僖嫔哆嗦着嘴唇,脸色红了青,青了又紫,满心满眼的不可置信,长长的指甲紧紧掐入掌心,带来阵阵尖锐的刺痛。
她不相信宜妃竟跋扈至此!
僖嫔是宫里的老人了。她乃赫舍里氏的旁枝,比云琇进宫早,初封为贵人,虽然母家不显,但凭借姣好的容貌,得宠过很长一段日子。
阿玛额娘从小对她千依百顺,养出了她的心气,也养出了她心直口快的脾性。
与云琇不同,僖嫔是真正的‘恃宠而骄’,因着不分场合的张扬和口无遮拦,得罪了许多妃嫔,包括当年的孝昭皇后。
一个不敬皇后的罪名下来,加上佟贵妃等人的落井下石,康熙对她的宠爱就淡了。
禁足,抄写宫规……僖嫔受罚后,像是醒悟了一般,收敛了不合时宜的骄纵,成日里忙着复宠,却始终没什么大用。
送汤,被乾清宫遣回了;装作与皇上偶遇,结果得了一番斥责,令她面红耳赤,灰溜溜地沉寂了下去。
僖嫔没脑子的事众人皆知,几乎成了宫里的笑话,云琇也有所耳闻。
原以为丢了大脸便能安分下来,谁知僖嫔还在蹦跶,还蹦跶到她面前去了!
造谣独宠之事,唯独僖嫔、平嫔跳得最欢。平嫔暗地里煽风点火,僖嫔表面上冲锋陷阵,至于安嫔、敬嫔那两个,不过是推波助澜,跟在后头捡便宜而已。
安嫔敬嫔有的是时间收拾,平嫔也不会得意多久。她身后有赫舍里氏,有索额图,顾及太子的颜面……一切的一切,等日后再做清算。
至于僖嫔,柿子要挑软的捏,她家族势弱,无宠无子,就算被掌嘴,又能如何?
云琹就是要让全后宫知道得罪她的下场。
仁慈太久了,便以为她是好欺的,做梦做出幻觉来了吧?
……
现如今中宫空置,皇贵妃无权管事,贵妃即将生产,惠妃、荣妃与她共同协理宫务,僖嫔便是想告状也无处可去,唯有向皇上‘申冤’了。
云琇方方面面都算计好了,思及此,笑得愈发温柔可亲。
“你说,看在小五和小九的面上,皇上会不会责罚本宫?你阿玛赉山,又如何与我阿玛相比?”云琇捏住僖嫔的下颔,轻轻念了句,随后放开手,扬了扬眉,“董嬷嬷,掌嘴五下,动手吧。”
掌嘴不过五下,着实算不上严厉的惩戒,但对于僖嫔来说,无疑是把她的脸皮揭下来按在地上踩。
尊严扫地,叫她今后还怎么做人?!
