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将军见来的只有老三, 满眼的失望。
他转头看向老二，神色严肃，“让你大哥回来, 我有话要跟他说。”
王中校愣了一下，忙不迭的解释， “爸, 大哥他抽不出时间，他在外地工作, 过年时特别忙……”
越是身居高位，春年时越忙碌。
王老将军勃然大怒, “让他马上滚回来见他老子最后一面。”
王中校吓了一大跳，“爸。”
王老将军面色黑沉的可怕, “等老大回来开一次家庭会议，都来, 一个都不要少。”
王中校只能应下了。
王老将军还没有完，“老三, 那一天把乐怡请过来。”
王忠毅眉头微蹙，很为难，“这恐怕有点难, 乐怡不喜欢我们王家，不想有一点牵扯。”
“是让她来做个见证。”王老将军神色冷厉, “有些事牵扯到了她，让她来看一眼。”
“好吧。”
两天后，王家老大王忠直终于回来了, 一回来就跟老爷子和二弟关在书房里。
王家大大小小二十几口人都聚集在老宅，个个神色紧张。
感觉要出大事了。
王家孙子辈最大的是大房的王育才，年过三十, 已经是一名基层干部，结婚生子，这一辈人隐隐以他为首。
王育红是长孙女，进入银行系统工作，小有成就，也有一定的权威。
他们都参加了王绮的婚礼，但对王绮向来不亲的，对这桩婚事也不怎么喜欢。
毕竟，王绮是三房的人，她嫁进了徐家，徐家也不是小家小户。
此消彼长，自然让人不舒服。
但，他们很有分寸，没有做什么扫兴的事，老爷子还活着呢。
王小五最为不安，走来走去，心情凝重，感觉很不好。
他只恨自己嘴太欠，没有沉住气跳出来说了几句，被抓住了把柄。
王育才最为淡定，他是长孙，从小最受器重。“你们说，那个乐怡到底是什么人？老爷子和二叔三叔都很看重她。”
不是一般的的看重。
他特意查了查乐怡的身世，背景很简单，出身贫寒，靠着会读书考上了京大，成绩非常好。
但成绩好，顶多被普通人高看一眼，出了校园谁理你？
乐怡明显不一样，怎么说呢？爷爷他们特别尊重她。
这也太奇怪了，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要知道，爷爷是赫赫有名的将军，二叔和三叔在不同的行业有了不小的成就，眼光高。
王小五没从父亲嘴里问到什么有用的信息，还被狠狠教训了一通，心气不顺。
“鬼知道，我只是想卖胡东觉一个面子，他看上了乐怡，你们也知道胡家的家世，乐怡绝对是高攀上。”
是吗？大家不约而同的打了个大大的问号。
乐怡凶残成那样，到底哪来的底气？
就在讨论纷纷时，王团长带着乐怡进来了，众人错愕万分。
王小五的心情复杂极了，“乐怡，你怎么来了？”
乐怡面无表情的瞥了他一眼，没有拾理他，继续往前走。
王小五觉得被无视了，有些羞恼，“跟你说话呢，你凭什么不理人？”
“我为什么要理一个蠢货？”乐怡又狠狠拉了一波仇恨值，一点都不怕王家人。
“你……”
门开了，王家老大扶着王老将军走出书房，王老太太也从楼上走下来，看到乐怡眼神闪了闪。
乐怡很自觉的找了个角落坐下来，安安静静的看戏。
她不想来的，但王团长抛出了一个让她无法拒绝的交换条件，他不光带回来十台mp3，还带回来萧清平送给她的新年礼物和信。
就当是来取东西吧。
王老将军坐在上首，视线一扫，子孙们纷纷低头。
他直接下令，“将王语晨送去当年老三下放的农村，我不想再看到她，王家从此没有这个人。”
杀伐决断，不改军人本色。
王老太太迟疑了一下，“送走可以，但给她一笔钱吧。”
毕竟疼爱了一场，不想看她走上绝路。
王老将军神色冷漠如雪，“给她安排一份工作，凭劳力赚钱，这辈子都不许走出村子一步。”
不送她去监狱，是他最大的仁慈。
但余生都要为一日三餐奔波，尝尽世间磨难，活的艰难又卑微。
对一个曾经高高在上的千金大小姐来说，生不如死，比坐牢还惨。
偏偏她又舍不得死，只能活受罪。
“是。”王老大应了一声。
王老将军神色不变，威势不减，“小五心性不行，资源分给别人吧。”
他虽然退休了，但依旧是家中的权威，说一不二，决定着每一个人的命运。
王老大纵然当了高官，在家里依旧要听老爷子的。
王老爷子是战功赫赫的老将军，备受尊重，只要活着一天，众人就要卖他几分面子。
