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新型抑制剂配置并初步投入实验体后, 陈启明右眼皮一直跳动。
他目前的工作主要负责联邦区香料研究，梅平交上来的新型抑制剂配方，他第一时间查看过, 原材料没有任何问题。
但是制香师本能，觉得这份材料隐隐不对头晕。
具体怎么不太对, 陈启明自己也说不上来。
这几天心神不宁，疑虑丛丛。
陈启明从辩论会下来，索性请假去了一趟地球星。
地球星在星际诸多星球中，只能算得上一座c级星球。
空气清新度、交通、医疗、安保条件都是比不过A级星球。
因为依旧保留着部分古地球遗址, 近些年逐渐发展成成为旅游星，不太适宜居住，。
陈启明下了飞船，没有耽误, 坐雷车去了陈氏老宅。
陈氏小一辈的子孙都不住这儿，只有一百三十岁的老太爷退休后搬入老宅, 为列祖列宗供奉排位。
这是陈氏制香世家千年传承, 几乎每一代后辈年老后，都会回归祖宅。
眼前的建筑经过重新翻修过, 看起来类似于古地球建筑房屋风格，其实所有都是用仿古材质。
本质上来说依旧是星际建筑材料的再加工。
陈启明径直走入祠堂, 祠堂建造与古地球宣传片内的大相庭径。
“老太爷正在给列祖列宗上香，先生今儿来的赶巧。 ”
管家是伺候在老爷子身边很多年的老人了, 迎着陈启明轻车熟路推开门。
满头白发的老太爷正佝偻着腰上完香。
他的眼睛已经完全凹陷了下去，皮肤成了一层干掉的褐皮，老年斑点密布。
老爷子年纪大了，寿命极限也就在这几年。
由于陈氏特有的休养生息熏香手段，才能这么高龄, 且精神看起来还不错。
“老太爷。”陈启明扶着老爷子的手肘，唤了声。
陈宗卿默不吭声的回头，掀开眼皮看了一眼陈启明，让开半边位置。
他朝着前头的排位点了点：“给祖宗们上柱香。”
“是。”
*
陈启明身为香料协会会长，他是这一次维纳斯爱情项目的主要负责人，这两个月他集中毕生所学，依旧没办法还原这瓶香料的配制手法。
几天前梅平找到了这瓶香料原材料配比，并且成功调制出了新型抑制剂。
陈启明心中说不上嫉妒，只觉得后生可畏，但是在真正看见梅平提交上来的抑制剂配方后，他没来由觉得不太对。
所以这次回来老宅的主要目的是想老爷子解惑掌眼，辨认一下新型抑制剂配方的问题。
祖孙两上完香，返回书房。
陈宗卿戴着老花镜，腿上平铺着陈启明递过来的两份资料。
一份是整理好的维纳斯爱情出土源文件，另一份为新型抑制剂配比原料。
老太爷背脊有些驼了，他盯着第一份资料沉默了很长时间，面色黑沉。
书房内安静的连一根针掉下来，都能听得相当清楚。
管家站在一边大气都不敢出，他已经很久没有看见休养生息的老太爷表情严峻，仔细看，那双干瘪的手正在以一种规律的震颤方法颤抖。
十分钟后，陈宗卿将资料放在实木桌上。
他拄着拐杖站起来，看了眼陈启明：“你跟我来。”
陈启明没敢出声询问，跟着老太爷急匆匆的再次返回祠堂。
祠堂内供奉的全是陈氏制香师历代祖宗的牌位。因为之前上完香，进来的时候屋子里烟雾缭绕。
老爷子绕过后方，抽出红木桌内的暗格。
拿出里头的遥控器，他摁下开关。
正前方一大面祖宗牌位墙竟然向两边开始滑动，里头缓缓露出光洁的墙壁，待所有排位木格划开，露出一面长约一米宽的凹陷。
陈启明倏然睁大眼，因为隐藏在祖宗排位木格之后的这方凹陷处，竟然还有一块牌位。
牌位前方半截供香燃尽，风一吹，烟灰四散。
