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竟又走到金陵了!”小龙女看着金陵城的城墙感慨道。
“大人不喜欢金陵吗?”
小龙女笑道:“那倒不是, 只是每次来金陵都会遇到不同的人,但金陵城自始至终都是这一座城,故地重游有些感慨罢了!”
进城后, 两人信步而走,不觉走到一处巷口,小龙女随口道:“菊妖陶三郎以前就住在这里, 说来也是许多年不曾见了, 不知他如今过的可好。那家伙甚是贪酒, 容易喝酒误事,也不晓得有没有再喝醉把自己栽进土里, 让人蛤蟆害了性命。”
人间的日子因漫长而显得枯燥乏味, 但如今回想起来, 也是遇到了许多有趣的事情。相较于天庭里的神仙几千几万年不是独自修行, 就是在开法会或赴会的路上, 人间可有趣多了。
小龙女正要离开, 门忽然推开了,有个老妇人出门问道:“姑娘可是来找我儿子作画的?”
“老人家, 我们只是途径此地。”青狐解释道。
小龙女倒是颇为感兴趣道:“你说来寻你儿子作画, 莫非你儿子的画画的极好,常有人慕名来求画?”
老妇人闻言立即笑了:“我儿子是个秀才, 读书好, 写了一手好字, 画也极好。”
大宋没有秀才的功名, 所谓秀才指的是尚无功名的读书人。小龙女透过打开的门, 向老妇人家中看去,一贫如洗。若真是书画双绝,如此贫苦, 实在不该。如今朝廷颇为腐朽,自冤死了岳飞父子,临安城那群主和的君臣每日醉生梦死,若有沧海遗珠也不稀奇。
“那不知我可否请公子作画一副?”小龙女问道。
“自然可以,不过我儿子刚出门了,要等一会儿回来。姑娘若是不急,不妨进门喝杯茶。”
“那便叨扰了!”小龙女与青狐随老妇人进门。
与老妇人一番交流方知这家就老妇人和儿子顾生,顾生为了照顾母亲不敢远行,困守家中,母子甚是贫苦。顾生平日便为人写书画画过活,日子能过得去,但家境不好,都二十五岁了还没有娶上媳妇。
老妇人刚送了茶上来,隔壁便有个姑娘上门借东西。这姑娘约莫十岁,生得极为美貌,不似寻常人家的女子。她见到小龙女和青狐略微愣了一下,借了东西才离开。老妇人送走借东西的人便坐下陪小龙女和青狐说话。
“那是隔壁的徐姑娘,姑娘家独自奉养耳聋的老母,甚是孝顺。”老妇人说到那位徐姑娘的时候,语气甚是惋惜。
原来徐姑娘母子是后来搬来的,老妇人观察了一阵子很喜欢徐姑娘,便去探徐老太的口风,想为儿子求娶。不想徐老太意动了,徐姑娘却没有答应。徐姑娘生得美貌,但性格冷冰冰的,老妇人想许是她嫌弃自家穷,不肯嫁。
徐姑娘虽不肯嫁顾生,两家却是有来有往。徐姑娘时常会来顾家借东西,若是顾生不再,还会帮老妇人做些重活。徐姑娘干活极好,力气比顾生还好。
前些日子,老妇人下身长了恶疮,顾生不方便照顾。徐姑娘便每日数次为她清理疮扣上药也不洗嫌脏,悉心照顾,比亲女儿还要孝顺。然而不论做了什么,徐姑娘都是冷冰冰,总没有个好脸色。
顾生见徐姑娘对他冷冰冰,却很照顾他娘,出于感激每次在外面帮人写书画画得了糕点都会分一半送去隔壁,徐家也不会退拒。两家人相护照顾,颇为亲密。不管是顾生还是徐姑娘的娘,都喜欢能够结成姻亲。
可不知什么缘故,徐姑娘总是不肯。老妇人对徐姑娘的行为甚是不解,倒宁愿徐姑娘是嫌弃他家穷,如此催着儿子上进,没准哪天儿子出息了,这般好媳妇就是他家的了。
老妇人委实有些啰嗦,青狐都怕小龙女听得不耐烦起来。不想一看小龙女听得津津有味,甚是入迷。
见老妇人说完,小龙女总结道:“我觉得她应该不是嫌弃你家穷,而是嫌弃你儿子太弱鸡了!”
“什么意思?”顾老妇人茫然道。
“你儿子是读书人,可学过武功,是否会骑射,力气大不大?”
“我儿子是读书人,怎可如此粗鄙?”
“可是那位徐姑娘就是个武林高手啊!”小龙女道,“读书人如何就不能习武了?大诗人李白还是剑术高手呢,岳飞是将军却也能作词。如今的读书人就是太弱了,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你们宋人才会被金人追着打,割地赔款。”
老妇人讷讷无言,幸而顾生从外面回来,及时打断了这段对话。
顾生回家,老妇人忙与儿子说小龙女是来求画的。
顾生晓得二人来意便问道:“不知姑娘要画什么?”
“秦淮河夜景。”小龙女道,“我许多年前经过金陵,秦淮河夜景甚美,不想如今已经盛景不在了。”
顾生心道:自朝廷南渡后,金陵也是几经战乱,没有过往的繁华了。这小姑娘才几岁,还能见过秦淮河盛景不成?
