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门发出吱呀的杂音, 摇晃着向旁打开。斯内普迈入那个小小的、杂草丛生的庭院里, 没费什么力气就打开了那扇已经形同虚设的房门。
客厅里的一切居然还保持着原状——除了有些生命力过度顽强的杂草和藤蔓从木质地板的缝隙间钻了出来、奋力向上生长,近乎淹没了半个屋子之外。那因为当晚的战斗而七倒八歪、全部都不在原位上的沙发和茶几也无人照管,上面落满了灰尘。然而正是因着这间客厅里丛生的杂草和看上去几乎有一英尺厚的积尘,斯内普几乎是立刻就有了发现——
杂草和藤蔓有大片倒伏的痕迹。破旧的地板上也有拖拉出来的尘土形成的痕迹——沿着那些痕迹, 他几乎能够勾勒出当日发生的状况:在利用邓布利多留给自己的门钥匙带着纳吉尼降落在这个客厅里之后, 那条被这种突发事件而激怒的大蛇几乎是立刻就再度向着那位已经被它的主人锁定的受害者对象发起了进攻。
地上厚厚的尘土上有它巨大的身体拖拉而过的凌乱痕迹,能够看出那个棘手的对手和它周旋了多久;在某些地方,它巨大的蛇身好像盘起来、又似乎是旋转了好几圈,但在其它一些地方,又只有长长的痕迹——看上去像是它昂起头、短暂地锁定不幸的对手之后, 就立刻向前窜出、全力攻击对手, 也许瞄准的还是对手最脆弱的咽喉部位!
斯内普不用去照魔法镜子,也能猜想得到自己现在的脸色有多么难看。地上拖曳出的凌乱痕迹仿佛像是杂乱无章的线条, 慢慢游动起来, 自行组成了一幅画——一幅, 有关于那个假莉莉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所遭遇到的危险情景的白描。
他经历过了太多艰苦的战斗, 所以他能够轻易地分辨出来, 地上的尘土里, 有些痕迹很明显是人类的身躯跌倒在那里并向旁边滚翻才能造成的;也有些痕迹很像是她跌坐在地上并向后退去所擦蹭出来的。
而一切的最后,最具有决定性价值的证据,就是墙角处的小小一滩血迹——并不很大, 只凭那种出血量来判定也不足以致命, 但是毫无疑问, 从一路上滴溅的血滴痕迹一直延伸到终点的小小一滩早已干涸并开始发暗的血迹,只能是她所留下的。因为这里并没有别人会来、也没有别人会在已经变成纪念地的这里犯下关乎性命的罪行;十六年前的这栋房子里虽然有两个人牺牲,然而他们所中的都是恶咒,不会留下血迹。所以事情的推论只有一个——
在与黑魔王的宠物大蛇的战斗之中,负了伤并流血的人,也不可能有别人。
既然黑魔王已经被哈利波特杀死了,那就证明在那之前,他的魂器之一纳吉尼就已经□□掉了。因为不消灭他所有的魂器,黑魔王是不会被杀死的。
现在,那条大蛇随着它的主子一道化作了黑色的灰烬,或许早已经随着哪一阵风被吹得无影无踪。可是,那位杀掉了黑魔王的魂器大蛇的女人在哪里?即使她遭遇了不测,这里也理应留下她的遗体,就像十六年前在这里发生过的悲剧一样;可是,这里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斯内普放慢脚步,拿出十足谨慎仔细的态度,非常细致地在整个一层搜寻了一周。每一个角落、每一个房间,甚至尘土上的每一片脚印和痕迹他都仔仔细细地搜索过了;然而,他一无所获。