他是王家的一棵参天大树。
全场寂静无声，所有人都不敢大声呼吸，生怕被迁连。
王小五如被晴天霹雳砸中，眼前一阵阵发黑，“爷爷，我错了，您饶了我吧，我就这一回……”
王家子孙众多，但资源就这么点，不可能公平的分到每一个人头上，那就要靠争抢了。
王小五从小机灵会来事，很受王老爷子的喜爱，算是孙子辈重点培养对象，未来继承人的备选之一。
可王老将军轻飘飘一句话，就收回了所有的权利，剥夺了他继承王家的可能性。
从此之后，他得不到家族的扶持，只能靠自己努力了。
这简直是毁灭性的打击。
王二太太脸色剧变，又气又急，“爸，他知道错了，再给他一个机会吧。”
“老公，你快向爸爸求求情。”
王中校面无表情的看着最偏宠的儿子，有痛心，也有懊恼。
王老将军忽然暴怒，“你们都当老子是傻子吗？王语晨长成这样，小五你功不可没，这些年你一直在暗中诱导她，让她走上歧路。“
现场一片哗然，齐刷刷的看向王小五，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王小五的脸色忽青忽白，“爷爷，我才是你的亲孙子啊。”
他不觉得自己有错，老太婆坑他父母，他就坑她最心爱的孙女，很公平。
他之所以敢那么干，就是仗着自己是王家子孙，还能杀了他不成？
顶多被打一顿呗。
老将军满眼的失望，“你还给她洗脑，引导她接触那些权势子弟，为你打探消息，给你铺路，你真的是……”
踩着亲人的身体往上爬，不择手段，一切只看利益，这样的心性太可怕了。
这样的人出了头，对家族来说不是好事。
“你自以为是聪明，却扔掉了最重要的人性。你以为王语晨名声不好，你们这些人就能好？蠢货，连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都不懂。”
乐怡挑了挑眉，我却，王家的水够深的。
王老太太大受刺激，眼睛通红，“我一直以为小五跟语晨投缘，从小就能玩到一块去，没想到……太恶毒了。”
王二太太也不敢置信的看着儿子，“小五，告诉我，这些都是假的！”
王小五却避开她的视线，王二太太的心一下子凉了。
在她的认知里，只有鬼子才会用美人计！她儿子变小鬼子了？！
“你怎么会……”
王小五咬了咬牙，“爷爷，这不能怪我，这些年您一直包庇老太太，偏心王语晨和姑姑，王语晨只是一个野种，我不服气，大家都不服气。”
王老将军的视线在众子孙脸上扫过，“你们也是这么想的？不服气到毁掉对方的人生？”
众人疯狂的摇头，没有，绝对没有。
讨厌是有的，说几句风凉话是有的，但，别的真没有。
王小五狠狠瞪了他们一眼，一群没义气的。
王老将军看在眼里，痛在心里，眼眶泛红。
“我以为，王家会摆脱噩梦，一步一步往前走，会越来越好，但直到现在才发现，人在做天在看，这世上真有报应。”
王家三兄弟都变了脸色，“爸，您别激动，身体要紧。”
“都过去了，不要再提了。”
“孩子只是不懂事，以后好好教……”
王老将军冷笑一声，“你扪心自问，真的过去了吗？”
三兄弟沉默了，王老将军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我现在就告诉你们所有人，王家最大的秘密。”
众人竖起耳朵，都很想知道。
王忠直不怒自威，很有领导的风范，但此时也有些绷不住，看了乐怡一眼，“爸，有外人在呢。”
他爸是不是老糊涂了？
乐怡托着下巴，漫不经心的说道，“你们说的秘密是全家人联手将王绮送到一个男人床上，你们王家从而逃脱生天的事吗？”
她随手扔出一颗重型炸弹，轰隆隆，炸的现场所有人都傻掉了。
大家激动的跳起来斥责，“这不可能，胡说八道，乐怡，你这是造谣……”
“你怎么知道？”王忠直惊讶万分，脸色都不对了，下意识的看向王老太太和王团长母子，难道是他们说的？怎么能告诉一个外人？
小辈们的声音嘎然而止，错愕万分，这是默认了？
我靠，靠！
除了这个词，没有其他语言表达他们此时崩溃的情绪，以及瞬间崩塌的三观。
当年，这一批人年纪太小，大人都瞒着他们。有的还没有出生。
乐怡奇怪的反问，“这不是公开的秘密吗？”
这话一出，气氛更僵滞了，王家人快要疯了！ 全世界都知道，就他们这些王家子孙不知道？
这日子没办法过了。
