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锯子, 当然用来锯东西。
凯尔西从口袋里取出了一直携带的石膏苹果,“你觉得,我把它锯开怎么样?”
这颗在B伯爵床头找到的石膏苹果, 究竟有什么样的寓意?
从它平平无奇的外表,两人一直得不到准确结论。
为什么偏偏是苹果?
凯尔西不只一遍地思考, 绝不会是因为B伯爵喜欢吃苹果, 无聊到做一颗石膏模型放在枕头边。
首先,能够排除它并没有后世圣诞节传入东方后的衍生意义——根据花国读音取平平安安之意, 成为了圣诞节的礼物之一。
欧洲大陆根本不存在圣诞送苹果, 它并不代表平安, 甚至有着截然相反的寓意。
拉丁语中「苹果」和「恶」是同一词(malum),这让它从最初就沾染上了不祥的气息。
《创世纪》中提到亚当与夏娃偷吃了禁/果,犯下原罪而被逐出伊甸园。
在文艺复兴时期, 涌现大批此类题材画作,画中将禁/果具象化为苹果。此后几百年,苹果就成了品尝禁忌欢愉的隐喻。
B伯爵选择做石膏苹果, 而不是石膏桃李,是否也意味着他与某个女人有着禁忌关系?
眼下, 几乎能确定开启黑暗聚会的B伯爵是一个乔装顶替者。
以此再梳理十几年来B伯爵与夫人的感情变化。
从两人各过各的变为感情甚笃, 所谓八.九年前的感情转折点,不由让人大胆推测, 根本不是B伯爵对婚姻观念发横巨变,而是他被人顶替了。
伪装者B与伯爵夫人有了深刻的感情,两人不满足于婚外情,而设计了一个偷天换日的计划。
在伯爵夫人的帮助下, B成功地顶替了真伯爵。
最熟悉真伯爵的老管家也在七年前离世,此后B携伯爵夫人离开维也纳, 也远离了社交舞台,再难有人看出破绽。
歇洛克看到锯子与石膏苹果,转念便懂了,「你觉得石膏里面封印了一段禁忌恋情。」
凯尔西在纸上写到,「B建造黑暗古堡又设计但丁地狱,总有一个源头。还记得玛丽童谣吗?B为情疯狂也不无可能。」
何止是不无可能。
如果一个人甘愿又够胆子冒充真伯爵数年,B的生活在很长一段时间都与伯爵夫人纠缠在一起。
那个女人,那段禁忌恋情,就成为了B精神世界的重要支柱。
当伯爵夫人死去,B的精神世界便也崩塌了一大半,难怪他转而研究起灵魂相关的神秘学。
「一切的根源九成在伯爵夫人身上。」
歇洛克有些后悔,前来阿尔卑斯山之前,怎么就没多调查一番B伯爵夫人。「可惜,我们对她的经历一无所知。」
凯尔西想到一个事后细品的可疑场景,「昨天下午开始搜查古堡。我走在前面打开了暗室,伊尔汗三人进门时,看到伯爵夫人面具被吓了一跳。」
当时,面具正对暗门入口。
伊尔汗三人的惊吓反应也不足为奇,那一幕确实有些诡异。
「现在回想,伊尔汗三人表现的冲动易怒都有演戏的成分。作为心狠手辣的海盗,面对惊吓的第一反应不该是后退。」
凯尔西停了停笔,与歇洛克一同做了个爆锤的手势。
面对危险,身经百战的人不会被吓到后退,一般会选择直接动手消除。
伊尔汗三人的惊吓退后,是最快的一种掩饰,掩饰他们认识伯爵夫人。
歇洛克想到玛丽童谣背后的故事。玛丽一世成为了英国史上的第一位女王,但她的成长史充满了悲剧。
未曾有一刻得到过关爱,只有压迫与屈辱让玛丽一世成为了血腥玛丽,一旦上位就开启血腥屠杀。
倘若伯爵夫人与巴巴里海盗相识,而伊尔汗三人又明显没与B伯爵有关提前接触,意味着伯爵夫人是在未婚时与残暴的海盗有过交集。
不只是伊尔汗三人,最先死去的艾萨克男爵四人,是否也与伯爵夫人有过交集?