董嬷嬷严肃着脸应了是,一挥手,僖嫔便被控制了起来。
侍奉僖嫔的宫人同样被制住了,她疯狂地挣脱却毫无效用,在其余三嫔震惊、惶恐的目光里,董嬷嬷撸了撸衣袖,抬起手
“啪”“啪”“啪”……
清脆的巴掌声响起,不多不少,正好五下。
在僖嫔受罚的时候,云琇微微侧头,冰冷的目光剐过安嫔与敬嫔,还有胸口不住起伏的平嫔,又漫不经心地转回视线,唇边含着浅浅的笑意。
那一眼,直看得安嫔几人心口发寒,如坠冰窖。
宜妃这是在杀鸡儆猴,警告她们……
半晌,董嬷嬷掌嘴完毕,让人放开僖嫔,退到了一旁。
僖嫔恍惚地捂住脸,已经说不出话了,她的眼里血丝密布,鼻尖一酸,就要落下泪来。
“瞧这可怜见的,吃一堑长一智,下回可要带上脑子出门。快回宫敷敷脸蛋,误了时辰就不好了。”云琇眉眼弯弯地叮嘱了句,随即扶着宫人的手,撇下乌压压的一众人,袅袅婷婷,扬长而去。
僖嫔被掌嘴的消息似长了腿一般飞速扩散,可以说,整个后宫都因此震动了。
听闻此事,惠妃放下温热的茶水,面色微变,皱起眉道:“僖嫔几人,真是自讨苦吃。独宠的罪名也是可以随便按的?偷鸡不成蚀把米,现如今,谁也制不住宜妃了。”
莺儿给她捏着背脊,压低声音道:“娘娘,宜妃仗着受宠,也太过跋扈了些!僖嫔可不是什么小常在,小答应……”
是啊,太跋扈了,惠妃心里也有些不得劲。
虽说她意图拉拢郭络罗氏给胤禔铺路,但宜妃的嚣张气焰不压上一压,日后,三妃之首是谁,还真说不准了。
“刚出慈宁宫便来了这么一出,太皇太后说什么了?太后说什么了?”两位太后没下旨训斥,便等同于默认。
惠妃说着,眉心越发紧蹙:“如今皇贵妃、贵妃不管事,本宫与她同为妃位,想管却管不得,放眼看去,也只能盼着皇上责罚了!”
“你去运作一番,把话传到皇上耳朵里。”惠妃淡淡道,实则心里没底,“就说,僖嫔虽有罪过,却不至于被掌嘴。回宫后,她以泪洗面,吐了膳食……”
见莺儿应了,她轻轻叹了口气,嘴角落了一落,“宜妃好手段,好心计。”
趁现下无首的后宫局面,捏四人中的软柿子,撒了气也立了威,不似僖嫔那般没脑子的跋扈。
惠妃有着预感,皇上定然不会降罪与她,莺儿所做的布置,不过无用功罢了。
这样的人,若是与之为敌……
她的面色沉了一沉,稍显急切地道:“传信给明珠,拉拢郭络罗氏的计划,不能再拖了。”
……
相比于惠妃,钟粹宫的荣妃沉默不语,没有表明任何态度。
成嫔心里畅快,对云琇的投诚之心更真了几分;观望的端嫔大松了一口气,幸而没有听了僖嫔的撺掇掺和其中,否则遭殃的便是她了。
贵人以下的小主噤若寒蝉,看向翊坤宫的目光带上了丝丝敬畏。剩下几个心中有鬼的,听闻僖嫔的受罚,惶惶然不可自已,唯恐宜妃察觉到什么。
该躲的终究躲不过,晌午时候,董嬷嬷捧着托盘上了长春宫。
长春宫是安嫔与敬嫔的居所,两人同为主位,共掌一宫。听闻下人的通报声,安嫔、敬嫔面色皆是大变,霍然起身,宜妃这是要做什么?
董嬷嬷看够了她们铁青的脸,这才笑眯眯地道:“我们娘娘给布贵人送礼来了。”
说着,掀开托盘上的红布,露出几卷厚厚的佛经来,“娘娘说,布贵人久居深宫,空闲得很,不如抄十卷佛经打发时间,除了静心,也好给三公主积福不是?”
布贵人是三公主的生母,而宜妃是四公主的养母。因着云琇的缘故,伊尔哈常常得见皇阿玛,几个公主之中,康熙最是宠她。
皇上的宠爱是有定数的,分给了一个,另一个就少了。布贵人想得很是简单,只要压下宜妃,她的三公主就能更受皇上看重,故而告状之事,也有她出的一份力。
安嫔敬嫔神情很是难看,到底松了一口气。
紧接着她们想,布贵人居于长春宫偏殿,宜妃直接插手惩戒,这不是打长春宫的脸么?
