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和帕特里特没什么矛盾, 他们的恋情是无疾而终。
当时,加州发生了一起骇人听闻的矿难,28名矿工在矿井里被活埋, 帕特里特的父亲就是其中之一。保险公司赔付了他们一大笔钱, 直接让他们搬出了贫民区, 换了一幢房子生活。
不过,帕特里特并没有因为那笔钱而改变人生的轨迹。读完十二年级,他的成绩还是不上不下,就像身边的大多数人一样, 辍学打工去了。本以为这辈子都只能当一个汽车修理工, 钻进有钱人的车底给他们修车, 谁知,他躺在汽车底下的样子, 居然被一个摄影师拍了下来,刊登在了某本知名杂志的内页上, 从此正式走上模特的道路。
谢菲尔德冷冷地打量着那个跟他的少女眉来眼去的年轻男孩, 比他矮两英寸左右, 体格健壮,胸口的汗毛像被钳断的铁丝网一样杂乱无章,胡茬几乎蔓延到脖子上,是杂志上那种最常见的、也是最受欢迎的充满男性荷尔蒙的模特。
如果是以前,谢菲尔德绝不会因为这种人感到威胁。他向来自信、强势且冷静, 无论发生任何事,都能从容面对,就算是发现自己的控制欲强得异于常人,第一反应也是控制自己的控制欲,不让周围人感到压力。
然而现在, 他看着安娜的表情——除了对他,他还没有见过她对谁露出这样的表情,她望着帕特里特,两眼亮晶晶的,脸庞上浮现出一种欢快、喜悦的红晕,每说两句话就会用牙齿咬一下鲜红色的嘴唇,像是在期待什么。
必须承认,这一刻,他的控制欲和嫉妒心都失控了,内心生出了一个卑鄙、可怕的念头。
他希望安娜只属于他一个人,包括她甘美甜蜜的笑容。
他不想看见她对这样一个毫无魅力的年轻男孩甜笑,简直像是在勾引——他不想这么形容安娜,然而事实就是如此,那个男孩已经被她迷得晕头转向,说话都磕磕巴巴起来,手脚不知如何摆放。
原以为帕特里特的笨嘴拙舌,会让安娜失去谈话的兴趣,谁知,一个话题结束后,她竟然主动找了个话题,兴致勃勃地问道:“那你现在过得怎么样?”
她似乎彻底忘记了他的存在,只顾着跟那个年轻男孩叙旧。那个年轻男孩也没有询问安娜,她身边的男人是谁。他被安娜漂亮的脸蛋儿迷得丢了魂,以至于失去了最基本的礼仪。
谢菲尔德将双手抱在胸前,听那个年轻男孩结巴却带着点儿炫耀地谈及自己的生活:平庸的头脑,戏剧化的经历,靠运气赚来的财富。
“我现在过得还行,模特比修理工要挣钱太多啦……”帕特里特腼腆地说道,“其实经纪人告诉我,我可以赚得更多……但能养活自己和家人,我就很满足了。你呢,安娜?说实话,我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你。”
“我?”这个轻浮的小骗子立刻做出了热情的回应,“我没有你那么厉害,还在读书呢。”
“不不不……你很有天赋,刚刚我在台下看见你的时候,整个人简直像触电了一样震撼……我没有夸张,安娜,假如你来这个行业,绝对能走红。”
就像是处于发.情期、渴望配偶的雄猫,帕特里特紧紧地盯着安娜,嗓音呈现出一种讨好的嘶哑,要不是他就在安娜的身边,帕特里特估计会像真正的雄猫那样,低沉嘶哑地吼叫几声,期望得到安娜的回应。
谢菲尔德闭了闭眼,尽管心里极力不愿承认,但就刚刚,他居然想用言语毫不留情地把帕特里特赶走,这在以前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有时候,他真不知道是安娜把他变年轻了,还是他的体内本就住着一个年轻的、矛盾的、善妒的灵魂。
记得前段时间,安娜也跟这样一个年轻男孩举止亲密过,那时的他还能像个长辈一样,平静地跟那个男孩交流,现在却完全失去了那种长辈的心态。
是的,他曾在情动的时候想过,他离世以后,安娜将他忘记,去追寻更美好和更珍贵的爱情,被所有人喜爱……但那都是他离开以后的事情。
现在,他想要她的眼里只有他一个人。
“对了,安娜……今天能和我共进晚餐吗?”帕特里特紧张地问道,“我一直想为过去的事情道歉,当时我爸爸去世得太突然,我妈妈伤心欲绝,我忙着跟保险公司周旋,还要照顾两个妹妹,实在没空去学校跟你道别,真的很对不起。”
