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知道我在哪里……为什么不来见我呢……”
在她的头顶, 她所看不到的地方, 土方苦笑了一下。
“这个吗……有这样那样的原因……咳,即使是我,也不是说见就能去见你的……”他低声答道。
她的声音听上去好像更委屈了。
“……骗人!——土方先生是笨蛋。”她居然还吸了吸鼻子,听上去好像下一秒钟就要哭出来了。
“想见面的话……总有办法的吧……而且即使是暗示也好, 难道就不能让我知道……知道——”
知道什么呢?他又苦笑了一下。
“不可能那样做的吧?……那些人, 他们有着多得不得了的规矩……”他慢吞吞地说道,声线低沉,听在她耳中仿若低音炮一样富有磁性,震撼人心。
“……而且,我不是已经给你留下了暗示了吗。”他叹息了一声, 又补充了一句。
柳泉一愣。
“就是那份签着你本名的文件吗?!”她猛地仰起脸来, 不可置信地反问了一句,“那是你……故意留在那里的吗?”
土方咳嗽了一声, 不置可否。
柳泉默了片刻, 忽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虽然笑声里犹有颤音, 然而那笑声听上去非常真切。
“真是的……就说土方先生是笨蛋了嘛……”她含笑说道, “那种……哪儿算是什么暗示啊……”
土方又咳嗽了一声, 声音听上去更沉了, 仿佛有种恼羞成怒的意味。
“喂!……你就是这么对你的总领说话的吗!士道不觉悟……”
柳泉清脆的笑声响了起来,及时打断了他的下半句话。
“没错啊,就是这样。”她居然玩笑似的带着一丝半真半假的挑衅腔调, 仰起脸来望着他, 说道:“……怎么样?来咬我啊?”
土方:“……”
他的脸上一瞬间就掠过类似乌烟瘴气的表情。下一刻, 他的眉心往下压了一压,眼眸沉下去,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意味,他伸手抬起她的下巴,手指舒展开在那段弧线美好的颈侧逗留。
然后,他的脸压低下来,嘴唇一寸寸接近她的——柳泉唇角的那丝笑意还凝固在那里,双眼却先是因为惊诧而睁圆了、继而又慌慌张张地猛然闭上。
他们的气息逐渐接近到可以混合在一起,温热的呼吸在两人身周萦绕,忽然变得暧昧起来的空气仿佛也渐渐增加了不可忽视的热度,让人慌乱,让人怀念,让人无所适从——
在土方的唇几乎要落到她唇上的前一霎那,闭着双眼的柳泉忽然从唇缝间以气音吐出了十分煞风景的一句问话。
“……土方先生,为什么会到这里来?”
土方微微一怔。他俯低脸孔的动作停止了,嘴唇就悬停在她唇上数寸之处。当他说话的时候,他唇齿间吐出的温热气息就吹拂在她脸上。
“……什么?”
柳泉缓缓睁开眼睛,凝望着他近在咫尺的脸庞。
“土方先生为什么要到这里来,接受这种您从未听说过的事情,承担这种奇怪的责任?”
土方一窒,随即尴尬地咳嗽了两声。
“我……那当然是因为……你……呃对,我是想看看你所说的那种‘新选组的精神被人承认和尊敬’的时代,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
柳泉笑了。
“没有别的原因了吗?”
土方:“……当、当然没有——”
柳泉紧盯着他略显不自在的脸,忽然狡黠地笑了。
“说谎的话舌头上是要扎一千根针的哟,土方先生?”她略带促狭似的说道。
土方:“啰、啰嗦!”
……啊,副长粗声粗气地说着“乌鲁赛”这个词、以掩饰自己的动摇的表现,真是久违了——真是该死的,让人深深怀念啊?!
柳泉慢慢收紧了自己握住他腰后上衣面料的手指。
“虽然这么说可能有点……自我意识过剩,但是……您没必要做到这一步的啊,土方先生?”
土方一窒。
“啰、啰嗦!我觉得应该就是应该!哪里有那么多意见可以说!你对我有什么意见吗!”
……啊,她果然还是那么怀念这一幕,怀念副长粗声粗气冲她吼叫,以掩饰自己动摇的情景——
那是因为他快要被她攻陷了吧?是因为他已经被她攻陷了吧?是吧是吧?!
为了掩饰快要从自己喉间溢出的笑声,柳泉清了清嗓子,突兀地换了个话题。
“所以当初在三条大桥……”
“啊,也是我。”土方爽快地答道。
换了个安全的话题,他也显得态度自然一些了。顿了一下,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黑了下来。
“看着你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言语间却全是破绽,简直要让人头痛死了!幸好你碰上的是我,要是别人的话——”
然而他的说教被她含笑打断了。
“要是别人的话,土方先生也会来救我的,是吗?”
土方一窒。
“嘛……”他模棱两可地答道。
柳泉扑哧一笑。
“所以后来,在池田屋,在油小路……每一次,我遇到的,都是你,是吗?”
土方:“……啊。”
他又粗声粗气地应了一声,仍然是意味模糊的语气助词,但是她脸上的那个笑容却变得更大了一些。
“为什么呢——”她慢慢地拖长了一点声音。
土方微微一怔,好像有点不明白她这个问题所为何来。
“……什么?”他下意识反问道。
然而他垂下视线,看到的那张脸庞上,仍然眉眼弯弯,有着最生动的笑容。
“……不,没什么。”她好像忽然之间又改了主意,轻轻摇了摇头,转而用一种有点忐忑不安的语气问道:“那么等一下……土方先生要怎么办?”
他们两人谁都知道她指的是什么时刻。
……是历史上的土方理应离开五棱郭,前往弁天台场支援他最忠实的部下、他一手缔造的新选组,却不幸在一本木关门附近被流弹暗杀的时刻。
到了那个时候,他要怎么做呢。
土方沉默了一瞬,然后面色僵硬地把视线从她脸上转开、漫望着她身后的某一点,用一种极不自然的语气答道:“……啊。还能怎么样,也只能那么做了吧。”
柳泉失声喊道:“……土方先生!!”
土方先前的表情有点沉重,但听到她这一声脱口而出、充满了关心和紧张的呼唤之后,他脸上的神情又稍微缓和了下来,垂下视线重新望着她的脸,唇角仿佛微微翘了一下,又很快恢复了那种严肃异常的表情,板着脸说道:“……无需紧张。我不会乱来的。”
柳泉的声音听上去都有点发抖了。
“什、什么是乱来……?!能说出这种话,本身就算是一种乱来吧——!!”
听了这种莫名其妙的理论,土方哑然失笑。
他低头俯望着她的脸,顿了一下,摸了摸她脑后的头发。
“那么,你想怎么做?”他居然用一种竭力像是在开玩笑似的语气反问道。
“想阻止我吗?……那才是乱来吧。”他注视着她灼灼紧盯他不放的那双眼睛,一时间仿佛感觉她的视线像是要在他脸上燃烧起来一样;他不由得苦笑了一下,停顿片刻,语气忽然变得有点复杂莫名。
“想阻止我的话,那你就试试看。……反正我不这么说的话,你也会做出点什么可怕的事吧。以前我就已经领教过了……”
他摇着头,苦笑着,像是拿这个从来都不怎么听话的部下丝毫没有办法似的。
她却并没有立刻回应,而是就那么直直地盯着他,仿佛看了很久很久,好像打算只用眼睛就在他脸上盯出两个洞来似的;最后,她终于蠕动嘴唇,挤出了一句话来。
“……说不定,还真的是这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