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恽为郯王, 今任梁州都督,新帝登基后加封至千户。这位郯王殿下素来贪婪, 喜好奢靡, 然于上位者而言,只要李恽不要想不开谋反,乐得留着他表示自己大度, 兄友弟恭。
梁州与长安相距不远, 李恽听闻宝瓶之事就起了贪心,于是派了管事前来,“购买”宝瓶。
正所谓仆从主,龙王庙的庙祝世代供奉龙王大人,如何不知自家大人的脾气。宰相门前七品官,神庙的庙祝也有自己的底气, 信徒上门可以客客气气, 却绝不会因为面对王府权贵而卑躬屈膝。
神庙之人以神的仆从自称, 不说自傲,却绝不会屈从于凡间权贵。何况这神庙曾经住过一位前太子,如今还有一位自请出家的王爷在此修行, 当年先帝在位都要来此潜心供奉龙神大人,又怎么会对一个藩王的管事谦卑呢?
郯王府管事提出购买宝瓶时, 庙祝婉言拒绝, 又有李恪出面将他驱离。不管是庙祝还是李恪都道此事应当完结了, 王爷于凡人而言位尊, 却也不敢冒犯神明。
当年废太子李泰谋反, 派人追杀从宫里出来的李承乾尚且在门外徘徊不敢擅入,谁知道一个小小藩王管事就敢胆大包天动了明抢的心思。这位管事抢东西还非常有头脑,特意等李恪出门时才动手。
龙王庙一向人口简单,后院收留了一些无家可归的老弱妇孺,也不会聚集在前院。郯王府管事瞅准了机会,十几号人一拥而上抢了东西就走,竟然得手了。水府护佑龙王庙的安全,但防抢防盗这方面还真没有考虑过。
不管信不信佛道,对神明人总会有些敬畏之心,即便是真强盗也没有去供奉神明之地抢劫的道理。如今这个禁忌猝不及防被打破,神庙才会毫无招架之力。
李恪见小龙女摸着下巴没有说话,便开口问道:“大王,准备如何处置此事?”
神怒难犯,对于李恽这个弟弟,李恪并没有什么感情可言。然他到底是太宗子嗣,享大唐富贵,不愿意因为李恽的过错,牵连大唐百姓。
“我觉得你这个弟弟真能干,敢作敢为是条汉子!”小龙女拍了拍手道,“许多年前,也曾经有人想要我手上的东西呢!”
那是一千多年的事情了,她去千乘郡找私自在凡间嫁人的七公主,因救人暴露身份,却引来凡人的觊觎之心。不管是一千多年前还是一千多年后,人的贪婪之心从来没有变过。
李恪有些尴尬,那善恶瓶虽说是一对宝瓶,可既不能延年益寿也不能包治百病,唯一的好处不过是插在里面的花可以常开不败。说到底不过是件稀奇却没什么大用的东西,为了善恶瓶得罪神明,简直是蠢到家了。
见李恪神色紧张,小龙女笑道:“你这么紧张做什么,莫不是担心他,还是怕我迁怒所有人?我虽然不修功德因果,却也不是随意伤及无辜的神仙,冤有头债有主的道理还是明白的。”
“多谢大王宽宥!”李恪心下一松。
“不过敢抢本大王的东西,总是要付出点代价的。”小龙女笑了笑道,“我且去地府一趟,看看李恽一生功过和寿数。若无甚大过,小惩大诫,若是罪孽深重,便数罪并罚了。”
李恪闻言觉得这位七弟前景可能不太美妙。虽说他与李恽不熟,但是对于李恽的事情也是了解一些的。李恽早早封王,贞观八年任洺州刺史,贞观十年任安州都督。后李治登基,永徽三年李恽徙任梁州都督。
李恽每到一地便横征暴敛,弹劾众多,若非是先帝之子,早就丢官罢职。先帝过世,新帝继位才略安分了些。然这几年新帝似乎颇为宽厚,李恽便又有些本性暴露了。
听闻那地府功德簿会记录凡界生灵所有功过,依着李恽搜刮民脂民膏的前科,怕是罪责一抓一大把。在凡间,先帝是他亲爹,新帝要表示手足情深,容得他放肆。到了地府,那些冥官大人可不会为他遮掩收拾乱摊子。
小龙女去了一趟地府,翻看了功德簿,发现李恽果然罪孽不轻。所犯罪孽十有八九都是为了抢夺他人财货宝物,所到之地因其贪念家破人亡亦不在少数。
出地府后,小龙女还转道去了一趟司命星君府上,请教了司命星君关于李恽的事情。因李承乾和武氏的前车之鉴,再碰上出身皇室的李恽,小龙女不免谨慎几分,生怕自己不小心又扰乱了司命星君的“狗血话本”。
“李恽?”司命星君将命书翻了翻,“小神君随便玩,虽然是皇族却不会影响凡间走向,生死不重要。”
“那我就放心了!”小龙女送了一口气。
司命星君不解道:“这李恽如何得罪了小神君?小神君最近怎么就和李唐皇室干上了?”