“老太爷，这是……”
陈宗卿冲他打了个手势：“去上支香。”
见老爷子神色肃然，陈启明不敢多话，恭敬祭拜。
点燃供香，抬头看向前方的沉木牌位。
上面没有祭拜者的名字，只有四个字“香者香德”。
陈启明眨眨眼，眼底困惑更重？竟然没有供奉着的名字。
“她是陈氏第18代传人，也是陈氏百年来最出色一位香师。她将香料界发展推向了一个顶峰，从此以后再也无人超越过她。”陈宗卿的脸上现出一抹惋惜。
“但是……为什么她的排位……”
“没有进祠堂对吧？”老太爷打断陈启明的发问。
背着手，慢悠悠的叹了口气：“她姓孟，不是咱们陈家的血脉，却继承了陈家所有家传香料配方。并在原有配方上进行创新配比，哪怕如今家族保留下来的硕果仅存的几张香料孤本，也是经由她重新改编过的优质配比配方。”
陈启明活到这把年纪，已经鲜少有表情外露的时候发生，但是今天眼底的惊讶几乎无法克制。
“这么杰出的老祖宗，她却没有进祠堂。”老太爷瞥了陈启明一眼，指着管家手中的文献资料。
“原因就是这个……”
“老太爷！”陈启明眼睛瞪直，忍不住声音都大了些。
陈宗卿却没有搭理他：“祖宗当年为了给她师傅报仇，伪造了一款香料，取名“维纳斯爱情”。”
祠堂内陈启明的抽起声更重看了。
“这款香料祖宗处理的很好，除了最后加入一毫升工业香精外，几乎完美，就连当时制香协会都没能查出问题。祖宗凭借这款香成功报仇，仇人被枪毙的那天，她将维纳斯爱情实验基地连同她自己埋葬在一座大火中。并勒令陈氏后人，将她除名，永不进祠堂、不受供奉。”
陈启明手都是抖的，他张了张嘴：“您是说，联邦星际出土的维纳斯爱情是咱们老祖宗的那瓶……”
陈宗卿点头，老态的眼睛布着丝浑浊的感慨：“其实当年祖宗没什么大错，这款香料即便没有加入香精，它依旧举世无双，但是制香不害人。这是咱们陈氏根本。祖宗过不去心里那关，便也没办法。这么多年了，我们子孙后代遵遗嘱，却也没办法不供奉先人呐。”
两人同时沉默下来，过了好久。
陈启明才问出心中疑惑：“太爷，这瓶香型对联邦星际人口繁衍具有划时代的意义。它是祖宗制香生涯的耻辱，可是它却对星际发展至关重要。”
陈宗卿点点头：“这就是我要对你说的了，别说古地球文化缺失了这么多年。即便是老祖宗一手tj出来的徒弟也没办法解析出她制香的全部手法，这瓶香料之所以被称之为维纳斯爱情，是因为每一瓶都是独一无二，配比手法随着祖宗自己的搭配比例而变。”
老爷子拄着拐杖点了点地面：“你刚才拿过来的那份新型抑制剂材料我同样看不出问题，但是有一点儿你需要明白，仅仅一两样原材料混合，是研制不出与维纳斯爱情功效相同的抑制剂。”
*
陈启明在老宅用了中午饭，由于从老爷子那儿得了具体说法，他急着赶回主星。
打开公文包，将之前的一沓资料装好。没料想老宅唯一一条哈士奇忽然一跃，叼住他的公文包往外跑，资料掉了一地。
管家拉住哈士奇的缰绳，一脸愧色。
他拴好大狗，弯腰帮陈启明捡资料。
“慢着！”老爷子端坐在一边，半阂的双目忽然睁大。他指向地上一本书籍，目露精光。
“把那本手札拿过来我看看。”
程启明顺着老爷子视线，眼底有了丝罕见的笑意，捡起书本递给陈宗卿：“太爷，这一本手札不是文献，是我那徒弟……”
他顿了顿，想到年轻人根本没答应做他徒弟，郁闷道：“是我助理自己誊抄的一本手札，不过那姑娘的确有点儿天分，就是不太上进……”
