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贝暖默默地看着他,一脸不信。

中年人叹口气,“我也有个女儿,就像你这么大,长得还和你挺像,我怎么可能骗你的子弹呢?”

贝暖弯了一下嘴角,“你有像我这样的女儿,我可没有像你这样的爸爸。”

中年人怔了怔。

壮汉这时已经把纸牌递过来了,每人分了两张。

壮汉正式宣布:“三分钟交谈时间开始。”

中年人还在游说贝暖:“小姑娘,你相信我,我一定会出人牌……”

贝暖对他笑笑,“我相信你。所以我打算出狼牌。”

中年人愣住,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你说你打算干什么?”

连旁边的壮汉都傻了,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么多局下来,无论骗人的人还是老实人,每个人都声称自己会出人牌,而且努力地用各种方法让对方相信,自己一定会出人牌。

光明正大地宣称自己要出狼牌的,贝暖还是头一份。

“我打算出狼牌。”贝暖镇静地答,“我出狼牌,你出人牌,两颗子弹都给我,我会分你一颗。”

贝暖回头问壮汉:“我拿到两颗子弹的话,可以分他一颗,对吧?”

“当然可以了。”壮汉连忙说。

贝暖用“看吧,都解决了”的表情对中年人笑笑。

中年人傻了片刻,就彻底疯了。

他脸上一直挂着的温和的笑意不见了,表情狰狞扭曲起来,“你就是个骗子吧?你想把我的子弹骗走?”

“我不是。”贝暖平和郑重地盯着他的眼睛,语气坚定,“我会出狼牌,拿到两颗子弹,我一定会把子弹分给你一颗,我们两个都能活。”

贝暖的战术完全出乎中年人的意料。

上台前,他看到台上站着一个天真懵懂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就先松了口气,打定主意,今天要把两颗子弹都拿到手。

有两颗子弹对付丧尸,比一颗子弹保险得多。

要把一个小姑娘的子弹骗过来,中年人心里还是有一丁点隐隐的内疚。

但是和自己的命比,别人的命都不算什么。

中年人一直在后面候场,并没有看见贝暖杀丧尸,心想,就算把子弹给她,她也未必能杀得了丧尸,纯属浪费子弹。再说是她自己要来赌的,愿赌服输。

于是良心那关也轻易地妥妥地过了。

所以只要说服她出人牌,自己最后出狼牌,就大功告成。

可是贝暖开口就说,她打算出狼牌。

她眼神坚定,口气坚决,一副肯定要出狼牌的样子,完全不按常理行事。

中年人的冷汗都下来了。

如果她肯定出狼牌,自己也出狼牌,那子弹就会全部被收走,一颗子弹都拿不到。

空手面对丧尸,绝无生路。

她出狼牌,自己出人牌的话,两颗子弹全都要交到她手里,分不分给他,全凭她的良心。

情况和上台前预想的完全不同。

面对着这样一个小姑娘,他的处境竟然被动到极处。

中年人的脑子嗡嗡乱响,手都抖了,不由自主揪住自己的头发,像笼中的困兽一样焦躁地原地转来转去,然后回身狠狠地一脚踹上斗笼。

在哐的一声巨响声中,贝暖仍然面色平静。

“你不用害怕,也不用担心,等我拿到两颗子弹,我一定会分一颗给你。”

她的声音清甜,纯洁,宛如清泉水,洗净人心上的污秽,安抚惊惧疑虑的灵魂。

中年人回过身,看见贝暖仍然站在那里,脸庞圣洁,眼神干净,望向他的目光中全是怜悯。

冷汗从他额头上一颗又一颗地冒出来。

贝暖知道,他的内心正在做最后的挣扎。

现场所有的观众都傻了。

这样的博弈,还是第一次见到。

每个人心里都清楚,在贝暖一定会出狼牌的情况下,为了活命,中年人并没有出人牌以外的选择。

只有出人牌,才有被她分一颗子弹的希望,否则就是死路一条。

下面的观众忍不住议论纷纷。

“那小姑娘拿到子弹,应该会分给他吧?”