如果有交集,以艾萨克等人的滥/交习惯,注定不会是一场愉快的经历。
「伯爵夫人,本名叫做葛莉谢尔达。」
歇洛克摇头,这个名字的含义是对丈夫极顺从和忍耐的女人。
也许不是所有父母都会考虑名字的含义,但以此为名的女性,更大概率地被灌输了以丈夫为重的思想。
一如被父亲王权屈辱压迫的玛丽一世,年轻的葛莉谢尔达遭受过什么,她又会发生什么可怕的变化?
过去的事情被时光掩埋。
伪装者B却不允许有罪的人畅快地活着,黑暗聚会是一场复仇之邀,更是一场审判式的地狱之行。
不过,也不是所有前来聚会的人都罪孽深重。
起码凯尔西与歇洛克能理直气壮地说,他们与B伯爵、伯爵夫人没有一丝瓜葛。
「这是审判式杀人的通病。」
凯尔西写到,「那些以复仇为目的的罪犯,选择构建复杂的杀人方式,其中掺杂了宗教或个人自创的信仰。在完成个人复仇后,建立了信心,就会扩大了目标范围,以神灵或魔鬼为名对其他人进行生死审判。」
倘若一如唐先生的推测,凿空山体构建出一个伪装者B地狱,在本次黑暗聚会开启之前,B的手上必然已沾了不少人的性命。
这给了B自信与力量,让他发出邀请函。
不只将伯爵夫人的仇敌一网打尽,更为健全一整套地狱死亡模式,而选来了本来毫不相干的无关者。
这些推论有实证吗?
两人的目光都落到石膏苹果上。
“如果我们运气足够好,锯开它就能逮住伪装者B了。”
凯尔西没再犹豫,小心翼翼地锯起了石膏外层。
石膏苹果作为证物本该被慎重对待。如果鉴定科技手段足够齐备,透视扫描石膏苹果,进行多维成像才是正确操作。
19世纪,断崖古堡。
两人没有任何科技辅助,只能博一把运气。将石膏苹果一分为二,看一看里面到底有无线索。
“咔咔——咔咔——”
在锯子下,厚实的石膏外层渐渐一分为二。
凯尔西手上一顿,锯齿触碰到了石膏以外的东西。一刀下去,‘咔嚓’苹果裂成两半。
是真苹果裂成两半,它已经腐烂了。
从横切面看,这是一只被咬了两口的苹果。它被打了一层厚厚的石膏,一整只被石膏封裹起来。
由于石膏太厚,仅凭手感根本分辨不出其中另藏它物。
这就成为了一只外表平平无奇的石膏苹果。
凯尔西忍住兴奋,更加小心地将烂苹果与石膏体进行分离。
最后仔细地清理石膏体内侧,上面留下了两对牙齿咬痕倒模,其侧还有一组字母「B&M」。
与指纹鉴定罪犯相似,鉴于咬痕的个体差异性与稳定性,理论上每个咬痕都有一个与之匹配的嫌疑人。
一个人能火烧手掌抹去指纹,还能一把火烧了自己的牙齿?故而牙齿鉴定在法医勘察中起到了重要作用。
仿佛当年偷吃禁果的亚当与夏娃,这只苹果,被伪装者B与化名玛丽的伯爵夫人各咬一口。
B不愿苹果就此腐烂,将它以石膏封裹起来以作纪念。
此刻,石膏倒模所成的咬痕,偏偏就成了鉴别谁是伪装者B的强有力证据。
临近三点,凯尔西与歇洛克困意全无。
提起工具箱就先去了B伯爵的尸体停放处,果不其然,死去的B伯爵咬痕与石膏倒模完全不符。
谁的牙齿才与石膏倒模匹配?
早晨六点半,剩余九人的房门被凯尔西与歇洛克一一敲响。
这是主殿内的第六次聚集,长桌上放了十一只苹果。
凯尔西将一分为二的石膏苹果放在桌上,简述了之前两人的发现。“感谢以石膏封住苹果的B,你留下了最有力的身份证明。
让我们不用将脸洗到惨白,不用将衣服脱到一件不剩,不用舍弃所有的尊严与脸面以证清白。”
凯尔西说得真情实感,发自内心感谢B让她保住了多重伪装,而轻轻松松就能指认谁是凶手。
“现在,我们要做的很简单,咬一口苹果再对比咬痕就行了。那就动口吧——”
说要就咬。
歇洛克先咬为敬。他在见到石膏倒模齿痕时,也诚心地感谢了B,算是保住了西格森音乐人的伪装 。
“哦!意外的证据,不得不说太棒了。”
华生也面露喜色,总算能不要看谁都像B伯爵的幽灵了。他也咬下了苹果。
长桌上的人纷纷动了。
拿起苹果,咬一口,多么简单的动作。只要心里没鬼,这就是一秒钟的事。
然而,桌尾处有一个人迟迟没有动。
最终众人的目光都落到了她的身上——正是厨娘贝拉。
入座之后,贝拉静静地听着凯尔西的推论,静静地看着众人拿起餐盘上的苹果。如今顶着所有人的视线,她面无表情地盯着被一分为二的石膏苹果。
“呵呵,真是精彩!”
