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龙女取了几枚果子放在林生的盘子里交代道:“除了我递给你的东西, 别的不要乱吃。”
林生想要询问,见身边有人,便忍住了。
这时, 门口传来一阵清脆的笑声:“翩翩来了!”
“这小妮子近来很是快活呢!”有人顺势调笑道。
林生抬头看去, 见一绿衣女子从外面走进来,在这满室的俊男美女之间, 竟然还能将全场的目光吸引过去。自来了这里后, 林生头一次见到许多各色各样的美人, 可是在场的美人加起来都比不得一个翩翩。
翩翩姑娘虽美,林生也只是看了一眼就挪开了视线, 深怕失礼。视线一移,目光便落在了翩翩身侧的少年身上。那少年牵着翩翩的手, 穿着一身绿色锦缎袍子,甚是白净, 宛如富贵人家的小公子。
“这少年甚是眼熟,莫非我在哪里见过?”林生嘀咕道。
“你年纪轻轻竟这般健忘吗?”小龙女笑道,“月前我们在路上遇到过他。”
“我们路上遇到过?”林生惊讶道,“这位小公子的品貌,若是见过,我怎么会忘记?”
“梅毒疮。”小龙女提醒道。
“梅毒疮?”林生睁大眼睛道, “你说他是那个乞丐?”
“对呀!”
林生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少年确实眼熟。可若让他将那个满身梅毒疮的乞丐与眼前这个一身锦缎华服的少年重合为一人,未免过于匪夷所思。当初那乞丐满身梅毒疮,分开短短一个月,竟然就能治好不说,还让皮肤恢复光滑细腻,连疮疤都没有一个?
“凡人医者, 纵然是神医李怀春也做不到这种程度。他能够痊愈自然是遇到了贵人,得到了机缘。”小龙女目光落在了被少年扯着衣袖的翩翩身上,目光略诡异。
少年的梅毒疮多半是这位翩翩姑娘治好的,若说救人是出于怜悯,可两人举止亲昵,这关系就不简单了。如今的精灵女妖口味真是越来越清奇了!
花城见翩翩进门,便上前相迎:“你这小妮子许久不出门,原来是有了相好的,日日躲在家中快活。”
“我可是接了花城娘子请帖便来了,你只说请满月酒,也不曾说这次可抱儿子没?”翩翩笑道。
“又是个丫头!”花城笑了笑,算上今日摆酒的,花城已经有三个女儿了。
翩翩趁势取笑道:“花城娘子真是个瓦窑啊!”
“什么是瓦窑啊?”小龙女对一旁喝酒的女子问道。
小龙女会烧制精美的瓷器,自然知道瓦窑是指烧制砖瓦陶瓷器的灶,可翩翩说的显然不是她知道的意思。
那女子听了捂着嘴痴痴地笑,倒是林生帮她解释道:“生男孩子叫‘弄璋之喜’,生女孩子叫‘弄瓦之喜’,瓦窑是讽刺妇人生女不生男。”
小龙女闻言脸色差了几分,对翩翩甚是不喜。
林生知道小龙女素来看不得人重男轻女,若那人是男子,她会怼的人怀疑人生。若是女子,仇恨值更甚。小龙女一惯觉得女子之所以被欺负,皆因许多女子自甘下贱为男子做欺压女性的马前卒缘故。
“生个小丫头也没什么,都是自家生的,德行不会行差就错才重要。”花城娘子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翩翩身侧的少年。
原来翩翩与花城说话时,那少年的目光一直落在花城身上。翩翩年少美貌,可是花城身上那股成熟韵味同样吸引男人的目光,正所谓环肥燕瘦各有千秋。
不想少年一动y念,身上丝滑的锦缎华服就变成了树叶子。
林生眼睁睁看着少年的衣服变成树叶,忍不住揉了揉眼睛。
衣服变树叶,身上一凉,少年便察觉了。对于花城那点迤逦心思立即收了回来,吓得汗如雨下,不想这一收心,过了片刻身上的树叶重新变作了衣服。堂中不少人都看到了这一幕,却只是低声取笑,并没有人觉得奇怪。
小龙女也看到了这一意外,不由眼角抽搐,这是什么辣眼睛的玩意儿!
回头见林生还在揉眼睛,不觉笑道:“不要再揉眼睛了,你没有看错!”
林生闻言终于放过了被自己揉的泛红的眼睛,茫然道:“我没有看错?”
“他的衣服就是树叶缝制的,施了法,只是这法术经不得污秽,不管是污秽之物还是污秽心思。他穿着这衣服起了邪念,衣服自然就变回树叶了。”小龙女不知用什么东西在林生眼睛上一抹,手指引他看向另一边。
林生照着她所指看去,却见隔壁桌那盘让人食欲大动的田鸡竟然是活的癞蛤蟆。桌上之人却全无察觉,拿起一个癞蛤蟆就吞了下去。
“他、他——”林生吞了口口水,有点恶心。
“别大惊小怪,蛇吃东西当然是用吞的了!”
