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一个地窖而已,有什么好看的?看够了?”陆行迟在身后问。

贝暖点点头,主动出了院子。

陆行迟跟着她,出门之前,又回头扫视了一遍荒废的院子。

陆行迟到这里来的目的,是找藏在地窖里的人,可惜没找到。

按系统的要求,陆行迟必须要按照前世的路线再走一遍。

走的方法,并不是一步一步严格地去踩上一世的脚印,而是在系统给出的一系列关键地点打卡签到。

而且在每个地方要停留足够的时间,不能比上一世短。

所以这次,就算不用送小季回家,陆行迟也势必要来尧镇签到,并且一定要在山上待几天。

上一世在尧镇,那时候的贝暖扑到罗二身上,腰上受了重伤,养了两天才走。

这一次,陆行迟仔细推算了一下,发现上山的时间竟然和上一世一样。

感染的罗家老大已经进了镇子,马上就会出事。

陆行迟上山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先去废弃的老宅找藏在地窖里的罗大。

结果本该藏着人的地窖里却空着,根本没有人。

时间是对的,地窖里的人却奇迹般地消失了。

陆行迟不甘心,索性把附近所有没人的老宅全都搜了一遍,连个人影都没发现。

等陆行迟转了一圈,重新回到这座旧宅子,里里外外全找了一遍时,贝暖刚好也来了。

偌大一个尧镇,巧得不能再巧。

贝暖对陆行迟脑子里的弯弯绕绕一无所知,把刚刚山顶开会的事跟陆行迟汇报了一遍。

“我们现在要撤吗?”贝暖问陆行迟。

找不到感染的人,风险太大。

尧镇里人群密集,关键是只有一条上下山的路,还很难走,又窄又陡,一旦出事,就算有陆行迟在,要杀出重围也得费一番功夫。

稍不留神,说不定又有人会受伤。

贝暖仰头望着陆行迟,认真建议:“我们现在就回山顶,叫上杜若,然后一起去找江斐和唐瑭。”

贝暖顿了一下,想了想,又补充,“再把小季一家人也带上,我们先撤下山再说。”

其他镇里的人,就让他们自求多福吧。

这说法实在不太圣母。

贝暖现在没心思在陆行迟面前升圣母值,一心只想带着自己人下山。

陆行迟低头看了她一眼,忽然笑了。

他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不至于怕成这样。我们先上山顶看看情况再说。”

他这么说,贝暖只得跟着,心中忧心忡忡。

贝暖心想,按书里的情节,就在他们刑讯罗家老二时,镇里一直在到处搜索的那批人发现了藏在地窖里的罗大。

可现在罗大不见了,他们没处找。

不过也许剧情自己左扭扭右扭扭,又能扳回原来的轨道,镇上的人还是能找到罗大,只不过是在别的地方。

但愿如此。

还好,山顶一切如常,人群还在开会,没有任何异样。

杜若开会开得津津有味,好像恨不得嗑个瓜子。

幸运的是,江斐和唐瑭也上来了。

小队重新聚在一起,又有陆大boss镇场,贝暖安心多了。

贝暖从空间里取出弩和长钉,悄悄交给陆行迟,“你拿着有备无患。”

虽然知道他不用弩也能射长钉,但他习惯拿着弩掩人耳目。

陆行迟微笑了一下,接了过来。

江斐的匕首一直藏在他身上,倒是不用贝暖操心。

杜若张了张嘴,贝暖就抢着说:“我不会给你那把刀的,你不想所有人不开会,只看你吧?”

