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博危害甚大, 但凡事总有例外。
平时极少押注一搏,可对手是你,我愿随时奉陪。
对此, 你意下如何?
歇洛克欣然答应。
或输或赢,最好与最坏的结果, 他都已做了心理准备。
下一次豪赌不知何时再来, 而有关无名氏的身份有了新线索。
凯尔西重塑出了无名氏的面容,她与哈德森太太描述的维利奇太太有些相似。
维利奇太太, 梅根被抛尸地的废弃房屋女主人。六七年前, 她先于丈夫过世, 死于肺病。
哪怕维利奇夫妻自失去孩子很少与邻里往来,但贝克街附近多少都知道夫妻俩的八卦。
比如维利奇太太肺病,后来一直都咳咳咳, 十分消瘦憔悴。比如妻子死后,维利奇时隔一年也去世了。
无名氏尸体腐烂的程度不足以检测肺部病症情况,可有一点, 死者并不消瘦,是中年妇人的正常身形。
“维利奇太太生下一对双胞胎, 她和维利奇先生的家族祖上可能有双胞胎生育史。”
已知维利奇只剩在美国的远亲, 凯尔西先查了维利奇太太,其本姓韦恩, 据说来自英格兰中部东米德兰地区的莱斯特。
“韦恩家具体方位尚且不知,但莱斯特与诺丁汉相邻。诺丁汉就是万斯送给南茜那套大房子所在地。”
无名氏死于1871年6月左右。
万斯在1871年12月买下房子。
其间相差半年,而买房总要提前实地观察。
从计划买房到全额付款,半年说长不长, 说短不短。
歇洛克听了这一段分析,“你怀疑, 维利奇太太可能有双胞胎姐妹,即无名氏。在万斯去东米德兰一带寻觅合适的房子时,他遇到且杀害了无名氏。
杀死无名氏可能也是经由南茜指定,因为她认出了与童年邻居太太相似的无名氏。这与梅根尸体被埋维利奇家,就存在了一定的潜在关联。”
“我就是这样推测的。不然,要以接二连三的巧合去解释了。”
凯尔西准备走一次莱斯特确认韦恩家的情况,再顺道拐去诺丁汉。
目前还未传回有关南茜被赠予的大房子消息,也不知雷斯垂德派去的探员进展如何。
伤员歇洛克不宜赶远路,他留在伦敦有一件要事必办。
根据死去福利院孩童的尸检结果,已能以故意伤害罪逮捕南茜。
等药剂对比检测数据出炉后,很可能更进一步指控南茜涉嫌谋杀那些由她照顾的孩子——因对孤儿们长期过度使用镇定剂,南茜加速了那些孩子的死亡。
眼下还要问独角兽福利院的受害者,只有已死去的那些孩子吗?
这次歇洛克带着尸检报告前往福利院,请桑德拉院长配合,对现阶段南茜照顾的孩子做全面体检。
着重检查两点,孩子们的腿部是否被故意扎针,另外他们的病情、用药剂量与清醒时间是否有异常。
无论桑德拉院长有多不敢置信,她坚持南茜不会伤害孩子们的信念,在看到五个重症儿童腿上的伤疤时崩塌了。
孩子们腿上一个个红豆粒大小的针孔伤疤有深有浅,最近的在两周前左右。
他们都不认为自己是受害者,提起南茜以钢针刺骨的做法,纷纷表示那是一种秘密治疗。
南茜说极度的疼痛能够刺激出体内潜藏的力量,从而有可能治愈先天疾病,还被冠以东方针灸之说。
只要去过伦敦中医馆,或是有一些医学常识,就知道针灸这是被南茜黑惨了。
桑德拉院长见过针灸用针极细,与南茜用使用粗如钢钉扎骨的粗针相去甚远,更不提手法上一个是救人,另一个却是酷刑。
然而,福利院的孩子缠绵病榻后没见过外面的世界。
根本想不到一直温柔耐心照顾他们的南茜,竟然会颠倒黑白以此恶意伤害他们。
独角兽福利院被阴霾笼罩,而全面盘查不会停止。
歇洛克对工作人员与福利院孩子们逐一询问。
事无巨细,让他们回忆与南茜的相处所有细节,以来推论南茜做过多少不为人知的事,也借此还原艾比与亚伦圣诞夜失足摔下楼梯致死的真相。
话分两头。
凯尔西并未打消雷斯垂德对她驾车技术的偏见,就让外人以为她不得不配备车夫,否则容易造成车祸。对外保留些短板缺陷也好,完美反倒是另一种负担。