“蛇?”
“那是修行几百年的蛇妖,道行不高,还没有改掉茹毛饮血的毛病。”小龙女托着他的后背,免得他吓软摔了,“不是说带你见识一番吗,怎这般胆小?”
“难道这里都是妖?”
“倒也不是!翩翩身边那少年是人,花城娘子和翩翩都是半仙。”
尚未得道,却因功德掌管一些山林,在地仙身边做事,谓之半仙。这类妖和精灵只要不迷失本心,好生修行基本都能修成地仙。花城的相公是釜御山的山神,她嫁了山神却没有借着丈夫的身份入神籍,而是在山神手下掌管一些小妖,大约是想自己成仙,故此只为半仙。
借着丈夫的光成仙,只是与丈夫共享寿命,若是被丈夫所弃,便会被打回妖。自己得道,就不会受制于人,看人眼色,还会有自己的神职。天规不许九重天的神仙们随意婚配,但对下界地仙的要求却要低很多。大约是地仙本在红尘,比九重天的仙君更容易思凡,堵不如疏的缘故。
“那我们吃的东西——”林生拿着果子犹犹豫豫。
“你放心,你吃的就是果子。我的桌子上摆放的酒菜没有障眼法。我让你不要吃乱吃是因为有些灵果,你吃了可能承受不了。”小龙女举起一个深红色的桃子道,“这是猕孙桃,清甜可口,但凡人吃了会毛发旺盛,宛如野人。”
凡人吃了?林生见小龙女方才吃过,便想问莫非你并非凡人,然到底忍住了。
恰好花城带着翩翩过来,笑道:“大人,这两位是我的好朋友翩翩和她相公罗子浮。翩翩,今日客人繁多,你们便坐在这边帮我招待大人吧!大人是我的贵客,万不可怠慢了。”
“你倒是会抓差,请我来喝酒,却让我帮你待客。”翩翩笑着上前施礼道,“这位大人眼生的很,可是第一次来这釜御山?”
罗子浮见到小龙女和林生神色有些不自然,小龙女却不曾看他一眼,对翩翩道:“请坐!”
翩翩于是带着罗子浮在小龙女、林生一桌坐下。
“原来你叫罗子浮,上次相见竟然不知道你的名字。”林生见罗子浮颇为腼腆,并不开口说话,便主动打招呼道,“在下林挽笙。”
小龙女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你这迂书生,说你迂你还不认。人家就不想提前事,你偏哪壶不开提哪壶。”
林生闻言一愣,歉然地看着罗子浮。
“这位大人莫不是见过他?”翩翩见罗子浮神色羞赧,于是接过了话头,“我听大人口音不似邠州人。”
“我姓杨,祖籍灌江口。”小龙女微微一笑道,“我朋友倒是邠州人,这位罗子浮罗公子应该也是邠州人吧?”
“原来罗公子是邠州人啊!”林生惊讶道,“前番听你口音似是金陵人,没想到是同乡。不过罗子浮这名字甚是熟悉,邠州有位罗大人为国子监祭酒,半年多前丢了个侄儿似乎就叫罗子浮。”
罗子浮越发羞窘,翩翩对他笑道:“今日你是被人揭了老底了。不错,他就是罗大业的侄儿。”
罗子浮一愣,不明白为什么翩翩知道他家里的事情。他只告诉翩翩自己的名字,并没有说过其他啊。
“罗公子失踪半年多,罗大人都找疯了,公子既然回了邠州不晓得可有回家报信?”林生关切道。
国子监祭酒官职不高不低,却清贵,能做国子监祭酒,文才总是不错。罗大业回乡时,林生还与同窗前去拜访过罗大业,得罗大业指点过文章,知道罗大业侄子丢了,四处悬赏寻找,甚是同情。
这位罗大人家中颇为富贵,有萋有妾,然年过不惑却无一儿半女。侄子罗子浮岁死了父母,罗大业就接到身边教养,犹如亲子。罗子浮少时聪慧,读书不差,然罗大人在朝为官,自不能随时看护。
罗老安人不愿意住在京中,在邠州老家思念孙子,身上不爽利。罗大业便让人送侄子回家探视老祖母。哪想到老安人老迈看顾不严,少年人被人引去了烟花之地,学会了眠花宿柳。
半年多前,金陵有位名伎途径邠州,罗子浮迷恋非常。待这位女伎离开后,罗子浮也失踪了。才十四岁的少年就这般走失了,家中之人自然担忧。罗老安人听闻此事一着急,人就倒下去再没起来。
罗大人借着丁忧回邠州,处理老母后事,还要四处寻找侄儿下落,可怜见的短短一个月就老了十来岁。罗家就罗子浮这根独苗,他的走失简直是要了罗大业的命。
“尚未来得及回家见过伯父。”罗子浮低首道。
林生想到初见罗子浮的模样,想来是罗子浮染病后不敢回家,在邠州城外徘徊。后来遇到为他治病之人,忙于养病,无法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