壬戌九月, 秋高气爽，群雁南飞，万山红遍。不知谁人驯养的灵鸟一早就开始清鸣, 叽叽喳喳连绵不断，又引得峰中驯养的灵兽烦躁的吼叫。
玄剑峰下, 一片热闹, 人山人海, 远远望着黑压压一片。虽然人多，秩序却并不显得杂乱, 这里大多是带着孩子的修士或者凡人, 也有一个人孤身前来的，但是并不多。
山脚下的城池在短短几年里规模迅速扩张，其中涌现了数不尽的客栈茶楼和大大小小的集市。尤其是每年的现在这个时候, 玄剑峰一年一度招收弟子的时候，城中更是找不到一个空房, 许多来的稍微晚些的人甚至只能在街上打个帐篷将就。
临街的茶楼，二楼坐的满满当当，座无虚席。男女老少, 来自天南地北, 都聚集在此处, 他们身旁都带着十几岁的少年少女，来此的目的一目了然。
长辈们聚在一起互通消息，小辈们也在一起谈天说地。对此, 长辈乐见其成, 说不定日后都是师兄弟师姐妹，早些认识也是好的。
“呵呵，你们知道我赵晨来此的目的是什么吗？”一个一脸臭屁的十三岁少年倨傲的抬着头, 他是赵家这一代最天才的弟子，十三岁就已经是凝气后期了，哪怕是在现在在场的各家才俊中也是数一数二的，这是他骄傲的资本。
他眼睛里燃着野心：“我要做言曦师姐那样的人！”
“吹牛，我爹说了，言曦前辈是前无古人的第一天才，她十三岁的时候早就已经筑基了，你才比不上她呢。”一个脸肉乎乎的小姑娘不屑道。
赵晨梗着脖子反驳道：“那是因为言曦师姐有申尊者悉心教导！等到我拜入玄剑峰，得到申尊者的教导后我也能那么厉害。”
另一个小胖墩眼睛一亮，举手道：“我知道申尊者，我娘说他可会教弟子了。申尊者的亲传弟子就是玄天塔第一天骄，解决了妖兽之祸，还让魔界和修真界签订和平共处原则的言曦，不是亲传的弟子有沐轻尘前辈，谢问前辈，沈黎前辈，敖烟前辈，还有……”
“哇！”众人一起吃惊。平均年龄十岁的小孩虽然因为修炼的缘故要聪明些，可是心智依然是孩童的心智，听到现在修真界最出风头的一群天骄中居然有这么多都是申尊者教出来的弟子，小屁孩们个个都眼睛亮晶晶的。
“申尊者一定很会教弟子”“严师出高徒……”“他一定有很多技巧……”一群半大的少年和年纪更小些的孩子叽叽喳喳。
茶楼靠着窗边的那一桌，一男一女，都带着半副面具遮着上半张脸，看似慢悠悠的喝着茶，实际上注意力却一直都放在这群少年身上。
青裙女子轻笑一声，低声道：“我师父教徒有方的名声现在已经人尽皆知了啊。”
“说起来，我还没见过咱师父教弟子呢。”陆齐哼哼唧唧，厚着脸皮就叫上了“咱师父”，反正他皮厚，不怕申尘子打。
对于申尘子的脾气陆齐虽然不敢苟同，每次见到他就横眉竖眼的，但是教徒弟的本事没的说，言曦就不说了，再往下的沐轻尘谢问沈黎敖烟……也都是现在年轻一辈中赫赫有名的才俊。申尘子很会教育弟子，这是修真界和魔界都公认的事实。
言曦但笑不语。
她师父是怎么教弟子的嘛，反正不是严师出高徒。申尘子对着她最常说的一句话“徒弟，谁敢欺负你为师去打死他”，还有“使劲多花灵石，你师父有的是灵石”，“想欺负谁就欺负谁，我好友多”……
《纨绔徒弟的养成方式》——申尘子著
“你们都知道言曦老前辈吧！她老人家这次也负责招收新弟子呢。”臭屁赵晨又叉着腰显摆开口。
“噗嗤！”言曦咳嗽着，被水呛到了，陆齐无奈的给她拍着后背。
赵晨正在洋洋得意的摆弄着自己知道的东西，忽然一道难以置信的女声插了进来——
“你说什么她老人家？这个老人家指的是谁？”
赵晨不满的一撇头，最靠窗的位置上两个戴着面具的奇怪大人正看着他，其中一个女修还显得很愤怒的瞪着他，很凶的模样。
他轻哼一声，初生牛犊不怕虎道：“当然是言曦老前辈了，你不会连她老前辈都不知道吧！”
“当世第一天骄，我爹说了，她成为天下第一也就是早晚的问题！”臭屁小孩似乎很崇拜言曦，说着天下第一的时候还狠狠的攥了攥拳头。
言曦睁大眼睛，努力把自己和老前辈三个字画上等号。呸！谁家的死小孩，这么能这么辱人清白！
