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书斋已经天亮, 白玉堂隐去李氏的身份将鬼女的事情说了一遍。李夫人的罪过日后自有地府定论, 李通判不知内情,不该因不孝女儿坏了名声, 故此白玉堂没有提及李氏的身份。
几个书生听得原委又惊又怕, 尤其听到若桑生死了, 那鬼女可能寻找新的目标, 一个个都面如土色。虽然理智上他们知道读书人不该沉溺女色,可那桑晓也是读书人,还不是被狐狸精和女鬼弄得五迷三道。听闻狐狸精都会魅惑人心,谁知道那女鬼有没有弄得人神志不清的鬼术。
唯独王生和唐生面色不变,王生更将此事当做一桩奇闻,提笔记录了下来。
王生:读书没意思么, 玩没意思么,听故事没意思么, 作甚和不明来历的女人厮混!娶妻当娶淑女!
唐生:家有贤妻, 外面的野草不能随便攀折!
“你们不用担心,不管狐女还是鬼女与男人一样都好色的, 她们只喜欢俊俏的书生。”小龙女凉凉道。
唐生等一脸哀怨地看着小龙女,小真人是吐槽他们不够英俊,狐鬼都瞧不上么?
王生非常实诚地扯了扯自己的娃娃脸:挺可爱呀!
唐生:幸而夫人不嫌弃!
小龙女召回守着桑生那头的白秋练, 留下一枚丹药,开了一个方子让王生转给桑生。那桑生好色, 日后自有他的因果, 但鬼魅扰乱凡人阳寿亦非正途。小龙女留下的丹药是解尸毒的, 方子用来调养积在身体的阴气。
发现的尚早,桑生若能戒女色,按医嘱用了丹药和药方,再多晒晒太阳,还能有救。王生是真热心肠,他的腿用了小龙女的药已经能下床走动。本来宋生说他去送药,可王生担心桑生不好交流,瘸着腿与宋生一起过去。
王生和宋生上门时,桑生正坐在廊下捧着一只绣鞋发呆。当两人说明来意,桑生却将他们赶了出来,道破前日王生爬墙偷窥之事。言王生嫉妒他享尽艳福,故此造谣李氏为鬼。王生气得差点扔了丹药和方子,但想了想还是将东西收好,与宋生回了书斋。
其他书生听宋生说了经过,都气愤不已,让书童去通知桑生,不与他继续搭伙了。桑生此人如此难缠,又将人家好心当做驴肝肺,谁还愿意惯着他。不过想到丹药和药方是小龙女让他们转交,王生才将东西收好,总觉得桑生总有一日自己求上门来。
“我看那位真人颇为不凡,许是真仙都难说。真人亲自交代我们转交,这件事不好不办,东西先收着,许过些时日,桑生就回心转意了。”王生对几个同窗言道。
众人闻言都赞同了王生的安排,并非他们好脾气,愿意忍着桑晓,只此事乃是小龙女交给他们办的,君子一诺千金,不好半途而废。
过了几日,书生们聚在一处读书,听到外面传来敲门声。书童前去开门,却见外面站着前番见过的狐女胡莲香。
“小女胡莲香见过几位公子!”
胡莲香虽然美貌,可众书生已然知道她是狐狸精,生不出半分旖旎心思。上次相见,胡莲香在小龙女面前太过谦卑,虽知道她是妖,众人也无甚害怕。
“胡小姐所来何事?”王生代表众人出声问道。
“小女与隔壁桑生有一段露水姻缘,如今桑郎重病,小女便想关照一二。我采了药为桑郎治病,却只能解他身上阴气。那女鬼尸身所带的尸毒却无药可解,听闻大人离开前曾经为桑郎留下一丸丹药,可否见赐?”
王生心道这狐女倒是有情有义,桑生先遇到狐女,若能一心一意,或许也不会弄出许多风波,当真让他享了艳福也难说。可惜人心不足蛇吞象,桑生想要享齐人之福,终究是害人害己。
“胡小姐稍等,我这就去将丹药取来。”本是受人之托,王生也想尽快了结此事。
趁着王生进书房取药,宋生好奇道:“胡小姐称呼那位真人为大人?”
胡莲香闻言顿了一下才道:“大人既然没有向诸位透漏身份,小女亦不敢言。公子只需知道那位大人是位了不得人物,谁见了都要小心奉承就是。”
谁见了都要小心奉承?胡莲香虽然没有直言,宋生却越发肯定了他们之前的猜测。
王生将丹药递给胡莲香,胡莲香拜谢众人便走了。自从那次桑生说王生嫉妒他享尽齐人之福,恶意造谣后,书斋这边的人就不再与桑生往来。胡莲香取了药离开,一众书生也没有打听过。
倒是书斋有个好事的小书童将隔壁的事情打听的一清二楚。自王生、宋生被桑生气走后,没两日桑生就病倒了。桑生躺在床上起不来床,是胡莲香突然出现照顾他。胡莲香从王生这边取了丹药,给桑生服用,每日为他洗衣服做饭扶他在院中晒太阳,很是细心。
如此月余,桑生的身体渐渐好转,又向莲香求欢,却被莲香委婉拒绝。待桑生痊愈,胡莲香道了一句“缘尽”,便飘然而去。
莲香走后,桑生也不再读书,开始出入秦楼楚馆,时常夜不归宿。没过多久,桑生就在红花埠消失了。有人说他在伎馆染了脏病躲到乡下病死了,有人说他疯了跑丢了,总之都是流言并无定论。
没有人会一直关心旁人的事情,王生等人自悉心读书准备科举。
唐生家中,在小龙女和白玉堂离开沂州的那日晚上,唐夫人忽然抱着儿子小糖饼给相公看。原来小糖饼的胸口不知何时多了一块若隐若现的图案,那图案是金色的,整体是一朵他们不曾见过的花,花枝叶上仿佛有细小的神秘符箓。
“这朵花似乎与小真人腰间香囊上绣的一样。”
“相公是说小糖饼胸口的东西是小真人留下的?”