陈启明的声音越说越小，因为他忽然看见老太爷两眼上翻，眼看着即将心脏骤停。
管家眼疾手快的把一颗速效尽心丸喂给他，老爷子这才慢悠悠转醒过来，眼神却灼的吓人。
“这是……孟灵老祖宗……的钢笔字迹！祖宗……”
*
孟灵从校长办公室请完假，回头去了一趟研究室。
最近被人连续算计，孟灵这泥人也生出了三分脾性、。
她一般不怎么整人，但一旦整起来，她可以不是人。
孟灵夹着一沓资料一本正经的进入实验室大楼，梅平两人并不在。
孟灵径直敲开了陈启明的办公室。
六十岁的老头今天看她的眼神有些怪异，毕恭毕敬，甚至有点晚辈对长辈的战战兢兢。
孟灵木着脸，内心懵逼。
想到今天有正经事找他，她撩开眼皮扫了他一眼：“陈老……”
陈启明：“不敢当，不敢当，祖……孟主任叫我启明或者小明就好……”
孟灵：？？
小明认真的吗？
老头子侯在她身边，紧张的手都没处放。
孟灵上下打量了他一遍，这人今天是喝醉酒了？
“您现在有没有空，我想和您聊聊关于新型抑制剂……””
孟灵话未说完，陈启明眼睛一亮，他为孟灵倒了一杯热茶。
忙不迭的点头：“有空有空。”
态度过于殷勤，孟灵再次停顿了一秒钟，她掀了掀眼皮：“您今天没有喝醉酒吧？”
陈启明微愕，涨红了脸，拍胸脯保证道：“祖……孟主任您放心，我作为陈氏一百三十八位制香师传人，谨遵家族……”
忍受不了老头唠叨，孟灵掏了掏耳蜗，打断他：“那我们开始……”
她将手中的资料摊开，这些是昨晚我在网上查找的所有关于新型抑制剂官方透露出来的部分香料配方。”
孟灵不想浪费时间，直截了当道：“我认为新型抑制剂可能有点儿问题。”
“您说。”
陈启明从怀中掏出个小本本，开始做笔记，。
孟灵：……
她顿了顿，从一沓资料中抽出一张A4纸递陈启明。
“我将部分原料摘录了下来，您看看，麝香、雷公藤这些确定是新型抑制剂配方中的原材料对吧。”
陈启明低头扫了一眼，点点头。
“那么我大胆下个结论，这款新型抑制剂对人体有巨大副作用。”
孟灵将资料中的书本拿出来，翻开到三十页：“这是《古地球百科全书里》关于麝香的记载，麝香本身作为一种原材料，对人体有很多好处，但是……”
孟灵提前将星网留存下来的古地球植物百科打印看了一份，作为她证明自己观点的依据。
谁料想陈启明不仅没有丝毫质疑，反倒是没怎么多看那些资料。
他抬头问：“祖宗……孟主任，您直说，麝香究竟会对人体导致什么后果。”
没想到事情进展这么顺利，孟灵愣了愣：“麝香原本就有不孕不育的副作用，再加上雷公腾，它本身具有一定克制生育的作用。两者混合，作用加倍。剂量稍微少点儿，暂时看不出问题，但是服用时间超过一个月，怕不仅仅是生育能力丧失，需求也会消失。”
孟灵抬手抿了口茶：“所以我认为梅副院长的这款研究，只会给星际人口繁衍带来更大的灾难。”
孟灵眯着眼着重提到了“梅副院长”，将科研错误上升到繁衍灾难上。
她坚信陈启明听得懂事情的严重性。梅平那个女人最在意的是名声，就让她亲眼看看身边名裂好了。
陈启明不出意料脸色铁青，捏住资料的手微微发抖。
“祖宗，您放心，梅平这个事儿我会亲自处理。”
孟灵摸了摸下巴，心说自己妆是不是化的过浓，被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喊祖宗，这特么谁能受的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