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狐天生阴阳眼, 白玉堂学了十几年道术,应付一般的鬼绰绰有余,故此三人分头行事,在县内查探。
既是探看鬼事, 自然是昼伏夜出。在县内探访半宿全无线索, 白玉堂正要回客栈, 见小龙女和小狐已经坐在客栈对面的路边摊吃早饭。
白玉堂将钢刀随手往桌上一放,让老板拿了一笼包子和一碗馄饨,习惯性问道:“可有收获?”
小狐摇了摇头:“遇到几个新死的鬼,并无甚特别。”
“遇到一个被人所害的女鬼。”小龙女道,“不过戾气不大, 没有化厉鬼的迹象, 并不足以让此地露出异象。”
小龙女顿了顿道:“这个女鬼, 有点迷糊,她现在不记得自己的身份了。”
“竟然有这么糊涂的鬼?”白玉堂觉得颇为稀奇。
“无甚稀奇,有些人死得意外或是死亡过程比较惨烈,死后会忘记一些事情。不过等他们缓过来, 记忆一般能够恢复。”小龙女按了按腰间的锦囊, 表示那个迷糊的新鬼已经带在身上了。
小龙女遇到女鬼时, 这女鬼正懵懵懂懂游荡在街上,且还是死时模样。一看死状就是被人所害, 如今失忆还好, 若是记忆恢复, 想起冤死之事,便有化为厉鬼害人的风险。且这女鬼懵懵懂懂自然不知道去地府报道, 小龙女便将她带着, 想要稍后处置。
三人正吃着早饭, 小狐忽然道:“白公子,那不是颜生的书童雨墨么?”
白玉堂回头果然见是雨墨,小书童穿着一身单衣,在街上冻得瑟瑟发抖,形容狼狈。想到分别前,自己赠衣赠银,怎么才数日雨墨就沦落至此了?难不成颜查散在他之后又遇到了真骗子?
“小雨墨,一大早你怎么独自在街上晃?”白玉堂笑着打招呼道。
雨墨听到有人叫他,回头见到白玉堂大喜过望,飞奔至三人面前,“噗通”一声跪在白玉堂面前,纳头便拜:“白公子,求你救救我家公子吧!”
“救你家公子,颜生怎么了?”小龙女好奇道。
“我家公子被人诬陷杀人,关进了大牢。”
“颜查散杀人?那个呆书生还有这般本事?”小龙女意外道。
颜查散那个呆书生,怕是杀鸡都没胆,还杀人!不过知人知面不知心,不知前因后果,小龙女也不好妄下断言。
显然白玉堂也与小龙女一般想法:“雨墨,到底怎么会事,你且说说。”
“我、我也不甚清楚,柳府小姐的贴身丫鬟绣红被人杀了,他们赖说我家公子逼女干未遂杀人。可那天晚上,我一直陪着公子读书,公子并不曾出门,如何会杀人?”雨墨心乱如麻道。
颜查散的姑父兼未来岳父柳洪,乃祥符县双星桥人氏。柳老爷虽务农为业,因为人吝啬精明,也积累了一些家业,被人叫一声柳员外。
颜查散的父亲在世时乃是县尹,柳洪不过是个略有薄产的富家翁。一个官门,一个普通百姓,便眼巴巴借着亲戚关系将女儿定给了颜查散。哪想到颜查散的父亲早早病逝,家中只留下颜查散母子并一个老仆。
颜母供养儿子读书,只出不进,颜家是一日穷过一日。柳洪见此已经生出悔意,然到底看在夫人面子上不敢提取消婚约。
如此过了三年,柳夫人颜氏也病死了。两家相距甚远,柳洪有意退亲,竟然连夫人过世都没有送消息去柳家。亲戚全无往来,如今到了儿女大了,颜查散都要上京赴考了,颜夫人才想起这门亲事。
想着家中贫苦,便让儿子出来投靠姑父,希望高中后完婚。若是不得中,也好娶了媳妇再回老家,免得耽误了双方花期。颜查散赶考的盘缠和小书童雨墨都是亲朋所赠,雨墨其实是颜查散出门前才跟随左右的。
颜查散主仆上门时,因白玉堂赠送了一身锦衣。那柳洪见主仆二人颇为光鲜,倒是很客气,招待二人在府上住下,让颜查散安心读书。
哪想到颜查散是个憨货,柳洪为他接风洗尘,他奉上母亲的信,竹筒倒豆子将自己的底细交代的一清二楚。什么出门前盘缠和书童谁谁所赠,身上衣服和盘缠谁谁所赠。不得已留了老仆在家照顾寡母,日子清苦云云。
颜夫人的信,则是理所当然地让柳员外资助颜查散科举,若是高中,便请柳员外出钱让他应酬授官不提;若不中就说让柳员外给小儿女成亲,再送回武进县,好来年再考。
柳员外在夫人死后,续娶了冯氏。冯氏知晓柳员外不愿将女儿许配家道中落的颜查散,一直试图说服柳员外将小姐许配她的侄儿冯君衡。冯君衡虽然有些薄产,但柳员外嫌他长得丑,没文化不是官身,一样舍不得。