于是,卡特刚刚完成拉尸,又接下了车夫与联络员的任务。
他先载着凯尔西匆匆前往莱斯特郡,再去联系先往诺丁汉的同僚。
韦恩家的具体地址不明。
凯尔西以莱斯特与诺丁汉接壤处开始搜索,以及排查南茜大房子一带的情况,是否存在与能莱斯特某村镇频繁往来的交通干道。
双胞胎的情况并不常见。
打听了一圈,五天后,在莱斯特的某个小镇上找到了维利奇太太的娘家。
如今的屋主是维利奇太太的小弟,他也已五十多岁。
韦恩表明他是有两个姐姐。二姐远嫁伦敦,大姐嫁到附近的诺丁汉,两个姐姐却都没逃过不幸。
二姐嫁到维利奇家,三十四岁失去了一对双胞胎儿子,她在六七年前去世了。
大姐嫁到马丁家,十九年前丈夫马丁过世。她有一个女儿已经出嫁,在失踪前独居于诺丁汉。
“1871年,4月初复活节,我最后一次见到大姐。”
韦恩也不知道他的大姐具体什么时候失踪,“5月中旬,马丁家所在的小镇寄信来,说大姐失踪了,问我有没有见过她。”
自结婚,马丁太太三十多年的生活一直很规律。
给K家成衣店打工,制作成衣赚些生活费。年轻时到店工作,后来就在家做衣服,而成衣店每半个月上门取一批衣服。
“K家店员四月末去取衣服,大姐家没有人回应,以为大姐是临时有事离开,可过了三天再上门仍旧无人应答。大姐的邻居也表示有一段时间没见到她家亮灯,后来以失踪案上报治安队。”
韦恩取来了当时发给他的信件,“那边的治安队也给我的侄女梅丽莎寄了信,但核查后,大姐也不是去找她的女儿。”
那么马丁太太去了哪里?
1871年的夏天,没有人能回答这个问题。
有推测马丁太太外出散步或探亲时,在途径某处失足坠湖,或者途中遇上了劫匪被害。
韦恩与梅丽莎两家为寻找姐姐/母亲都做了很多努力,但马丁太太像是人间蒸发再无音讯。不论在诺丁汉或莱斯特,都没有发现疑似马丁太太的活人或尸体。
时隔四年,韦恩对着凯尔西带来的肖像草图沉默良久,总算知道消失的大姐很可能是死在了伦敦。
“韦恩先生,您听过南茜·梅根,南茜·欧文,或者梅根太太,这些称呼吗?或者是听人提起一对母女,母亲年轻起守寡带着女儿一起生活,后来母亲瘫痪在床则一直由女儿照顾。”
凯尔西照例询问,并不抱太大希望。她已从简短的对话里听出来,韦恩的两个姐姐与他的联络并不密切。
韦恩抬起头,压下凝视肖像画的悲伤,“南茜?对,南茜,我听说过她。二姐曾经提到过那个像天使一样的女孩。”
“哦?”凯尔西有些意外,“维利奇太太具体怎么说?又是在什么情况下提到的?您还记得清吗?”
“自二十五年前大姐失去孩子,我们姐弟三人齐聚的时候,用一只手也数的出来。”
韦恩表示他的二姐与二姐夫很少参加家庭聚会,因为不想接触孩子怕勾起伤心事。“所以,我记得那个日子。是在十九年前,马丁去世,大姐在丧礼后安慰二姐说了南茜的事。”
十九年前,马丁太太失去了丈夫,而与十七岁的女儿相依为命。
维利奇太太提起一对母女,来劝慰姐姐别沉溺于失去丈夫的悲伤中,她曾经见过寡妇带着女儿生活也能活得幸福。
正是梅根与南茜,梅根将母爱尽数倾注在女儿身上,南茜被养成了一个暖心的小天使。
哪怕维利奇太太不愿接触孩子,可邻里之间难免碰到,而遇到南茜也会被她的笑容治愈。
“更详细的,我记不清楚了,但确定二姐夸了南茜。自从我的侄子们病逝,她只主动提到并夸过那一个女孩。”
韦恩说完敏感地问,“这个南茜,是不是与大姐的失踪案有关!”
目前的证据,指向南茜极有可能参与了马丁太太(即无名氏)的失踪谋杀案之中。
“尚在调查中。”
凯尔西没有把话说死,虽然有了不少证据能怀疑南茜,但还对方还没有认罪供述做案动机。
“韦恩先生,您可以先去苏格兰场认尸。之后案情一旦有更明朗的进展,警方都会与您联系。”
假定南茜绑架虐杀马丁太太,她的动机又是什么?只是发现一个与梅根身形相近的人找她做替死尸吗?
韦恩确定未听他的大姐提到过南茜,难道在不为人知的过去,南茜曾与马丁太太发生交集?