“应该会吧?小姑娘一枪就能杀丧尸,出狼牌是为了不让他骗走子弹。”

“小姑娘肯定会分他一颗子弹的,看她长成那样就知道。”

中年人的肩膀塌下去了,上台时脸上挂着的假笑没有了,听到贝暖要出狼牌时的暴怒也没有了,他的眼神变成了疑虑、挣扎,还带着卑微。

“三分钟时间到。每个人把自己要出的牌倒扣在桌上。”壮汉宣布。

贝暖面色平静地抽了一张,倒扣在桌面上。

中年人的脸色煞白,手抖得拿不住牌,最终也抽出一张,扣在面前的桌面上。

“翻牌。”壮汉说。

两张牌同时翻开。

又是两张人牌。

贝暖竟然也出了人牌。

两个人都出了人牌,这样每个人都有一颗子弹。

看见贝暖翻开人牌的一瞬间,中年人整个人都呆住了。

然后双手捂住脸,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就那样站在台上,哭了出来。

以他的思路和人品,他万万没想到,她最后竟然也出了人牌。

台下也跟着静默了片刻,然后爆发出一阵疯狂的口哨声和欢呼声。

中年人上台时,台下每个观众都担心贝暖被他骗走子弹。

没想到她用最凶悍的打法,最强硬的手腕,逼迫他出了人牌,最后却给了他最公平的结果。

这个挂着F的女孩,接连三局,连出了三次象征公平和合作的人牌,却接连三次稳稳地拿到了属于自己的那颗子弹。

第一次,说服摇摆不定的人出了人牌。

第二次,和正直的人合作,和他一起出了人牌。

第三次,用强悍的手段,逼迫会出狼牌的无良鼠辈出了人牌。

好人不止可以拿到子弹,而且还能拿得漂亮。

观众全疯了。

来参加笼斗的规矩是只报铁牌字母和击杀次数,不报名字,人们不知道贝暖的名字,只知道她是一个F牌,一直在叫她“那个F”。

下面的欢呼和尖叫渐渐变成了有节奏的齐声呐喊——“F!”“F!”“F!”“F!”

贝暖站在台上,稍微有那么点尴尬。

被他们用字母当名字叫“F”,怎么感觉有点不太对劲?

贝暖遥遥地看了看陆行迟。

陆行迟也正微笑着望着贝暖,眼中带着赞赏,还有满满的骄傲。

贝暖心想,他那个骄傲的表情,好像孩子考试拿了第一的家长。

贝暖瞥了一眼圣母值。

果然,有陆行迟在场,又用最后翻出来的人牌感动了观众,圣母值一路狂飙,涨幅惊人。

贝暖出牌前,已经仔细衡量过了。

如果出人牌,对方出狼牌的话,贝暖没有子弹,对方出人牌的话,贝暖拿到一颗。

如果出狼牌,对方出狼牌的话,贝暖没有子弹,对方出人牌的话,贝暖拿到两颗。

贝暖只要一颗子弹就够了,第二颗对她没什么意义,所以无论是出狼牌还是人牌,对贝暖而言,收益都是一样的。

但是出人牌能拿到额外的圣母值,明显好处更多。

现场嗨翻天,好像贝暖笼斗已经赢了一样。

壮汉等了一会儿,等观众的激动情绪稍微平缓一点,才站出来,把贝暖和中年人分别带进斗笼里。

大家这才意识到,后面还要斗丧尸呢,又重新紧张了起来。

有陆行迟在,贝暖什么都不怕。

这次笼子里的丧尸尤其地高大强壮,一看就是特别挑选过的。

不用问,贝暖就知道是谁动的手脚。

贝暖拿起熟悉的枪,心中轻轻地哼了一声。

再猛的丧尸,也只不过是丧尸而已。

铁笼打开,那只特别挑选的霸王丧尸刚迈了两步,就被一枪爆了头。

贝暖这才有时间看看隔壁的中年人,却发现,中年人那边出事了。

贝暖刚刚也听到他开枪了,看来是没有打中。

子弹偏了,打在了丧尸的脖子上。

丧尸别扭地歪着头,锲而不舍地追着中年人跑。

丧尸没抓到人,笼斗就不算结束,全场都在默默地看着中年人惊惶失措地满笼子乱窜。

斗笼不大,中年人找到了丧尸笼当屏障,和丧尸两个绕着丧尸笼玩捉迷藏。

中年人转着转着,忽然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壮汉捅开丧尸笼用的钢钎倒了,滚到了斗笼旁。