但没法子。宜妃有太皇太后懿旨,奉命协理六宫,管教布贵人,的确算得上名正言顺……
她们只得眼睁睁地看着布贵人摇摇欲坠地接过托盘,嘴唇颤抖,满脸苍白地谢恩。
……
惠妃猜得没错,皇上半点责罚宜妃的意思也没有。
乾清宫,康熙下了朝便召集大臣议事,午膳也在御书房用了。待众臣散去,他揉了揉眉心,翻开一道折子,低头批阅了起来。
片刻后,皇帝觉得有些渴,习惯性伸手一摸,平日放在右手边的茶盏不见了。
梁九功那奴才,说是去茶房沏茶,结果久不见人影。他皱起眉,唤来立在稍远处的乾清宫副总管刘钦:“梁九功去何处了?”
“回万岁爷的话,梁总管想是被急事绊住了脚,”刘钦小心翼翼地回答,见康熙面色有些不虞,转了转眼珠子,支支吾吾地道:“想必很快就回来。就在刚刚,奴才听说了一件要事……”
康熙睨他一眼,重新低下头去,摆摆手:“说。”
“僖嫔娘娘受了……”
刘钦刚说了几个字,梁九功捧着茶盏,急匆匆地跨进大殿,打断了他的未尽之语:“万岁爷,今晨时分,安嫔、敬嫔、僖嫔与平嫔娘娘去了慈宁宫,求见太皇太后,说,说——”
刘钦的嘴角顿时拉直了,躬身退到了一旁去。
康熙眸光一凝,“说什么?”
“说,宜妃娘娘得了万岁爷独宠,请老祖宗给她们做主。”梁九功见刘钦还算识相,心里冷哼一声,觑了觑康熙的脸色,小声道:“宜主子当场与她们对峙,谣言不攻自破,过后娘娘气得狠了,让人掌嘴了僖嫔。”
康熙捏着折子,面色逐渐变得冷沉,听到最后,却少见的有些发愣。
他突然问:“掌了几下嘴?”
梁九功比了个巴掌,“五下。”
皇帝沉默良久,轻笑一声,摇摇头,“太少了。不似她从前的作风。”
梁九功:“……”
梁九功嘴角抽搐了一下。
康熙说罢,转而看向旁边的刘钦,淡淡地问:“你说僖嫔受了什么?”
刘钦瞪大眼,垂下头,抑制住心头的惊涛骇浪,闻言连忙上前几步,赔笑道:“奴才也正要禀报这事呢。奴才听闻,僖嫔娘娘一回宫便以泪洗面,吐了膳食,过后不久,宜妃娘娘给布贵人送了几卷佛经,说是让她静心……”
瞧见皇上微带审视的眼神,刘钦心里咯噔一声,连忙添补了一句,“宜妃娘娘受了大委屈,这才如此行事。”
康熙收回视线,面无表情地道:“以泪洗面,吐了膳食……你说的不错,宜妃才该委屈,僖嫔委屈个什么劲?此般惩戒,她合该受着。”
说着,他的凤眼浸上冷意,“造谣独宠,朕看她们就是闲的。吩咐下去,安嫔几个随布贵人一道抄写佛经,每人二十遍,抄不完就别出来了。”
梁九功咋舌不已。
宜妃娘娘才罚十遍,皇上一下子翻了倍……四位嫔主子又是何苦呢?
他笑眯眯地瞥了眼愣神的刘钦,挺直了背脊,心道,想替代咱家的位置,再修炼几十年去。
连皇上偏心谁都看不清楚,还妄想给宜妃娘娘上眼药,真是美得你!
即便做好了心理准备,惠妃还是被刘钦的回话给气着了。
“宜妃委屈?”惠妃不敢相信地重复,气得在寝殿来回转着圈,咽下了即将脱口而出的大不敬之言。
皇上这是眼瘸了吗?!
这等明晃晃的偏心,让惠妃越发心惊肉跳了起来。
就在此时,莺儿快步掀了帘子,低声道:“娘娘,贵妃在永寿宫发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