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龙女于是向老道士拱手道:“吾乃三清门下杨清妙, 从昆仑游方至此,见府上妖孽作祟。不知主家请了道兄,便自荐上门, 若有失礼之处还请道兄海涵。”
来的路上, 道济狡猾的利用语言漏洞,让刘泰真误以为他是被周员外请来的。请了道士又请了和尚,刘泰真心中已是不悦。到了周府,又见到一个道士, 刘泰真自是生气。不过想着身上当票, 刘泰真才没有发脾气。
听到小龙女的解释, 刘泰真面色稍齐,回了一礼道:“道兄除妖心切,岂有怪罪之理!”
如今佛门昌盛,香客都往佛门走, 道观之中多门庭冷落。道门弟子不兴化缘,若非那些得了权贵赏识, 为贵人炼丹的道士,多度日艰难。刘泰真是清波门内三清观观主, 小小道观都比不得灵隐寺随便一处屋宇。身边也只有个半大的徒弟,整个道观拢共师徒二人。
为了师徒二人度日, 刘泰真才开始接一些捉妖除魔安宅之类的活计。难得得了周家除妖的差事,刘泰真特意当了观中唯一值钱之物, 置办了这一身行头。如此准备就是想借着除妖, 赚些银钱, 得了周老员外赏钱好过冬。
听闻周公子的病已经治好,刘泰真心下发凉。幸而,老员外又补充了一句, 因白日妖怪不曾现身,那妖孽尚未除去,总是有些机会。
刘泰真精于世故,心知依着如今的局势,见到妖怪之前赶走一个是不大可能。小龙女已经拔得头筹,若是霸道些,将他们赶走,周员外大约也肯听。
且小龙女怎么说都是三清道友,没道理现在得罪了,驱使人家与和尚凑成一伙。如今他愿意分一杯羹,刘泰真自然是顺着台阶下。周家豪富,只要能够留下来,晚上诛妖出些力,总能拿些赏钱。
“吾不请自来,颇为失礼,然——”小龙女看向周老员外,带着几分嗔意,“老员外请人诛妖,怎好道士和尚一道请?”
周老员外忙解释道:“我只请了三清观刘道长啊,这位大师难道不是与道长一行吗?”
“并非!”刘泰真怒视道济,“贫道半道遇到和尚,他说是来府上除妖,便以为是员外所请。”
道济闻言,嘻嘻一笑道:“和尚我与杨道长一样,察觉府上妖气冲天,自荐上门捉妖的。”
“现在和尚的业务挺广啊,我以为和尚只念经超度呢!”小龙女微微一笑道。
“佛道本一家,道长又何必如此斤斤计较。”道济反驳道,“捉妖之事,我看还是各凭本事吧!”
“和尚的本事就是这尊韦陀像吗?”小龙女道,“莫非妖怪来了,大师要背着韦陀兄去追妖怪不成?”
“韦陀兄自己会跑,不用我背。”
“自己会跑的韦陀兄,这会儿为何让人背着?莫非要晚上才会跑?”小龙女故意道,“晚上才出现,该不会是妖魔鬼怪吧?我以前也遇到过一些荒废的寺庙道观,因为无人供奉,邪祟便窃居神像,取而代之。大师这尊韦陀像没问题吧?”
周员外算是看出来了,这道士与和尚不和。然这也正常,和尚道士教派不同,自然会有些矛盾,忙让下人准备了酒菜招呼众人。如今府上妖孽未除,周员外是哪个都不想得罪。
待酒菜上来,刘泰真略一笑道:“和尚吃素吧?府上似乎并未准备素斋。”
“阿弥陀佛,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不必忌讳,不必忌讳!”道济嘻嘻一笑,将一只整鸡搬到自己面前,脏兮兮的手就去扯鸡腿。
“原来是个野和尚!”刘泰真嗤道。
周老员外见道济脏兮兮,言行疯癫,原是不喜。因着方外之人,多有容忍,这会儿见道济酒肉不忌,越发不悦。
“不知大师在何处宝刹修行?”周老员外道。
“我在取马菜胡同黄连寺,名字叫苦核。”
“他是灵隐寺的和尚,法号道济,外人称他一声济癫,叫他疯和尚也无妨。”小龙女道,“和尚,出家人不打诳语,你今日撒谎,喝酒吃肉,改明儿我遇到了广亮大师,必要好生说道一番。”
“哎呀,原来是灵隐寺的济公活佛,失礼失礼!”周员外忙起身道。
“不必如此,不必如此!”道济起身回礼,满是得意地看了小龙女一眼。
“老员外老眼昏花,不分好坏罢了!”小龙女嗤道,“降妖除魔凭借的是真本事,可不是名气。”
先前小龙女一直都是仙气飘飘,即便是怼道济,也是眉眼带笑。这会儿说翻脸,竟然就是真翻脸。周老员外心下“咯噔”了一下,不由心虚。
灵隐寺活佛济公自是有名,他有许多记名弟子都是临安城的富商豪绅。周老员外虽然头一次见,却听说过这位的大名。这位活佛最善于治病救人,神机妙算解人危困,降妖伏魔的名头却不大。
小龙女上门已然治好了周公子,如今偏只余下妖孽未除。除妖,自然是道门才是公认的行家,正如小龙女所言,佛门弟子更善于念经超度。当然,金山寺那位仿佛被妖族掘了祖坟,见妖就疯的法海大师例外。
“你啊你,果然还是小孩子脾气,瞧你把老员外吓得。”道济见小龙女翻脸,无奈道。
“哼~什么是小孩子脾气,在座的喊一声祖宗,吾也当得起。”
道济瞠目道:“你还想当我祖宗?”
