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但不等赵馨再看,就发现那孩子已经彻底安静下来,就好像她之前发现的异状是错觉。

之后好几个月的时间,那孩子也从未再出现异常。

也是因此,赵馨并未将那孩子的异状告诉嬴政。

一来她拿不准这个孩子的身份,更不清楚对方是否如自己猜测一般是嬴政的孩子;二来她也拿不准嬴政的态度,不知道他对自己前世孩子如他一般重生适合想法。

当然最关键的还是,她希望嬴政自己发现。

若那孩子真是嬴政的孩子,前世父子之间的矛盾她掺和进去也不合适。

更何况,她也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多想。

不过……

赵馨觉得,那孩子是重生的可能应该有五成。

约摸,也就是和嬴政一般的情况,如今的身体强度承受不了他的灵魂力量,所以精神也分裂了……吧?

她不确定事实是否如此,却也只能这般想了。

因为这孩子如今瞧着除了脾气更好,也更好照顾以外,是真的与正常婴儿毫无差别。

倒是这孩子的名字,让赵馨有些惊讶。

“乔松与厥严,你们觉得哪一个名字更好?”嬴政找了个时间,与赵馨并李翾商量孩子的名字。

赵馨对《楚辞》《诗经》这两本书并不熟悉,所以一开始听到这两个名字的时候并未反应过来,甚至都弄不清楚这两个名字的含义。

李翾从小读书,倒是对这两个名字的含义比较清楚。

她抱着孩子认真思索:“乔松……陛下是取自《诗经》中的《山有扶苏》这首诗吗?”

“山有扶苏,隰有荷华。不见子都,乃见狂且。山有乔松,隰有游龙。不见子充,乃见狡童。”她笑了笑,“倒是个好名字。”

但她只提了一嘴,便说起了另一个名字:“‘厥严不奉,帝何求?伏匿穴处,爰何云?’不瞒陛下,妾更喜欢这个名字。”

嬴政顿了顿,转头看向赵馨。

赵馨到底在这个世界生活了这么多年,不至于还弄不懂这些古诗的含义,听完李翾的重复后,瞬间明白了两个名字代表的意思。

就算她不懂,《山有扶苏》这个名字一出来,也懂了。

乔松与扶苏相对,本身只有高大松树的意思。

含义虽好,用来做名字也算不错,但对其他人来说还真没什么特殊的含义。

除了嬴政。

而厥严不同,这个词本身有着国家威严的意思,若是取做名字,这背后的含义可就大大不同了。

若非身份特殊,谁随便给孩子取这个名字?

两个名字相比较,李翾会选择后一个再正常不过——

她又不知道“乔松”对嬴政的意义。

李翾只是诚实地选择了一个她认为的,对自己孩子更好的名字。

没人能说她做得不对。

赵馨不能,嬴政也不能。

但……

赵馨看了眼嬴政,笑了笑:“我倒是觉得厥严这个名字太重,许是对孩子不好。不都说了吗?贱名好养活。若是取了这么重的一个名字,我总担心对孩子未来的成长不好。”

李翾听完,眼神触动。

但想了想两个名字背后天差地别的含义,又实在没办法放弃。

赵馨理解她的想法,并未强求,而是又劝了一句:“而且你们以后应当还会有第二个孩子吧?到时候取一个什么名字呢?若是两个名字背后的含义相差太大,会不会让他们觉得不平衡?若是相差仿佛,是否可能对两个孩子的感情不好?”

这并非只是为了嬴政心里那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小心思,也是她心里真实的考量。

赵馨自己对生孩子没兴趣,却不代表这个时代的人也没兴趣。

多子多福的想法,仍旧是这个时代的主流。

李翾一听,果然意识到了隐患。

赵馨补了句:“政儿以后的孩子都是出自你的肚子,都是正经的嫡子,总不能从名字就有了偏颇吧?”

李翾是独女,却并非独生子女。

她只要将自己代入自己孩子可能面临的情况,拳头瞬间就硬了。

不行!

一碗水端不平是会出事儿的!

李翾深吸一口气,点点头:“还是母亲考虑得周全,还是乔松这个名字……”顿了顿,她有些疑惑,“扶苏好似更好听一些,为何不直接取这个名字?”

赵馨一怔,转头看向嬴政。

嬴政之前并未说话,此刻却开了口:“扶苏不如乔松含义好。”

前一个取了这个名字的人……

李翾点头:“也是,桑树有用却不如松树高大,给男孩子取名还是乔松更好一些。”

于是这个名字就这么定了下来。

嬴政解决完事情便很快离开,又去处理朝政了。

这一点小心思,并不能占据他太多时间。

赵馨留在了李翾宫里,陪着她照顾孩子,顺便与她聊天解闷儿。

-

孩子的名字定下了,便直接在百日宴这天公布了出去。

嬴政由于前世的经历,曾想过是否要提前立太子。不过这个想法在他的脑海中打了个转儿,便被他直接碾灭了。

提前立太子当然好处多多,却有一个最大的坏处——

无法保证孩子长大后,是否可以承担继承人的重担。

而相比起这个坏处,之前所有的好处,对他而言都不算什么了。

所以最后,他仍是头铁地放弃了这个选择。

赵馨对此毫无异议。

李翾也没有,毕竟之前太后已经变相承诺,陛下所有孩子都只会与她孕育。

既然所有孩子都是她生出来,最后的继承人也只会是她的孩子,那她又何必在意陛下此事没有确立太子的行为?

她最重要的,难道不是好好培养这个孩子?

皇后拎得清,其他人就不会有意见——

面对嬴政,有意见也只能憋着!

因为,嬴政完全不在意!

反正你们想要的继承人我已经生了,至于继承人的名头,我爱给就给,不爱给就不爱给,管你们何事?

