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宫中选秀三年一届,自二十二年之后,二十五年按例举行,康熙命温贵妃与宜贵妃主持大局。

此间选秀,选出了大阿哥的嫡福晋伊尔根觉罗氏;至于皇帝的后宫,两位贵妃请示过后,只留了三人的牌子,都是容色出众、家世较为平庸的满军旗与汉军旗。

二人初封答应,只一人得了常在的位分,被安排在各宫偏殿,由主位娘娘们管辖;其中不乏雄心壮志之人,只是刚入宫,就被泼了一盆冷水

没有侍寝,没有伴驾,唯有宫人伺候,成日凄凄冷冷,皇上全然将她们抛到了脑后去。

其中样貌最为娇艳的芸常在一咬牙,拿了压箱底的银两,让贴身宫女暗里递给敬事房的一位管事,把她的绿头牌放在显眼的地方。

那管事哪里敢!

即便他与侍奉芸常在的宫女是同乡,可六七年前,有个收受贿赂、透露帝踪的小太监挨了板子逐出乾清宫,至此之后,那些犯了禁的奴才,要么进了慎刑司,要么进了辛者库,下手惩治的人,没一个心慈手软的。

种种前车之鉴摆在这儿,他们再也不敢冒着没命的风险接受妃嫔的贿赂,只恨不得在脑门上贴上四个大字:两袖清风。

敬事房,更是梁大总管盯梢的重点区域,一有风吹草动,怎么也瞒不住人。

待管事惴惴不安地上交了“贿赂金”,如此一来,芸常在便遭了殃。

不仅撤了绿头牌,还被降为答应,搬出了现住的宽敞屋子,整日哭哭啼啼的,悔不当初。

人人都说,咸福宫的成妃娘娘是个和善人,芸常在也算运气好,选秀过后被分在了咸福宫。降为答应之后,成妃代为下发的份例从没有缺斤少两,也没有被克扣,可她散尽了积攒的压箱银子,单凭那点份例,如何活得锦衣玉食,保持如花般的姿容?

选秀时候,验身的嬷嬷感叹说,她的容色,整个后宫都算数一数二的。芸答应自认为长得不比翊坤宫那位差,渴盼成为第二个宠冠后宫的娘娘,最重要的是,她还年轻。

宜贵妃已然二十八了,如何比得上她?

她想见到皇上。

大哭一场之后,芸答应使出浑身解数,探听咸福宫的诸多消息。得知成妃常年无宠,皇上驾临也只为四阿哥与七阿哥,心思霎那间活络起来,一日前去正殿请安的时候,表达了效忠投诚之意。

可一向和气的成妃就如听见了好笑的笑话,冷声问她:“邀宠?”

“死了这份心吧。别说本宫不在乎,就算在乎,你大可以试试,试试皇上会不会看你一眼。”成妃冷冰冰地道,而后笑了起来,“如今皇上心里,只装了宜贵妃娘娘一人,你莫要自寻死路了。”

芸答应当即失了声,那和独宠有什么区别?!

“谈不上独宠,一月之内,皇上约有十日翻绿头牌。”即使成妃知晓,自二十三年南巡归来之后,皇上临幸别的妃嫔,都是盖着锦被纯聊天,但前朝后宫依旧蒙在鼓里,便是宜贵妃,也全然不知此事。

否则,十一阿哥如何会是皇上的幼子?

成妃早早投靠了宜贵妃,心细地察觉了些许蛛丝马迹,乐得见此,也没什么不平衡的。

短短几年,有了云琇的庇佑,她从默默无闻的庶妃成了妃位娘娘,还成了胤禛的额娘;得了郭络罗氏珍藏已久的传家秘方,胤祐的足疾好了大半,到如今能跑能跳……回想当年窘境,成妃喜极而泣,每每拜佛的时候,都会念诵一段经文,保佑宜贵妃长寿安康。

从回忆中抽身,她望了望眼中含着熊熊妒火的芸答应,叹了口气,出于最后的怜悯之心,警告道:“皇上最是厌恶邀宠之人,安心待在咸福宫,离御花园远些,别再出幺蛾子了。”

那些我见犹怜的女子,用不着娘娘们出手,皇上自个……就会把人踹出去。

就如当年南巡,曹家进献的那个汉女。圣驾回宫之后,荣妃同她们简单地说了说前因后果,谁不震惊?

