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贝暖早晨醒来的时候,到处都是熟悉的感觉。

房间里很明亮,阳光透过格子窗帘照进来,落在枕头上。

枕套上印着棕色的小熊,被套上也印着棕色的小熊,床头摆着她从小用到大的小熊闹钟。

贝暖瞥了一眼上面的时间,吓得一激灵,“闹钟怎么没响?完蛋了要迟到了。”

正要坐起来,忽然恍了恍神,一时间想不起来现在到底是什么时候,自己要起床去什么地方。

有人忽然倾身过来。

那双灿若星辰的眼眸就在眼前。

嘴唇被他重重地压了压。柔软又温暖。

贝暖猛然清醒了。

一大早晨的,要不要这么刺激?

“我不想趁你睡觉的时候占你便宜,”陆行迟低声呢喃,“好不容易才等到你醒。”

他又压下来,耐心地辗转勾挑,跟她温存。

贝暖心想,醒了就不算占便宜了吗?

他在耐心地吻着她,贝暖却忽然觉得他的手指划过她的脖子,拉低了她T恤的领口。

贝暖吓了一跳,本能地伸手按住。

他捉住她的手,温柔而坚定地固定在她身侧,不再去动她的衣服,隔着布料,低头吻了吻本来应该是她的疤痕开始的地方。

“贝暖,”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悦耳,“不用害怕被我看到。”

贝暖知道他是在说疤痕的事,小声说:“昨天就告诉过你,我的病早就好了,疤也早就没了。”

陆行迟抬起眼眸,看了她一眼,又重新低下头,沿着疤痕的位置一点点吻下去。

“无论有疤还是没有,”他说,“都不用怕被我看到,我不在乎。我觉得你也不用放在心上。”

他唇上灼热的温度透过衣服传进来。

“我记得有一个爸爸,儿子做过开胸手术,胸前有一道疤,爸爸就在胸前纹了一道疤陪着他,贝暖,如果你也有一道,我愿意自己也纹一道陪着你。”

他的语气认真,完全不像在开玩笑。

贝暖又听到他低声说:“疤算什么?就算你有一天你换一张脸,换一身皮,都没关系,我都认得出来那是你。”

贝暖的心猛地一跳。

他这话有点奇怪。

他是发现了什么吗?

贝暖迅速地想了一遍,再次确定这套房子里所有带照片的东西现在都不在。

还是不能在这里长住。

他太聪明,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被他发现异样,直接悲催掉马。

陆行迟抬头看了看她紧张的表情,忽然笑了一下,重新低下头,薄唇留恋地贴了贴原本是她疤痕正中的地方,“你的心跳得好快。”

贝暖撑不住,脸彻底红了,推开他坐起来,顾左右而言他,“这么晚了,我们出去吧?”

陆行迟并没有勉强。

他松开她站起来,微笑着答应:“好。”

床边写字台上倒扣着一本书,应该是贝暖醒过来之前他正在看的。

贝暖悄悄瞄了一眼他在看什么。

竟然是一本言情小说。

贝暖在书架的最下层藏了一整排言情小说,特意用别的杂书摞在外面遮住,居然被他翻出来了。

两个人出来时,外面的地铺已经卷起来了,大家都起床了。

杜若瞥陆行迟一眼,“过分了噢,一晚上都没回来睡,明目张胆嘛。”

贝暖懂了,陆行迟在她房间里坐了一晚上。

他诚信守诺,真的帮她等了一晚上爸爸。

怪不得向来清澈的眼睛微微有点红,大概是一夜没睡,熬的。

陆行迟解释:“这地方太奇怪,我怕留她一个人在房间里睡觉,出什么事。”

唐瑭也说:“杜哥你冤枉陆哥了,陆哥晚上一直都在看书,他昨天半夜出来找蜡烛,说他在看书,蜡烛用光了。”

怪不得贝暖前半夜做梦吃熏肉,后半夜做梦吃奶油蛋糕,原来是他换蜡烛了。

所以陆大boss守夜时闲得没事,刻苦攻读了一晚上言情小说?

