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相信神秘力量的人, 不会只有一个。
九月十八。
皮维与艾瑟尔起了大早，饱餐一顿，跟随凯尔西与博诺前往了废弃多年的丰收橡树庄园。
马车, 停在庄园外围。
不是摇摇欲坠的铁栅栏阻挡了马车前行，而是无人照看的庄园内植物肆意生长, 植被似绿色怪物吞噬了车行道。
数十棵橡树, 似遮天蔽日的巨人，张牙舞爪地伸出粗壮的枝干。树上遍布青苔, 泥地尽是落叶。甘蔗与杂草遍布其间隙, 似一堵堵围墙般高, 阻挡住了道路。
即便是白天也有些阴森，总感觉有不怀好意的怪物藏在树丛里，但偌大的庄园只有烦人的虫鸣声响。
因为树林植被过密, 走在庄园种植林中，很少感觉到阳光直射。
小飞虫们到处乱窜，偶尔还能见到动物粪便。
却说前些天九月初的雨水不断, 破坏了橡树林里探访者们曾留下的痕迹。
博诺说到，“我在种植林找了好几次, 没有发现朱尔留下的脚印。”
凯尔西一手拿着树枝, 轻轻扫开前路乱叶，转了几圈是没见到半点人踪。“你也去看去住宅里面看过了。没能发现朱尔的脚印吗？”
“那有些难度。”
博诺如此说着, 而等四人推开豪宅的大门，直观感受了为什么困难。
这栋占地面积不小、三层楼的豪宅，其内部结构十分古怪。
不是任何一种常规设计，可以用乱七八糟来形容。更加形象一些, 像是扭曲的魔法城堡。
某些房间甚至不是与地面平行，而楼梯错综环绕, 墙面设计更无逻辑可言，一不小心就撞到头了。
进门的大厅，或是唯一能够让人一目了然的地方。
满布灰尘的地上是一堆脚印，层层叠叠，显示曾有不少探查者来过庄园，全都是男性鞋印。
朱尔身材普通，鞋码也无特别之处。
从鞋印的新鲜度来看，最新的两对走上了旋转楼梯。
“这是我上次走过的路。”
博诺指了出他留下的脚印，他是跟着另一对脚印上了右侧的楼梯，“去到二楼，那里就像迷宫，我很快就跟丢了脚印。”
像迷宫也得去看看。
凯尔西和博诺走在前面，像是闲聊，她问后方的皮维与艾瑟尔，“两位看到了庄园的情况。假如你们真拍下了这块地，要怎么收拾这么乱的房子？”
“炸了。”艾瑟尔想也不想，“这地方拆起来麻烦，直接炸了再造新房子。”
皮维看着内部构造，却是有些遗憾。
“炸了的话，万一屋里藏有古董呢？那不是全毁了。但找起来也麻烦，仅凭几个人是不行的。”
这种不行，是因为豪宅内部地形太复杂。
哪怕四人是跟着脚印，但进入二楼后，大概十分钟就不见了脚印。
它消失在一堵墙之前，仿佛曾有人在此穿墙而过，而没有留下回程的足迹。
没有机关。
起码眼下找了十分钟，并没有发现机关。
凯尔西还敲了敲墙面，听声音它的背后并无通道。
现在还能怎么办？
不可能立即离开，只能凭运气选一个方向走。
凯尔西将选择权交了出去，不是不相信自己的运气，而是想看看另外三人能选出什么结果。
选路的问题上，皮维、艾瑟尔并未达成一致。
一个想左拐，另一个想右拐，再加上博诺不时提些建议。三人要争执一番，才能定下推开那一扇房门。
此处的房间仿佛套娃，进入一扇门，出去另一扇门出去。有时竟是单向进入，没有办法按照原路返回。
途径几间卧室也是如此，让人怀疑设计房屋的人脑子有坑。
类似的豪宅，凯尔西上辈子还真参观过一回。
是在硅谷的鬼宅，一百六十多间房布局非常古怪，没有导游非常容易迷路。据说它的建造初衷就是越怪越好，因为就是为让亡灵安息而给它们建的住宅。
“这里真邪门。”
不信邪的皮维终也忍不住抱怨，“沙夫特为什么要这样造房子！”
沙夫特是庄园曾经的主人。
从巫师提兰处打听的消息，沙夫特一族数代主营种植与海运生意，将种植的甘蔗、橡树等卖给中美洲的西班牙与法国人。
长年在墨西哥湾与加勒比海上行船，才会弄了这种特别能辟邪的布局。
能不能让亡灵退散不好说，但确实阻碍外来者的脚步。
“从上楼梯大门，刚刚一个小时。”
凯尔西丝毫不见不耐烦，只是绕迷宫又没有遇上攻击者，多绕几圈总能摸清规律。
