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薇,你感觉怎么样啊?”
听到这个充满关心的温柔声音,刚睁开眼的洛薇下意识的勾下嘴角,想要说点什么安慰下对方,却发现自己的喉咙里如被堵住了般,还痛得厉害,只能下意识的皱起眉。
“薇薇醒了,醒了就好,玉禾你就放心吧,听我的,肯定没错,来,给她喂点水,再多喝点水,很快就能彻底好起来。”
坐在床边上的老妇人闻言,边欣慰得笑着扶起洛薇的上半身,动作轻柔得给她喂水,边叹道。
“知道你的医术好,看得准,我这不是关心则乱嘛,我们薇薇这次可算是遭罪了,唉,也不知道以后是个情况!”
这个话题显然有些沉重,旁边站着的老者也是神色黯然,待洛薇喝过水躺下又无力的闭上双眼后,老者才道,“现在只能是走一步算一步了,若不是正扬他们去的是边疆农场,我怎么也不会同意让薇薇跟着我们,孩子总归还是跟着父母比较好!”
想起那还没联系上的儿子儿媳,老妇人也是担忧不已,刚因小孙女病情好转而生出的喜悦也一消而空。
“谁说不是呢,薇薇会生这场病,除了水土不服,不适应这乡下的环境,其实最主要的原因,就是想她爹妈了,我之前就有点后悔,还是不该同意让他们一家分开的,哪怕那这的日子艰难点,可他们一家在一起,总不用这么相互惦记。”
老者摆摆手道,“我还后悔当时态度不够坚定,就该一口咬着已经和他们断绝关系呢,省得连累他们也跟着被下放劳改呢,可最终不还是倔不过他们,只能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事情走到这一步,咱们这还算好的,要不是当年还留下的有那么几分香火情,恐怕跟师弟一样,连回这乡下老家的机会都没有。”
二人说着便相对无言,风风雨雨的淌了大半辈子,到老被赶回仅在幼时生活过一段时间的老家,成了受人忌讳不敢接近的存在,且还骨肉分离,众叛亲离。
个中辛酸滋味,远不是三言两语能够形容的,若非他们是从那个乱世中挣扎出来的,骤然遭遇这番变故,已经年过半百的他们恐怕也承受不住。
闭眼装睡中的洛薇此刻心情也很沉重,哪怕她原本就是个农村人,第一次的任务原主也是农村长大的,可她们生活的农村环境与这第二次的任务原主所处的农村,可谓是有着天壤之别,远不可同日而语。
这是个曾在她的父母长辈口中被频频提起过的年代,在她曾经看过的书籍影视中被展现过的年代,她曾为之感慨,却从不曾想过会亲身体验的特殊年代。
现在是六二年,时代的巨轮已经开始转动,原主一家在这暴风雨来临之前就已被拍下水,全家人的际遇在这个年代里极具特色,时代的浪潮不会因他们的挣扎就轻易的放过他们。
如何替原主渡过这艰难的特殊时代,安稳的活到时代的曙光降临之后,是洛薇这次的任务目标。
这里是距离湖省省会城市近两百公里的地方,麻林县抱山大队井台子小队,山高水多,地少人稠,资源丰富却未经开发,荒山野林之间,但凡有平坦些的地方,都有人家,但凡平缓些的地方,都被开成一块块田地,收成也很有限。
在洛薇曾经生活过的时代,这种山里人家已基本都在政府的扶持与鼓励下,搬到了山外城镇中,就算有些没搬走,的有村村通工程,山里的天然资源得到开发与利用,村民只要付出辛勤的劳动,也能获得丰厚的收入,温饱问题更是早已得到解决。
而现在,出门看到的就是这满眼翠绿,被奶奶强制性的留在床上休息两天后,已经彻底养好身体的洛薇才得以下床。
站得高,看得远,他们现在居住的,是位于近山顶位置的五间泥土房,略显破败,近期刚修整过一番,屋顶是新盖上的茅草,房前有块不到一分大,长满草的平地,周围用石头加老鼠刺做了圈一人多高的围墙。
往下是较为陡峭的斜坡,一条小溪沿着斜坡旁边的山涧蜿蜒流淌着,溪涧两边是最层层梯田,最大的面积也不到半亩,再往下斜对面的半山腰处,隐约可以看到散落各处的几户人家。
这座山虽不算矮,却没什么大树,站在门口就能将这周围的大概环境尽收眼底,孤家独户的住在这山顶,换个胆子小的,还真有些胆怯。
同样没在这种环境生活过的洛薇也有些不适应,但她更知道自己的任务和目标,所以她理智的认为,在他们当前的处境下,能拥有这么一处立身之地,其实是件很幸运的事情,这也算是洛氏宗族在对他们一家敬而远之之余,所能给予的最大照顾了。
