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酬是一件很累人的事,景念桐这方面的耐心向来不多。
有个前辈是景念桐客串宋应頔的那部戏中,一起合作过的,话很多,滔滔不绝地跟大家侃上一次跟她一起合作拍戏的事。
演技不能代表人品,景念桐对这位前辈的印象,停留在片场倚老卖老欺负年轻演员。
听着他半真半假口若悬河的胡扯,笑而不语。
人的势利本性,欺软的同时便也怕硬,前辈说着说着,cue起了景詹,言辞间颇有几分谄媚。
盛邦太子爷的身份,不仅有些女人趋之若鹜,男人同样会巴结奉承。
不知道他师承哪门子的察言观色,误会景詹这座冰山喜欢听娱乐圈的八卦,说道:
“景总看过我们那部电影吗?小景……念桐在里面虽然只是客串了一场戏,但跟小宋的合作可是很有火花的。他们俩拍戏的时候就很默契,都不怎么搭理别人,天天黏在一起话跟说不完似的,当时我们私下都在猜,他们是不是在一起了呢,哈哈哈哈……”
景詹明显对这些并不感兴趣,垂着眼皮,慢条斯理地转了转香槟杯,脸色淡漠。
这些中年男人拿女人玩笑的恶劣风向,在娱乐圈也不能幸免。
景念桐笑起来的模样风情万种,慢悠悠怼回去:“我只在剧组待了一天,当天晚上拍完就去赶飞机了,天、天、粘着宋老师?赵老师您是看错了,还是记错了。”
赵老师没想到被她当众拆台,干笑两声:“那可能是我记错了,是别人吧。”
更没想到台阶又被宋应頔抽走了:“在剧组没有女演员粘着我,赵老师记错了。”
赵老师下不来台,尬着脸不说话了。
这时另一个前辈大约是想圆场,也大约是误会了两人的关系,说着场面话:“小景这么漂亮,跟小宋很般配。”
这次,两个当事人还没反应,便听一道冷飕飕的声音问:“哪里般配?”
景詹的视线落在说话的人脸上,没什么情绪。
他的表情太难揣测,叫人分不清是字面的疑问,还是否定意义的反问。
对方的察言观色能力显然和赵老师师出同门,理解成了“你展开详细说说”的意思,还真的列举起来。
“你看,小宋拿了那么多奖,演技大家有目共睹,小景也很有实力,人气很高,一个这么帅一个这么漂亮,可以说是我们演艺圈的门当户对。”
娱乐圈,看得不就是才华人气和脸吗。
这三样都相称,还真的可以用门当户对来形容。
景念桐这次没有反驳,反而拿兴味盎然的眼神瞧着景詹。
景詹对她看好戏的样子视而不见,用十分专业、因而显得有些淡漠的口吻评价:
“年龄差太多,不适合。”
宋应頔也就比她大八岁,哪里就到年龄差太多的地步了?
景念桐轻轻扬了下眉,眼神意味深长地瞧他。
宋应頔察觉到景詹的傲慢,笑笑:“还好,我跟念桐的共同话题很多。”
景念桐看着景詹,故意问:“景总这么专业,是做婚恋介绍服务的吗?”
景詹凉凉睇她一眼。
旁边马上有人好心解释:“害,这是盛邦的景总,什么婚恋介绍,小景你挺会开玩笑。”
景念桐没看那人,光明正大地盯着景詹,眼神分明是戏谑,语气却一本正经:“哦,那景总可以考虑发展一下这方面的业务。”
景詹的脸色和声音都很淡,礼尚往来推回去:“景小姐如果有需要,我会考虑。”
“那等我有需要,我就找景总。”景念桐笑着,似有深意。
-
谭钊身边一直有人,景念桐没找到和他单独说话的机会,又被阿姨们拉去打牌。
她手气不错,每局都起得一手好牌,偏牌技烂得厉害,把把输。
这些阔太太玩牌的筹码不小,没一会儿,景念桐就输了六位数。
阿姨们赢钱赢得笑容满面:“哎哟,小景今天输了不少吧。”
景念桐也不见心疼的样子,笑了笑:“你们玩得开心,我输得就值了。”
阿姨们被她哄得高兴,闲聊道:“说起来,小景你和景总是都姓景呢,这个姓也不多见,你们家里以前不认识吗?”
景念桐托着下巴:“凑巧。”
“那你们倒是可以认识一下,都是本家。”
景念桐闻言,往景詹的方向瞥了一眼。
他坐在沙发上,敏锐地察觉到她的偷看,目光淡淡扫过来。
景念桐对着他笑了笑:“有机会吧。”
-
景念桐没费心应酬,刚才还是不可避免地喝了几杯酒。来之前没吃东西,空腹饮酒的恶果逐渐显现,胃开始隐隐作痛。
她起身让冯阿姨接手,问了一个佣人,到厨房去换温水。
半杯温水入腹,胃绞痛慢慢缓解了一点。
她靠在桌子上休息,身后有脚步声,接着,一个盛着食物的碟子放在了她手边。
“没那个能力应酬,就别满场飞了。”
景詹不冷不热的话里,景念桐听得出嘲讽。
她当没听到,吃了口东西,问:“你怎么在这里?”
景詹还是那副冷淡又漫不经心的调子:“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
“你认识谭导?”