那刀的中二造型实在太过夸张。

镇里的人还在继续开会,不一会儿就有了新进展。

他们正在群情激愤,因为把放人进来的罪魁祸首——罗家老二带上来了。

罗二昨晚和另外两个人一起值班守门,刚好遇到他大哥回来。

例行检查时,他大哥就遮遮掩掩的,结果被查出手腕上有咬伤。

按规矩,大家又把他客气地请出去了。

当时跟受伤的罗家老大说得很清楚,在外面养养伤,过两天真的没事了再回来。

可是罗家兄弟俩出了名的亲厚。

他俩从小到大,父母都在外地打工,长兄如父,罗二差不多是哥哥带大的,兄弟俩有饭一起吃饭,没饭一起喝粥,相依为命。

后来哥哥出门打工,还不断地寄钱回来,帮弟弟盖了新房子,娶了媳妇。

这次哥哥回家,路上不小心受了伤。

罗二不忍心,觉得外面都是丧尸太危险,趁着另外两个人没留神,竟然偷偷把他哥哥又放进来了。

开门的动作不太利落,被另外两个人察觉。

那两个值完班后,悄悄跟着罗二回家,果然在他家看到了溜进来正在狼吞虎咽吃东西的罗家老大。

两个人上去就抓,罗二和他们缠斗在一起,等他们揍倒罗二再去追时,罗大已经跑没影了。

罗二现在被绑着,站在最前面的空地上,正在被他们罗姓的族长骂。

族长苦口婆心地劝了半天,跟罗二保证,就算找到他哥,就算他哥已经变丧尸了,也不杀他,赶出镇去就完了。

可惜就是没用。

这个罗二牛心孤拐一根筋,也不说自己不知道,就是坚决不肯出声。

他不说话,反而让大家认定了,其实他知道他哥藏在哪。

这件事实在太过严重,没人能包庇得了。

谢沅清一直站在旁边,现在忽然说话了。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温和平静。

“按理族长们都在,轮不到我多嘴,可是要是不把罗家老大找出来,大家就要一起死,现在除了用刑,也没有别的办法。”

几个族长深以为然,商量了一下,请出了一根大半人高的铁杖。

铁杖黑乎乎的,前端有半个手掌宽,好像很有些年头了。

罗家族长语重心长,对罗家老二说:“你老实说出来你哥藏在哪儿,就能少挨几下。”

罗二摇了摇头,还是不肯出声。

没办法,族长抬抬手。

拿铁杖的人举起铁杖,对着罗家老二的背猛地一杖。

罗家老二惨叫一声,就跪了。

他的叫声太惨,贝暖跟着心里一抖。

罗二死活不松口,铁杖就继续砸下去。

山顶现在异常安静。

贝暖能听见铁杖打在皮肉上的闷响。罗二的惨叫声渐渐低了,血从他的身上透过衣服渗出来,染了一大片。

书里的贝暖挨过一下,好长时间都爬不起来,罗二挨这么多下,不知道打成了什么样。

书中的贝暖这时候是冲上去了的。

她当时挤出人群,叫他们住手,可惜没人听她的。

于是她就往罗二身上一扑。

打人的人来不及收手,贝暖腰上结结实实挨了一铁杖。

她人小,又弱,这一杖差点把腰打断。

导致的结果,就是江斐上去直接给了拿铁杖的人一刀,小队和谢沅清他们对上,起了争执。

如果单从涨圣母值的角度,贝暖作为一个标准圣母,也应该像书里一样,冲上去护住罗二。

贝暖当然不会犯傻,让自己平白无故挨一下。

可是要出头吗?

贝暖犹豫不决。

本来的想法,是把罗大找到,交出来,让这件事平安顺畅地过去。

可惜情节歪了,罗大根本不在地窖里,找不到人。

这件事事关重大,如果不把他找出来,全镇人说不定都要跟着一起遭殃。

贝暖在心底其实完全明白谢沅清的做法。

再者,贝暖也觉得罗二罪有应得。

为了自己的兄弟情分,置全镇人安危于不顾,实在应该揍一顿。

然而铁杖打人太狠。

就算贝暖心里早有思想准备,知道他要挨打,现场还是比贝暖预期的惨烈得多。

孰是孰非,贝暖一时半会想不清楚,脑子里乱成一团浆糊。

正踌躇间,忽然意识到陆行迟在低头看她。

紧接着,贝暖就发现,不知什么时候,陆行迟的手紧紧攥住了她的手。

他的手像铁钳一样,牢牢地控制住她,好像很怕她会一时冲动往前跑。

那边罗二趴在地上,却还是死咬着不松口。

谢沅清叫打的人暂时停手,蹲下来问他,声音还是很温和,好像长辈在跟顽皮犯错的小辈说话。

“你哥哥到底藏在哪?只要你告诉我们,就没人再打你了。”

罗二继续摇头。

杜若忽然在旁边开口:“这是一个伦理学困境,叫定时炸弹困境。”

啥?

贝暖莫名其妙地抬头看杜若。

杜若解释:“这个困境说的是,一个定时炸弹要爆炸,一旦爆炸,就死伤无数,罪犯就是死活都不肯说炸弹在哪,这种情况下,要不要严刑逼供?”