似乎是怕眼前这个女修不相信，赵晨还又大声说了一遍：“言曦老前辈，不过八百岁的年纪就已经能够完成前无古人的事情了。”
八百岁，言曦瞳孔地震，八百年前，她师父还在抱着奶瓶吃奶呢。
这到底是哪个狗东西污蔑我的清白的？宋白呢，他负责玄剑峰的信息收集，难道没有发觉居然有人敢散布大师姐的不实消息嘛。
“小屁孩，言曦今年才二十来岁，哪里来的八百岁高龄！”言曦气鼓鼓的瞪着赵晨。
赵晨不甘示弱的叉着腰反驳：“说书的说过的故事里，但凡有着成就的都是八百岁的老前辈，言曦大师姐那么厉害，肯定也是位和蔼慈祥的前辈高人！”
“嘿，死孩子，看我不收拾你。”言曦懒得和他在争吵，直接揪揪陆齐的袖子，开始告状，“他欺负我，你要帮我报仇。”
陆齐被言曦看的心里一酥，早就把理智给扔到了九霄云外，他笑：“好，把他皮剥了给你做个巫蛊娃娃怎么样？”
赵晨：……
言曦：……说好你只会抢小孩棒棒糖的呢。
“晨儿，快向两位道友道歉。”一旁的大人看不下去了，嗯，或者是根本没想到光天化日之下还有因为这点小事就要和中二少年动手的大人。
中二少年不情不愿的道了歉。
一直到上山的时候，言曦都还在义气填膺的说等到以后要给这个死孩子穿小鞋……
一到正殿，大殿的门半遮半掩的开着，其中远远的就传来一阵幽怨的戏腔。
“上有老父八百岁～独守老家——吾儿叛逆～伤我心——”不知道是哪个流派的调子，不知道是哪折子戏的曲儿，但是表达的意思很清晰。
陆齐瞬间变得正人君子起来，松开和言曦十指相扣的手，安静的往右迈了一步，一改方才黏黏糊糊的做派，脸上刻着大大的“我是正人君子”六个字。
哎，言曦叹了口气，推开殿门走进去。
果然，申尘子一身轻袍挂在身上，乌黑的鸦发披散在身上，洁白如玉的面庞上满是幽怨，一手掌着酒壶，一手拿着酒杯，上扬的眼角还带着薄红。
看到言曦，申尘子便显得更幽怨了，幽幽：“还知道回来啊，现在是有了媳妇忘了娘，有了狗东西忘了师父，为师还以为你和这狗东西逍遥快活，已经忘了玄剑峰上还有苦守大殿等着你的老师父呢，”
申尘子看着一旁老实若鸡，鼻观眼眼观心的陆齐就气不打一出来。从今以后，宝贝徒弟就把心分成了两份，再也不会把自己当作她唯一最重要的人了。
原来那些年那么苦的时候，言曦那么乖，最喜欢和自己关起门来，师徒两个一起扒拉着灵石想赚钱的法子，每赚一笔灵石师徒两个就会一起笑的嘿嘿的。那时候，还在玄武剑宗的时候，也就只有小曦会和自己一起在玄剑峰骂天剑子和临渊的坏话。
最狼狈的被玄武剑宗逐出师门的时候，也是师徒二人一起。小曦从天剑子道侣那里骗了一笔灵石逗自己开心，那时候，申尘子被迫离开从小长大的宗门，说没感觉是假的，但是因为有宝贝徒弟才没有一蹶不振。
申尘子越想越觉得悲伤，加上方才第一次喝酒，酒精上头，眼眶直接红了，惹得言曦手忙脚乱的凑过来给申尘子擦眼泪。
从今以后，小曦不会再和自己一起晚上扒拉灵石了，再也不会跟在自己屁股后面整天甜兮兮的喊“师父”了，再也不会拉着自己袖子告状“师父，他欺负我！”，小曦会和陆齐那个狗东西最亲近了。
“为师刚遇见你的时候，你还没有为师腰高呢……一转眼，你都让为师满身荣光了。”申尘子吸着鼻子，面上两行泪顺着瘦削的脸颊流下。
言曦哭笑不得，大逆不道的伸出手摸摸申尘子的头顶，抱着申尘子：“师父，我和陆齐又不离开，就在玄剑峰上住，以后我还要继承家业呢。”
是啊，过了这么多年了，什么都和一开始不一样了。
过了半刻，似乎是酒逐渐醒了，申尘子脸上越来越红。他做了什么！身为师父，居然抱着徒弟哭的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完了，他师父的尊严都没了！
“咳咳，我们再接着商量你和那个狗东西的道侣大典。”申尘子装作无事发生一样镇定地坐会位置，偷摸摸的把还没有喝完的灵酒收回储物袋。