中年人赶紧扑过去,一把抓起钢钎,拽进斗笼里。

钢钎用来挑铁销的那端是个尖头,毫无疑问是件利器。

丧尸就在对面,中年人使出吃奶的力气,像投标枪一样,把钢钎猛地戳向丧尸的脑袋。

正中目标。

但是不知是不是中年人拼出所有力气搏命一击,用力太大的缘故,尖锐的钢钎穿透丧尸的头之后,并没有停。

它脱开了中年人的手,穿过丧尸,穿过斗笼的铁栅,从台上直奔观众的方向而去。

在所有人的眼前,它在空中划过一道漂亮的弧线,然后犹如一支超长的钢箭一样,笔直地激射向坐着的邱正勋。

这件事发生得太快,钢钎的速度惊人,邱正勋身后站着那么多好身手的人,竟然没人能反应得过来。

钢钎又稳,又准,又狠,直直地戳进邱正勋的眉心,直插进去。

在人生的最后时刻,邱正勋感觉到眉心的一阵凉意时,他视线的尽头是站在斗笼中的贝暖。

邱正勋看见,贝暖也正在看着他。

和所有人都不一样,她的表情很平静,好像一根钢钎诡异地飞向他这件事,实在再正常不过。

这是他人生中看到的最后一幅画面——

那个宛如天使一样的女孩,弯起嘴角,给了他一个无比纯洁美好的笑容。

异变陡生,现场大乱。

大家都认识后面座位上坐的邱爷,知道他是岛上最大的头儿,眼睁睁地看见他被钢钎穿透了脑袋。

邱正勋的手下惊慌失措地扑上去,好像想把人救活过来。

看笼斗的观众们你推我挤,惊惶地叫着往外跑,唯恐这件不同寻常的事和自己沾上关系。

混乱中,邱霁轻巧地跳上桌子。

他枪口向上开了一枪,喝道:“所有人都不许动。”

枪声和他的命令一起在岩洞中回荡,乱成一团的赌场瞬间安静了。

邱霁的衣服领口虽然仍然敞开着,脸上玩世不恭的神情却不见了。

他沉着地吩咐人去找医生,让人把失手用钢钎杀了邱正勋的中年人绑起来,又交代自己手下的人维持赌场内的秩序,继续营业。

壮汉看见赌场照旧,第一时间就按流程,把贝暖赢了三场应得的两万一千块奖金筹码拿给贝暖。

贝暖照例把筹码袋交给他,让他帮忙存起来,然后跳下台子,先去找邱霁。

她才站到邱霁身后,邱霁就意识到她来了,回过头。

贝暖问他:“我赢了三场,现在可以走了吗?”

这种特殊的时候,邱霁竟然还对她笑了一下,“你走吧。”

他哥突然死了,他变成了岛上唯一的正统。

书里说过,虽然岛上掌权的是邱正勋,匪帮中却仍然有一拨人支持邱霁,两拨人一直在明争暗斗。

现在只剩下邱霁,必然有一大堆事要忙,顾不上贝暖这种小事。

贝暖终于自由了,蹦蹦跳跳地奔向陆行迟。

陆行迟还在原位等着她,看见她过来了,不等她说话,就伸手一拉,把她抱进了怀里。

“你在干什么啊?”贝暖在他怀里挣扎。

周围全都是人,人人都看见他们抱在一起了。

“让我抱一会儿。”

陆行迟搂着她,低下头把脸埋在她鬓边的头发里,闷声说。

今天让她答应笼斗,是因为陆行迟心里清楚,以他不断提升的控制金属的能力,只要在他的视野内,贝暖就毫无危险。

如果笼斗仍然用枪就更没问题了,他现在已经可以轻松控制子弹这种速度的东西。

无论贝暖怎么胡乱开枪,子弹都会准准地射向丧尸。

可是刚才亲眼看见她进斗笼时,陆行迟的心都要停跳了。

虽然明知有自己在,她无论如何都不会出事,可是一想到她昨晚一个人时,就曾经这么笼斗过一回,简直让人后怕。

昨晚听贝暖讲完,陆行迟就对那个邱正勋起了杀心。

他是岛上的匪首,身边防卫周全,接近他有点费事,不过他一定会留下看贝暖的笼斗,这是杀他的好机会。

陆行迟本来的打算,是趁着笼斗的机会,控制一颗子弹射穿那个邱正勋的头。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等参观完贝暖的笼斗后,陆行迟忽然觉得子弹那么快,连让他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就莫名其妙地死了,实在是太便宜他了。