早饭江斐已经做好了,依旧是无比清淡的白粥小菜。

“本来想做粢饭糕,可是杜医生说,不许给你做任何油炸的东西。”江斐跟贝暖汇报。

贝暖欲哭无泪。

早知道这样,昨天编也要编出一种别的做手术的理由来,说自己一不小心摔骨折了该有多好,说不定今天还有大骨头汤喝。

陆行迟扫一眼贝暖痛苦的小脸,抿了抿下唇,掩盖住嘴角的一点笑意。

“杜若,你放心,她什么都能吃。”陆行迟说。

贝暖抬起头,惊喜地看着陆行迟,仿佛看到他的头上噌噌地放着救世主的光芒。

“你相信我,她早就好了,不用限制她的饮食。”

陆行迟继续说。

“你看她嘴唇的颜色一点都不紫,每天上蹿下跳的,我们和她在一起这么多天,胡吃海塞的,不是什么事都没有么?”

他怎么会这么好?贝暖感动得快哭了。

既然陆行迟都那么说,杜若妥协了。

“出了问题你负责。”杜若警告。

陆行迟坦然地点头,“我负责。”

陆行迟瞥一眼欢欣鼓舞的贝暖,“不过泡椒凤爪之类的东西还是不许吃,吃多了肚子疼。”

贝暖立刻点头答应,反正这种零食,偷偷藏起来吃他也看不见。

贝暖顺便问江斐,“那粢饭糕能不能来点?还有,能煮碗面吗?”

贝暖向来不挑,只要是江斐做的菜,做什么她就吃什么,吃什么都赞不绝口。

这次难得她主动点东西,江斐欣然答应。

两大盘粢饭糕端上来,全都炸得松脆金黄,江斐又额外煮了一锅红油八宝面。

杜若有点奇怪,问贝暖:“一大早为什么突然想吃面条?”

贝暖对付他,“昨晚做梦梦见面条了,起来就特别想吃。”

贝暖没说实话,其实今天刚巧是她的生日。

小时候过生日的时候,爸爸都会给贝暖煮面,没想到这次过生日,虽然在丧尸堆里,还能机缘巧合,坐在家里吃面,简直是意外之喜。

八宝面虾仁Q弹,汤底浓郁,面是江斐手擀的,一根根滑爽筋道。

贝暖吃得心满意足。

他们几个如狼似虎,消灭得太快,江斐又炸了一盘粢饭糕端上来,忽然好像想起了什么事。

他擦擦手,回屋拿出一把钥匙。

“贝暖,我早晨在地上捡到的。你看有没有什么用。”

是一把金属钥匙,上面吊着一个塑料的透明小圆牌。

小圆牌的一角印着一个蓝色的圆形标志,里面夹着一小张纸片,上面写着:

21908柜。

字迹舒展大方,贝暖一看,就知道是爸爸的笔迹。

可是这把钥匙贝暖并没有在家里见过,这是什么的钥匙?

杜若凑过来看看圆牌上的标志,“我知道,这是一家银行嘛。”

陆行迟也偏头过来研究了一下,“银行的21908柜。是银行的保管柜?”

杜若很开心,“贝暖,你要发现你家的秘密财产了!”

“别闹了,我家有多少钱我还不知道?我爸去世时都清点过。”

贝暖拿着钥匙研究。

“如果是真的的话,说不定是我爸藏的什么对他很重要的东西。不过就算有钥匙,我现在也没法飞到那个银行去看看啊。”

以前贝暖家附近确实有一家银行,银行的标志什么样贝暖记不太清了,好像确实跟这个有点像。

不过杜若言之凿凿的样子,说明至少在这个世界,也是存在这么一家银行的。

“暖暖姐,”唐瑭犹犹豫豫地开口,“其实我觉得,既然你都能在这儿找到你家了,为什么不干脆在这附近找找这家银行?说不定就有这个保管柜。”

杜若立刻赞同:“有道理。”

贝暖抬头看向陆行迟。

陆行迟向来理智沉稳,这次竟然微笑了一下,“可以试试看。”

几个人背好包,准备出门找银行。

贝暖恋恋不舍地又在屋里转了一圈,才走出门。

总不能一辈子都不出去。

贝暖心里默默祈祷,希望回来的时候打开门,这间屋子还在。

外面阳光明亮,建筑和道路却全都灰扑扑的,贝暖他们在路上打听了一圈,所有人听见他们正在找银行时,都笑了。

“这种时候,还找银行干什么?哪来的银行?”

