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80年6月15日, 约克城午夜大爆炸。
今夜发生的事,后来被写进了教科书中。
倒也没有占据多少篇幅,只是豆腐干大小的一块文字, 以《敬畏科学,高度重视实验操作规范》为核心内容。
这场爆炸之所以会被记录下来, 后世学者普遍认为是由于它涉及到了一个十九世纪中后期的‘大’人物。
——詹姆斯·莫里亚蒂, 那位犯罪界的拿破仑。
后话不提,说回当下。
00:25
监控古董店的黑袍男人回到E组织总部, 一如既往上交了今日观察记录。
他不知道为什么要监控一家生意萧条的古董店, 但厄尔利大人吩咐的事照办就行。
厄尔利只用一分钟就看完了监控记录。
不是他阅读速度超快, 而是一张纸上仅有四条文字记录,6月14日古董店只接待了四次顾客。
“零点,一对夫妻进入古董店。”
厄尔利盯着这条记录, 莫名有了一些不祥的预感。
他也是从大风大浪里闯出来的人,坐过牢、挨过刑、逃过狱、组建了E组织,多少次凭着直觉躲过了灾难。
一对夫妻VS莫里亚蒂的毒誓
厄尔利不由产生联想, 让黑袍手下详细描述那对夫妻的长相,而越听越觉得耳熟。
是有三分相似!
那对夫妻是与避之不及的两个侦探有三分相似!
“莫里亚蒂, 之前你怎么对天发誓的?”
厄尔利半夜敲响莫里亚蒂的房门, 也不管对方是否就寝,反正得到这个消息后, 他是不可能睡着的。
“你信誓旦旦,福尔摩斯与班纳特绝对不可能扮做夫妻潜入约克城。现在要怎么解释一对夫妻在午夜前去古董店?”
E组织绝大多数的成员不了解古董店的背景,但并不包括莫里亚蒂。
多年前,通过厄尔利的概述, 莫里亚蒂很清楚古董店是世界树教派的驻地。
古董店没有招牌,这个无名之地曾经却是各路神秘学人士的联络中转点, 只是随着时光流逝它的盛况不再。
百年前,自工业革命兴起之后,世界树教派越发沉寂。曾经让魔法重新临世的主张已经不再被提起,而传说中的秘密宝库更是被封印。
开启宝库所需要的四把钥匙、核心时间轴以及一分为二的藏宝图,它们分别被七个人保管。
七人四散各地,其后辈不再往来。那是从分散的一日,就没有想过再次齐聚,更不提重启宝库。
即便如此,厄尔利依旧试图打入世界树教派核心。
近些年更了解到黄金钥匙宝库的存在,因而费尽心机想捞一把大的。他还真就凑齐了三把钥匙与完整的藏宝图。
此种情况之下,厄尔利越发坚信自己是被选定的人,该他获取宝藏,更该让他组建的E组织称霸一方。给伦敦制造几场爆炸示威,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在为非作歹的路上,他不是一个人,得到了莫里亚蒂的助力谋划,那么还有什么理由不能赢?
今夜星光璀璨。
约克城一派悠然自得的气氛。
厄尔利与莫里亚蒂却面面相觑,因为最新线报而情绪异常紧绷。
00:30
“立即撤退。“
莫利亚里当机立断做出决定,顾不得是否被自己曾经的誓言打脸,他也有了极度不祥的预感。
正常的夫妻怎么可能半夜不睡觉前往古董店?
那两个人百分之九十九是长着猎犬鼻子的侦探们,竟然一路追踪到了约克城,更是抛弃了做为男人最后的节操,居然敢伪装成夫妻。
眼下,莫里亚蒂没有闲情去腹诽,必须收拾行李连夜离开,否则等待他们的只会是围捕。
那就会真的应了誓言,一旦被关入牢狱,地牢里再也没有光照,他是无法看到七月的太阳了。
做了决定,迅速行动。
厄尔利是有一肚子FXXX想骂,也只能留到顺利出逃后再说。
他命令手下们紧急撤离,是该按照以往组织练习过的撤退步骤,分秒必争又有条不紊地离开约克城。
上头有令,下面执行。
撤退本该井然有序,但人员一多就难免忙中出乱。
厄尔利与莫里亚蒂策划了仲夏节的伦敦‘大礼花’行动,有一批爆炸原料被运到了E组织总部。
在地下室进行配置制作硝化gan油类物品,其技术工的操作手法理论上应该非常娴熟,因为得到过莫里亚蒂的现场指导。
谁能想到在搬运重要大爆炸必备的‘礼花’时,走廊墙壁上的浮雕突然掉落。
运输员一个侧身及时躲闪,没有被老化的石雕砸中脑袋,但让推车上的一箱‘礼花’落到了地上。
00:45
下一刻,措手不及,只听平地一声巨响!