颜查散衣着光鲜的上门,柳员外其实还挺高兴的。他想悔婚是舍不得女儿嫁去柳家受苦。可若颜家没有门庭败落,颜查散长得也颇不错,他日若能高中,他女儿嫁过去,也算享福。
现在听闻颜查散连出门盘缠都是旁人舍得,前途也不明,柳员外自是失望至极。女儿没嫁,女婿就上门打秋风,嫁了女儿,且非是倒贴?柳员外当即变了脸色,心头犹如火烧。一次中了便罢了,钱总算没有白花。
若是没中,他贴了许多钱,还要赔上如花似玉的女儿,对于精明的柳员外而言,宛如剜心之痛。
柳员外虽为人吝啬,但舍不得女儿嫁个没出息的小子,也不算什么了不得事情。他不喜颜查散,也不曾将人赶出去,但甩脸色是有的。柳老爷这番态度,雨墨虽为自家公子不平,但也无可奈何,谁能想到柳府因此诬陷颜查散杀人。
颜查散入狱,雨墨也被赶了出来。为了给颜查散伸冤,雨墨用尽了身上银两,连冬衣都当掉了,却在衙门打听到颜查散对杀人之事供认不讳。颜查散认罪,雨墨一个十三四岁的半大孩子,身上财物都用了打点,能有何计?幸而遇到了白玉堂三人。
听到雨墨所言,白玉堂心下有疑,于是与小龙女分别去探查此事。白玉堂去衙门,小龙女暗入柳府后院见柳金蝉。
在柳金蝉这里,小龙女得到了雨墨所不知道的部分信息。
柳员外给颜查散甩脸,想要颜查散自己走,一是因惯是精明吝啬之故,其二也是疼爱女儿,不愿女儿嫁人后受苦。然这都耐不住这柳金蝉有不同想法,自后母进门,家里渐渐被冯氏把持,金蝉总是不安。
与表兄颜查散的亲事是舅舅和母亲在世定下,如今舅舅和母亲都已经过世,金蝉不愿因表兄家贫悔婚,这是一个缘由。另一个缘由则是柳金蝉总忧心柳员外哪天耐不住枕头风,就把她许配给不学无术的冯君衡了。
乳母知道柳金蝉心思,恰好听到冯氏鼓动柳员外将颜查散主仆赶出去,急匆匆去寻小姐。柳金蝉知道冯氏的坏心思,不由忧心忡忡。
乳母想着小姐与颜公子本就有婚约,不如与颜公子私奔回武进县,寻舅母做主。两人依着婚约成了婚,冯氏自然无计可施。然金蝉觉得此事不妥,即便婚约在先,私奔也不是好名声。颜查散是读书人,她也是知晓礼仪之人,怎好如此行事。
柳金蝉想了一夜,将自己的私房钱和首饰收拾一番,让丫鬟绣红送了帖子给颜查散,约他后门相见。柳金蝉想将这些私房钱交给颜查散,让颜查散寻个住处安心读书,待高中了再来府上谈婚事。
柳老爷见颜查散中了,想必不会再提毁约之事。颜查散成了官身,冯氏和冯君衡不过白丁,自然不敢刁难。柳金蝉特意安排了贴身丫鬟绣红去送东西,因要避开柳老爷和冯氏眼线,才提前约了晚上后门相见。
不想绣红带着东西去见颜查散,却迟迟未归。次日便被人发现绣红死在后门,所携带的财物已经不见踪迹。知道绣红死了,柳金蝉知道事关重大,于是与柳员外说出原委。
冯氏却趁机鼓动柳员外将杀人之事扣在颜查散身上,以保护小姐名节为由,告官时,不曾提及小姐不见得财物,只说颜查散强暴未遂杀人。柳金蝉想要去衙门为绣红伸冤,却被柳员外关在了家里。
柳金蝉不知道小龙女来历,但见她能避开所有人闯入后院,便才小龙女来历不凡。小龙女既然问,她也和盘托出,希望帮绣红查明真凶,为颜查散洗刷冤屈。
当小龙女提到雨墨说颜查散在府衙已经认罪,柳金蝉先是不信,旋即却哭得不能自觉。柳金蝉不愿意相信颜查散杀人,只因那是母亲至亲。可她与表兄不曾见过几面,知人知面不知心。若绣红真被颜查散所杀,她让绣红去送东西,岂非害死了自小一起长大,对她忠心耿耿的绣红?
小龙女请柳金蝉带她去见了绣红的尸体,丫鬟绣红就是她昨夜遇到的女鬼。可惜如今绣红全无记忆,也不可能指认凶手,不晓得白玉堂那边可有收获?
小龙女安慰了柳金蝉几句,请她稍安勿躁,便先回客栈与白玉堂汇合了。
到了客栈,正好撞见从衙门回来的白玉堂。他打点了衙门上下顺利见到颜查散,在牢中颜查散对着白玉堂也承认杀死绣红,且不曾收过刑讯。
但白玉堂觉得疑点颇多,他追问杀人细节,颜查散错漏百出,一问三不知,显然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