艾瑟尔扶额，“哦不！居然已经一个小时了！我们走得路多是没有人走过的，这里肯定没有朱尔啊！”
话音未落。
正在观察雕塑的皮维，突然惊呼，“啊！它会动！”
什么动了？
眼前是一座与人等高的深海鱼雕像，它张着血盆大口，里面满布尖牙。雕像整体是石质，但深海鱼的眼睛与牙齿却都用宝石镶嵌。
皮维职业病犯了，见到珠宝就下意识去品鉴。
刚一伸手探入海鱼口中，摸到了一颗蓝宝石，居然是能向下按动。
只听地面发出嘎吱作响声。
暗道入口出现得突然，像是根本没费多少力气，它就闯入了视野。
四人围在入口，下方黑漆漆不见光。
仿佛一个无底黑洞。
在布局古怪的庄园，难说密道里会有什么。
凯尔西并没打算立即下去，不是惧怕下方可能存在陷阱，而是不放心身边的三人。
“我先下去。”
博诺打破沉默，“你们都留在上面，万一有事，我会立即回来。”
皮维与艾瑟尔对视一眼，居然没让博诺独自探路。
“不不，我先走。” “对，我也先走。”
两人居然还争取走在前排，是让博诺与凯尔西断后。
“哎……”
不等博诺说话计划，只见两个四十多岁的人窜得飞快，皮维与艾瑟尔一手提灯一手扶梯，刷刷刷就下了暗道。
博诺无奈地看向凯尔西，“班纳特先生，您看？”
“跟吧。”
凯尔西面色如常，忽又笑道，“打开暗道的深海鱼雕像镶嵌了宝石。可能那两位先生认为地下会有更多的宝藏，是要一睹为快。”
地下藏宝，是丰收橡树庄园的传闻之一。
据说常年不散的亡灵，一直在守护庄园中未被发现的秘宝。
不管有没有藏宝，四人选的路是前无来者，没有看到先到者的足迹。
先来的那一波指的就是七月里的勘探者。说来也巧合，与那些倒霉蛋不同，今天的庄园之行连半个鬼影都没见到。
向下也无异动。
四人拾级而下走过蜿蜒的楼梯，下沉了约有十几米的深度，确定已经来到庄园地下室位置。
前方依旧是迷宫式的地形。
只能再度凭运气选方向，但还没走一刻钟，地面上出现了熟悉的脚印。
是之前跟丢的脚印。
“像是朱尔穿的那双鞋。”
博诺也不能仅因鞋码鞋底花纹一致，就百分百确定是朱尔进入了地下室，只能说是朱尔的可能性非常高。
“希望鞋印别在半途消失。”
艾瑟尔嘀咕着，“还没弄清楚之前这一对鞋印为什么会消失在墙角，总不可能是会穿墙术。”
这次鞋印没有消失，顺着它，四人跟到了一处宽敞的房间。
进门，四人都愣住了。
面前没有多余的家具摆设，有的只是贴着墙摆放绕了一个半圆的五块大石碑。
“哦！上帝啊！它们不是一般石头，是翡翠！”
走进细看，皮维发现每块长一米高两米多的石碑，是未完全打磨的墨色翡翠。
从珠宝价值的角度而言，这些墨翠的品质不算好，但如此大件的翡翠上面刻着的内容就很耐人寻味了。
没有文字，五块石碑全是抽象画。
凯尔西能读懂大致的画意，是在说一则掘宝故事。
第一块象征的玛雅文明图案，第二、三、四块是地图，第五块却是刻着厄运降临。
闪电密布天空，海中掀起巨浪，大船侧翻即将沉入海底。船上的人却无处可逃，空中飞来了有长着巨大翅膀的怪物，它们正以利爪撕碎人类。
很难说第五块石碑是在警告后人不要去挖掘宝藏，还是提醒人们挖宝过程中必须克服哪些困难。
“地点是中南美洲。”
凯尔西暂时不确定藏宝的具体位置，是对那一带的地形了解不多。
当即，凯尔西状似不经意地打量另三人对石碑作何反应。
皮维与艾瑟尔看着前四块石碑，想要克制又没能完全掩饰脸上的兴奋。
需知图中宝藏不仅是前人埋宝，更似标注出一个矿洞。从面前的五块翡翠石碑来看，洞内矿产极有可能与这一类宝石有关。
不等两人压抑兴奋，目光瞥过第五块石碑时，他们的俱是神色一僵。
兴奋与僵硬的神色混合，一时间，两人的表情竟然有些扭曲。
不过，皮维与艾瑟尔又迅速恢复镇定，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这个符号，很像是卡玛佐兹的诅咒。”
博诺的视线也落到了第五块石碑上。在天灾与怪物出没的图画下方，刻着一对巨型翅膀。
它近似蝙蝠展翅，两翅正中却没画蝙蝠的身体，而似一把燧石刀。
