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齐也看见了那个掉下来的“东西”, 他眉毛一皱,抬手一吸,这个掉到河里的人给捞了上来。
或许已经不能被称之为人了, 这个“人”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密密麻麻的都是鞭伤。脸被打肿, 青青紫紫的骇人, 身体已经接近冰冷。
“陈绣?”言曦眼神一凝, 从气息上勉强辨认出了此人的身份。
她身上的伤显然不是什么正大光明的,甚至……哪个地方都有渣滓, 林子大了多恶心的鸟也有。
不是说自己很擅长逃跑的吗, 怎么还沦落到这个地步了。
这个坚强的女人笑着告诉自己“我很擅长逃跑,每次都能化险为夷”,她说这句话时坚韧的模样依然历历在目, 现在身体却已经冰冷。
言曦默默从储物袋中掏出一枚散发着纯正灵气的八阶丹药,一手扒开陈绣的唇, 两指微曲,把丹药塞进了她的嘴里。
丹药入口即化,精纯的灵气四溢, 只是却无用。传说中能够有活死人肉白骨的丹药只有十阶丹药, 这天下间唯一一个能够炼制十阶丹药的丹药大宗师还是九百年后的沐轻尘。
其实这人不救也可以, 看在之前的一面之缘她已经尽力了,可是,言曦瞥了一眼一旁垂头丧气的陆齐。不知道为什么, 陆齐对这对母子十分关心。
言曦叹了口气, 又从储物袋中拿出一个白玉小瓶,向其中注入灵力。双手一翻,十指犹如蝴蝶一般穿梭, 最后莹白的手指拈花结印。
“十方魂灵,归兮归兮。”言曦脑后出现一轮淡淡的佛光。天悲宗那群和尚的功法,总是带着这些乱七八糟的特效。
一团青色的光球从陈绣的尸首上飘出,缓缓的飘入玉瓶中。光球光芒显得有些暗淡,到了玉瓶中后,玉瓶内升起一团白雾,蕴养着灵魂。
如此又过了半刻,青色的灵魂小球才又晃晃悠悠地飘出玉瓶,化作一个淡青色的人形。
陈绣缓缓地睁开眼,双眸之中还显得十分迷茫。她……不是死了吗?他下意识地伸出自己的手看看,只看到了一团青色的灵气。
“喂,想起来了吗?”一道熟悉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陈绣猛地一抬头,就看见了数日前方才与自己分开的两位恩公正凑在一起看着她。
陆齐好奇地看着玉瓶中的灵魂,“修真界还有这样的手段呢,我们魔界倒也能有拘束灵魂的手段,但是都是用来炼制某些邪恶的东西的。”
“天悲宗那群和尚别的不行,但是对这些鬼鬼魂魂的还是很有经验的。”言曦有些肉疼的摩擦着玉瓶。
这可是一件灵宝,还是上次她帮助悲虚和尚突破元婴后从悲观大师哪里讨要来到。
谢问的金手指,裴老,堂堂一个大乘期的强者,死后灵魂都只能寄托在一个破碎的镯子中沉睡。由此就可知这种能够蕴养灵魂的法宝是多么珍贵了。
“莺儿,莺儿……”陈绣彻底清醒后,紧接着就迅速开始担忧起自己的女儿,她惊慌失措的对着言曦和陆齐跪下。
“恩公,求求你们救救莺儿……对,莺儿她爹是魔界的魔尊,莺儿很有用的。”陈绣心急如焚口不择言。
哪怕是死亡也无法磨灭她对女儿哪怕是一丁点儿的爱。她根本没有提起自己的死亡,也毫不在意自己死前的折磨,她心心念念的只有自己的孩子。
“魔界的魔尊?”言曦重复一遍这句话。脑中忽然电光火时的闪过一个人影,一个名字脱口而出,“烈焰魔尊?”
陈绣一惊,目光看向言曦,眼睛中又燃起希翼。似乎两位恩公认识自家那一口子,而且语气还没有厌恶,那是不是代表莺儿有救了?
“烈焰叔叔……陈姨,还请你说清楚莺儿在哪里?我们这就过去。”言曦深吸一口气。
虽然从七百年后来看烈焰魔尊依然是孤身一人,也就是有极大的可能陈绣和莺儿都死在了这场灾祸中……可是自己师父和烈焰魔尊交情深厚。
“莺儿被他们抓住了,就在玄武城,他们说要烧死莺儿!”陈绣听到言曦称呼烈焰为叔叔,心就略微放下了一些。
不管怎么说还是要试一试。言曦拉着陆齐,一手招过玉瓶,迅速的一飞冲天,向着南方而去。
陆齐也面色紧绷,烈焰魔尊的领地是和他的领地接壤的,甚至他作为后起之秀,有一部分的领地都是从烈焰魔尊那里占领过来的,烈焰魔尊也没对他动手,反而可以说对他不薄。
圆月高挂,月影倒映在江面,远处的那艘楼船依然欢声笑语不断。陆齐临走的时候突然回头,长袖一甩,江面上顿时空空如也。
只有还在荡漾的江波证明这里方才有东西存在于江面上过。
玄武城距离此处有十万里之遥,跨越了几乎大半个中州。碍于时间的限制,陆齐又不能在这个时间里撕裂空间直接过去。
二人只能推动着遁法赶过去,等到赶到了玄武城的时候,时间已经从入夜到了第二日的早晨。
夕阳初升,橘黄色的朝阳从地平线升起,撒下一片阳光。天色渐渐亮了,玄武城最高的那座楼阁上,仰天怒吼的青铜玄武耀耀生辉。
这座城池本来是玄武剑宗的地盘,只是后来被朱雀剑宗给占去了。言曦小时还曾经询问过,为何玄武剑宗的地盘内会有一座朱雀城,为什么没有玄武城?