“你才几岁,如何见过秦淮河盛景?我都不曾见过。”
“这你不用管,秦淮河盛景没有了也没什么不好,若是彻底没有了才好。我说的秦淮河盛景,不过是以前在秦淮河遇到一些有趣的事情罢了。”小龙女解释道,“你可以自己加工想象着化画,或照着如今的景色画都无妨,不过是个念头罢了。”
“既然如此,姑娘三日后来取画吧!”
小龙女点头应了,从顾生身旁经过时,突然顿了一下:“我听顾老夫人一直想要撮合顾秀才与隔壁的徐姑娘,不过看样子顾公子已经有了相好的。”
顾生脸上一臊,不解小龙女一个半大的小女孩如何知晓此事,竟然还当面揭破了。
“读书人修心修德,人妖有别,莫要色迷心窍。我听你娘说你素日孝顺,既然如此便不该与妖物往来了,终是有碍寿数。”小龙女说完便与青狐走了。
“大人,那书生相好的是个公狐狸。”青狐忽然道。
“我倒是不知道,只闻到一股狐骚味。他隔壁那位徐姑娘不是普通人,或许就是知道顾生有相好的还是男人,所以不肯嫁他。然因顾老夫人对她们甚是照顾,心存感激,因此帮忙照顾顾老夫人。”
“大人说的有道理。”
“不是我说,到底是书生们品味清奇,还是你们狐族品味清奇,怎么书生都喜欢与狐狸精搞在一起?”
“大约是书生吧!”作为半个狐妖,青狐觉得他应该为狐族辩护一二,“书生除了狐妖,还喜欢女鬼、女尸。但凡化形好看些的,他们都喜欢,完全不挑。”
“你说的对,岂止不挑种类,还不挑公母呢!”小龙女嗤笑道。
以前遇到的何子萧,今日见到的顾生,都是与公狐狸精相好。若只是喜欢公狐狸就罢了,偏偏这般了还要捉摸着娶妻,祸害人家姑娘。
过了三日,青狐依约去为小龙女取画,走道巷口就见一个白衣少年与徐姑娘在说话,语气轻佻,似乎不是什么好话。
青狐于是轻咳了两声,想惊走那少年。
不想那少年回头见到青狐,甚是傲慢道:“我当是什么东西,原来是个半妖!”
青狐顿时脸色一冷。
以前青狐对于有人骂他半妖,总不是很在意。然小骨和青行灯却告诉他,他是大人的仆从,若是被人轻视等于大人被人轻忽。青狐想他家大人是翱翔九天的神龙,岂能因他之故被人轻慢?
骨女和青行灯是最早追随小龙女的仙仆,青狐对于她们的教导非常信服。自那之后,青狐再不肯任人欺辱,这些年极少有人敢在他面前用这种语气说话了。
白衣少年不由生出几分怯意,嘴上却不肯饶人:“我难道还怕你一个半妖不成?”
“谁又让你怕了呢?”青狐反手一拳向少年脸上打去。
少年猝不及防,竟然没有避开,便被青狐打在了墙上。徐姑娘见少年被打,并没有过问的意思,转身救走。
青狐打完少年后,也径自往顾家取画。
画已经完成,跟随小龙女多年,因此培养了不错的品鉴能力。
顾生的画,画技中上,构图灵气也有,但远远达不到一个好字。不知道为什么,青狐总觉得这幅画充满了欲念,最糟糕的是画上沾染了狐骚味。
小龙女想要一副秦淮河夜景,只是缅怀当初与白玉堂大闹秦淮河的畅快。她眼中的盛景大约就是秦淮河被搞得鸡飞狗跳,偏偏顾生画了一副真正的“秦淮河夜景”。虽说这幅画题目没有错,但意却是错了。
若是一个成年男子求画,顾生的构图多半没问题。可是求画的是小龙女,顾生却用男人的心思去画,自然不同。若顾生考虑到小龙女的身份,纵然画得是秦淮河盛景,也当晓得这个盛景的侧重点绝非花船的姑娘,顶多是河面上千家灯火的景色。
“可是画有问题?”顾生见青狐面无表情,担心地问道。
“顾公子似乎并未将家主人的话放在心里。”青狐道,“我家主人听闻顾公子画技过人,才上门求画。公子抱着个娈童为我家主人画画,未免太过了。”
顾生脸上一红:“你、你如何知道,莫非偷窥?”
他画画时,恰好自己的小情人来寻他,便抱着小情人在腿上玩笑作画。这小情人是数月前认识的,自称邻村而来,上门求画却言语轻佻。顾生见他生得俊,便上前搂抱,那少年顺势做了他的娈童,每过三两日就来。
顾生的母亲同居一宅,尚且不知此事,青狐又如何晓得?
“用得着偷窥么?”青狐冷嗤道,“画上一股子狐骚味,绝非一时半刻能侵染。画风满是之风,可见作画之人提笔时正心猿意马。你若不想画,直言便是,用这等东西糊弄我家主人,当真是无礼。”
将画作丢在桌上,青狐傲然道:“顾公子要么退还定金,要么三日之后重新交一幅画。若是再这般,就莫怪我不客气了。”
顾生诺诺应了,小龙女给的定金不少,已经用了一部分,自然无法退钱,只得答应三日后交一副新的画。想到青狐简直在窗外偷看一般,顾生再不敢分心。然不晓得何故,小情郎也体贴的没有出现。
顾生忙着交画,倒也没有分心去想其他,他那小情人本就是三两日才来一趟,晚一两天来原也算不得什么稀奇之事。且那娈童是自家送上门的,顾生原也没打算与他好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