掉到地上的易炸品因为剧烈震动被当场引爆。
根本不给人反应的时间,爆炸点上的全车易炸品几乎在瞬间被接连引爆,惊天动地的摇晃随之而起。
莫里亚蒂与厄尔利提着行李箱正要离开房间。
在打开房门的一霎,两人毫无准备地被炸飞了,直接从二楼窗户被爆炸气流掀下了楼。
厄尔利以头抢地,嘎嘣脆地摔断了脖子,抢救的余地都没捞到就死了。
莫里亚蒂到底是临阵经验丰富,本能地护住了头部,砸到地面上就势一滚。
不管腿部骨折的剧痛,只要先躲过可怕的爆炸余波就好。他的反应及时,他的动作标准,如果运气好就能一如既往的逃过死劫。
曾经无数次,命运待他不薄。
似乎从来不存在善恶有报,命运无视了善与恶的边界,让犯下无数罪行的人依旧活得好好的。
正当莫里亚蒂侧滚之际,刚要庆幸此次再度死里逃生时,房屋砖石也同时被爆炸波炸裂,而扑头盖脸地向地面砸去。
整栋小楼震动起来,几乎是在几分钟内被夷为平地。
‘噗嗤——’
此时,一块状似箭矢的石块从天而降,不偏不倚砸向莫里亚蒂的背部左侧,尖锐的石块瞬间穿胸而过。
莫里亚蒂感觉到了钻心之痛,字面意义上的被尖利石块扎穿了心脏。
在呼吸停止之前,所见所感彷如慢镜头,他缓缓下移视线,看到了扎心石块像是某座石雕的一部分。
E组织总部是老建筑,二楼走廊有着各式各样的神像,比如拿着三叉戟的海王,比如拿着锤子的雷神。
‘杀了我的,有点像是丘比特的那把箭。’
莫里亚蒂无法确定地想着。当鲜血不受控住地流出身体,他意识到身体正迅速变冷,只觉得无比荒唐。
他从来没有设想过失败,更没有想过会遭遇死亡。
假设万一有死亡,也该是惊天动地的那种。
比如在炸掉伦敦地铁之时,他果断拒绝了侦探们的劝降,引爆爆炸品拉了一波人作为陪葬。
千算万算,绝不会是今天的情况。
竟然在仓惶出逃时,因手下的失误在阴沟里翻了船。多少次大风大浪都挺过来了,为什么会落得这个结局?
他败给了谁?
不,莫里亚蒂绝不承认是败给了两个侦探。
是福尔摩斯与班纳特不要脸地作弊,两个男人居然扮成了夫妻,让他一时不察而败给了‘荒谬的爱情’。
01:07
连环爆炸彻底停止。
皇家剧院一带的黑雾未散,而现场是满地尸体与残垣碎瓦。
“上帝啊!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的天,为什么E家药店会大爆炸?”
“哦!虽然那样说很不好,但幸亏是深夜爆炸,如果是白天肯定会牵连路人。”
两位侦探赶到时,外围已经有了些围观者。
没有谁冒然靠近,即便是闻讯赶来的约克城警队也没有上前探查,只是拉了一圈隔离带。
谁也说不清爆炸点是否有残存易炸物。
在施救设备不充分的时代,深夜搜查绝对是危险行为,只能等到天亮有了充分照明在查探。
爆炸地点的伤员要怎么办?
约克城有志愿者组成的医疗队,现在完全是遵循自愿选择,想进去的人写一份自愿声明书就能进入。
歇洛克和凯尔西自告奋勇地入内一探究竟。
主要是为确定厄尔利和他的大人物搭档莫里亚蒂怎么样了,同时也要确保不能让犯罪组织的成员乘乱逃走。
连夜搜查,整个小楼只剩四个幸存者,都是断胳膊断腿。
极具讽刺的是,E组织成员只剩被侦探们关在仓库里的血痣男三人全须全尾地活着。
通过详细核查,确定草坪上相距十三米的两具尸体,分别是当场摔断脖子的厄尔利与被石箭穿心的莫里亚蒂。
这两个犯罪首脑的随身行李被炸得很远,大部分资料被毁,仅有部分被保留了下来。
一些证件,三把有点变形的黄金钥匙,还有几张碎片纸。
将碎片拼凑起来是一张落款‘厄尔利作’的伦敦地图,画风与此前发现的监狱行刑稿纸同出一人之手。
这表明厄尔利曾经在新门监狱重刑区待过,以至于让他在地图上将新门监狱标注成为中心红点。
以新门监狱为中心五角星,分别对应到五个地铁站。
六个地点皆是被标上礼花状符号,正是今夜这批爆炸品原计划要去引爆的位置。
那又是什么导致原计划夭折?