王忠直闭了闭眼，掩去复杂的思绪。
王老将军以为这是一辈子的秘密，但外人都知道了，自家晚辈却不知道，这就被动了。
而且，也该好好敲打一番了。
“是真的，没有你们姑姑一个人的牺牲，我们这些人都死了，这是我们王家男人的耻辱，但不是王绮的耻辱。”
冲击太大了，大家都被震的说不出话来，面面相视。
说句实话，之前他们一直视王绮为耻辱，未婚先孕，生下一个父不详的孩子，平时还高冷的要命，又当又立的典范。
可现在……
终于明白乐怡说的那句话，不要让救他们全家于水火的人流血又流泪，那会让她觉得世道不公。
王育红是女人，光是想想这种事情落在自己身上，整个人都要崩了。
“王语晨……是那个男人的孩子？那个男人如今在哪里？”
“死了。”王老将军面色僵硬，那何尝不是他一生中最大的耻辱，他连女儿都保护不了，还要靠她活命。
“王绮一辈子毁了，她恨那个孩子，讨厌我们，但现场的所有人都没有资格嫌弃她。”
是他们欠了她。
王忠直轻轻叹了一口气，“爸，我会一辈子照看妹妹，王家永远是她的靠山。”
王中校也表了态，“我也会护着妹妹，谁都不能再欺辱她，包括我的孩子。”
至于王忠毅不用表态，他一直在用实际行动护着王绮。
王老将军看向其他人，“你们都是王家人，我要你们发誓，善待王绮，这辈子都会护着她。”
乐怡翻了个白眼，现在说这些是不是太晚了？有个屁用。
王育才是长孙，各方面不是最出挑的，但胜于忠厚有人望，下面的弟弟妹妹都服他。
“爷爷，您放心，有王家一天，就会护着姑姑一天。”
王老将军环视四周，子孙众多，但最出挑的是王育红这个孙女。
可惜，还是不如乐怡。
“小五，你很聪明，天生就会察言观色，擅长攻心，却失了一颗赤子之心，越聪明的人越容易走偏，王语晨的父亲就是这种人，你也是。”
这才是王中校认同父亲决定的原因之一，他深深的知道，聪明人干坏事，那杀伤力太可怕了。
王小五已经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多大的错误，“不不，爷爷，我不是，我只是……信息不对称。”
事已到此，没有什么好解释的。
信息不对称？呵呵。
乐怡有些不耐烦了，看向王团长催促，赶紧把东西给她，她要走了。
王团长轻轻叹了口气，消失了一会儿再出现，手里拿了一个大包裹。
“乐怡，王家并不想跟你结仇。”
乐怡美滋滋的接过来，里面有好多封信呢，好开心。“我也不想。”
“王老将军。那我就告辞了，以后有事没事都不要找我哈，最好当作不认识。”
她开开心心的往外跑，恨不得立马跑回家看信。
她真的很想念自家男朋友。
“乐怡。”王老将军叫住了她，郑重其事的介绍。“这是我的长子，王忠直。”
乐怡一脸的茫然，啥意思？“你好，王大先生。”
王忠直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你好。”
乐怡懒的猜王家人的心思，“可以走了吗？”
忽然，电话铃声响起，离的最近的王老二接了起来，随即将话筒递给乐怡。
“你老师的电话。”
乐怡愣了一下，随手接过电话，“老师，你怎么将电话打到这里？放心啦，区区一个王家干不掉我。”
王家人：……
“车子过来接你了，就待在那里别乱跑，听到没有？有很重要的事情。”
听这语气挺急迫的，乐怡微微蹙眉，又出了什么事。“行，我在这里等您。”
挂断电话，她略一沉吟，挑了一个位置坐下，打开包包准备看信。
包一打开，几台mp3滑落出来，乐怡看都没看一眼，继续往里深挖。
摸出一个小盒子，哇，是一条亮闪闪的钻石项链和耳钉。
她眉眼带出一丝笑意，这闪瞎眼的直男审美，恩，她喜欢。
又摸出一个礼盒，哇，是一套口红，什么颜色都有。
又摸出一个盒子，哇，是一盒乐高玩具。
还有一件红色的毛衣，一个音乐盒，一盒子巧克力，好多新年礼物，乐怡眉开眼笑，高兴的不得了。
大家就这么看着她拆盲盒，羡慕嫉妒恨。
三房的王天瑜走了过来，“乐怡，这些是谁送的？”
她倒是不怀疑她爸送的，她爸是个最没有情趣的男人，从来不会想到给家人买礼物。
他的脑子里只有工作，她妈还觉得这种男人才最有魅力，最有安全感，呵呵。
乐怡被萧清平的礼物哄的很开心，难得有兴致多说了几句，“我男朋友送的。”
王天瑜看着一桌子的稀罕物，羡慕的不行，“你男朋友是做什么的？”