刀尖之下，有三个小圆点，像是滴血状。翅膀外围一圈，是极小的XO△≈等符号不规则组合排列，就像是一种密电码。
“卡玛佐兹？”凯尔西询问博诺，“是玛雅神话里提到的怪物？”
博诺点头，“在玛雅语中就是死亡蝙蝠的意思。它在玛雅圣书《波波尔·乌》出现，说它有类人的身体，长着蝙蝠脑袋，鼻子像是燧石刀。”
在神话中，卡玛佐兹习惯攻击人类的脖子且将人斩首，是非常可怕的一种恶魔。
“中南美洲有许多关于蝙蝠的传闻，卡玛佐兹的诅咒能排在前列。”
博诺尽量客观描述，没有使用修饰词。
“卡玛佐兹长得与人一样高，张开翅膀就是人的好几倍。它会低空尾随被诅咒的人类，最后那个人就会被吸干血身亡。至于怎么中咒，只要见到过石碑上的图形就是中了。”
听到这里，皮维突然开口，语气不善地反驳：“那只是传说！哪有什么蝙蝠怪物。都1879年了，你就不能相信科学吗！”
艾瑟尔重重点头，也是质疑博诺，“你不是搞古生物研究的，怎么还乱说什么蝙蝠怪的诅咒。”
从不信恐吓信的巫蛊娃娃诅咒，到不信石碑上的卡玛佐兹诅咒，皮维与艾瑟尔的否认态度似乎一直未改。
凯尔西却抓到了两人的心态差异，之前他们是真的不在意恐吓信，现在对石碑诅咒却显得外厉内荏。
这种心态变化有点奇怪。
恐吓信，是实打实寄到了本人手里。意味着某一种存在紧盯着你，且知道你的动态情况。
石碑诅咒，说是看一下图案就中，但较真起来，具体是怎么中的不好说。四人都没有触碰石碑，难道仅凭一股看不到摸不到的力量就被诅咒了吗？
凯尔西眨了眨眼睛，通常情况下，正常人不应该更恐惧前者吗？
此时，博诺做出说明，他不是迷信蝙蝠怪诅咒的存在，而是最新研究发现了卡玛佐兹的参照动物。
“中南美洲一直有吸血蝙蝠的存在，最近发现了巨型吸血蝙蝠化石①。也许世上某个角落，还存在比人还要大的吸血蝙蝠，它的食谱不是牲畜，而是体型更大的动物呢？”
“那样一来，神话就成为了现实。”
凯尔西记得食素的马来大狐蝠展翅能有近两米，如果存在与之体型相近的吸血蝙蝠，确实可能以人血为生。
皮维与艾瑟尔的脸彻底黑了，刚刚发现藏宝图的喜悦都消失殆尽。
“诅咒也好，神话成真也好，那都放一放。”
凯尔西没想研究物种多样性，今天来此的目的是找朱尔。“跟着脚印继续走吧。”
“稍微等十分钟。”
皮维迅速恢复过来，拿出笔记本依样画葫芦，把几幅地图按照自己的理解记下来。他边画边说，“别管什么怪物了，你们不想去探宝吗？见者有份，到时候平分。”
“不用了，我不想穿行雨林。”
凯尔西先拒绝。从几年前的取宝经验来看，天上没有掉馅饼的事，必要经历某些波折，而她不想再暴富一次。
博诺倒是有些犹豫，对宝藏本身不感兴趣，却是好奇那周边的情况。
“既然石碑上刻有怪物，宝藏附近会不会有未知生物？或者是尚未被发现的某些动物化石？”
“停停停，请别在说什么不明生物了，死的也别提。”
艾瑟尔并不希望寻宝途中撞见任何古怪存在，他也取出笔记本还对照描图。
两人画得寻宝图与原碑刻并都不相符，恐怕只有自己看得懂，而说着过两天带着照相机再来庄园。
且不论下一次能否在迷宫般的豪宅中找到地下室，当下跟着地面脚印，四人越走越远，都感到是在向上走。
“偏离庄园主建筑近两公里。”
凯尔西估算着方位，他们是一路顺着地道离开了废宅，眼前再次出现了厚重的石墙。
脚印终止于墙体前。
与二楼入口处的遭遇不同，这堵墙上有一个闸门开关。用力按下去，石门就侧移打开了。
新鲜空气，迎面而来。
“呕！”“啊——”
皮维与艾瑟尔却是瞪大双眼，跌冲着倒退几步。
石门之后，的确是出口。
是一个较浅的石洞，正午阳光，照亮了一半的洞壁。
另一半是阴影，阴影里蜷缩着一具尸体。
是朱尔，他死不瞑目地瞪大双眼。
脑袋歪斜着，脸色异常惨白，而脖颈上留有两个明显的小孔。
这一幕，仿佛是朱尔被吸血鬼吸干了血！
不，在这里不能叫吸血鬼，而是石碑上从出现的卡玛佐兹蝙蝠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