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泉登时默了一秒钟。
这是什么十八流的霸道总裁台词!可是大叔啊您只是一个领班, 这么说真的好吗!
没错, 她已经认出了他身上穿的制服,和鹿鸣馆里那些仆役的不太一样, 看上去更高级一些,但无论是配色的细节还是以汉字和英文写着“鹿鸣馆·RoKumeiKan”的名字, 差不多都可以让人推断得出, 他应该也是这里的工作人员,只不过职位更高一些而已。
何况她可是认得阿部十郎那张脸的!就算隔了十几年也不可能会变得更好看一点!
柳泉想了想,试探着说道:“……我是在找服部君, 但是没想到这件事居然也要劳您过问……”
那个男人冷笑了一声。
“我可没空听你在这里编造那些奇情故事。我得去做更重要的事情——”
柳泉的心蓦地一沉,直觉叫嚣着哪里不对——
下一刻就看到这个中年大叔从衣袋里掏出——一支手铳!
他笑着, 缓缓把那支手铳举了起来, 黑洞洞的枪口对准柳泉的胸膛, 说道:“从你编故事的能力可以看出, 你是个聪明人。——所以,我想你不会想要领教‘天诛’的威力的。”
柳泉的眼瞳剧烈一缩!
天诛?!
她当然知道什么是“天诛”。简而言之,是幕末时期的那些激进派攘夷浪士喜欢使用的手段, 以暗杀和行刺来除去他们眼中的目标, 还要打着“天诛”——也就是差不多“替天行道”这样的意思——的旗号;新选组当年在京都街头的重要任务之一, 就是及时发现并除去这些打算发动“天诛”的激进派。
可是,这个穿着鹿鸣馆的制服、疑似领班驹野的中年男人乍然掏枪指着她、还提起了“天诛”这个已经消失多年的特定关键词,到底是什么意思?!
柳泉竭力命令自己冷静下来, 慢慢开腔说道:“……在这里开枪的话, 你不怕大厅里的人听到吗?到时候你犯下的罪恶就会为人所知——你也是跑不掉的。”
面前的那个中年大叔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他没有回答柳泉的质问, 而是语调中带着一丝怪异的愉悦感,说道:“你果然知道‘天诛’是什么意思。……你,也是他们一伙的吧!”
柳泉心下一紧,极力维持着面容的镇静,反问道:“……‘他们’是谁?”
中年大叔呵呵一笑,笑声未落,五官已经因为愤恨而扭曲了。
“就是我们当年的敌人——新选组的那些该死的家伙!”他大声吼道。
柳泉只感觉到嗡的一声,血冲上了头顶。
……不对!他们即使是当年激进派攘夷浪士的残党,但是这句话的指向太明确了——
“你和阿部!你们今天打算在此做什么?!”她立刻厉声喝问道。
“提起新选组是什么意思?!这里是鹿鸣馆,招待洋人的奢华会馆,可没有什么新选组——”
那个中年大叔——不知道他的真名,不过柳泉觉得,“驹野”恐怕也只是他的化名而已——面露狰狞之色,荷荷地笑着,说道:“你知道的真多啊……你真的只是个乡下来的女仆吗……?”
他的笑声忽而一顿。他仿佛发觉了什么似的,咬牙切齿地把某个名词在口中咀嚼了一遍,恶狠狠地说道:
“日野……!你刚才说你是从日野来的!!新选组的那些魔鬼,不也是从那里来的吗——!”
他的脸膛都涨红了,看着柳泉的眼神也变了。虽然柳泉此刻还是作女仆的打扮,但是驹野盯着她审视的目光却一点都没有轻视的意思,而且还带着明晃晃的警惕。
“新选组的残党现在也这么落魄了吗?要靠一个女人来打听情报?……啊,说到底,他们当年的那些有用的人手都死了啊~所以能用的只剩下一个嘴巴很厉害、还会编故事的女人了吗~?”他嘲笑似的说道。
柳泉的眉心跳了几下,决定不再套他的话了。
这个驹野毫无疑问已经和阿部串通起来了。不然的话阿部也不太可能得到鹿鸣馆里的职位,进而在今天这个举办舞会的日子里策划一点什么危险的事情;他们的目标现在看起来与其说是洋人,不如说是——
“所以,你们今天在这里,就是想除掉新选组幸存至今的成员吗?就像是你们当初对安富君所做的那样?!”她喝问道。
驹野似乎一点也不诧异她会查到这里。他得意地笑了两声。
“若是放在以前的话或许还没那么容易得手……看样子漫长的流放和刑罚,已经磨去了他的警戒心哪。”他施施然答道。
“几乎没怎么反抗就让我们成功了……可是这还不够。新选组的干部还有幸存下来的人——”
愤怒化作火焰,在柳泉的胸腔里灼烧,顶得她的太阳穴甚至都一跳一跳地疼痛起来。
“……是谁?!”她咬牙切齿地逼问道。
“你们今晚的目标,是谁?!”