乐怡摆弄着音乐盒，她一直嫌这个太老土，但男朋友送的就是不一样，漂亮。
“学生。”
王天瑜太惊讶了，“这年头学生这么有钱？”
乐怡看着跳舞的小人，眉眼弯弯，“对于我们这种人来说，赚钱就跟开水龙般简单，分分钟钟暴富。”
我却，这是什么高级凡尔赛？
王家人的心情太复杂了。
王老大都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他这种级别很容易得到信息，很多事情瞒不了他。
他知道乐怡很厉害，科研方面的天才少女，但也只是一个散兵游勇，还在读书，只有一个老师为她保驾护航。
她没有单位，没有级别，换句话说，什么都没有。
除非是级别在他之上，才能让他高看一眼，他这种级别的眼界早就不一样了。
再说了，他跟科研方面是两个系统，风牛马不相及，不用忌惮顾及。
王天瑜忍不住问道，“你们这种人？”
不都是一张嘴两只眼睛吗？
乐怡笑容甜如蜜，“聪明绝顶的人。”
王天瑜呆了呆，“我不明白，你们靠什么赚钱？”
乐怡拿起一支口红往手背一擦，一支支的试色号。
“随便捣鼓一个科研成果申请专利，卖给全世界，钱就来了嘛。”
王天瑜：……不是，专利成果怎么随便捣鼓出来？
她在吹牛吧？
她刚想说什么，王忠毅从书房走出来，“爸，你的脸色好奇怪，怎么了？”
王忠毅刚接了一个电话，接完后整个人都不对了，王老将军刚想问，就见三儿子直挺挺的走向乐怡。
“乐怡，我工作调动了。”
众人：为什么要跟她说？这不对啊！
乐怡试口红试的不亦乐乎，心思全是这上面。“哦。”
王忠毅的声音干干的，“就在刚刚，581研究所正式成立，直属工信部，我被任命为副所长，负责拟建工作。”
乐怡头也不抬，一心两用，“这算是升职？还是降了？”
“平调。”他本来就是副厅级别，但，从某种程度来说算是降了，刚刚开始的研究所什么都没有，不过，从无到有最容易干出成绩。
“新年新气象，恭喜啊。”乐怡没有多少诚意，又不关她的事。
王家人面面相视，这调令来的太忽然，等于是换了一个体系，不科学啊。
心情沉重的王老将军一盘算，不禁露出笑容，“忠毅，这是一个好机会，好好干，争取往上升一级，你这年纪说不定能动一动。”
按照不成文的规则，一个家族只能有一个身居高位，手握重权其他人发展有限，只有在非权单位打转，或者是止步于中层。
而王家，是王忠直身居高位，主掌一方。
王忠毅却直勾勾的看着乐怡，”你知道所长是谁吗？“
乐怡耸耸肩膀，“不想知道，跟我没关系。”
王忠毅古怪至极的声音响起，“Annie Le。”
啥？乐怡猛的抬头，眼睛都瞪圆了，“谁？你再说一遍，我好像听到了外星文。”
“Annie Le。”
两人面面相视，全都不敢置信，如同白日见鬼了般。
他们的反应太奇怪了，引来无数关注的目光，啥情况？
王天瑜有些担心，“爸爸，爸，你怎么了？没事吧？”
王三太太也面色不安，“忠毅，有什么不对吗？”
王老二虽然从军，但眼下主管科技这一块，挺敏感的。
“老三，你的顶头上司是一个歪国女人？看来这次引进了特殊人才，这其实是好事，人家歪国人什么都不懂，你可以当家作主。”
乐怡挑了挑眉，呵呵一笑，“这就开始夺权了？”
王忠毅抚额苦笑，“岂敢。”
他到现在还不能确定！
乐怡揉了揉眉心，脑子转的飞快，忽然，她心里一动，“这所长是什么级别？”
“正厅。”一步登天。
乐怡默了默，可能，也许是她多想了。
这太匪夷所思。
谁都能叫这个名字，是吧？
莫老匆匆赶过来，跟王老将军打了一个招呼，就一把揪起乐怡。
“乐怡，你怎么老乱跑？找你太不容易了，赶紧跟我走。”
王老将军会错意了，赶紧解释了一句，“莫老，我们王家可没有欺负你弟子。”
“你们有那个本事吗？”莫老送了他一个白眼，“以后别来烦我家小怡，她的时间特别宝贵，不能浪费在乱七八糟的地方。”
王家人：师徒一样的耿直讨厌啊。
莫老拖着乐怡走了几步，忽然停了下来，“忠毅啊，我刚看到你，一起走，顺路。”
王忠毅一脸的纠结，很认真严肃的问道，“莫老，你老实告诉我，你关门弟子是妖怪吗？”
王家人：……
莫老：……好家伙，受刺激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