歇洛克与凯尔西勘察引爆点与爆炸残留物,基本能够确定是因为爆炸品配制的比例出了问题。
易炸物需要填充稳定剂,但这一批质量不达标。即便今天不炸,在运输途中也会因意外颠簸被引爆。
如果是运输途中爆炸会有多少伤亡?
根据幸存者透露目的地是伦敦,他们会先坐马车转乘火车。
那样一来,绝不会像今日没有牵连无辜,而无端被牵连的死伤者人数必会飙升。
因此,今日之炸,可谓大幸。
天光渐亮。
E组织小楼附近的爆炸烟雾也彻底散去。
两位侦探终于完成了现场勘查,确认现场没有危险品后,两人调头去了地下仓库,将血痣男三人押送到警局。
与此同时,警方将尸体与伤员分别被安置到该去的地方。
根据幸存E组织成员的口供,开始在约克城内搜捕参与此事的同党,后续清查工作分头进行着。
上午八点。
凯尔西与歇洛克终于回到旅店。
在折腾了一夜后,两人总算能舒舒服服地洗个澡,除去勘察爆炸现场时沾上的残灰渣土。
继而,慢悠悠地享用一顿美味早餐。
早餐结束,准备在沙发上闲坐半小时消食,然后就能回房一觉睡到下午茶时分再起。
凯尔西靠坐在客厅沙发上,视线落在天花板上。
此刻,她没能放空思维,脑中浮现的是莫里亚蒂的死亡现场,犯罪界的拿破仑就那样死在了爆炸中。
感到意外吗?
并没有。
凯尔西想起了上辈子自己的死亡,也是死在了一场爆炸里。
仿佛一场命运的轮回,看似偶然,其实是必然的结局。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像他们这样终年与危险接触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就会丧命。是早或晚,除了人为努力,有时真的需要多一丝幸运。
客厅,气氛安静。
歇洛克发现身侧凯尔西正在做小动作,就见她的左手拇指正在轻轻抚摸左手食指关节。
这种小动作似曾相识。
歇洛克记得巴黎教会地下室大爆炸后的发现。
凯尔西与地下室爆炸危险擦肩而过,她戴上了食指戒指,轻轻转动戒指以而告诫自己要克制。
克制什么?克制饮酒。哪怕是死里逃生后的喝酒解压,也要克制绝不多喝一滴。
如今回头再看,歇洛克发现了关键点。
——是爆炸,凯尔西其实很不喜欢面对爆炸场景,或许隐隐有一分恐惧,原因就藏在午夜的哲学问题答案中。
当下,歇洛克轻轻握住凯尔西的手,“杰瑞,我在这里,而你还在想大爆炸?难道还能想出什么精辟结论?
我们确定了莫里亚蒂的确死了。虽然彻底铲除他的犯罪势力可能还要两三年时间,不得不跑遍整个欧洲,但最危险的核心头脑已经死了。这是一个好消息。”
“这肯定是好消息。“
凯尔西非常赞同,“我只是想到一点,丹长老说得很对,科学很重要。我们要敬畏科学,避免像莫里亚蒂死在他亲自指导制作的武器之下。”
终日打雁,终被雁啄。
这种被反噬的结局,真的很讽刺。
歇洛克点了点头,道理非常正确,但现在最重要的已不是莫里亚蒂之死给人的感悟。“杰瑞,窗外阳光正好,让我们聊些正经话题,是否能继续昨夜的问题了?”
阳光之下,适合揭露一些秘密。
“哦!昨夜的问题。”
凯尔西彻底从对爆炸的感慨中回神,“你问我,我究竟是谁。它真是一个好问题,属于经典哲学三问「我是谁?我从哪儿来?我到哪儿去?」。汤姆,你认为我该怎么回答古今圣贤都在研究的课题?”