驹野这下子有点诧异了——不过也许他只是故作诧异,想要戏弄一下她这个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的死硬脑袋吧——他悠悠答道:“……不就是你效忠的那个人吗?”
柳泉:……算了我觉得这个反派是不会说人话了,还是直接上吧。
她正准备压低上身、抬脚往前疾奔,于那一瞬间利用自己的“罗刹体质”大大缩短两人之间的奔跑距离,在对方没有防备的时候抢下手铳;就听到驹野冷笑着又加了一句话。
“新选组副长,土方岁三,对吧?”
柳泉:!!!
身体比意识更早一秒作出反应,她往前冲去,无视那仍然指向自己的黑洞洞的枪口;几乎与此同时,驹野扣动了扳机。
“砰!”
但是在枪声响过之后,脚步声却没有停下。下一刻,驹野眼前一花。
一道迅疾得几乎非人的身影窜到了自己面前,在他尚未作出反应的时候,已经闪身到了他身后。下一秒钟,他的喉间一凉。
随即,噗通一声,身躯重重倒地的声音响起。
驹野还有一丝气息,眼前已经全都模糊了,倒在地上感觉浑身都软绵绵的,四肢的力气都仿佛化作流水,从喉间那丝凉意传来的地方一道流失了;他仿佛感受到有人打算从他身边离开,于是他猛烈地挣扎着,想要爬起来,想看一看那个突袭自己的人究竟是不是那名面目寻常的女仆,想看一看她打算去哪里,想去通知一下阿部十郎,他们的密谋已经泄露了,必须提早行动——
可是,他以为的剧烈挣扎,看在一旁的柳泉眼里,也只不过是动了动手指而已。他的双腿似乎力气还剩余得多一点,脚支起来无力地蹬了几下地面,似乎是想要借此站起来或者翻个身;不过这一切努力都是徒劳的,他最终不再动弹。
柳泉垂下眼帘,然后从地上拾起了驹野倒地时被甩出去一段距离的那支手铳,转身开始沿着长廊飞奔。
这条长廊的确不是一条经常有人经过的走廊,也正因为这样,她刚刚才选择从这里去后院,并在这里进行变装。但现在要换回洋装、改回自己那个“泉小姐”的形象,已经来不及了。柳泉迈开双腿,拼尽全力地在无人的走廊上狂奔;雪白的发丝在她脑后飞扬。
她一路闷着头冲进了大厅,却赫然发现大厅里已经是一团混乱!
人们有抱着头四散逃跑的,有指着二楼的某处尖叫的;地板上翻倒的桌椅和破碎的酒杯更加增添了人们逃命和躲藏的难度。乍然一看,简直就像是灾难片现场。
柳泉愕然地呆住了。
副长呢?!副长在哪里?!
她来不及四处搜索,顺手拖住一个嗷嗷叫着从自己身旁跑过的人,喝问道:“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事?!”
那个人身材也算是高大,但被她的蛮力这么一拖,匆匆逃离的脚步居然就停滞住了,还差点摔倒。那个人手长脚长,活像一只大螳螂一样手舞足蹈着叽哩哇啦说了一长串奇怪的发音。
柳泉这才意识到自己抓住的是个洋人。她缓了一口气,命令自己稍微耐心一些,改用英文把自己刚才的问题又问了一遍。
那个人似乎很意外她一个作女仆打扮的平凡女子居然会讲英文,比手画脚地对她说了一堆,还伸手指着——某个方向。
柳泉听到他说:“有人在二楼!好像要伏击我们!有个男人冲上去了!现在他们在搏斗!哦上帝啊——”
柳泉沿着他指的方向一看,虽然隔了一整个大厅,但是她也能隐约辨认出,那种战斗的方式无疑带有副长的特点——也就是说,虽然招数扎实,但闪避时的身影却颇为灵活,还不时能利用二楼的家具和陈设物给对手来上一下;这简直就是副长那招“扬土迷眼”的变种。
柳泉顿时脑袋嗡地一下,理智统统都跑光了。
她简单地丢下一句“非常感谢!”就要往二楼冲过去,结果却被那个洋人反手一下抓住了。
“喂等等!你不能就这样冲过去!一位女士可不能让自己陷于危险之中……”他喋喋不休地阻止道。
柳泉:……都火烧脑门子了现在是讲究那些陈腐的绅士风度的时候吗?!