官员与权贵们也确实……

觉得嬴政已经后继有人,至于是否有继承人的名头并不那么重要。

重要的是,公子乔松的教育问题。

然而提到这个,嬴政一下子就炸了:“咸阳城内那么大个学校看不见?用你们管我儿子的教育?”

所有官员:“……”

就,很懵!

他们什么也没做啊,只是提了一嘴小公子的教育问题,甚至都还没有商量到小公子以后到底是入学还是请“家教”的问题上来。

嬴政突然发火,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

之后好几天,整个朝堂的氛围都静到极致,让误入其中的人觉得诡异又惊悚,连呼吸都觉得是一种惊扰。

赵馨得知此事,直接让人告诉了李翾,自己并未多管。

李翾也确实聪慧,很快就找了个由头召见官员家的女眷,隐晦传达了陛下对小公子教育的看重,也传达了陛下并未放在心上,让他们不要太过害怕的意思。

这之后,官员们才渐渐恢复了正常。

但嬴政当时发怒的画面,仍旧留在所有官员心底,成了他们最大的心理阴影,完全不敢再生出插手公子乔松的教育,以此影响对方思想,达到利己目的的想法。

天地君亲师。

老师能与亲人并列,本就说明了其对一个人的成长影响有多大。

可惜这点儿想法还没冒出头,就被掐灭了。

李翾虽然本能地站在嬴政一边,帮他安抚了大臣们受到惊吓的小心脏,但其实不太理解嬴政的意思。

在她看来,自己的孩子作为陛下的孩子,有几个优秀且独一无二的老师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有老师专门教导是好事。

就算觉得现如今的大臣所传授的知识跟不上如今飞速发展的时代,也没必要生气,完全可以到咸阳学校,或者直接去墨家或者方士那边提溜几个大佬来教导乔松。

何必对给孩子找老师这般抵触?

就好像,真这样做就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一样。

她不是喜欢憋着话的人,也认为这种不沟通的状态不利于培养感情,于是很快就找了个机会问嬴政。

嬴政也没敷衍,毕竟她是孩子的母亲,有权利知道他对孩子安排背后的原因。

他认真解释道:“如果几个老师,甚至一个老师整天围着孩子转,言传身教之下,可能影响到孩子的地方就太多了。我只需要老师教导孩子知识,不需要他们教导为人处世,让他们塑造孩子的性格养成,更不需要他们将自己的政治抱负投射给我的孩子。”

李翾瞬间就明白了嬴政的意思:“是我想当然了。果然陛下深谋远虑,孩子果然还是应当送到学校去学习。”

最多让学校老师多照顾几分,整天围着孩子转真没必要。

夫妻二人就孩子的教育问题达成了一致,再不会因此生出嫌隙,也不存在隔阂与隐患。

赵馨知道后忍不住失笑:“这样就挺好,有什么想不明白的就直接问,政儿又不是不愿说。只有沟通,才能消除误会,促进感情。”

李翾不好意思地点头,没好意思说她问出这个问题前,其实做好了被敷衍的准备。

她笑着转移话题:“母亲也觉得乔松去学校学习更好吗?”

赵馨点头,笑道:“不过不是出于政儿考虑的缘由。我只是觉得小孩子就该和同龄人一起玩闹着长大,若乔松没有同龄兄弟,以他的身份,自然还是到学校更容易交到同龄好友。”

李翾愣住,半晌后长舒一口气:“我竟忘了这事……”

她家世虽然不错,但整个咸阳与她身份相差不大的人家也有不少,自然可以接触到同龄人。

所以她从未想过,孩子交朋友的问题。

以公子乔松的身份,若是不去学校读书反而选择请人教学,是真的很难交到真正交心的朋友。

赵馨笑着安抚她:“你也是第一次做父母,没办法考虑周全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以后注意就好。”

李翾点头,态度愈发慎重。

赵馨无奈:“你真没必要如临大敌,宫里这么多人,我与政儿也不是摆设,你有疏漏之处我们难道还不会指出来?再者,你都已经出月子一个多月了,也该入学读书了吧?”

李翾怔住,心里生出几分不舍:“确实到了入学的时间。”

可是她这段时间与孩子日夜相处,几乎从未分离,一想到以后很可能只有晚上回来才能见到孩子,心里就很不是滋味。

他还那么小呢。

赵馨没有过这样的经历,没办法感同身受,却也还算理解:“若是舍不得孩子,不如给应侯说一声,休学半年后再去?”

李翾赶紧摇头:“我是皇后,理当以身作则,怎可因为孩子就休学?再者,我也不是见不到孩子。”

她坚持入学,赵馨也不能阻止她。

于是没多久,皇后复学的消息就在咸阳城内传开了。

因为李翾的行为有些挑战这时候人们的固有观念,此事又一次在引起了广泛的讨论。

有人窥见商机,趁机仿造朝廷之前弄出来的邸报,自己出钱开办了一家私人报社,特意将此事做成了话题,整张报纸都是与之相关的文章。

报纸刚出现,便因新奇与大胆而受到了无数人的欢迎。

然而其本身经验有限,不知创造话题,报纸上的文章虽多,却全都是一个意思——

觉得皇后的做法不当,认为她既然生了孩子,就该在家相夫教子,不该再到学校读书。

哪怕思想开阔些的,也认为她应当在家带几年孩子——

皇后在小公子几个月大的时候去读书,是否有违母亲母子天性?

但许是报纸出现的时机太巧,仍旧引来了无数目光。

许多没机会进入朝堂的文人们,就像是嗅到血腥味儿的鲨鱼,全部一拥而上,投稿的文章几乎要挤爆了报社还很简陋的编辑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