最后,他沿着那些凌乱的拖曳的痕迹,一路走到了——楼梯口。
楼梯上铺着地毯,他还记得柏丽尔说过这是为了以后哈利学走路的时候不至于跌倒碰伤所提前准备的——当然经过了十六年的岁月,原本固定在楼梯上的地毯已经有多处起毛、卷边、破烂了,也因为反复的在雨天里浸水和过后阴干的过程而变得硬梆梆的;楼梯上很昏暗,灯泡早已经不亮了。斯内普不得不掏出魔杖,用了个荧光咒,才勉强照亮自己脚前小小一方的道路。
在那小小的圆形光晕的照耀下,他慢慢地爬上了楼梯。突然,他的脚步毫无预兆地停了下来;顿了片刻之后,他忽然弯下腰去,在那个小小光晕的映照下——从满是水渍印迹的地毯上,慢慢拈起了一根红色的长发。
他慢吞吞地把那根长发举到眼前,魔杖的杖尖也随之提了起来,借着杖尖那点微弱的荧光,他睁大了眼睛,很是花了一点时间才辨认出——那的确是莉莉的头发。
在他得出这个结论的一瞬间,他忽然感到了一阵没来由的呼吸困难。
他收紧五指,将那根轻得仿佛没有重量的红色长发紧紧握在手心,向着楼梯顶端那条窄小的——现在看上去却仿佛黑暗又漫长得无穷无尽的——走廊,放眼望去。
他知道那条走廊通往哪里。那个他不太想要重回的可怕房间——当初莉莉,或者说,柏丽尔——被黑魔王杀死的那个房间。
他的魔杖杖尖忽然重新指向下方,那一点小小的荧光所照耀的地方从他的脚前慢慢向着更远处的方向扫过去;没用几秒钟,那点小小的荧光就陡然停顿了下来,因为在那片光晕里,半个脚印清晰可见。
地毯上其实并不容易留下脚印——即使是已经板结而干硬的旧地毯。但是他实在运气很好——或者说,运气很不好——那半个脚印很明显是属于女性的脚印,而且是脚跟部位的;它能够留在那里也实属偶然——很明显,那只脚的脚跟上因为沾到了血迹,所以沉重落下的时候,在地毯上留下了足跟轮廓的一半。
然而他一直走到这里才发现这个脚印,那就证明着——
脚印上的血,不可能是纳吉尼的。只有脚印的主人一路走到这里流下了血,血沿着小腿滑下去流到了脚跟上,才会在这里留下半个脚跟的足印。
斯内普感到有一阵短暂的窒息感。那种感觉和十六年前自己在这里所经受到的几乎一模一样;他来不及去思考这代表着什么,身体已经下意识迈开大步,几步就跨过走廊,来到了那个当初充满了尖叫、哭泣、悲痛与愤怒的房间门口。
在这短暂的几步路之中,他的大脑却不受控制地想起了很多事情。
他还记得在十六年前的那个夜晚,她是怎么悄无声息地慢慢走进那个房间的。很奇怪地,在他的内心爆发出如此巨大的悲痛与号泣的间隙,他潜意识里居然仍旧能够分出一缕注意力,看到了那些当时他所忽视的细节——她那双属于莉莉的绿眼珠里闪动着悲痛和愤怒的光芒,闪动着同情与恻隐之情,还有某种无能为力的伤感;她抱起在小床里哇哇大哭的小哈利,轻声哼着某种温柔的调子哄着他;她悄悄瞥视着他,仿佛欲言又止——
当时,她究竟想要对他说些什么呢?除了“我很抱歉”之外?