可是她当然不可能这么说。于是她脑筋急转,迅速给自己找了个借口。
“我是这里雇佣的秘密保镖,只是化装成女仆的样子进行警戒而已。”她飞快地说道,“我现在必须去支援二楼那位正在和坏人搏斗的先生!”
那个洋人半信半疑,于是柳泉把另一只手里拎着的那柄手铳朝着他亮了亮。
洋人瞬间松开了她的手,一脸敬畏地盯着她,不过还是壮起胆来提了个建议:
“您从大厅正中的楼梯上去的话,他们马上就会发现您的……您如果从一侧的楼梯绕过去,说不定可以——”
从背后偷袭那个坏蛋。柳泉自动在脑内替他补完了这个不够光明磊落的提议,朝着他露出一副“我懂我懂,阿里嘎多”的表情,然后就朝着右方——而不是斜前方——飞奔而去。
嗒嗒,嗒嗒,嗒嗒。
她的鞋底在木质的地板上叩响,发出有节奏的细小声音。
绕到这一边以后,隔着一道墙壁和走廊,仿佛大厅里传来的哭喊声、脚步声、尖叫和议论声,统统都变得远去了许多;唯一清晰起来的,只有她的鞋底叩击木质的楼板发出的声响。
在这个世界里,系统菌几乎禁用了除去她曾经在这里动用过的一些技能——比如【高级易容术】、【高级剑术】等等不会崩人设的能力——之外的其它一切技能树分支;即使是之前在刀剑那个世界里还能够使用的【无杖魔法】,现在也因为“会累及本世界剧情平衡”这种冠冕堂皇的原因而被禁用了。
所以,她现在既不能使用静音咒,也不能使用幻身咒。甚至连并没有被禁用的【高级轻功】,她也为了不在这种人潮汹涌的地方万一被别人察觉到而产生怀疑、进而使得剧情不稳,因此不敢使用;现在,唯一能够依靠的,就是自己。
咚咚,咚咚,咚咚。
她沉重地喘息着,心脏像是马上就要不堪负荷,从口中跳出来摔在地上跌碎了。整个大脑都嗡嗡作响,一涨一涨地像要爆裂。
阿部是有备而来吧……他一定有什么武器在手。可是副长没有!她知道的!副长今天来,什么都没带!
你要如何面对一个近在咫尺、手握凶器、气势汹汹想要你的命——而你却手无寸铁——的敌人?!
柳泉一路气喘吁吁地冲上了二楼,然后果断左转,沿着那条左侧是精美的西式栏杆的高廊一直往前奔去。
她还没有跑到副长和那个恶棍——现在几乎能够确定那是阿部十郎了——搏斗的地方,远远地就看到阿部十郎手中拿着一把明晃晃的刀,正打算朝着副长冲过去!
那把刀虽然不是太刀打刀一类的刀,看上去倒像是柴刀一类的玩意儿,不过刀刃也很长,四舍五入能当作一把胁差来使用了!
可是副长今天来可没带任何武器啊!现在把手铳抛给副长还来得及吗!
柳泉顾不上多想,立刻放开嗓子,大声喊道:
“想要为油小路的事复仇的话,就冲着我来吧!!”
