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是诱敌, 何必这般讲究?二郎神追随武王伐纣时也常以八九玄功施变化之术诱敌。”道济劝道,“小龙女的八九玄功颇得其父真传,假扮新娘诱敌轻而易举。若你担心她的安危, 根本不必,天下间有什么妖魔鬼怪能伤得小龙女?”
“我也觉得没问题!”小龙女点头道,“毕竟我那么厉害!”
白秋练急声道:“若来的是奢比尸呢?”
“这种事情,奢比尸一般不会亲自现身。若真是奢比尸,我就去扮新娘。”想到自己准备用来对付奢比尸的诸般手段, 小龙女立即道。
“好了, 小龙女自己都说没问题了,就这么决定了。”道济甚是得意。
“大人!”白秋练担忧道, “此事若让真君知晓, 定然不悦。莫说真君,便是我等也咽不下这口气。一定要人以身诱敌, 便我去吧,我扮新娘子不需变幻之术。”
“这等事情有什么好争的?”小龙女抱臂道,“我说若是奢比尸我就去, 又没答应我来变。容易是一回事,去不去是另一回事。我也不是那么听话,谁想让我变,我就变的。”
道济没想到小龙女竟是溜他玩儿, 忙道:“小龙女,何必那么小气呢?若是可以,和尚我就自己上了。可我已经扮过了, 人家没上当啊!这不是我不用心, 我又不会八九玄功,肉体凡胎纵然是有些变化的妙法也用不得。”
“那是你扮的不够用心!你若真想扮, 我倒是可以给你出出主意。采花贼王檀你可还记得?”
“王檀都化成灰了,你该不会让我学王檀吧?”
“前几日,我遇到了王檀的弟弟王二喜,王二喜与他兄长一样也是个善于扮女人的采花贼。不过这王二喜作孽太多,遇到了他的冤家。因他女装扮相太美,被一好色之徒看中。那人为了将王二喜留在身边,将他阉了。”
道济闻言有些不太好的预感,张了张嘴竟不敢追问。
道济不追问,小龙女却没有卖关子:“我觉得你前番不成功,肯定是不够像女子,若不然去死牢找王二喜学一学。实在不行,学王二喜来一刀,应该会有用。反正你是和尚,又不娶老婆。”
“你、你……好毒!”道济下意识提了提腰带,退后两步,“小龙女,你记不记得自己是个小幼崽?怎么可以说出这么可怕的话?小心你爹知道揍你!”
白秋练眼睛一亮,反手抽出一把匕首道:“圣僧若是下不去手,小妖可以代劳,帮你磨皮修骨,然后化妆,准能以假乱真。”
“不必,不用了!”道济转身就跑,见陈亮还愣在原地,吼道,“傻徒弟,还愣着干嘛,想被女妖阉了吗?”
陈亮如梦初醒,忙向道济追去:“师父,等等我!”
“真经不住吓!”小龙女拍拍手道,“和尚真是小气,不过舍了一副肉身,日后劫满,又不会套着这幅躯壳回转灵山。啧~”
虽然觉得那一刀对于男人,哪怕是和尚也是不可承受之痛,白秋练还是果断道:“大人说的对!”
作为大人的仙仆,大人的话就是谕旨,就是法理。只要大人说的,他们听着去做就好了。
看着道济师徒那慌不择路的模样,小龙女就觉得好笑:“这个疯和尚,想看本大王的笑话,本大王是那么好欺负的么。扮鬼新娘?什么烂主意!”
“大人是觉得扮新娘并不能引凶手现身吗?”
“凶手只在东昌县作案,证明他对本地非常了解。陌生人在这里假迎亲,对方未必会上钩。要引出凶手,除非找一对本地青年男女正儿八经的定亲举办婚事。但自从鬼新娘后,许多新娘子失踪,本地已经没有人敢大张旗鼓的成亲了。”
据鼠十七所言,本地有些小户人家结亲,担心新娘子被劫,直接让女儿打着走亲的名头出门住到夫家。待过些时日,才放出消息说两家结亲,补上前礼,如此倒是真有几对新人平安无事。
“大人,那该怎么办?”
“凡事当从源头查起,我们去找第一个出事的新娘秀秀相关人员。”小龙女想了想道,“秀秀的父母据说已经过世,我们就去找当年那个失去了新娘子的新郎官刘公子。”
“这些需要告诉疯和尚嘛?”