……

芸答应没有听劝,省吃俭用了整整半年,向内务府要了香润的脂膏擦捈双手与脸。熬过了冻人的严冬,待初春来临,她隔上几日便要前去御花园碰碰运气,被人嘲笑也在所不惜。

功夫不负有心人,她盼来了与皇上的初遇,可偏偏被一双交握的手刺痛了眼。

立于万岁身侧的盛装美人,姿容绝艳,顶多二十出头的模样,桃花眼盈盈含笑,随意一瞥,便是数不尽的风情。芸答应同她一比,如萤火与骄阳之辉,瞬间矮到了尘埃里去。

郎才女貌,情意绵绵,哪还轮得到别人插足!

还没回过神,紧接着又是一轮打击。

没等芸答应娇柔地说出“参见皇上”两字,威仪万千的皇帝淡淡看她一眼,问出了她不甚理解的一句话:“你与平嫔,是什么关系?”

语气无波无澜,却也没有厌恶之情,芸答应思虑半晌,小心翼翼地答:“平嫔娘娘报病已久,婢妾虽居咸福宫,有幸奉药得见。”

皇帝又问:“你是什么人?”

“婢妾是去年选秀入宫的答应,封号芸。”她忍住激动,颤声道,“皇上……”

这一声皇上唤得百转千回,一旁的云琇紧紧蹙起了眉,同样道了句:“皇上……”

居于咸福宫,就不可能与平嫔有什么关系,不过巧合罢了,仁慈一些又何妨?

芸答应却不这么想。

看那宫装美人的眼神便带上了深深的敌视与狠意,贱人!

谁知,不必她开口,皇上就突兀打断了那人的话。

芸答应心中一喜,却生生听见了一道晴天霹雳

“日后别来御花园了。你既与平嫔相熟,那便搬去储秀宫好好侍奉,她的病好不了,朕唯你是问。”

康熙说罢,顿了顿:“芸……怎么有些耳熟?”

梁九功小声说:“就是撤下绿头牌的那位芸常在。”

这下,谁的求情也不管用了。

皇帝的怒斥传遍了整个御花园:“梁九功,把她给朕拖下去!”

芸答应执着皇恩,再三钻营的下场,吓坏了那批新进宫的秀女,更吓退了企图遣人邀宠的主位妃嫔。

卧病在床的平嫔无故受了牵连,气得吐了一口血,许久不见好的风寒又加重了。

与郭络罗氏撕破脸皮之后,索额图的手如何也伸不进来,侄女又是这副不中用的模样!他气得面色铁青,请求与太子爷见上一面,都被拒了,无可奈何之下,只好等太子爷年满十三,上朝参政,再想办法与其往来。

宜贵妃宠冠六宫,膝下有了三位阿哥,且与毓庆宫的太子爷的亲近,无人敢摄其锋芒。加上温贵妃掌管诸事,赏罚分明,手段温和而不失凌厉;惠妃即便有明珠的支持,也没有斗过宫权的掌控者,这样的情形之下,后宫安稳了许多年。

直到明珠被皇帝革职,惠妃心下冰凉,阿哥所却传来大福晋怀孕的消息,恍若支柱一般,稳住了涣散的人心。

即便头胎是个格格,可她也是皇上的第一个孙辈啊。

很快,大福晋再次怀了孕。受了明珠指点、聚集在大阿哥身旁的那些官员,无不期盼着皇长孙的出生,准备一展拳脚,与太子爷好好地斗上一斗。

除此之外,太皇太后身体康健,可就是因为高寿,被一场冷风吹倒之后,日日与汤药为伴。皇帝揪起了心,勒令太医全力医治,一时间,安宁之态打破,后宫乍然乱了。

还有太子妃的人选,牵动了多方心思,皇上虽未严明,索额图已然谋划了起来。

未来国母啊,谁人不想分上一杯羹?

后宫如此,前朝也不安宁。

因着准噶尔出了噶尔丹这个野心勃勃的首领,主战派与主和派吵成一团,朝堂风云骤起。

有识之士主张开战,大阿哥眼睛一亮,这也是个争得军功的好时机!

翌日,延禧宫。

“额娘。”胤禔大步走来,请安过后,颇有些不悦地道,“儿子不喜那关氏吴氏,额娘又何必强迫于人?”

好啊,伊尔根觉罗氏的枕边风一吹,还会朝额娘甩脸色了。

惠妃冷笑:“郭络罗氏都撺掇你皇阿玛为太子指婚了,怎么,福晋还把着你不放呢?侧福晋你不要,侍妾你也不要。若是皇长孙从太子妃的肚子里出来,你哭都没地方哭去!”

听见“皇长孙”三个字,胤禔的脸霎时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