当时,他不想听到她再说出一个字。到了现在,他却赫然发现,即使他忽然想要再听听她所说的话,也没有机会了。
可笑而讽刺的是,他对她说过的最后一句话,竟然是——“钻心剜骨”。
斯内普忽然感到一阵喉咙发紧。就仿佛有什么人无情而冷酷地攫住了他的脖颈,像是要把此刻涌上心头的所有情绪与化成的言语都捏碎在他的喉间一样。
当然,他还记得,在那之前她已经在黑魔王的面前说过了许多胆大包天的豪言壮语,其挑衅之意简直要冲破马尔福庄园的天花板;现在他知道了那一切都不过是为了激怒黑魔王、模糊他的判断力,误导他在愤怒之中沿着她所设计好的思路,以为她才是老魔杖的主人——
他听到自己的足音,踩着旧地毯覆盖着的、因为年久失修而吱吱作响的木质地板,一步一步,最后来到了那个房间的门前。
他停在门口,有片刻的踌躇,像是有那么短短的一段时间,他竟然害怕起来,惧怕于自己即将在那个房间里看到的情景;惧怕映入自己视野的,会和十六年前的惨状一样——莉莉倒在地上,面容惨白,红色的长发凌乱地覆盖了她的半张脸;但即使那样,他也一眼就能够看出,她已经死去了,生命力已经从那具躯壳里永久地消逝,这个世界上不再有那样一个人的存在了。
然而他的理智也清楚地知道,停留在这里并不是什么好方法。即使他忽然丧失了往房间里看去的那种勇气,他也必须迈出这一步,走进那扇打开着的房门,用自己的双眼去求证一件事:那就是——莉莉 伊万斯的生死。
他下意识地深呼吸了一下,闭了闭眼睛,又很快睁开。那扇已经敞开了十六年的房门近在眼前,此刻正值白昼,有阳光从打开的门中投进来,在门前的走廊上投下了小小的一片光晕。
斯内普轻轻一抖手腕,收回了那个荧光咒,右手紧紧捏住魔杖,用无比谨慎的态度,慢吞吞地往前迈出了自己的右脚——
然后,他的气息有一瞬的凝滞。
仿佛自己的呼吸在那个瞬间也为之停止了一般,他听见自己的喉间不可遏制地发出了一声单音节似的、混杂了震惊、意外和痛苦的悲叹声。他感到自己的脸庞一霎那绷紧了,浑身的血液都似乎停止了流动。
在他的面前,在哈利波特曾经呆过的那张现在已经破旧不堪的小床旁边,倒着一个女人。
和记忆之中十六年前的情景并不完全相同,她是侧着身倒在那里的;然而她脸上的表情却十分平静,衣服和头发也显得并不如何凌乱。在经历了一场可以想见的、与黑魔王的魂器大蛇的战斗之后,她现在躺在那个房间里的地板上,午后的阳光从破旧的窗棂间照进来投在她身上,使得她现在看上去就像是在熟睡一样。
她向右方侧身躺着,左手搭在自己的腰间、而右手则就放在自己的颊侧不远处,那只苍白的手微微舒展着,朝上的掌心里似乎有着被划破的几道细小的血痕。在她手边的地上,已经折断为两段的魔杖被弃置在那里。
那张惨白而没有一丝血色的脸上,并没有恐惧、也没有伤感,唇角微微抿起,看久了甚至会给人以一种错觉,仿佛那似弯未弯的唇角旁边还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似的——
斯内普呆呆地望着这个房间里的情景。他的整个人都仿佛化作了一尊石像,就像校长室外的雕像一样,五官扭曲着忽然歪斜下去,像是被暴雨冲刷的沙堡,很快就不成样子;他挺直的背脊深深地垮塌了下去,在他能够意识过来之前,泪水就从他深陷的眼眶之中汹涌地冲了出来,很快模糊了他的视野。
他蠕动嘴唇,却说不出话来。他再三尝试,似乎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一切就是最后的结局一样;最后,几经努力,他终于发出了声音,然而仅仅只是发出几个破碎的音节而已,他的嗓音听上去就已经嘶哑得可怕,像是马上就不堪使用了似的——
“……莉莉?!”
作者有话要说:
6月25日:
我就说我要搞个大事情!【被踢飞
大家不用担心妹子,妹子只是回到了无尽殿堂里而已。这里留下的,是莉莉的躯壳。
给大家来一些上帝视角的解释:
妹子不是因为受了重伤领盒饭才走的,妹子是达成任务目标,所以自愿离开的。
至于为什么要把莉莉的躯壳留在这里,那当然是因为要还给真莉莉了hhh
所以这一卷的标题叫做唯有爱与灵魂不可辜负【。
因为这一卷的终极问题是,灵魂和外表,你会喜欢哪一个【喂!
下次更新:明天零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