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天府如临大敌。
顺天府尹卫既齐将衙役官兵都派遣出去, 为的就是第一时间控制游/行的学子举人。偏偏让他觉得奇怪的是直到等到放衙之时，也愣是没听见外面传来任何的消息。
卫既齐心中不安。
他禁不住唤来衙役打听一番，没想到衙役们的表情古怪得很, 捕头拱手道：“回禀大人, 今天的确有不少游街之人，只是统统都已散去。”
“都已散去？”顺天府尹卫既齐大吃一惊。他颇为不信等下衙以后亲身去街头上转了一圈, 震惊的是满京城的酒肆茶楼的确很是热闹, 却无人说起那科举改革之事，着实让他瞠目结舌。
再问了一圈, 这火车展览会的消息也纳入他的耳中。顺天府尹卫既齐哭笑不得, 千言万语最后就化作了一句话——这事儿应该早点说的啊！
宫里康熙、太子和阿哥们可听不到他的抱怨声。父子几人聚在一起，听着胤禟爆出今日赚得的银两，一个个笑得牙龈大露，就是康熙也不免被巨额的银两惊得睁大双眼。
要不是他顾及要在儿子们面前保持颜面, 只怕这时候要乐得傻笑起来了。
“胤禟你确定？真的是七千万两？”四阿哥胤禛反反复复问了好几遍。
不是他不相信。
而是大清一年的税收也不过七千万两，想到一群商人居然可以拿出这么大一笔数额, 胤禛心里禁不住升起不少疑问。
钱……这么好赚的吗？
胤禟重重点头：“四哥, 真的是七千万两！”
要知道他们最早的计划不过是一千万两！没错！商人的反应打从一开始就超乎胤禟的想象, 到后头胤禟看似镇定自若，实际上内心里的小人早就开始原地打滚了。
为了获得修建成功后的运输优先权和冠名权，商人们可是压下了巨型赌注。
第一块铭牌拍出了一千八百万两的高价胤禟以为已经达到了顶点, 万万没有想到第二块冠名权直接拍到了两千五百万两, 而第三块冠名权更是让人为之疯狂, 足足拍出了三千万两的高价。
当然胤禟也向康熙和兄弟们介绍了一番：“三分之一的首款在三日内现付。随后的三分之一在开建后支付, 最后的三分之一则在开通之际支付。”
“不管怎么支付，第一笔钱马上就要进账了！”太子胤礽眼睛里冒着金元宝的符号，已经开始畅想这些资金的安置之处。
“没错。”胤禟重重点头后将目光转向康熙：“汗阿玛, 儿臣有个不情之请。”
“你说。”
“开始研发轮船吧！”胤禟目光灼灼，将两人商人的话语告诉康熙。
试想一下，能推动火车前进的蒸汽机一旦装到船只上会有如何的效果？光是想想就让人眼前一亮吧？
四阿哥胤禛张了张嘴。
他脑海里无数长着翅膀的小元宝刚刚投入他的怀抱，转头又拍着翅膀走了。
心痛！
偏偏看着火车的情况，傻子都知道若是能将蒸汽机改制到船舶上，船只的效率能提升多少？
四阿哥胤禛忍不住心痛，依依不舍的附和：“儿臣……觉得九弟说得有理。”
说到最后他颇有点有气无力，伤心欲绝的味道。
康熙：……
他看着打从去了户部，禁不住也有点往钱袋子钻的胤禛，语重心长的拍拍他的肩膀：“钱财乃是身外之物，切忌被其蒙蔽了眼睛才是。”
胤禛下意识的挺直背脊。
他面色严肃：“儿臣谨遵汗阿玛教诲。”
好好的银钱还没到户部打个转，就直接被安排好了去向。康熙心情不错，笑着询问胤禟：“那研究的人手呢？你打算从哪里找来？”
“儿臣刚才已经想过了。等蒸汽机车比赛结束以后，可以将蒸汽机车研究组的研究员分拨出一部分，前往福建水师研究中西方船舶，取长补短，熟悉船只架构以后再行研究蒸汽机安置办法。”胤禟说得条理清晰。
蒸汽机车比赛蓄势待发。
随着京城中所有人对蒸汽机车的崇拜与喜爱，所有人为了官职和名声这两根又粗又大又香甜的胡萝卜而疯狂准备着。
一来渴望胜利获得一官半职，二来他们也担心选择出最优者之后他们或许会丢了工作。
要胤禟说他们纯粹是庸人自扰。
就这能造出蒸汽机的能人，能让他们随便跑？去水坝上工作不香吗？研究建立其他东西不香吗？把你们辞退了本阿哥的教育成本不就全白搭了吗？
当然为了提高他们在比赛中的积极性，胤禟决定在比赛后再宣布这件事。
对于胤禟的答案，康熙颇为满意的颔首。不过对于提出把研究员送往福建水师研究，康熙却是摇了摇头，提出另一个方案：“用不着去福建水师，朕这里就有船舶模型可以供你们研究使用。”
胤禟脑门上冒出一个问号。
他疑惑地开口：“船舶模型？那不是玩具吗？”
康熙神秘兮兮的笑了笑。
很快梁九功领着一行小太监走进室内。每一名小太监的手中都放在一个托盘，上面改着金黄色的布罩。
康熙亲自掀开布罩。
里面出现的众多样式不同的船舶模型，登时让胤禟禁不住哇的一声惊叹。
胤禟兴奋的模样让康熙也禁不住有些得意。他抚着一翘一翘的胡须，乐得为儿子介绍：“这些船舶模型都是等比例制造。”
康熙伸手指向第一座宝船。
他滔滔不绝的介绍着：“这艘宝船仿照郑和下西洋时宝船等比例制造而成，长七十八宽二十四高六十八，船帆可以打开收缩，两侧炮筒摇撸口皆和实际比例一致……”
