存在戏份、出镜率的差别。
向虹沾了景念桐的光,才在这部广告片里混到了一个出境的角色。
换别人还好说,就她每天单方面对景念桐宣战的态度,主角给她也太便宜她了!
景念桐给她一个“安静”的眼神,小满不甘地闭嘴。
草原这一趴的演员,除了她、向虹,就只有两个当地小孩。
因此,景念桐只能和向虹换。
“只是这一部分的调换,对整体不会造成影响。我会亲自去跟导演说明。”景念桐看了眼不远处,向虹的方向,“她那边应该没什么问题。”
对广告片的拍摄来说,谁做主咖谁做背景板,并没有差别。
而且,拍摄时可以通过给她增加镜头的方式,来提高出境率。和向虹角色的调换,对整个片子的布局确实没有太大影响。
她自己愿意“退位让贤”,编导自然也没什么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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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上?”
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向虹的惊讶溢于言表。
算是白捡了一个便宜,她的经纪人很高兴,马上替她应承下来:“没问题,她在剧组学过骑马,拍这个没问题的。”
“我待会儿还是让师傅过来带一下,马跑起来还是有一定危险性的。”
两人已经高效率地开始向下进展,当事人向虹的脸上,却并不见该有的喜悦之色,反而古怪地看了景念桐一眼。
“等一下,我……”
她正想说什么,但还没说完,牧民已经牵着刚才那匹马走过来。
编导跟景念桐关系好,平时总见向虹的各种阴阳怪气,对她的印象一般,因此也就没有对景念桐那般客气。
“来,上马,让师傅带你试试。”
向虹的表现有点奇怪:“现在吗?我还没看过这部分的剧本,不知道都要拍什么。”
“就是骑马而已,在草原上信马由缰的感觉。”编导说。
“我的妆和衣服不合适吧。”
“跑起来拍的肯定是远景,拍不到脸的。而且现在是让你学骑马,还没正式拍呢。”
向虹不知为何,非常抗拒:“我明天再学吧。”
景念桐眉头挑了下,意味不明地盯着她。
编导已经有些不耐烦了:“你先上马试试,不要浪费师傅的时间。”
向虹依然不肯。
她太反常了,有什么从脑海一闪而过,景念桐没来得及厘清,被牧民牵着的马突然躁动起来。
刚才马就在原地动来动去,幅度并不算大,现在的状态明显变得不正常。
从鼻孔里往外喷气,同时焦躁地不停踏步,像是受到了什么难以忍受的煎熬,企图摆脱。
这样的画面在电视剧中不少见,马发狂了。
没人知道这匹马为何突然发狂,也没有时间去探究真相。
随着马躁狂的程度迅速增加,牧民的控制渐渐显得力不从心,它用力挣扎试图甩掉牧民手中的缰绳,已经在失控边缘。
情况不对,现场的人都立刻后退,小满反应奇快地伸手想拉景念桐,然后发现:嗯?她自己已经麻溜地退到三步之外了。
小满一边赶紧后撤,一边吃惊地问:“你今天怎么跑得这么快?”
“惜命。”景念桐淡定地说。
她的大脑还没下指令,身体已经先做出反应。
可能是她怀的这个宝宝比较爱惜自己的小生命。
就在这时,不知谁突然喊了一声:“糟了!”
“怎么了?”
编导朝着一个方向急切道:“那个小朋友!”
景念桐顺着望去,这才发现,一个五岁左右的小女孩跑得太慢,还在危险区域,没有出来。
越着急越出错,她脚下不知怎么绊了一下,在紧急关头摔倒。
与此同时,那匹马终于彻底挣脱缰绳。
牧民被它甩了出去,它疯狂地嘶叫,毫无章法地到处冲撞。
小女孩离它太远,被吓懵了,愣愣地趴在地上。
马横冲直撞到她附近,马蹄几次险些踩到她身上,小女孩侥幸躲过几关,更加没有机会逃脱。
终于,马嘶鸣一声,高高地扬起棕黑色的前蹄——
景念桐也不知道自己想的。
那一瞬间,身体再次做出了本能的反应。
她的身影快得小满根本没看清,于是根本没有机会阻止。她将小女孩护到身下,惯性让她的身体往前扑倒,躲过了马蹄。
但下一秒,景念桐感受到了这辈子都没体验过的剧痛。
马蹄带着成年马将近三百公斤的冲击力,狠狠砸在她的右侧小腿上。
与疼痛一起袭来的,是一个跑偏的念头:
这一脚,值三个热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