景詹淡声反问:“你以为,你是怎么拿到请柬的。”
景念桐偏头瞧他。
虽然是光曜的大股东,还和关总是好友,景詹其实很少插手她的事。
至少,在她的认知中如此。
而且以他的性格,即便插手,也不会在她面前邀功。
今天倒是很反常。
厨房没人,景念桐肆无忌惮地靠近他,盯着他的脸看了几秒,勾起笑:
“那你怎么不帮我直接搞定谭导,只送个请柬有什么意思。”
“这种戏叫好不叫座,拍了也是浪费时间。你想拍正剧,有很多选择。”景詹的评价犀利而直白。
这话不假。
谭钊的正剧口碑极好,但因为风格太过肃穆庄严,商业性一直差点。
但景念桐别有深意地望着他,笑得妩媚:“你不想让我接,是因为谭导的戏不叫座,还是因为看宋老师不顺眼?”
如果真觉得是这部戏不该接,何必帮她拿到请柬。这样不是更浪费时间?
景詹这才看了她一眼。
景念桐凑近,含笑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他,声音压得很轻:“景总是在吃醋吗?”
她拿手指勾了勾他的领带,好心情地说:“你要是承认吃醋,我就不演这部戏。”
景詹垂眸和她对视,眼神深邃,含义不明。
半晌,他移开眼,脸上仍旧没有表情,冷漠地回答:“别高估自己的魅力。”
景念桐表情遗憾地松开手,退后。
“没劲。”
-
景念桐从厨房出来后,看到宋应頔和谭钊在说话。
两个人一起向她望过来,谭钊的目光中有打量。
看来是在聊她。
景念桐走过去,一笑:“在说我坏话吗。”
“你哪有坏话可以说。”宋应頔笑着说,“谭导,你可以跟她聊聊,她的表现会让你满意的。”
谭钊不置可否。
宋应頔给她递了个眼神,“那你们聊,我去喝杯酒。”
他真的很尽心在帮她引荐,景念桐轻轻点头,表达了自己的谢意。
宋应頔走开之后,谭钊并没有跟景念桐多聊的打算,也没有拐弯抹角,开门见山直奔主题。
“应頔已经跟我说了,你想上这部戏?”
景念桐在他面前既不紧张,也不拘谨,一直带着浅浅的笑,跟他说:“下一部也可以。”
谭钊对她这个回答有点意外,挑了下眉。
一般人在这时候都会马上表决心,说自己多喜欢、多想演这部戏,对角色有多么深刻的共鸣,不演的话一辈子都遗憾云云。
其实哪个不是只为了上他的戏,花言巧语。
她倒是够直接的。
不过虽然意外,谭钊还是顺势拿这个刁难了她一下:
“也就是说,你对角色没有什么理解,那你凭什么认为,你能上?”
景念桐笑容不变,看着他:“我也很想有理解,但,我还没看过剧本。”
“……”
谭钊沉默了一下,之后的话也非常直白。
“我这个人不喜欢拐弯抹角,虽然应頔极力向我推荐你,但我可以直接回答你:不行。我从来不用偶像剧演员,你的戏我看过,我觉得你不适合。我太太很喜欢你,你今天来做客,我很欢迎,其他的,就不说了。”
他的拒绝在景念桐的意料之中。
古往今来,有才华的人大多脾气古怪,比起某些脾气臭到人尽皆知的大导演,谭钊还算好的。
有话直说,光明磊落。
景念桐道:“大家都知道,您很爱用没有表演经验的新人演员。我看过您的访谈,因为您认为,新演员是白纸,没有受到污染;也是璞玉,可塑性很强。”
谭钊爱用新人的偏好广为人知,访谈是早些年录的,这习惯一直延续至今,没有变过。
她会知道也不奇怪。
不过景念桐紧接着的话很直接。
“但是,您选新人的眼光,并不是每一次都准,最近几个全都翻车了。尤其是上一部戏《奇侠》里的小苏玉,演得很一般。”
谭钊发觉,这个女演员是真的出人意料。
现在的演员一代不如一代,近几年他挑的几个新人,表现都差强人意。外人都能看出来的事,他自己的切身感受当然更直接。
这也是,《珠玉词》迟迟没有定下演员的原因之一。
不过这话,没人敢在他面前说。
景念桐是头一个。
“我至少比您选的新人好,您可以试试再决定。”景念桐说话不急不缓,有一种令人印象深刻的自信和从容。
不得不说,想上他的戏的女演员很多,景念桐是其中唯一不费心讨好他的一个。
谭钊沉默片刻,松了口:“下周一来试镜,到时候会有人跟你联系。”
-
宋应頔似乎早就预料到结果,看她走过来便笑着说:“祝贺。”
“今天谢了,宋老师。”
虽然他的引荐并没有起到决定性作用,但好意景念桐心领了。
“不用客气。”宋应頔伸出手,“第二次合作愉快。”
“现在说这句话还早,我还没试镜。”景念桐笑了笑,跟他握了握,“等到周一再说。”
从谭家出来,景念桐坐上车。
刚睡醒的小满蒙着一张困顿的脸,马上从前面递消毒水和湿纸巾过来。
景念桐扫了眼消毒水,看向她:“做什么?”
“啊,不是。”小满迷迷瞪瞪地说,“景总吩咐的,说你手弄脏了,让你擦干净。”
“……”
所以,刚才握手被他看见了?
景念桐牵了牵嘴角。
小满一脸茫然:“你在笑什么?”
景念桐抽了张湿巾,边慢吞吞地擦手,边说:“笑一个嘴硬的醋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