亦或根本不能用正常心理来推测南茜的动机,这更要问她为什么迂回地杀害分尸自己的母亲梅根。
杀人动机尚待确定。
而隔壁诺丁汉郡有关南茜大房子的调查,却已隐隐透出了更可怕的计划。
卡特带来了同事的调查,之所以消息迟到了几天,因为顺藤摸瓜发现一件事。
“三年前,南茜将诺丁汉的房屋卖了。不只如此,之后她委托了同一个中间人,将万斯赠送的古董宝石项链与市值两万的金条全部变现。以这笔合计六万多英镑的钱款,买下了位于纽卡斯尔的一块地自建造房。”
纽卡斯尔,英格兰东北部,口音独特。
南茜自幼在伦敦长大,她提起梅根的家乡正在纽卡斯尔。
以六万英镑买下一地造房子,其规模远超出了独栋住宅的所需。
“难道南茜想造一家孤儿院?”
凯尔西以建房面积估测出这种可能,“南茜想要成立一家由她做主的孤儿院。”
卡特使劲点头。“对,就是孤儿院。两年前动工,预计三个月后,明年二月全部竣工。”
一家由南茜建造的孤儿院意味着什么?
是她全身投入福利事业,能照顾更多的孤儿?
不,是南茜建造了一个针对孤儿们的牢笼。
她是牢笼的主宰,能够对里面的孩子为所欲为。被困其中的孤儿们任由宰割,甚至对侩子手感恩戴德。
卡特想到此处,再回头看这一切,不由自主地背脊发凉。
要不是清查地铁沿线的情况,也就没有雷斯垂德巡街。
若非雷斯垂德足够倒霉,被乌鸦叼出的腐肉砸中脑袋,就不会牵扯出分尸案。
之后,假设不能通过还原腐尸面貌,闻香认出南茜,深扒孤儿院内幕、挖出万斯账册等等,伪装成天使的变态就会继续潜伏在人群里。
如今南茜犯罪的真相得以浮出水面,是一环扣一环得的推理与调查。
这个案子是被挖出来了,但伦敦、英国、欧洲,乃至更远,世上还有多少类似的不为人知的罪案,宛如地狱深渊吞噬着一众无辜的生命。
凯尔西看着卡特脸色越来越白,拍了拍他的肩膀。
“莎翁早就说了,地狱空荡荡,恶魔在人间。调查刑事犯罪,本身就是与恶魔打交道。但也别给自己太大压力,尽力了就好。”
卡特勉强微笑,只能以雷斯垂德的话自我安慰。
为什么他会遭遇三只魔鬼呢?答案可能很简单,魔鬼从深渊而来,将那些不听话跑出地狱的恶魔都一一逮回去。
至于平凡的苏格兰场警察能怎么办?
听话,配合,做好魔鬼们的破案工具人。
被关押在牢里的南茜却不配合。
凯尔西带着这些新的线索返回伦敦,对于南茜的审问已进行了大半。
“南茜承认了一共对四十八个孩子扎过钢针,以及过量使用镇定剂,但是完全不认为她做的有错。”
雷斯垂德冷笑着不停在办公室转圈圈,“她说向骨头上扎钢针,是自创的特效刺激疗法。而哪怕面对药检报告,被告之过量使用镇定剂会加速儿童的死亡,她都坚称是为孩子们好,使得他们走得不痛苦。”
上午,审问室。
雷斯垂德是真想往南茜脑子里扎一针,再给她灌一大瓶镇定剂,让她亲自试一试特别刺脑的疗法,与所谓的死得不痛苦。
“可惜了,法律不让我如此审问犯人。班纳特先生,您没看到南茜·欧文神色,太气人了!理直气壮的,好像她是圣母,我们阻止她的才是恶徒。”
雷斯垂德越说越气,未免气炸,请一旁翻看新线索的歇洛克说话。
“南茜至今都不承认她与梅根、马丁太太的死有关。福尔摩斯先生,您说接下来要怎么审?”
歇洛克读完凯尔西带来的新线索,最后一行是表达了某一推测。
——二十多年前,梅根买糖果给南茜;如今,南茜制做相同味道的糖果给孤儿院孩子。
“走吧,再去会一会南茜·欧文。”
歇洛克与凯尔西交换了一个眼神。糖果可能是一切的开端,它代表爱,也代表一种嘉奖。
雷斯垂德深呼吸,“福尔摩斯先生,您找到突破口了?”
“或许吧。我要试着唤回南茜·欧文的一些童年记忆。比如梅根女士如何‘爱’她的女儿。”
歇洛克合上文件站了起来,先一步去往审讯室。
雷斯垂德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难道歇洛克想要感化南茜,一只魔鬼要感化另一只恶魔?
他看向凯尔西,“班纳特先生,您觉得福尔摩斯先生,他还好吧?”
凯尔西并没点破雷斯垂德的理解偏差,煞有其事地反问,“探长,请别大惊小怪。您难道不相信爱,这种很强大的力量吗?”
爱,强大到能成就一个人,也能摧毁一个人。
雷斯垂德:今年初冬,最冷的冷笑话出炉。两只魔鬼,居然深信爱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