安娜摆摆手:“没关系,那都是过去的事啦。晚餐的话……”像是终于想起来身边还有人一样,她回头看了一眼谢菲尔德,“下次吧,今天我要陪我叔叔,不方便。”
帕特里特这才看见安娜身边的男人。他眼力一般,却看得出来这男人和他明显不是一个阶层的人,对方有一种跟他上司一模一样、甚至更加强势的上位者气场。
不知是否他的错觉,他感觉安娜的叔叔好像不怎么喜欢他,尽管对方戴着墨镜,双眼被茶色的镜片遮住,看不出具体的神色,帕特里特却能感受到他森冷至极的目光,这目光一下唤醒了他被老师或上司痛骂的记忆,下意识地想要逃走。
帕特里特咽了一口唾液,磕磕巴巴地说道:“不好意思,安娜的叔叔,刚才没注意到您……有时间,我、我一定登门拜访您和安娜……那安娜,下次见,我先走了。”
谢菲尔德微微一点头。
安娜却叫住他:“你有我电话号码吗?”见帕特里特摇头,她发出一声俏皮不客气的讥笑,“没有电话,你怎么找我呢?给我一支自来水笔。”
得到安娜的命令,帕特里特顿时忘了谢菲尔德森冷的目光,急匆匆地去借了一支自来水笔,跑回来递给安娜。
安娜接过自来水笔,扯过帕特里特的手掌,歪着脑袋,凑得很近,在他黝黑、布满掌纹的手上写下别墅的电话号码。
这个迷人精的视力和记性都不太好,不小心写错了一个数字,眯起近视的眼睛,思考了两秒钟,用大拇指使劲儿搓掉了,完全不在乎那个男孩是否会在她长长的睫毛和粗野的举动下融化。
写完电话号码,她朝帕特里特挥挥手,笑嘻嘻地说:“那下次见啦!”
帕特里特便在她悦耳动听的笑声里,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谢菲尔德低头看向安娜的大拇指,指腹处还染着自来水笔的墨迹。他闭上眼睛,努力平定在胸口激烈起伏的情绪,等她主动解释和帕特里特的关系。
然而同一时刻,安娜也在等谢菲尔德主动询问。
是的,刚刚那些举动都是她故意的——只有最开始的惊讶是真情流露,毕竟她是真的没想到会在这里撞见帕特里特。
从某种程度上说,她和帕特里特也是一见钟情。那时,她的身体刚开始发育,很容易对异性流露出朦胧而青涩的好感。刚好,帕特里特也喜欢她,他们就在一次又一次的对视中,萌生了几近纯净的恋情。
之所以说这恋情是纯净的,是因为他们几乎没有交谈过,也没有牵过手,更没有拥抱或接吻。这些是成年人的专利。对当时的他们来说,只需要看见彼此炙热的视线就够了。
抛开初恋的身份,重新审视帕特里特这个人,安娜明显感到了他和谢菲尔德的差距。他虽然比谢菲尔德要年轻太多,但无论是气质还是谈吐,都比谢菲尔德要粗俗太多。跟她说话时,他几乎没有看过她的眼睛,要么偷瞟一眼她裸.露出来的腰肢,要么低头看向她的脚趾或小腿。
要知道,她之前就算全.裸站在谢菲尔德的面前,他都没有露出这样露.骨的眼神。
那天,她对罗丝说的话说错了。喜欢上谢菲尔德,或许有他相貌的原因,但真正爱上他,绝不止于此。
她喜欢他冷峻的轮廓,喜欢他高挺的鼻梁,也喜欢他薄而棱角分明的嘴唇,但更爱他近乎神性的温和,溺爱似的纵容,以及严厉到苛刻的管教。
想到这里,安娜顿时想把帕特里特打发走,然后对着谢菲尔德狠狠撒一撒娇,忽然发现他已经很久没有说过话了。
这老家伙好像……吃醋了。
意识到这一点,安娜的脑子里立刻冒出了无数个坏主意。想到谢菲尔德会怎样惩罚她,她咬着下嘴唇,脸上的期待和喜悦怎么也藏不住,哪怕没有镜子,她也知道自己肯定脸红了——兴奋的。
安娜没想到帕特里特这么快就打起了退堂鼓,要是让他就这样离开了,以谢菲尔德的性格,这一天估计又平静地过去了。
于是,她叫住帕特里特,用纯熟自然的演技让他要自己的电话号码,然后故作亲昵地写在他的手掌上。
她是一只充满诡计、甘愿被狩猎、在捕猎者冷漠的目光下跳跳蹦蹦的猎物。
她别无所求,只想重新勾动他的食欲,在欲望的泥塘里被他咬穿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