“不是我与他们磕,是他们与我磕啊!”小龙女觉得自己可冤枉了,“我之前不是去参加了王母娘娘的寿宴么,回到下界才知道那李恽竟然跑到我的神庙打劫了我亲手制的一对善恶瓶。”
“到神庙打劫?”司命星君重新翻开了命书,“如今的凡人这么有想法么?这一条可不是我编的情节。”
“当然不是你了!你又算不到我会制一对善恶瓶出来。”
小龙女的命格就连圣人都算不到,何况司命星君。司命星君算不得小龙女可能有的行为,自然也无法预测到李恽会派人去龙王庙抢东西。
“既然如此,小神君打算如何整治这个凡人?”司命星君好奇道。
“自然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他不是喜欢强取豪夺么,本大王就让他知道什么才是强取豪夺。”挥别司命星君,小龙女一蹦一跳地回了水府,召了人手往梁州而去。
话说李恽自从得了善恶瓶,就为之醉倒。一双宝瓶放在卧室之外间,恶瓶以布覆盖,善瓶则摆在房中每日细看。月余已经将善瓶的每一笔每一划都记在心中,可说是如痴如醉。这日,李恽一如往常,细细欣赏了善瓶上的仙女,才熄灯睡了。
李恽做了一个美梦,梦中他亦出现在善瓶所绘制的仙人宴上,美酒佳酿享之不尽。美貌无双的仙女翩然起舞,仙乐阵阵缥缈空灵,然而身上仿佛有些凉。睡梦中摸了摸没有摸到锦被,身下仿佛有些咯人,睁看眼睛就看到湛蓝的天空。
李恽:……
匆忙起身,李恽发现自己竟然躺在地上,若非有四堵墙,他会以为自己睡在了野外。可是如今这墙来看仿佛还是他的屋子,然而现在屋子真真是家徒四壁四个字了。床桌椅柜全都不见了,就连屋顶横梁也一根不剩。打量上下发现除了身上寝衣,头下瓷枕,就连锦被都没有了。
“来人,来人!”李恽大叫着冲出房间,然后发现门也没有了。
李恽正叫着,就见管家哭丧着脸进来道:“王爷,咱们家招贼了!”
“善恶瓶,本王的善恶瓶在哪里?”李恽匆匆走到外间,哪里还有什么善恶瓶,家具什么与卧房诸物一般不见了。
李恽大惊失色,冲出房间,一间间看过去,整个王府除了下人房,竟然连瓦片都没有留下一块。不一日,梁州都督郯王殿下府邸被人搬空了的消息就传遍了全城。最后还是管事拿了自己的衣服给郯王穿上才没有让这位殿下穿着寝衣出门。
梁州府所有差人出差查探贼人的下落,却全无踪迹。能够一夜之间不惊动任何人将一座王府搬空,甚至连郯王殿下睡着的床和锦被都没有放过,可见非人力所及。联想到之前郯王炫耀“买”来的善恶瓶,众人便觉得许是神罚。
善恶瓶的来历,与它们的稀奇一般是人尽皆知。郯王称是从龙神庙买来,可真相并非无人知晓。人家龙神庙供奉的是神明,善恶瓶是神明留在庙中的宝物,那个庙祝那么胆大敢将自家大人的宝物卖掉?
如今见到郯王受到惩罚,原因也就不难猜测了。梁州百姓原不喜欢这位都督大人,如今听到他遭殃,一个个都暗中贺喜,同时也担忧郯王遭受如此重大损失,会不会变本加厉搜刮民脂民膏。
搜掠了郯王府的自然是小龙女与她手下水兵,将郯王搬空,小龙女光明正大将善恶瓶放回了神庙原来的位置。至于从郯王那里取来的财物,在长安城的黑市中都折现成了银钱,派水兵按册分送给受过郯王巧取豪夺之苦的百姓。
郯王在梁州一番闹腾后,没有得到任何有用的消息,等他知道善恶瓶已经回到龙王庙,王府的财物早已经被小龙女挥霍一空。
郯王李恽因此亲自进京向皇帝诉苦哭穷,请求主持“公道”。长孙无忌早就知道李恽谋夺善恶瓶之事,他是少数见过小龙女还活着的先帝旧臣。从知道的信息已然能够推测出真相,如何能够让皇帝“主持”这样的公道,触怒神明。
最后,皇帝不过是赏赐了李恽一些布帛财物,就将他打发回了梁州。李恽大哭一场,却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出京时终是咽不下这口气,亲自跑去了龙王庙。
李恽进了神庙,看到殿门前那对善恶瓶,心中犹如一把火再烧。那可是他的宝瓶啊,如今宝瓶被抢,就连他的家产也被人夺走,当真可恶至极。
李恽正盯着那善恶瓶出神,就看到李恪拿着一块抹布出来擦拭善恶瓶上的灰尘,心头怒气难抑:莫非此事是李恪背后使坏?
李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