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历史上的吕不韦在封侯拜相之后, 莫名生出了一阵攀比之心,于是花高价招揽了一批文人学士,待遇优厚, 人数众多, 最后成功编撰出了一本八览、六论、十二纪, 包含了天地万物古往今来的事理, 共二十多万字的《吕氏春秋》。

这本书被归类为杂书,记录的多是吕不韦那三千多食客前半生的所见所闻, 对后世来说, 具有非常大的研究价值。

但古代交通不便, 读书人也少,一本书想要闻名各国,甚至抬高自己的名声, 并非那么容易。

于是吕不韦便想了一个办法——

他将《吕氏春秋》的全文内容记录在布帛桑, 并将之张贴在咸阳城的城门上,同时还在写满了《吕氏春秋》内容的布帛上挂了一千金的赏金,同时放出话去, 无论是谁, 只要可以将《吕氏春秋》这本书的内容增删一个字,就可以得到一千金的赏金。

为了给自己造势, 吕不韦甚至将各诸侯国的游士宾客都邀请到秦国,一来做个见证, 二来也有让他们出手的想法。

最后的结果却是,没有任何人能对《吕氏春秋》这本书的内容增删一个字,那明晃晃挂在城门上的一千金赏金, 同样无人得到。

——这也是“一字千金”这个成语的由来。

而吕不韦向嬴子楚提议的, 便是一手炮制“一字千金”的实施办法。

这个原本应该发生在嬴子楚登上王位之后的事件, 就这么被吕不韦自己提出,并毫无怨言交给了嬴子楚。

可以想到的是,这样的想法一定在吕不韦的心里藏了很久——

若是嬴子楚登上王位毫无意外,他定然不会将这么好的扬名机会送给嬴子楚,可问题是他现在正遭遇着前所未有的大危机,若是没办法从中脱颖而出,只怕两人一开始结盟时候的想法,便要就此落空。

名声与权势,孰轻孰重?

吕不韦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权势,因为他很清楚,以自己的商人身份,想要在秦国有一番大作为几乎不可能。

只有嬴子楚登上王位,他才有机会真正地改换门庭。

所以吕不韦直接将自己藏在心里许久的计划和盘托出,并将一本可能会流传千古的典籍,和一个可以名扬战国的机会送给了如今处境堪忧的嬴子楚。

若是嬴子楚真的抓住,他在秦国上下定然不会再如之前一般默默无闻,秦王嬴稷自然也会注意到嬴子楚这个本是不差的孙儿。

整个计划其实非常简单,可以说毫无技术难度。

这本连个影子都还没有的书籍,到底需要填充一些什么内容,吕不韦心里早就有了想法,并完全没有隐瞒嬴子楚。

而将书籍与金子挂在城门上的行为,以嬴子楚王孙的身份,也并无太大难度。

唯一的问题是,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招揽到足够多的文人食客帮他们编撰书籍,以及这些文人墨客的待遇与每月的消耗必然是一大笔银子,这笔钱又该从什么地方得到。

嬴子楚如今只是一个地位不算太高的王孙而已,身上没有多少钱,更没有多少来钱的渠道。

所以……

吕不韦毫不犹豫地承担了编书的花费,同时开始给各国知名的文人雅士发出邀请——

毕竟那些文人从自己居住的地方来到咸阳,路上的时间至少也要几个月,若是像吕不韦原本几乎那般,等到书籍编撰结束之后,才向这些在各国颇负盛名的文人雅士发出邀请,怕是要耽误不少时间。

吕不韦忙着此事,嬴子楚却已经开始为这本“奇书”忙碌起来,无论是招揽人手,还是收集资料,为了不泄密都需要他亲力亲为。

两人忙得脚不沾地,但吕不韦与嬴子楚却毫无怨言——

因为两人都知道,等到秦王嬴稷育安国君嬴柱的身体养好,他们就算是搞出再大的动静,都已经毫无用处了。

他们必须加紧时间。

两人的动静瞒得过嬴柱与华阳夫人,难道还能瞒得住秦王嬴稷?那么多人在吕不韦的府上进进出出,秦王嬴稷手下人除非是瞎了眼,否则怎么也察觉到了两人准备搞事儿。

但嬴子楚与吕不韦都没有隐瞒秦王嬴稷的意思,或者说,他们非常欢迎秦王嬴稷的关注。

两人谨慎行事,本来也只是为了防备安国君与华阳夫人而已。

他们却不知道,嬴柱与华阳夫人所代表的楚国势力,在得知秦王嬴稷有了废太子想法之后,同样生出了想要最后搏一把的想法。

不过与嬴子楚这个刚从赵国回国没几年,几乎算得上是毫无根基的王孙,只能另辟蹊径想办法给自己刷名声相比,安国君嬴柱在太子之位上做了十几年,身边可是积累了不少拥趸。

而华阳夫人靠着同为楚国人的宣太后,在这咸阳宫内同样有着不可小觑的能量。

两方势力目标一致,又是恩爱夫妻,自然顺理成章地结盟。

安国君在前朝发力,与楚国在朝堂上的代表人物公子启(未来的昌平君熊启)一起,联合其他大臣一起对秦王嬴稷施压,每次到秦王嬴稷的宫殿去商议政事的时候,总要多嘴劝上秦王嬴稷一句,“要以江山社稷为重,不要轻易更改王位继承人”。

虽然人数不是特别多——

因为秦国历任帝王的实力至上做法,秦国上至文武百官,下到平民百姓,从来不看身份,只看实力与功勋。

而不巧的是,安国君在太子之位上这么多年,除了身份卓越,除了在秦国王室宗亲当中名声优越之外,并无任何拿得出手的才华与功勋。

虽然他也从未出错,但在秦国上下看来,这位太子真的算得上是“文不成武不就”了。

毕竟无论政事上还是军事上,他都毫无建树。

安国君地位不稳,也与此有关。

若他有着白起范睢一样的功勋傍身,他又何至于害怕自己兄弟夺位,何必害怕秦王嬴稷废太子?