那个时候,申尘子摸着她的脑袋,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
言曦脚下的动作忽然停住,她怔怔的看着城中竖起的高台。这座高台青石所筑,分明,他们数十日前走的时候,还没有这座高台。
初升的朝阳照射着这座高台,为其撒上一层圣洁的光辉。一根巨大的石柱伫立在高台上,上面是巨大的铁链,捆着一截焦黑的躯干。
一节焦黑的……躯干。
言曦嘴唇一抿,脚尖一点跃上高台。高台上面散落着一些没有烧干净的木柴碎片,青石的地面被熏成了黑色。
“啪”
言曦颤抖着抚摸上这节焦黑的躯干,就在她手指刚刚触碰上去的那一刻,焦黑的躯干瞬间碎裂散落一地,完全看不出人样。
只有一地的木柴碎片混合着小傻子的骨灰,风一吹,掀起一阵黑色的灰尘,诉说着这一场罪恶。
那个莺儿,就是个先天智力不全的小傻瓜。只会跟在娘亲后面,傻傻的拉着娘亲的袖子,哦,还会哭。
“你们连她也不放过吗?”言曦声音平静,站在高台上平静地扫视着下方被她的动静吸引过来的人群。
这些人,大部分是凡人一小部分是修士,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有些肩上还扛着担子,有些手里还提着鸡蛋,可他们每一个人眼中都只有恶毒。
“这个女人是和那个杂种一伙的!”“说不定她也是杂种呢”“俺就想知道,吃了这杂种的肉俺娘能不能好……”
言曦闭上眼睛下一刻睁开的时候双眼通红,她手一伸,一个面相憨厚的男人就一脸惊恐的被拉到了高台上。
这男人手里还拿着锄头,反应过来自己被从人群中拉出来后两腿打着颤颤,目光惊恐地望着言曦。
腿一软,直接跪倒在了地上。咋还把他拉出来了呢,万一这个女人要是真想动手他岂不是死定了。
“求求……饶命……”男人语无伦次跪在地上,不停地向言曦磕着头。
言曦目光平静,古井无波,声音异常平静:“你还拿了她的骨灰。”
这是肯定句。
男人更是一哆嗦,裤子直接湿了,下身传来一阵尿骚味。他低着头,面色苍白。
“言曦,魔界那边,有人疯了一样攻击着两界屏障。”陆齐忽然从言曦身侧出现,低声道。
七百年前的两界屏障还不像七百年后那么薄弱,七百年后只要是大乘期,都能随意撕开两界屏障。
言曦忽然笑了,她双手结印,从一团骨灰中拘束起一团更加小的灵魂。
“我是名门正派,不能乱杀人。”言曦认真的看着男人,“所以我不能把你怎么样。”
男人畏惧的看着言曦,身体依然瑟瑟发抖。
名门正派杀人是不对的。
况且这些都是“良善无辜”的百姓。
哪怕很生气也不能杀人。
言曦认真的看着高台之下已经聚集了乌压压一片的“人”。嗯,起码每个都披着人皮。
她正色道:“我不但不能杀人,还要保护无辜的百姓。”
“凡无辜者,皆入此阵——”言曦忽然高声道,在灵力的作用下,这道声音传遍了整个玄武城。
随后,言曦瞳孔化作七彩色,一阵七彩的光波以言曦为中心,迅速扩张,掠过整个玄武城。
无数的人仿佛被蛊惑了一样,纷纷踏入离自己不远处出现的一个小阵法。有些人在阵法上消失不见,有些人却依旧停留在原地。
言曦嘴角沁出一缕鲜血,她的修为已经触碰到了化神,但是依然有些勉强。
如此足足过了一炷香,寻武城中凭空少了一半的人。
“原来只有一半的人问心无愧的无辜啊。”言曦叹了口气,指尖抿干净了唇边的鲜血。
她叹息道:“是啊,我不能对你们做什么,但是他可以——”
一道黑色的灵柱冲天而起,陆齐鬓发翻飞,体内魔气纵横。
他在接应魔界那边的——烈焰魔尊!一个最有资格复仇的父亲、丈夫!
四道的灵光向着玄武城冲来,这是发现了此处冲天魔气的附近大乘期强者。
言曦嗤笑一声,现在来了,那个小傻子被烧死的时候,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尊者怎么都没动静呢?
她目光一凝,双目忽然空洞苍茫,言曦安静的伸出一只洁白纤细的手,双指一夹。
一颗黑色棋子突然从上空出现,空间都仿佛凝固了一刹那,接着,棋子迅速爆射,与陆齐的魔气合在一起。
转瞬之间,太阳被吞没,整个玄武城笼罩在黑暗中。
赶过来的四个大乘期强者纷纷目光震惊看着天空——
天,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