贝暖没有说话。

陆行迟接口说:“功利主义者会觉得,为了救那么多人,这么做没问题,反对的人会认为,酷刑本身就是有问题的。”

杜若说:“而且这种口子一开,今后由谁来决定在什么情况下可以用酷刑?很容易就会被人利用权力滥用。”

贝暖心想,你俩真有闲情逸致,现在还在探讨这个。

不管什么困境,先把眼前的麻烦解决了再说。

按原书的情节,这时早就应该有人发现罗大,把快变异的罗大带上来了。

剧情真的歪到死活都正不回来了吗?

那边谢沅清看见罗二坚决不招,对手下抬了一下手。

他的手下没带来罗大,却带上来另外两个人。

一个是年轻女人,另一个是三四岁的小女孩。

罗二本来不动了,看见她们两个被带上来了,忽然挣扎起来。

谢沅清仍然是刚刚那种平静温和的口气,现在还多了点指责,“你不肯说,我们就只能在你的老婆孩子身上下手,你连她们都不在乎么?”

谢沅清做了个手势,拿铁杖的人举起铁杖。

那女人吓得拼命尖叫,一把搂住小女孩,小女孩原本就在啜泣,现在哇地一声大哭出来。

下一杖,眼看就要往她们母女两个身上落。

贝暖吓了一跳。

铁杖打人有多凶贝暖很清楚,那个小女孩大概连一下都挨不了。

旁边的杜若已经开口拦人:“你们等一下!”

杜若拨开人堆,挤到前面。

谢沅清不等他上前,就先抬手叫打人的人停手。

叫停得太快,让贝暖深深地怀疑,其实他本来就没打算真下手。

“等什么?你有什么好办法?”谢沅清扫了一眼杜若。

杜若赖皮,“我这不是正在想嘛。”

谢沅清有点无语,冷静地问,“没有?”他挥了一下手,拿铁杖的人又把铁杖举起来了。

陆行迟已经带着贝暖挤到前面来了。

“给我一点时间,”陆行迟说,“你们全部留在山顶,我自己去镇里找人。”

杜若也说:“我也去。”

他不怕丧尸,倒是真的很适合去找人。

谢沅清慢条斯理地说:“你们找?你们去哪里找?镇子这么大,你们几个人要找到什么时候?”

他旁边的族长也说,“要是听你们的,万一出了事,连你们都变成丧尸了呢?全尧镇这么多人,你负得了责吗?”

贝暖跟着他们挤过来,脑子一直在飞转,这时忽然灵光一现。

“谢沅清,我知道他可能藏在哪了,你给我们十分钟!”

她的声音清甜动听,谢沅清不动声色地看她一眼,抬起手腕,看看腕上的手表。

“十分钟。”他说。

他答应得很痛快,贝暖立刻后悔说得太短了,跟他讨价还价,“二十分钟。二十分钟好不好?”

谢沅清答:“十五分钟,事情紧急,一分钟都不能再多了。”

贝暖一把攥住陆行迟的胳膊,拉着他转身就跑。

“去哪?”陆行迟跟着她。

“我想到他可能藏在哪了。”贝暖边跑边说,“我们去找找看。没关系,万一找不到,咱们再想别的办法。”

贝暖拉着陆行迟,一口气冲到了谢沅清家。

还好他家也在山顶,离得不远。

贝暖一走近,就看到院门锁着,门口却守着人,是谢沅清手下几个手下。

贝暖长得漂亮,今天又刚来过,几个人一眼就把她认出来了。

“我们谢哥在广场上开会。”他们以为贝暖是来找谢沅清的。

“我知道,是你们谢哥让我们过来有事要办。”贝暖假传圣旨,随即补了一句,“就进一下院子,不进屋里。”