这几间房子,是洛薇爷爷这一支的亲族留下的,那一家子的遭遇是乱世里很常见的状况,三个儿子有两个被拉壮丁,从此杳无音讯,仅剩下的一个建国前就因病而逝,本来,有三个儿子长大成人,用攒了一辈子的积蓄盖了几间泥土房,哪怕是茅草顶,在当地也算是还不错的条件,就差把儿媳妇娶进门了。
谁知就这么不走运的遇上兵祸,人家是从山后邻省过来的,躲都来不及,一家子生离死别,比洛薇家现在的处境还要惨,余下老两口年迈体衰,没能熬过前几年的自然灾害,到死也没等到两个大儿子的消息。
由于这一系列的不幸都是发生在新房盖好之后,当地人就免不了私下议论,认为是这房子的风水有问题,才把儿孙兴旺的好好一大家子住成了绝户,一家人都没了后,房子就成了洛氏族里的公产。
可这房子的地理位置也实在不怎么好,偏僻、干活不方便得很,纵然族里有人眼红这几间房子,心里到底觉得忌讳,不敢打这个主意,有那不在意这些的,只要不姓洛,再怎么想也是白想,毕竟洛氏在本县根深枝茂,不是谁都随便能招惹的。
宗族聚地而居,平日里远门、近门、隔房分得很清楚,彼此间还相互勾心斗角,可一旦涉及到与外姓之间的利益之争,那向来都是帮亲不帮理,很团结的。
原主的爷爷洛文元出生白果镇镇上,家里当年在镇上开了间药铺,洛薇的太爷爷去得早,太奶奶便带着幼子去省城投靠娘家兄长。
那舅太姥爷是个重情重义的,不仅收留了他们孤儿寡母,还给爷爷安排好了生路,助他拜得省城里最有名望的中医圣手为师,因他勤奋好学,踏实努力,还成功娶了师傅的小女儿为妻,也就是原主奶奶李玉禾。
虽说是少小离家,距今已有四十多年,可洛文元毕竟是上了白果镇洛家族谱的,族里那些年龄大些的都还记得他们这一支,他成婚后,也曾带着李玉禾回镇上祭祖,就算人没亲自回来,逢年过节也会寄钱寄物,托五服以内的近门亲族帮忙祭奠先人。
在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从镇上走出去,想在省城闯荡的族人,去找他这么个已经在省城立住脚的自家人,他也从来不推辞,帮钱帮物帮找门路,给老家人留下了仗义、不忘本的好口碑。
这个好口碑往日里不显,到他们狼狈得被下放回乡时,还是明显起了作用,因大环境的影响,洛家人表面上对他们疏远避着,事实上还是给了不少实质性的帮助。
比如这几间被住在周围的洛氏人主动给修补完好,整理得焕然一新后,条件在这农村算得上是很不错的房子,及房子里的这些必备的简单家具,都是那些洛氏族人东家一样、西家一样给凑的。
在这个物质匮乏的年代,能给予这么多的帮助,除了因本地人宗族观念重,出于同根连枝的因素,还有相当一部分是因洛文元当年照顾过族人的情分。
自幼在首都市长大的原主骤逢巨变,再加上年仅八岁,显然很难理解这其中的恩怨与情义,很难接受自己将要在这么破落的环境中生活,加上朝夕相处的父母幼弟还不在身边,小小年龄思虑过度,再加上确实水土不服,才生了一场大病。
洛薇到来后,已经有了成年思维的她,纵然也不太清楚这其中的具体情况,但据她知道的那些信息看,能有现在这生活条件和居住环境,还真松了口气。
那传说中的牛棚……
凭老爷子被下放时头顶的名牌,被安排住牛棚似乎也正常,为了做任务,她也必须要坦然接受与面对这一切,不用,当然是万幸。
所以,看着眼前这青山绿水,呼吸着这清新的林间空气,耳边听着不远处那潺潺溪水流淌的声音,洛薇笑得很开心。
结束一天的劳作后,相互扶持,沿着那蜿蜒陡峭的山路向上爬,不时还要拽下旁边的杂树枝撑住身体,防止滑倒,好不容易才回到家的洛文元夫妻看到这抹笑容,顿觉身体上的疲劳消去大半。
“爷爷,奶奶,你们回来了!”
见洛薇开心的迎上前跟他们打招呼,心情很好的两人也笑着点头,奶奶握着她的手关心的问道,“回来了,薇薇,怎么一个人站在外边呢,就你一个人在家,怕不怕?”
在和平年代生活久了,洛薇还真没意识到安全这个问题,“奶奶,我不怕,您就放心吧,我真的好了,明天开始,可以跟你们一起去上工,你们就不用担心我一个人在家了!”
因为担心,这几天两人中午还特意回来看她,给她做午饭,上工的地方距离这里得三四里路,光上下他们脚下这座山都很费力,还要来回走那么远的路,对两位年过半百的老人来说,实在太过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