贝暖锲而不舍,“这个城里以前也没有银行吗?”

“以前啊?可能有过吧。”

旁边有人插话,“好像主路往前一直走,路右边有一家,早就关门多少年了。”

贝暖他们如获至宝,一路往前找,终于找到了。

是一家不大的银行门脸,破破烂烂的,里面不用说保管柜,除了几面墙,什么都没有,早就彻底空了。

最重要的是,看上面挂的牌子,这家银行的标志是红色的,并不是钥匙牌上印着的那个。

贝暖手心里攥着爸爸留下来的钥匙,有点失落。

路上一队车队呼啸而过,扬起漫天尘土。

最前面的吉普车上,有个男人用一只手把着打开的车门,好像往返市郊的小巴售票员一样,把半身探出车外大声吆喝,“有要出城找物资的没有?发三天餐票!发三天餐票了!”

陆行迟沉吟片刻,抓了个路人问:“他们出城找物资是去哪找?”

“这里往西就是个小城,里面什么都有,就是可惜到处都是丧尸。”

旁边的热心大爷说:“你们要进搜索队啊?大门口就能报名。”

还有人劝他们,“进搜索队能发餐票,可是挺危险的,你们可要想好了。”

贝暖懂陆行迟的意思了,所以离这里不远,有一个小城市?

有城市就肯定有银行。

感觉有点荒谬,拿着异世界的钥匙,到处去找这里的银行和保管箱,好像刻舟求剑。

不过可以去试试,万一成功了呢?

所以十分钟之后,贝暖他们就来到了大门口。

门口果然正等着一个要出发的搜索队,正在招募肯离开基地去搜集物资的人,大概是因为要去的地方太危险,报名的人并不多。

陆行迟他们一个个登记信息。

搜索队是一群男人,看上去彼此很熟,都或站或坐,在门口聚成一帮,互相嘻嘻哈哈地开着玩笑。

他们的队长姓郑,靠着登记的桌子站着。

他是个面容冷峻的男人,五官的线条凌厉得如同刀削,下巴上都是青色的胡茬。

一看就是在末世中摸爬滚打过,说话简短而强势,手里正在摆弄一把枪。

他看一眼陆行迟他们,没什么表示,再看贝暖时,就皱了皱眉。

他说:“搜索队不带家属。”

杜若“哦”了一声,拍拍贝暖,“那我们几个回去了,你自己一定要小心噢。”

陆行迟微笑了一下,跟着杜若他们几个“家属”转身就走。

郑队长:“……”

搜索队向来很难招到人,好不容易来了这几个看着年轻力壮的,郑队长只好叫住他们,让登记的人把贝暖的名字也记上。

他们几个衣着整齐干净,长得又漂亮,和搜索队一整队的糙汉风格格格不入。

贝暖听见有人低声笑道:“这几个是哪来的少爷小姐啊?”

“他们以为是参加旅游观光团呢。”

贝暖假装听不见,没理他们。

“你们几个用什么武器?”登记的人问,“没有的话可以领,有刀,还有撬棍。”

陆行迟转了下身,示意贝暖打开他背上的背包。

贝暖踮起脚,拉开他背包的拉链,从里面费劲地拉出他那把钢弩。

江斐摸出身上的一对匕首给他们看,“我自己有。”

杜若捅捅贝暖,“我的刀。”

贝暖痛苦:他的刀太长,怎么才能像弩那样,不动声色地从背包里掏出来啊?他当是在变戏法吗?

不过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陆行迟那把精致的黑沉沉的弩吸引了,都围过去看。

贝暖趁机火速把杜若的鸣鸿刀从背包里不合常理地抽出来。

杜若的刀一出布袋,立刻抢了黑弩的风头。

因为实在是太花哨了。

刀又大又长,刀身上装饰着花纹,形状夸张拉风。

杜若得意地挥舞了一下,嗖嗖的,也算虎虎生风。

有人和贝暖当初第一次见到这刀时一样识货,试探着问,“你这刀是cosplay用的吧?开刃了吗?”