玄剑峰上的弟子肯定都要参加，魔界那边只有右护法一个人过来，陆齐的朋友少的可怜。言曦这边的人就多了，玄剑峰上就好几千，还有太史家，龙族，凤族，天机阁，玄武剑宗，还有言曦那些五湖四海杂七杂八的朋友，还有申尘子比言曦更多的五湖四海的好友……
今日是天下第一的天骄和魔界魔尊要举办道侣大典的日子。
玄剑峰的主峰，数千里的山头，人山人海。太史家是一群人过来的，一来到太史月和太史凌就不见人影了。太史方无奈的望着自己的一对孙子孙女消失在人潮中的背影，感叹：“两个臭小子。”
太史月和敖烟不知怎的臭味相投，两个天之骄女现在成日在外面打着龙族和太史家的名号胡作非为，还振振有词“不能说是玄剑峰的弟子，会给师姐和尊上惹麻烦”，那就能心安理得的拿着龙族和太史家的名号闹事了吗？
还有一向稳重的太史凌……太史方眸色幽深，似乎自家的小子和凤族的那个丫头走的很近，说不准再过些年就到了他们二人的道侣大典了。
沐轻尘带着他爹和他干叔婶，洋洋得意的在人群中穿梭着，沐远拉着谢问和沈黎，不管自己的亲儿子，反而对自己儿子两个同生共死的兄弟万分关切。
“有兄弟好啊，我当初就是和老杨是生死相交的兄弟，这么多年了也还是这么好……”沐远一遍遍说着自己老一辈的人生道理，惹得沐轻尘捂着耳朵直翻白眼。
谢问和沈黎倒是手足无措，耳边是沐远“你们跟着这臭小子一起喊我爹就行，手足兄弟嘛”，时不时走在路上还有教导过的小弟子往他们怀里塞糖……甜的像梦一样。
谢问半路就被叫走了，喊他的人是临渊，说起来甚至有些不可思议，或者是因为剑的缘故，临渊恢复记忆以后不敢去见言曦和申尘子，倒是和谢问这种属于剑客之间的默契友谊保留了下来，成了一对忘年交。
右护法正尴尬的在一群修仙者中战战兢兢，好不容易瞥到了沈黎，也硬扯着把他拉走，然后作为魔界总左护法的沈黎就和魔界总右护法连个名字都没出现的可怜鬼在道侣大典开始前开始加班处理魔界事务。
在远离人群的最高峰上，还是之前告白时候的那棵老树下，道侣大典的两个主角真安静的并肩坐在树枝上十指相扣。
言曦遥遥的看着主峰上热闹的人群，轻笑一声，心里升起一阵感慨。
她侧着头，眉眼弯弯道：“陆齐你看。”
一身红衣的灭天魔尊傻乎乎的看着言曦：“真好看啊！”他从三天前就一直这个模样，活像只高兴的失心疯了的傻狗子。
“不是看我。”言曦揪了一把陆齐脸颊上并不软的脸颊肉，不想理他。
言曦心神一动，手掌抬起，一块小小的棋盘浮现在她的掌心，上面满是黑白两色的棋子。言曦眸色复杂的看着掌心的棋盘虚影，许久才轻轻一笑。
天下做棋盘，众生为棋子。大概让她知道剧情，看的见光环的初目的是让她讨好龙傲天主角们，帮助他们吧。但是，恐怕那个给她所谓金手指的存在也想不到——
言曦有着绝顶的野心，还恰好有亿点能力，不甘心做棋子，硬生生把自己从配角做成了主角，反而让龙傲天做了小弟。
她做了下棋的棋手，拨动着自己的命运，申尘子的命运，陆齐的命运……她所在意的所有人的命运。
远处的钟声响起，到了该过去的时候，言曦和陆齐拉着手就匆匆往主峰赶。
山脚下有两个挂着脚链的男女，男子头上顶着一对漆黑的龙角。是那只中二龙和傻蚌精，今天出来透透风，然后要接着进行无期劳动改造。
言曦特意停下来，眉毛一挑：“想起来了吗？”
敖休依旧是一副老子最大的模样：“本王该想起来什么？”
“当初在秘境里留给你的那句话：十年后，说不定那个时候在你口中气运平平凡凡的配角言曦，已经成为了后来者传奇故事中的主角了。”言曦轻笑，洋洋得意。
“才刚刚八年，现在站在你身前的，是全天下最富盛名的——主角言曦。”
是拉着道侣，前面还有师父和师弟，朋友等着将要举行道侣大典的真人生赢家——言曦。
是从灰色光环到暗金色光环，踹翻了命运的唯一主角——言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