但在没有另一个可以威胁到他地位的继承人出现之前,嬴柱作为太子,身边仍旧积累了不小的势力。

这些官员一起为安国君嬴柱说话,也是不小的压力。

可惜,秦王嬴稷每次听完这些官员的话后,脸上连一个表情都不会改变,似乎完全没有将这些官员的话放在心上。

嬴柱也知道自己父王的性子,于是将希望寄托在华阳夫人身上。

后宫嘛,能动用的手段就没有那么光明正大了。

对华阳夫人这种在后宫有着不小势力的人来说,给目标人物下毒反倒相对容易发生的一件事。

这样的事,早在当初秦王嬴稷展现出了对嬴小政的看重,甚至隐隐有将其当做继承人培养的苗头时,华阳夫人就已经试探着做过了。

可惜赵馨将她与嬴小政的饮食牢牢把控在自己手上,嬴小政又乖巧到除了赵馨与秦王嬴稷给的食物外,绝对不碰其他食物,所以一直没有找到下手的机会。

当然,一直没有得手,也与华阳夫人并未对手下说一定要将赵馨母子二人杀死有关——

毕竟嬴小政年纪还小,真不一定能在秦王嬴稷死去之前长大。

但现在……

华阳夫人一贯娇媚的脸上,染上了几分狠意。

……

赵馨散值之后,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她回来的时候,嬴小政正坐在窗户边儿的书桌前认真学习——

桌椅本来是在唐朝时期才会传入中原,但在第一次进入图书馆后,嬴政便想相中了里面的桌椅,特意叮嘱赵馨在给他做一套。

本来跪坐的姿势对身体就不好,她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不过可能是桌椅没什么大作用,而且对现如今还是习惯穿开裆裤的人们不太友好,非常不雅观,所以就算赵馨让内侍做了一套,也并未流行开来。

赵馨进门后便直奔嬴小政而去,因为天生过目不忘,所以嬴小政哪怕同时还跟着秦王嬴稷、范睢、白起三个老师学习,现代课本已经学到了初二阶段。

不过他虽然学习效率很快,却也需要花费大量时间,比如晚上就必须牺牲一部分睡眠时间来学习。

赵馨的视线落在已经非常昏暗的天空,摇摇头,若非现在时机不对,她都想要将电灯与发电器发明出来了。

她上前摸了摸嬴小政的头,等他抬头之后笑着开口:“你学习了一下午,已经累了吧?我到厨房去给你做晚饭。”

嬴小政下意识抿唇一笑,但很快就忍不住叹气:“阿娘,要不算了,我们将原本的一日三餐改成一日两餐吧?”

赵馨疑惑地看向嬴小政:“为什么?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顿了顿,她明白嬴小政是在心疼自己,不免有些好笑:“只是一顿饭而已,难道还能将我累到了?何况我本就喜欢亲自下厨,做饭只会让我放松,并不会让我觉得疲惫。”

说完她正要起身,嬴小政却一把拉住她的手:“阿娘,不然还是让厨房的人将晚饭做好后端过来吧?只是一顿饭而已,又是突然的决定,肯定不会出问题的。”

赵馨下意识想要拒绝,但对上嬴小政眼底的关切与心疼,她顿了顿,无奈地点了点头:“行吧,我这就让侍女去厨房传膳。”

说着她叫来侍女吩咐一番,侍女领命,很快离开了屋子。

不久,在天彻底黑透,赵馨也将烛火点燃后,侍女终于提着食盒回来。

晚饭摆好之后,嬴小政下意识拿起筷子就要去夹来吃。

啪——

赵馨一把将筷子拍落在桌上,无奈地看着他:“你谨慎些!”

嬴小政疑惑地抬头,有些不明白赵馨的话。

赵馨摇摇头,走到一旁从首饰盒底部取出两幅用纯银打造的碗筷,自己用滚烫的茶水清洗消毒之后,才将其中一副递给了嬴小政:“用这个吃。”

嬴小政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笑了笑后便从善如流用银筷子夹起了一块小羊排。

然后,原本银光璀璨的筷子,瞬间变得乌黑。

啪啪——

嬴小政吓了一跳,一把将夹着羊排的筷子扔到了桌上。

赵馨正想问,却发现自己刚刚碰到小羊排的筷子也开始泛黑,脸色瞬间阴沉下来:“来人,将柳芽给我抓起来!”

柳芽就是那个到厨房去提回晚膳的侍女,同时也是从赵馨母子回到秦国之后,一直伺候两人的侍女。

柳芽不知道赵馨这般命令的原因,但下意识就想逃。

可惜直接被听到声音进来查看的侍卫抓了个正着,毫不意外地被捆了个结结实实。

侍卫将人捆住之后,才开口询问缘由:“夫人为何抓她?”

赵馨冷笑:“因为她给我们母子二人的食物下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