用手指小心地摸了摸。

贝暖心道,不用摸了,我知道,没开。

围观群众戳了戳银色的刀身,“看着不像是铁的,好像是……树脂做的?”

不是吧?

贝暖也忍不住去看刀刃。

陆行迟放低声音在她耳边说:“不用看了,大概真是树脂的,我刚刚想开刃,开不了。”

陆大boss为了杜若的面子,想现场临时帮他开个刀刃,没想到这把刀连金属的都不是。

贝暖:“……”

杜若却不在乎,再挥两下,“树脂的又怎样?能用不就行了吗?”

郑队长没继续纠缠在杜若的刀上,让没有武器的唐瑭去领武器。

贝暖也想跟着去拿一根撬棍。

搜索队的男人们看见她想去拿撬棍,一起哄笑起来。

“小姑娘拿得动撬棍吗?”

“我觉得你的胳膊还没有撬棍粗哈哈哈哈哈……”

“别给她,待会她一害怕把撬棍扔到丧尸堆里,咱们就白白少了一根。”

贝暖忽然不服,“撬棍我是不太挥得动,但是我会用枪。”

这次这群男人笑得更厉害了,好像听到了世界上最逗的笑话。

郑队长倒是没笑,他挑挑眉,把手里的枪递给贝暖。

“哦?开一枪我看看。”

然后弯腰捡起地上一个空易拉罐,晃晃悠悠地拎着走到大门口,放在门口卫兵登记用的桌子上。

这距离大概有二十多米,对手枪来说,不算近。

贝暖看看手里的枪。

是把银色的手枪,枪体全钢,擦得锃亮,比上次笼斗时贝暖用过的那把半塑料的要重多了。

枪已经上了膛,击锤打开着。

贝暖双手握好,摆好姿势,瞄准桌上的易拉罐,扣动扳机。

扣不动。

四周一阵更大声的哄笑。

郑队长无奈地把枪拿过来,帮她拨开保险。

贝暖的脸红了红,重新瞄准易拉罐,开了一枪。

易拉罐应声而飞,铛啷啷掉在地上。

周围的人不笑了。

在这个距离用手枪,打光弹匣都上不了靶的大有人在,能打中易拉罐,已经相当不错了。

然而还是有人不以为然。

有个小瘦子呵了一声。

“连保险都不知道开的人,这是随便来一枪,瞎猫碰上死耗子了吧?”

郑队长听到他的话了,瞥了贝暖一眼,“那就再试一枪。”

然后点点那个小瘦子,“去把罐子摆上。”

小瘦子笑了一声,一脸“看你还能再撞几次大运”的表情,跑过去摆易拉罐。

他找到地上打飞的易拉罐,正想重新摆回桌子上时,随便看了一眼,脸色却变了。

郑队长看到他拎着罐子不动,问他:“怎么了?发什么呆呢?”

小瘦子手里拎着易拉罐,转过头一脸震惊,“她……她刚才那枪,刚好打在星星上……”

易拉罐是深蓝色的,靠上的地方印着三颗黄色的星星,颜色虽然显眼,却还没有一粒花生米大。

贝暖刚刚的那颗子弹,恰好在正中的星星上端端正正地穿了一个洞。

人人都在往星星上看。

这种距离,眼神不太好的,根本看不见。

就在这时,砰地一声,枪又响了。

小瘦子吓得嗖地扔掉手里的易拉罐。

紧接着就是第三声枪响。

小瘦子直接蹲在地上,抱住脑袋,尽可能地缩成一个球,一动都不敢动。

贝暖把枪乖乖地还给郑队长,问:“不用再打了吧?”

郑队长看她一眼,什么都没说,自己走到对面桌子那边,捡起滚落在地上的易拉罐。

三枪,贯穿三颗星星。

包括易拉罐飞在空中时开的那枪。

郑队长沉默地拎着易拉罐回来,这次人人都看清了他手里罐子上整齐排列的三个洞。

刚才还笑得那么开心的一群男人全都不吭声了。

贝暖心想,陆大boss不爽了,发起飙来好吓人。

第一枪的子弹是他控的,第二枪和第三枪根本就是他直接开的,贝暖连扳机都没扣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