“为什么要告诉和尚?和尚伤势不轻,打架帮不上忙,找线索我们自己就可以了。”小龙女哼了一声道,“那和尚依仗着自己能掐会算每次都占尽先机,到了关键时刻却掉链子。”
若只是凡人闹出的事情,道济没道理算不到。道济的掉链子加上鬼新娘秀秀坟地的阵法都表明奢比尸可能插手其中。
奢比尸的一贯作风,都是利用当事人的爱恨纠缠,在其中挑拨离间,煽风点火。纵然此事离不开奢比尸挑唆,小龙女也倾向于鬼新娘一事本身就有些内情。如此只要将这件事的源头查得分明,调查就会容易许多。
“师父,你们神族的崽都那么可怕吗?”道济师徒跑出老远,陈亮才缓过神来。
“那要看谁家的崽!”道济双手扶着膝盖道,“玉虚宫那是从上到下,一个比一个奸诈,凶残!小龙女真是颇得师门真传!”
因受伤之故,方才一阵跑,胸口竟隐隐作痛。这幅凡人的躯体太脆弱了,道济现在有些担心自己一不留神,提前玩完。若是历劫没有结束,把这躯体玩完了,按惯例他就要二次下凡投胎,再做一回人。
“师父,您这么编排玉虚宫不太好吧?”
“什么叫和尚我编排玉虚宫,这是我佛说的。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陈亮自然不知道,同属一脉的截教和阐教早年多有纷争。截教眼中阐教皆是狡诈凶残,阐教眼中截教皆是凶狠歹毒。佛祖虽离了师门,但是对于玉虚宫的固有印象倒是承袭了下来。
如今虽说一笑泯恩仇,面上是佛道一家亲,但私下少不得会抱怨几句。道济是佛祖的虔诚信徒,多少也承继了几分佛祖所想。
陈亮可不敢陪着道济编排玉虚宫,立即转移了话题:“师父,小神君不愿意帮忙扮新娘,我们要如何诱鬼新娘出来?”
“哪里有鬼新娘,那鬼新娘不是被小龙女拘了魂吗?抢新娘的事铁定了是其他东西作祟,还是再另想他法吧!”道济想了想道,“我们再去见一见第一位出事新娘秀秀的亲人。”
道济跑去寻鬼新娘秀秀的娘家人,小龙女和白秋练则去寻她本要嫁去的临县大户刘家。刘家经商,是县里最大的布商。刘老爷与秀秀父亲有些生意往来,据说当年刘老爷往秀秀家做客,因秀秀亲手所修的一幅屏风,认定秀秀甚是贤淑,为儿子求娶。
秀秀父亲也见过刘公子,一表人才,颇为喜欢。两人既是朋友,又门当户对,便做主为儿女定了这门亲事。这是一桩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婚事,成亲之前秀秀与刘公子并未见过。
据说当年新娘子出事后,两家人闻讯赶到现场。刘公子以不忍目睹为由,自始至终没有看一眼惨死的新娘。其后,秀秀的父母试图让女儿葬在夫家,日后可享刘家香火,却被拒绝。
刘公子的母亲不愿意儿子没有拜堂,就落个鳏夫的名头。期间刘老夫人出面打发秀秀家,刘老爷躲开了求情的秀秀父亲。秀秀父母见刘家如此翻脸无情,便也不愿意扒着他们。秀秀出了娘家门没有进夫家门,只能葬在出事不远的山坳之中。
秀秀的父母因女儿惨死,刘家无情,伤心女儿死后无香火可享,郁郁而终。
“大人,那刘记布庄就是刘家的总店,现在站在柜上算账的是当年与秀秀定亲的刘公子。”白秋练指了指对面布庄柜上算账的青年道。
那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男子,长得不高,身材单薄,面如傅粉,着花团锦绣袍服,标准的小白脸长相。
“这刘生生得和南风馆的小倌一样,秀秀爹到底多老眼昏花才会觉得他一表人才?”小龙女嫌弃道。
小龙女的爹杨戬是个英俊的武神,好朋友孔宣虽生得美貌,却也不失英武,故此小龙女的审美偏好那些好看又英武的。在她眼里,凡人都是弱鸡,如这等弱不禁风的,就是弱鸡中的弱鸡。
“听闻刘公子读书不错。”白秋练莫名有些心虚,早年她也喜欢这款。
“秀秀死后难安,全因她爹眼瞎啊!”小龙女负手叹道,“寻个薄情女婿,还不如去南风馆给他女儿买个小倌人回家,至少听话。”
“大人,您怎么可以将南风馆挂在嘴上。若是被真君听到了——”白秋练担忧道。
“南风馆怎么了?”小龙女不以为意,想当年她在渭水做水君,平康坊的姑娘拜她比拜管仲都虔诚,也是那时候小龙女才知道人间不仅有女伎,也有男伎。
“没什么!”小龙女目光太过坦然,白秋练竟有些说不出口。
小龙女正要进刘记布庄看看,却见柜后突然钻出一个两三岁左右的小孩儿,抱着刘公子喊了一声爹。
“那是刘公子的儿子?”小龙女挑眉道。
鬼新娘死在三年前,她死后,刘公子再娶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儿子?秀秀爹将她许给刘家,莫非是做续弦?