这一嗓子可谓石破天惊,阿部十郎的动作果然顿了一下。
然后,他和副长几乎是一齐侧转过头来,盯着声音来源的方向——
目光齐齐落在了她的身上。
柳泉一口气直奔过去,停在距离他们几米远的地方,喘得像个漏气的破风箱。
她唯恐阿部十郎丧失耐性,不等她说话就继续攻击副长,于是上气不接下气地再度爆出了猛料。
“阿部!你、你不认识……我了吗?”她喝道。
阿部十郎顿了一下,没有开口。
柳泉知道自己现在还处于微妙的易容状态下——也就是说,自己的五官经由【高级易容术】的作用,有一些调整;虽然这种调整只是类似障眼法的虚影,但这些人是不可能看出来的。所以,即使阿部十郎还记得原新选组队士“清原雪也”的长相,也不可能从她现在的脸上看出几分清原雪也的影子来。
她必须自爆马甲。
“……我是清原。”她缓了一口气,感觉气息终于平稳了一些,于是清清楚楚地说道。
“油小路事件当晚,我接受山南先生的命令,紧急前往油小路通支援。”
柳泉命令自己暂时无视副长那一脸震惊到仿佛整个世界都在他眼前打碎重组了一遍的表情,气息一缓过来——在阿部十郎反应过来之前——立即举起那柄手铳对准阿部十郎,防备他突然暴起暗算副长;同时一字一顿地说道:
“接下去的事,不用我多说了吧?”
阿部十郎一瞬间仿佛呆住了。
下一刻他的脸色就狰狞起来,不知道是因为他看到了柳泉指向他的手铳似曾相识,还是因为柳泉自爆身份带来的冲击力。
“好啊……清原!!”他咬牙切齿地说道,像是想要把她的那个姓氏在自己的齿间碾碎一般。
“居然……是你!!你竟然是个女人——”
柳泉露齿一笑,举枪的手稳稳地一动不动。
“是啊。顺便说一句,你尊敬的伊东先生也知道这件事哟。”
阿部十郎:“你——!!!”
可是要论嘴炮,谁又是柳泉的对手呢。
她笑嘻嘻的脸孔倏然一冷,语调也变得严厉了十倍。
“现在,你的时候到了!放下手中的刀,束手就擒吧!”
阿部十郎猛地一震。
仿佛她的这一句断喝直接击中了他和副长两人似的,下一刻柳泉等到的不是阿部十郎举起双手投降的动作,而是他立即纵身往前一扑,那把刀就向着副长的脸上砍过去!
土方当然反应也很快。初时被“清原雪叶仍然活着,而且就站在自己面前”这个大秘密所震撼了一瞬之后,他对敌时的经验让他很快就强行控制了波澜起伏的内心,几乎是在阿部十郎重新扑上来的一霎那,他就迅速地作出了反应。
虽然手无寸铁,但他巧妙地利用家具和陈设作为武器与障碍,成功地与阿部周旋了一段时间。但在清原雪叶出现之前,他确实是感到有点力不从心,左支右绌了。
阿部十郎好像从来没有放弃过继续锻炼和精进,虽然年纪长了一些,但力气还是很大;而且他在仆役使用的杂物推车里藏了一把刀,当他抽出刀扑上来的时候,土方为了不让周围其他的无辜者受伤,只能选择立刻迎战,这样的话瞬间就让土方陷入了劣势。
只要有根木棍,他都能与阿部周旋更多时间;可惜,这里除了醇酒、音乐与奢华的陈设之外,几乎什么都没有。
土方已经寻找了很久趁手的武器,可是一无所获。正在此时,嗒嗒嗒的脚步声传来,随即是泉小姐——不,清原雪叶——的一声大吼。
事到如今哪怕他是傻瓜都意识过来了,泉小姐就是清原雪叶。至于那些长相方面不太相似的细节,恐怕就是她使用自己那出神入化的“化装术”所改变的吧。
土方咬牙切齿。
这么多年以来她又是跑到哪里去了!都灰飞烟灭了为什么还可以像这样毫发无伤地回来!而且既然回来的话为什么还要伪装成别人!还装模作样地来跟他相亲!……
啊真是气死了。
他顶着一脑袋想要质问她的问题,但是现在并非问话的好时机。
等到把这个凶残的御陵卫士余党先解决掉,他一定会……一定会——!
作者有话要说:
12月31日:
啊天哪我感觉自己今天要照着日万的目标爆发了【。
果然新年能带给人力量!
我先更个五千字上来,然后明天咱们愉快地撒糖撒到OOC,HAPPY ENDING【喂!
下次更新:预计新年零点后就可以!【自豪叉腰
PS. 祝小可爱们新年快乐~~新的一年里也请多多虎摸我【你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