歇洛克及时纠正,“杰瑞,请别扩充问题也别引经据典。聪明如你,知道我想问什么。”
凯尔西煞有其事地点头,从善如流地听取意见,“好的,简单点,我们之间不必搞得太复杂。”
这就一本正经地说到,“那我就开诚布公地回答了。我是谁?首先,我是一位智勇双全的神探,放眼世界,我有得天独厚的本领,让绝大多数的人望尘莫及。
这种不谦虚的话,我只在您面前坦言。因为您与我一样非同凡响,才能做到真正因理解而认同。”
“其次……”
凯尔西侧头对歇洛克笑道:“我也可以是你亲爱的杰瑞。”
凯尔西开始扳手指细数,“诚实守信、善解人意、通情达理等等,在此为显谦虚,我只列举三个自己的优点。而你能想到其它的美好品格,我都能拥有。请你发自内心地感谢我,是我让你拥有如此美好的恋人。”
歇洛克:很好,他承认凯尔西近乎完美。
其它品格不好说,但是谦虚而不自傲,凯尔西是真的做到了。
话已到此,歇洛克没有被糊弄过去,他伸出左手比了一个‘三’。
“有了首先与其次,那么本质呢?这世上所有的事都有据可查,唯独你,混淆了那些表明过去的线索。杰瑞,你真正的过去决定了你是谁。”
凯尔西好整以暇地坐好,“Well,亲爱的福尔摩斯先生,既然您这样说了,请让我听一听您的推理。”
这还考上了。
歇洛克当然乐于回答,“如您所言,您对我一贯坦诚,您没有故意歪曲线索,这让我有了今天的结论。
我认识的杰瑞不可能多瞧保罗·古德曼一眼,除非是要将他抓入监狱,否则搭便车到伦敦一说绝不成立。
我了解的杰瑞不可能对祖上一无所知,哪怕过往秘密重重,但以你的本领必会洞悉五分秘密,而不至于查案查到自己头上。
我熟悉的杰瑞有着卓越超群的本领,而你的成长背景绝不简单。更不会无的放矢地说,‘身体呼吸过英格兰北部的空气’,‘一块从北部小镇带出的怀表’。
这些都让我隐隐有了一种猜测,直到丹长老的话给我确定的灵感。天外的力量打破诅咒,怀表曾经拥有过令人死而复生的作用。当排除了一切的不可能之后,剩下的结果再怎么不可思议,它都是真相。“
歇洛克凝视凯尔西,缓缓道出结论,“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来自另一个时空。生活的时间段应该在二十世纪之后,生前从事着高度危险的刑事侦查工作,很可能有过卧底背景。最后,在大爆炸中牺牲。”
说到牺牲,歇洛克沉默了。
他握着凯尔西的手不由自主地紧了一些,哪怕理智告诉他那些已是往事,但开口提及便是心有余悸,难以平静。
凯尔西反而轻松地笑了,“你不必多想,其实被炸飞的过程就是眨眼之间,无需经历漫长等待死亡降临的煎熬。
何况,我的过去也不存在遗憾。是非常感谢命运的馈赠,有机会开始新的一生。坦诚说,在这里我活得更自由,也别有另一番精彩。“
这种精彩是能畅快地做自己,做自己想做的事业,以及在对的时间遇到了对的人。
尤其在今天,令人不爽的犯罪集团首脑也都归案顺带去地狱了。
如此想来,是皆大欢喜。
“汤姆,恭喜你都说对了。”
凯尔西心情愉悦,笑问歇洛克,“难得如此好心情,我就大方地送给你一个机会。不用等待下次赌局,我现在能答应你一件事。”
六月,阳光正好,暖风和煦。
在此风和日丽的好天气里,伤感与遗憾被彻底赶走。
凯尔西言笑晏晏,不知道亲爱的歇洛克能不能把握住这次机会。
歇洛克闻言瞬间脱离复杂的情绪,过往不必多提,现在与未来更加重要。当下,他看着凯尔西的笑容,只觉得阳光暖得过了头,让人有些许眩晕。
一个机会?
是了!择日不如撞日。
今天就是最合适的好时机,要把早已准备就绪的重大事件安排上。
下一刻,歇洛克单膝跪地。
他一鼓作气地从口袋取出一个小盒子打开,其中躺着一枚求婚钻戒。
歇洛克将戒指平举向凯尔西,郑重其辞地问:
“亲爱的凯尔西,我唯一的爱人,请允许我摒弃那些花俏的语言,只归为最真诚的一问。我渴求与您共度余生,您愿意嫁给我吗?”
阳光洒落。
钻戒在光照下格外璀璨璨夺目。
它昭示着一段新生活的开启。
凯尔西即便有所准备,但是面对求婚戒指还是沉默了整整三分钟。像是透过戒指,推测对她而言也是毫无经验的人生新阶段。
歇洛克全神贯注地看着凯尔西,只觉时间无比漫长。
而他心甘情愿地等待一个答案,哪怕今天没有结果,他会不断尝试更多次。谁让他认定了亲爱的杰瑞。
“我,言而有信。”
凯尔西终是开口打破沉默,“比之更重要的是,亲爱的歇洛克,我愿意与您共度余生。”
风停了。
在阳光的见证下,歇洛克牵起凯尔西的手,无比虔诚地将戒指戴到了她的手指上。
风再起了,它又会吹起新的故事。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