“新娘子途中出事后,刘公子不出两月便娶了现在的妻子江氏。”白秋练凑到小龙女耳边道,“他们成亲七个月儿子就出生了。刘家对外声称孩子早产,但坊间多有传言,似乎并非如此。”
刘家原本要娶的新娘子才出事,不想儿子平白做了鳏夫,拒绝被害的新娘葬入刘家祖坟并不稀奇。但刘公子不到三个月就急匆匆娶了个妻子进门,不免让人觉得凉薄。
刘家小儿出世后,刘家声称孩子早产,但那孩子长得极好,并不似早产婴孩。县中便一直有传言江氏婚前与刘公子有染,被疑心买凶杀害新娘。后来那群杀人的强盗落网认罪,这件事才慢慢没人说了。
“查查刘生和江氏,这么巧两人婚前珠胎暗结,就有了新娘遇害,让他们得偿所愿。”小龙女可不相信这等巧合。
白秋练原将刘家打听了个七七八八,小龙女如今要她去查的,少不得费些心思深挖一番。
白秋练去查江氏,小龙女则走进了刘记布庄。刘公子抱着儿子坐在柜台边上,正在细心地喂点心。那小孩儿本来在吃东西,看到小龙女进门,忽然拍了拍手,他手上戴着的银铃铛叮当作响。
儿子突然兴奋地看向门口,刘公子诧异回头见是个小道长,便道:“小道长可是化缘?请稍等。”
“我不讨饭!”小龙女淡淡道。
刘公子一愣,旋即目光落在了小龙女身上。小龙女穿着黑靴、素白水合服,可腕上却挂着一串珠子。那珠子瞧着不显眼,却颗颗价值连城。有些富贵人家的孩子若是体弱不好养活,便会寄养在道观寺庙。刘公子见小龙女一身道士打扮却颇为富贵,便道是如此。
“小道长可是要买布料?”刘公子于是笑道,“这里是我们刘记总店,不管是苏杭的丝绸还是蜀中锦缎应有尽有。”
刘家小儿却已经自己爬到了地上,走到小龙女面前,滋溜着口水道:“要!”
“要什么?”小龙女看着他微笑道。
“香,要!”刘家小儿跌跌撞撞走到了小龙女面前,扯住了她的衣袖。
“康儿!”刘公子想要拉开儿子,对小龙女歉然道,“抱歉,小儿似乎很喜欢小道长。”
“可我一点不喜欢他!”小龙女开口道。
刘家小儿生得白嫩可爱,本地百姓虽不齿刘公子的凉薄和江氏婚前珠胎暗结。然凡是进入店里的客人见到刘家小儿,都极难生出厌恶之色。
刘公子没想到小龙女会这么说,颇为宽容地笑了笑道:“小孩子都不喜欢更小的孩子,嫌弃他们麻烦。”
“我不讨厌小孩子!”小龙女嫌恶地一甩袖子,震开了刘家小儿,“我只是讨厌乱吃东西的小孩子。”
“乱吃东西?”刘公子一愣,“什么乱吃东西?我家康儿从来不乱吃东西。”
“既然不是乱吃东西,那就是故意吃了!”小龙女看着那小孩儿,目中越发嫌恶。
“你这无礼道人,我敬你是客人,才礼让三分。若是上门寻衅,便请出去,否则莫怪我不客气。”刘公子满是愤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