钢钎入脑时,陆行迟特意让它顿了一瞬,好让他看个清楚。

“别人都在看我们呢。”

贝暖扭来扭去地小声说。

“让他们随便看吧。”

陆行迟把她抱紧,一点都不在乎。

贝暖才在他胸前安分地趴了一小会儿,又用手指戳戳他的腰。

“有人有事找我。”

陆行迟抬起头,看见花臂大哥远远地站着,身边还带着他那个小一号的花臂小弟。

花臂大哥发现陆行迟看过来,不好意思地说:“没事没事,你们继续,我等一会儿。”

贝暖就更不好意思了,从陆行迟怀里钻出来,问,“你刚刚在台上就说有事,是什么事啊?”

花臂大哥看看左右往来的人,“我们出去说。”

岩洞外,已经又是白天了。

天空碧蓝,阳光耀眼,在岩洞里待了那么久,甫一出来,贝暖简直不能适应外面明亮的光线。

湖面上吹过来的风带着薄薄的水汽,清新怡人,贝暖深深地吸了几口,神清气爽。

他们一起离开洞口,走到没人的地方。

花臂大哥先打量一遍陆行迟。

“我本来以为这小姑娘就剩下自己一个人了,才过来笼斗,想赚点钱,没想到你们俩还在一起。你怎么想到要让她去笼斗?”

贝暖吓了一跳,赶紧解释:“不关他的事,我去笼斗是被人逼的,他刚刚才找到我。”

花臂大哥点点头,“怪不得。”

他转向贝暖,“我本来是想问问你,我们两个不想再待在这个岛上了,打算走,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走?现在你们两个都在,那你俩想跟我们一起走吗?”

原来花臂大哥他们也是一路向西,在寻找传说中的安全区。

路上遇到盐河,过不去,他们就和贝暖他们一样,走了出境绕一圈的这条路线,也遇到了岛上搜罗劳工的人。

上岛之后,弄清岛上的状况,两个人就想离开,可惜劳工们进来容易,在岛上也可以自由行动,想出岛却不行。

花臂大哥凭着B牌,可以报名出岛搜寻物资的队伍,找机会逃走,可惜他小弟挂着D牌,人家不要。

于是他俩决定偷偷逃跑。

岛上会卖给劳工木材盖房子,他们用打工赚的钱买了点木头,做成一架长梯藏起来,打算找一天翻过高墙。

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外面是湖。

想游出去很困难,想去码头偷船,码头却正对着大门,不太容易,于是他俩决定自己造一艘。

造船不比造梯子,合适的木头有,但是很贵,攒钱不知要攒到何年何月,所以花臂大哥想出个快速赚钱的主意——来笼斗。

现在笼斗赢了,钱终于够了,所以来问贝暖,造好船以后要不要一起走。

贝暖安静地听他们说完,才说:“我们在岛上还有点事,先不跟你们一起走了,不过……”

贝暖弯弯眼睛,“大哥,我想跟你要一样东西。”

花臂大哥豪迈地说:“想要什么,你尽管说。”

贝暖问:“等你们爬完墙,能不能把梯子送给我?”

大哥爽快地答:“当然没问题了。”

贝暖接着说:“也不能白要你们的梯子,我用一艘船跟你们换。”

“船?”花臂大哥和小弟一起震惊了,“你说你有船??”

“有。”贝暖平静地说,“一艘木头小船,有桨。所以你们不用再造船了,想走的话,今天就可以走。”

惊喜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

花臂大哥张口结舌了好半天,才找回声音。

“……你把船给我们了,那你们想走的时候怎么办?”

贝暖还没回答,陆行迟就在旁边说:“她还有。她是开船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