“小真人来历不凡,她不会无缘无故行此事,或许是小糖饼的机缘也不一定。”唐生豁达道。他虽然不知道小龙女为何在他儿子身上留下这个图案,但图案看起来颇为祥和并非什么邪物。
唐生虽然这么说,唐夫人却还是不放心。这图案平时看不见,只有洗澡泡了热水才显现出来。过了一阵子,见小糖饼并无异常,不仅没有异常,还比普通孩子长得更壮实聪明些,唐夫人才渐渐放心。
次年唐生、王生、宋生得中举人,王生的母亲终于在王生点头后给他定了一门亲事。定亲后,王生继续留在书斋苦读,准备上京赶考。宋生比王生小几岁,并不打算参加下一科,但也不敢放松下来。
王生因要与唐生一同出发参加下科考试,若是得中便会授官,若是没有中也要回家成亲,不会再继续住在书斋。故此打算上京前,将书斋的东西搬回家去。宋生等人知道王生要搬回家,都一早起来帮忙,还没动手就有个老汉敲开了书斋的门,与他们打听隔壁桑生的下落。
关于桑生的去处,王生等人皆不知真情,自不好随便搪塞,只得坦言不知,也不忘提醒老汉桑生或许日后都不会回来了。
老汉闻言面容愁苦,好一阵唉声叹气。
王生见此,便多问了一句,老汉才坦言自己是胡莲香的舅舅。胡莲香与桑生相好,回去后生下一子难产而亡。因他们都是狐仙,这孩子却与凡人无异,不好养在山里,本想送来给他的父亲,没想到桑生却不知去向了。
书生们想到那个有情有义的狐妖,不免也有些唏嘘,王生见老汉怀中的孩子生的玉雪可爱,心下不由动了恻隐之心,冲动之下道:“老汉若是信得过,不妨将这孩子交给我。我可以帮忙寻找桑生,若是找不到也能帮他寻个普通人家收养。”
“如此也只能有劳公子了!”狐狸舅舅将那婴孩交给王生,嘱托一番,便离去了。
王生手忙脚乱的抱了婴孩,幸而唐生带了仆人来帮忙搬家,便帮着抱了孩子。
“阿衡也真是,你尚未娶亲,如何接了这个烫手山芋!”唐生低声抱怨了一句,却掂了掂怀里的孩子,颇为欢喜道,“这孩子我先带回去,让我夫人照看着吧!”
唐生与妻子成亲十载,只有儿子小糖饼,对小孩子很是喜欢。
“不过看这孩子可怜,那胡莲香也算有情有义。且狐仙说的不假,这孩子既然多承继了人族血脉,倒是不好跟着一群狐妖生活。”王生叹道,“乐乐大人和白少侠不是说过么,妖鬼其实与人没多大区别,皆分善恶。这孩子虽然有一半妖血,到底也是个幼儿。”
唐生赞同地点了点头。
众人为孩子取名缘生,约定不会透漏孩子乃是狐妖之子,将暂时交由唐夫人养着,差人寻找桑生下落,然一直没有消息。
不久后,唐生与王生在上京的路上遇到了疯疯癫癫的桑生。桑生如此,他们也不好将那孩子交给一个疯子,想为孩子寻个普通人家收养,但考虑到这孩子有一半狐妖血脉,不晓得日后会不会显露出什么。若是给旁人养,出了什么问题,当做妖物处置就麻烦了。
唐生与王生由此约定一同认为养子,唐夫人知晓相公决定,已经养了缘生大半年,本就不舍,知道缘生会留下很是欢喜。后二生一同高中,王生娶了夫人过门,这位王夫人亦是贤惠女子,待缘生宛如亲子侄。
宋生等同窗亦遵守当年约定,对小家伙的身世守口如瓶,时常带着礼物上门探望。
不提沂州后事,小龙女与白玉堂在红花埠书斋辞别众人,便往汴京而去。离开沂州后,白玉堂就发现小龙女加快了脚程,不再像之前一样慢悠悠。
“乐乐,我们走这么急,可是有什么事?”走了三日,白玉堂终于忍不住问道。
“春闱快要开始了!”
“春闱,与我们有何关系?”白玉堂不解道。
“我的老师要参加春闱,然听闻此番前去会有些变故。”小龙女解释道,“我要去看看,以防有人使坏。”
白玉堂奇道:“你的老师要参加春闱?你在人间还有老师?”
“他教导我读书的时候,还不是凡人。当年我被贬谪下凡,老师曾经为我求情,如今他下凡历劫,我也当护佑一二。”小龙女道,“当然历劫之事不可干涉,我此去是防有什么妖魔鬼怪使坏的。”
“神君下凡历劫也会有麻烦吗?”
“随便哪里,随便是人神还是妖魔鬼怪,总是少不了恩怨。既然有恩怨就会有仇家,有人使坏也不稀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