太子胤礽还是头一回见到康熙这般兴奋得意显摆的模样，和弟弟们相视一眼禁不住感叹原来汗阿玛也是有自己独特的兴趣爱好。
否则怎么会把这船只的数据记得如此清晰明了？胤礽和诸位阿哥津津有味的听着，康熙也越发说得起劲，说完宝船就转移脚步走到下一艘船只跟前：“这艘是明朝后期的战船，如今的战船都是从此衍生而来……”
康熙说得兴奋，他没有发现站在最前面的梁九功脸色逐渐变青了。
梁九功额头的冷汗一层层的沁了出来，瞬间脸颊往下落。他满是惊恐的注意着九阿哥的一举一动，恨不得跪下去求他。
等康熙说完那已是小半个时辰之后的事情。他欣慰的环视自家认真听讲的崽崽们，到最后一个胤俄以后猛地一激灵。
等等？为什么少了一只？
他抬眸向前方看去，只见胤禟全神贯注的站在御案前，低着头手上的动作不停。
康熙：……
他瞳孔地震。康熙三步并两步的走过去，直视这一切的时候眼前一黑，险些往后倒了下去：“胤禟——？”
御案上一只大船已经被拆得七零八落。细小的零件被细致的分开放置，康熙的嗓门可是胤禟吓了一大跳。
他险险把手上的船帆撕成两半！
胤禟倒抽了一口凉气，又小心翼翼的将船帆摆在应该摆放的位置，不满的抱怨着：“汗阿玛，您叫这么大声做什么？儿臣都被您吓到了。”
康熙：……
他一双眼睛瞪得溜圆，难以置信的盯着自己厚颜无耻的儿子，险些被胤禟气歪了鼻子：“你把船舶都给拆了，朕能不急吗？”
“……唉？不能拆吗？”
胤禟歪歪头：“可是汗阿玛刚才不是说船舶模型是给研究员们研究的吗？到时候拆和现在拆不都一样？”
能一样吗？
康熙怒目瞪着胤禟：“朕自然会使人等比例的复刻出来，至于今天拿出来给你们看的是朕的珍藏！”
一边唠叨着康熙一边痛惜不已，这小气的模样也让胤禟一阵不满意。父子两人竟是同时闹起了变扭，胤禟气呼呼的寻到慈宁宫，小嘴叭叭叭的将来龙去脉告诉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最近的精神气还不错。
她裹成厚实的绒毯听着胤禟的念叨，面上浮现着柔和的笑容：“船舶模型啊……”
“乌库玛嬷，您知道这些船舶？”
“……那是你的……皇玛法给你汗阿玛的礼物。”沉默半响，太皇太后轻声说道：“这些船舶模型也是你汗阿玛一生只收到过一次的，你的汗玛法给他的礼物。”
虽然在四子出生以后福临这孩子就对前面几个儿子彻底没了父爱，但在此之前还是准备了不少……
只是……
太皇太后原以为皇帝早已把这些东西丢弃，没想到竟是小心翼翼的珍藏起来。她鼻尖酸了酸，伸手揉了揉胤禟的脑袋：“不要怪你汗阿玛。”
胤禟懵了好一会。
他原以为这些是汗阿玛的兴趣爱好，现在才知道这些船舶模型居然寄托了汗阿玛的过去。
仔细想一想。
在自己这个岁数，汗阿玛已经失去了他的汗玛法，与自己同岁的时候又失去了他的皇额娘。
胤禟心中一阵酸楚和内疚。
他张了张嘴又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是好，半响才涩涩地说了一句：“汗阿玛……明明这么好”
远在东暖阁里。
康熙小心翼翼的，按着胤禟留下的说明一步一步的将船只重新拼接回去。
胤禟写得很是详细明了。
拼完船舶又冷静下来的康熙自然看得出他不是胡闹，而是真真切切的想知道船舶里面的构造知识。
原本的怒火早已烟消云散。
康熙抚摸着几十年来抚摸了无数次的船舶，良久嘴角噙着一缕笑：“朕是不是应该放手”了。
汗阿玛——！”康熙话还没说话就听见远远传来的惊呼声，紧接着东暖阁的大门被咣当一声撞开，胤禟犹如一颗小炮弹般砸在自己的怀里不说，后头还跟着一群喘着粗气的侍卫。
康熙全部力气用上才勉强接下胤禟，只差一点，自己的老腰就要折在当场。
胤禟没有发觉情况危急。
他正忙于朝着康熙述说衷情：“汗阿玛！您是世界上最好的汗阿玛！儿臣会陪您一辈子，绝对会比汗阿玛走得迟！不会让您再伤心了！”
康熙根本没搭理胤禟。
放松下来以后他的身体下意识的往后一靠，刚刚完成拼装的船舶摇了摇，刚刚组合上去的零件噼里啪啦的落了下来。
康熙：……
低头看向小嘴还是叭叭叭个没完的胤禟，想起他刚才说的话语，康熙伸手咚咚咚的在胤禟脑门上敲了三下。
还在感动的胤禟惊呆了。
这发展和自己想象得不一样！汗阿玛您不是应该抱着我也诉说衷情吗？为什么还要打我！！！？
他眼睛很尖。
胤禟立马发现在汗阿玛身后散开来的船舶模型，眉眼间的震惊那是遮也遮不住的。
难不成是为了船舶模型？
康熙又给了胤禟脑袋一拳，他又好气又好笑：“一定会活到朕后头？难不成你以前还想让朕白发人送黑发人？一天到晚的都在想点什么？”
船舶模型再重要能有你重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