忽而,贝拉笑着咬了一口苹果,再出声赫然是男人的嗓音。
“百密一疏,没想到你们会对一颗苹果感兴趣。它只是床头平平无奇的一个石膏摆件,而且你们还将它锯开了。”
“居然是你!”
费尔南下意识握紧身侧的枪,不敢置信地盯着B。
他亲眼见过贝拉做菜,更见过贝拉缝补衣物,一个男人竟然毫无破绽伪装成一个女人!
B都没正眼看费尔南,“那些过去,尊敬的阿佩普与巧克力蛋糕先生,你们已经推测七七八八。
我就做一些小小的补充。我和玛丽从小在乡下认识,她小时候的处境很不好,起因是只是一则预言。”
葛莉谢尔达出生一个守旧的家庭,从小要求女儿端庄贤淑。
在她七岁时,有一位神职者对她的父母做出预言,两人的女儿命带血腥,注定会带来不祥。
年幼的葛莉谢尔达被父母放弃,扔到了德国偏远的瓦尔格村自生自灭。
瓦儿格村大多数人并不欢迎阴沉的小女孩,不少同龄男孩对她进行了恶作剧,只有同样是孤儿的B与小女孩成了朋友。
“我以为日子再难也会两个人扶持着走下去,但玛丽十二岁去镇上做工,那一去就再没了音讯。”
当时B遍寻不得,工坊说葛莉谢尔达根本没有请假忽然不见了。
这一分别就是二十多年。
两人再遇,一个是负责伯爵府宴会的厨子,一个却成为了伯爵夫人。
“后来,玛丽对我说起她艰难的前半生。玛丽被流窜到镇上的海盗劫走,海盗认为她的美貌能卖出一个好价钱。她在黑市被卖入一家地下妓/院,去那里的客人都有特殊癖好。”
B显然不愿详谈,只简单地几句话带过,而点名了三件事。
“伊尔汗三人当年还是刚入行的海盗,他们就做成了玛丽的买卖。艾萨克当年不过十四五岁,就会许多床上折磨人的手段。玛丽原来有一个机会出逃,却被她的朋友背叛了。”
如此一来,葛莉谢尔达被困了十年。
最终她学会了一套以假乱真的易容术,又经过精心挑选,顶替了一位同名又长相八成相似的贵族小姐,彻底摆脱了黑暗的过去。
那位被顶替的贵族小姐怎么了?当然是被葛莉谢尔达杀了。
葛莉谢尔达得知贵族小姐与B伯爵被长辈定下婚约,她顺势嫁到了奥地利,远离贵族小姐的家庭以而避免伪装被识破。
婚后,葛莉谢尔达与B伯爵没有培养出感情。
原本能相安无事地各过各的生活,偏偏命运让她再遇到B。葛莉谢尔达的伪装被B识破了,两人很快陷入了禁忌的爱河。
B至此露出幸福的笑容,但他顶着贝拉的脸,总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
“好了,我的补充到此为止,足够书写一段离奇爱情故事了。”
B先略过了怎么对付真伯爵,而抬头环视一圈,“有几位客人,如果你们对我的话感到几分熟悉,仿佛在说你们曾经的某一段过去。别怀疑,你们就是因为那些才被请来古堡的。”
说到这里,B长叹一口气,微微垂下目光。
正在众人猜测B还要说什么时,突然,B猛地按下座椅扶手下方浮雕。
“咔嚓!”“哗啦——”
接连两种声音接连响起。
变故就在转瞬间。
主殿上方壁画有两处开裂,两滩水高腐蚀性液体当头浇下。
长桌边的众人猛地起身要退,突变却接近尾声。
B与费尔南的座位上,变成了两具被高度腐蚀的躯体。他们起先还试图挣扎,但很快就一动不动了。
主殿,仅回荡着费尔南遭逢击杀时的惨叫,还有以及B死前模糊的一个问题。
“你们不妨猜猜,我叫做B的真实含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