几个人知道谢沅清对待贝暖非比寻常,只商量了片刻,就用钥匙开了门锁,把她和陆行迟放了进去。

贝暖毫不犹豫地带着陆行迟往里走,停在一丛盛放的大丽花前。

花丛旁边就是一个木条做的大井盖一样的东西。

这里家家户户的院子里都有装红薯的地窖,族长家的地窖就在这儿。

上次小公主路过这丛花时,突然炸毛,贝暖远远地就看见,旁边靠山体的斜坡上有个盖子。

不过那时贝暖还完全不知道那是什么。

现在清楚了,那是地窖盖,比那座废弃的院子里的地窖盖新多了,式样却是一模一样的。

大花反应那么不正常,说不定是因为里面藏着陌生人。

尧镇就这么大,如果要找一个地方藏,族长家不失为一个最好的藏身之处。

反正现在也没人用地窖,别人就算想搜,也想不起来去搜最不可能藏人的族长家。

而且罗家老大说不定已经知道了,族长家里现在住着有钱有势的谢沅清,更是没人敢动。

这就叫灯下黑。

进来不难,院墙那么矮,一翻就过来了,罗大是本地人,熟门熟路。

不过贝暖只是猜测,并没有十分的把握。

陆行迟看见地窖,已经拎着弩,把贝暖拉到身后。

他提脚踢开木盖。

地窖里,果然蜷缩着一个人,冷不防被人揭开地窖盖,惊恐地看着外面。

这还是个人,不是丧尸。

“我数到三,出来。”陆行迟用弩指着他的头。

人出来了,在阳光下才能看清,是个三十岁上下的男人,身上因为东躲西藏,衣服已经脏得不成样子,头发上也蹭得全是土。

最显眼的是,他的右手手腕上是见血的新伤,明显是咬的。

这人一定已经被感染了,因为贝暖看见,他的眼白和杜若当初一样,密布着红血丝。

陆行迟让贝暖退后几步,自己押着年轻人往外走。

年轻人大概是藏得太久了,腿都是软的,动作非常迟缓,每走几步就像是要跪了,在弩的逼迫下往前慢慢挪。

三个人就这样慢慢挪回泉眼边。

这人果然就是罗家老大。

因为他们一出现,全场就被咒骂声淹没了。

罗家族长恨极了,夺过旁边人手里的铁杖,对着罗大劈头盖脸地就想抽下去。

陆行迟抄手夺过铁杖,“别打,他好像感染了,血液里有病毒。”

他的意思很明显,万一身上有伤口,沾上罗家老大的血,就有感染的风险。

这话一出口,罗家老大周围瞬间空出一大片空地。

躺在地上的罗二倒是睁开了眼睛,一眼看见哥哥来了,挣扎着爬起来,去抱哥哥的腿。

“你们别打我哥……”

变化在瞬间发生。

原本怕挨打,抱着头蹲在地上的罗大猛地抽搐了几下,抬起头。

一双眼睛已经血红一片。

别人都离得远,够不着,离他最近的就是他弟弟,他一口就往罗二的脖子上咬下去。

谢沅清举枪,江斐出刀,杜若徒手去抓人。

但是谁都没有陆行迟快。

一根长钉瞬间去了它该去的地方。

罗大的动作像定格一样,顿住了,过了好几秒,才缓缓向后倒下。

罗二对他哥的变化看得清清楚楚,一时间又惊又怕。

像是完全没想到,他哥真的会变成丧尸,而且变异后,第一个袭击的就是他。

现场一片寂静。

很多尧镇人一听到风声不对就上山了,这是不少人第一次亲眼看到有人变异,也是第一次看见丧尸攻击人。

好半天,谢沅清说话了,声音仍然沉稳温和。

他指指躺倒不动的罗大,指挥他的手下,“把他带到镇外埋了,处理的时候小心。”

他们找到一块塑料布,把罗大裹了起来,抬着穿过人群。

人群默默地给他们让出一条路。

“族长,”谢沅清客气地说,“丧尸的可怕大家都看到了,我觉得我们像现在这样守门,不太行。”

他说得对,今天这种事再发生一次,尧镇说不定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一个族长说:“咱们每天再加派几个人手,互相监督……”

谢沅清打断他,“尧镇上大家乡里乡亲,会不忍心把人放进来,理无可恕,情有可原。”

他扫视一圈,“我手下的兄弟们都不是尧镇人,在这里无亲无故,谁都不认识,如果也帮着大家守门,可能会更好。”

他说得很有道理,下面的人纷纷赞同。

几个族长互相商量了一下,都觉得这确实是个办法。

贝暖和陆行迟对视了一眼。

两人心下都明白:谢沅清这是借这个机会,不知不觉地,将尧镇的实际控制权往自己手里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