“你现在道济,几岁啊,还没过三十呢,叫一声祖宗,我如何当不起了?”
道济摸了摸下巴,感觉自己转世一次,亏大了发了。
“祖、祖、祖宗?”周老员外心下发颤。
“哈哈,老员外有所不知,杨道长修得仙法,青春永驻,看着年轻,其实已经一百多岁了!”道济笑道。
小龙女:……
“恁的厉害,师父你不会输吧?”坐在另一桌的杨猛咂舌道。长幼不同席,赵斌、道济的两个徒弟陈孝和杨猛及刘泰真的小道童另坐了一桌。
“道长当真是驻颜有术!”周老员外只得干巴巴赞了一句。
一番吃喝,满桌酒菜大部分进了道济肚腹,众人便开始做准备工作。
道济让徒弟将韦陀像搬到了后花园,刘泰真却向周老员外要了高桌、太师椅、香炉、素蜡、长寿香、笔墨纸砚,朱砂、黄纸、香菜、无根水、五谷粮食、白芨等林林总总写了一张单子,另要了七名家丁要摆阵。
周老员外见刘泰真和道济都有准备,唯有小龙女坐在假山上吃着蜜饯果子,颇为闲暇,宛如袖手旁观的闲人。自吃饭时,小龙女发了脾气,便不再装那副仙风道骨,很是闲散。
周老员外担心小龙女撒手不管,便凑上前去道:“道长可需要准备什么?”
“什么都不必准备!”小龙女斜睨了道济一眼,似乎在嘲笑他大费周折将韦陀像都背来了。
道济一手搭在韦陀像的肩头,看着刘泰真忙忙碌碌,也不在意小龙女的挑衅。
诸事收拾停当,天色才黑下来,本在正院修养的周公子却醒了。听到后花园在捉妖,这公子死活不信,口中念着月娥妹妹,跑来花园。老员外原是不想留在花园的,这会儿追着儿子也过来了。
“既然来了,不亲眼见见总是不信。让人搬了椅子过来,且坐在一旁看着。”小龙女很是无所谓道,“赵斌,你坐他们身旁保护!”
“是,师父!”赵斌拜师时,小龙女送了他几件法器,不乏护身之物。有他守在周老员外和周公子身侧,一般妖魔鬼怪不易近身。
等到了二更天,刘泰真觉得时间也差不多了,便起身叫备下的素蜡点上,恭恭敬敬上了香:“三清教主在上,我乃三清观信士弟子刘泰真。请祖师保佑弟子将妖怪退去,回观必上供还愿。”
祷告了一番,刘泰真摘了道冠,披散了头发,拿白芨研浓了朱砂,画了三道灵符。又用香菜沾了无根水往宝剑上一掸,将五谷置于剑上。
小龙女见此,皱了皱眉道:“现在道士捉妖竟这般麻烦么?”
小龙女知晓普通道门弟子修行不深,不似神仙符箓随手画就。修为不够,降妖除魔就须得借助外力,仪式便会复杂些。比如普通道士画符黄纸朱砂缺一不可,若修为再低些,对朱砂黄纸便会讲究些,或如刘泰真这般用白芨研朱砂。
小龙女游走江湖,也结识过一些降妖除魔的道士,刘泰真这么讲究的却不多见,便开口道:“老道,你这三道符是何讲究?”
刘泰真被问的心头发虚,原来他素日就是清修念经的道士,多是供奉一些祖师爷,画画平安符一类。降妖除魔这事并不擅长,不过知晓些皮毛。只因生活艰辛,才硬着头皮接了这营生。来之前还抱着几分希冀,希望周公子只是沾染了阴晦之气,而非真的招惹了什么厉害的妖精。
“我这头道符一烧,立时便狂风大作;二道符把妖精拘来,现了原形;三道符用宝剑斩了妖精,叫她灰飞烟灭。”刘泰真说着,仿佛真有其事一般,将一道符箓挂在剑上口中念念有词。
小龙女细细一听,念得竟然是一篇度化的经文!
下意识看了一眼道济,小龙女心道:没想到这老道是个银样镴枪头,如此岂非要丢了我三清真人的脸?这可不行,如今佛门已然压了我道门一头,今日我既然在这里,万不能让和尚拔得头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