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家大房诸人神色复杂极了。
前来报信的乐二嫂喜笑颜开, “她从小成绩就特别好，就没有考过第二名，考上京大太正常了, 我居然有一 个考上京大的侄女，哈哈哈，回娘家时不知道有多风光。”
这几年两房走动的频繁, 两孩子的关系不错，她想想就开心。
乐老太看不惯她的笑脸, “关你什么事？”
乐二嫂美滋滋的，“怎么不关我的事, 都是一家人，乐怡出息了, 我们都跟着沾光。”
她家日子好过多了，一双儿女成绩还可以, 说不定能考上小中专，不用当农民了, 她的心没有那么大，只要儿女有一个好前程就行，哪怕当个小学老师也挺好的。
乐老太冷哼一声, “得了吧，她那六亲不认的样子, 还指望她帮忙？”
她从来都不喜欢那个孙女，看不顺眼，乐怡也从不主动凑过来, 逢年过节跟着父母走个过场而已。
哪有什么祖孙情谊？
她越发想念贴心的乐春梅，也不知道这孩子到底在哪里，过的好不好。
乐二嫂觉得她顽固不化, 眼瞎的厉害，“妈，你亲孙女考上京大，你居然不高兴？你没毛病吧？”
以前偏疼着乐春梅，让全家人都捧着供着，乐春梅被带走后，她又将长房的一双双胞胎宠的不得了。
但有啥用呀，长房两个孩子都没有考上高中，回家种地了，这不，急着相看媳妇，等着成家生娃。
说句难听的，长房两孩子娶个好媳妇都难，这辈子也就这样了，没有翻身的机会。
乐老太气的直瞪眼，“滚滚。”
乐二嫂分了家搬离了老宅，就不用看婆婆眼色，再说有了几个小钱，更是有了底气。
“你这偏心暴躁动不动让人滚的脾气，谁愿意亲近你，谁就是傻逼，乐怡可不是傻逼，人家从小就知道你不是好的……”
这话太难听了，乐老太气的想抽她，“老二家的，你闭嘴。”
乐二嫂已经放飞自我，这些年积攒下来的怨气和不公全都发泄出来。
“这年头说句实话都不行了？妈，你真该检讨一下了，为什么被你偏爱的都没有出息，不被偏爱的出息大了？”
乐老太的脸都被打肿了，可不是吗？“你……老二，你管管她，她说的是人话吗？”
沉默的老实人说了一句，“是大实话。”
乐老太差点晕倒，老二也变了，一点都不孝顺。
“都给我滚出去。”
乐二嫂拉着自家男人就走，离开时对着大房冷笑了几声。
乐老太被气着了，拿起饭碗砸过去，乐二嫂躲的飞快，跑了。
“全不是好东西，我要去告他们，老大，你陪我去公社，我要找领导告状，不孝的子孙不配上京大，把她开除……”
乐大嫂的眼睛一亮，这个主意好！她最见不得乐怡那个小贱人风光。
要不是她，春梅怎么会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乐国强神色怔忡，谁能想到昔日最不起眼的小姑娘会有这么大的成就呢？
考上了京大，等于走了康庄大道，这辈子都是人上人，他们永远攀不上的贵人。
乐大嫂见他没有反应，狠狠掐了他一把，“他爸，妈跟你说话呢。”
乐国强抹了一把脸，轻轻叹了一口气，“妈，你别闹了。”
乐家出一个京大生，全家都光荣，就算关系不亲近，他依旧是乐怡的大伯。
乐春雨兄弟是乐怡的堂哥，这一点永远都不会变。
乐老太理直气壮的说道，“我这是为国家考虑，品行败坏的人怎么能上大学？以前黑五类，名声不好的都不能……”
以前都是那么干的，看谁不顺眼就举报，贴大字报，就能毁了对方的前程。
她从不出门，不接触外界的新观念，还是老一套。
乐国强毕竟是当过队长的人，没有那么愚昧，“那是老黄历了，现在不一样，只看成绩不看品德，只要成绩好上什么大学都行。”
乐老太愣住了，这是什么世道？“我不服。”
乐国强苦笑道，“不服就憋着。”
“我是为了我自己吗？”乐老太眼眶通红，“是为了春梅呀，算命的说过，她们姐妹相克，乐怡越风光，春梅就越倒霉，一想到我的春梅在受苦，我心痛的睡不着觉啊。”
她不能承认自己疼错了人，那就代表她一生都是错误。
乐春梅这个名字一直是家里的禁忌，忽然提起，乐大嫂的眼泪都下来了。
“妈。”乐大嫂跟乐老太抱头痛哭，乐春平和乐春雨这对双胞胎兄弟沉默，还是沉默。
他们本是乐家最受宠的孩子，前十几年顺风顺水，但乐春梅被抓，他们的生活直转而下。
到处是冲着他们指指点点的人，阴阳怪气说三道四的人。
他们还被欺负，只因为是罪犯的家人 。
两人都没有读完初中，早早回村里务农，村里环境好点，没人指着他们打骂，但也没有优待他们。
他们在一天天的劳作中变的沉默寡言，越来越消沉，看不到未来，看不到希望。
“那是封建迷信，你们少搞这一套。”乐国强不心疼女儿吗？并不是，但他更现实。
“别只顾着春梅，想想春雨和春平吧，他们已经有了一个作奸犯科的亲姐姐，在人前抬不起头，娶不到好的媳妇，好不容易出了一个京大的堂姐，他们也能沾光了……”
这几年相了无数个，但都没有成功。
人家要么挑剔乐春梅这个大姑子，要么嫌他们家穷。
不疼爱女儿的人家一张口就要巨额彩礼，什么三转一响加五百块钱，完全当成是一笔生意谈。
问题是，他们哪有这个条件？
三转一响加起来就要上千，所有彩礼都要留在娘家的，娶个媳妇倾家荡产，还要欠一屁股债，这谁肯干？
乐老太脑子不够灵活，还没有反应过来，“能沾什么光？那丫头的死性子你还不了解吗？”
乐国强不得不承认一点，如今的三房比大房混的好，有乐怡这个女儿在，阶层都不一样，乐怡毕业出来就是国家干部，包分配的。
“最起码能让我们挺起腰杆做人，儿子们的亲事也有了转机，谁不想跟京大学生当亲戚呢？说不定生的娃像堂姑，聪明啊，也能考个好大学，到时全家都翻身了。”
总有想赌一把的人，他都想赌一赌。
谁不想要一个像乐怡这样的女儿？村子里以前重男轻女，男娃可以读书，女娃在家里做家务带小孩子，但自从乐怡异军突起，村里女娃都送去读书了，指望着能读出来一个，带着全家翻身。
还别说，真有几个读书不错的女娃。
乐春雨上前握住乐老太的胳膊，一脸的委屈，“奶奶，你就别闹了，就当是为了我们。”
昔日他还敢抢乐怡的衣服，现在，他够都够不着人家，未来只能仰望。
乐春平则看着母亲，“妈，我只想娶个好点的媳妇，而不是总被人拒绝，我年纪不小了，同村差不多年纪的都结婚了。”
乐老太和乐大嫂的心被深深的戳痛，现在居然要靠乐怡了吗？
三十年河西，三十年河东，风水轮流转。
乐怡在县城摆了谢师宴，又按习俗回村子里摆酒庆祝，一到村头，就见乌啦啦的一群人，带头的村长还举着一个牌子，“欢迎全村的骄傲，京大学生乐怡回乐家村。”
乐怡嘴角直抽抽，全村的骄傲？这土味欢迎词真是让人尴尬。
乐国荣夫妻却非常高兴，这算是荣归故里，锦衣还乡。
全村都出动了，围着乐国荣一家子亲亲热热的攀谈，乐国荣还是那样子，喜欢吹牛逼炫耀女儿，但大家爱听啊。
忽然，乐老太过来了，神色僵硬，似笑非笑，似哭非哭。
乐国荣下意识的护在妻儿面前，一脸的防备。
乐老太的老脸瞬间扭曲了，这混账东西！但想到孙子的请求，她强行将怒火压下去，放在身后的手送上前，手里居然捏着一把野花。
全场一静，这是想干什么呢？
拿野花砸人？
乐老太深吸一口气，努力挤出最慈爱的表情，“奶奶的宝贝小怡啊，奶奶看到你太高兴了，这是我亲自采的花送给你，也只有你配得上这漂亮的花。”
乐怡：……
乐国荣：……
全村：……这老太太疯了？
乐老太见没有人配合她，面容有些控制不住，但……“怎么不接？还不好意思？我记得你出生时小小的一团，可爱极了，我当时就知道你是个有出息的……”
一道凉凉的声音响起，“所以百般的打压吗？”
是村长的媳妇，跟她不怎么对盘。
乐老太一看是她，只能当没听到，“我这是……帮她锻炼抗压的能力，小怡啊，你要相信，奶奶心里是最疼爱你的。”
她努力挽尊，为自己找借口，但连三岁的小孩子都骗不过去。
乐怡微微一笑，没有接野花，“那我要谢谢你了，你百般的打压，让我成功的考上京大，而你百般疼爱的春梅，被你一手送进了监狱，你到底有多恨她呀？”
乐老太的脸崩了，不，不是我，明明是你！
但她还得说着违心的话，“我……我确实恨她……她是个扫把星……”
说出这句话，她心如刀绞。
她已经想好了，要跟乐怡搞好关系，最起码在外人看来，她们是祖孙情深。
以后她就能以乐怡奶奶的身份沾光，不管乐怡愿不愿意都得供着她。
她毕竟占了一个长辈的名份。
乐怡笑吟吟的靠近她，声音压的很低，“我就喜欢你恨我，却不得不违心恭维我，讨好我的样子，真爽。”
这一刻，她像极了大反派。
乐老太当场就气炸了，狠狠用力一推，乐怡顺势摔出去，双手着地，“疼，好疼，奶奶，你为什么对我？我到底哪里做错了？”
想算计她，也得看她乐不乐意呀。
一群人哗拉拉的围上去，七手八脚的扶她起来，有安慰她的，有骂乐老太的，更有嘲讽乐老太老糊涂了。
一面倒的站在乐怡这一边，就连乐国强都瞪着他妈，气的要死。
说好要好好维系感情，拉近两房的关系，就是这么维系的？他妈就是故意搞破坏！
他这个猪脑子居然还相信了。
乐春平兄弟俩不赞同的看着自家奶奶，答应要帮他们的，这是帮倒忙！
奶奶为了一个乐春梅这么想不开，始终耿耿于怀，敢情乐春梅是亲的，他们都是抱养的？
好气啊。
乐怡的手破了一点皮，乐国荣心疼坏了，“妈，你刚刚还说喜欢乐怡，就是这么喜欢的？你太过份了，没有这么欺负人的。”
乐老太目瞪狗呆的看着柔弱含泪的小孙女，总觉得这场景有点熟悉，妈的，又被坑了！
让她不长记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