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顾茫然地看着于莘,他的眼眸里有虔诚,有崇拜,有爱慕……
“神子,你我相别千年。”
班顾倒退了一步,他想起了鱼妇墓里的壁画,那个在祭台上舞蹈的祭司,还有那些吃了鱼妇受到诅咒的国民,然后……然后……因为陆城刻意熄掉了明火,他没看到后面的画,但他知道,那里画着的肯定是一个惨无人道的过往。
陆城尾戒中的红芒狡猾地探出了头,悄无声息藏在班顾在后面,然后扎进了他的后心。班顾低了下头,他的心脏像被刺进了一根冰棱,冷得他打了一个哆嗦。他的意识脱离了身体,半边脸变成了白骨。
他站在亢庄的广场,那里有一株千年老槐,时间在飞速倒退,老槐从枝繁叶茂回复青青幼苗,沧海桑田,战争变迁,生死败亡……不知过了多久,那个地方变成了一个祭台,四周跪满了人,他们悲怆而又绝望,跪在那不断地嗑头告饶。
班顾看到自己躺在木台上,红布绞成绳索将他牢牢缚在那,旁边一个执刀的大汉,裸着上身,半跪在地上,粗犷的脸上满是不冷,可他还是拿起刀,想要割下他的肉,投入鼎中煮一锅肉糜。
很……疼…很疼,他的刀尖会剐尽他关节每一点血肉。
“啊~……”\班顾抱住头,凄厉地叫出声,他想救他们,可是,太疼了,实在是太疼了,刀刃刮过他的骨头,发出刮嚓声,他疼得连骨髓都在颤抖。
“够了,你们该死。”墓门被人用砸开,冲进来的人将手中拎着的东西丢垃圾一样丢在地上,然后飞身过来,轻轻地抱住班顾。
熟悉的气息将班顾浸泡其中,透骨的寒冷里渗进点点的暖意,班顾血红的眼睛眨动了一下:“陆城?”那些幻象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们还在颛顼墓中。
“对不起,我来晚了。”陆城将他紧紧摇在怀里,紧得像要把他嵌进自己体内,让血肉整个交融在一块。
班顾将自己缩成一团,他想把自己藏在陆城的兜里,躲掉侵袭而来一切风雨。缓缓吐出一口气,他终于安全了,这个才是他熟悉的陆城,那……班顾扒着陆城的胳膊,探出两只眼睛,看到李鬼陆城闲闲地靠在一边看戏,察觉他的视线,冲他露齿一笑,还摆了摆手指跟他打招呼。
班顾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这个不知是鬼是怪还是什么玩意的,居然跟陆城一模一样,这种A货不该存在世界上。
他想杀掉他。班顾缩回陆城的怀里静静地想。
“你果然还是腐烂掉了。”陆城盯着于莘,“亢族最后的一个人,最后的一点良知,终究烂成了泥。 ”
千年前在祭台边上,那个想当人,不想当疯子,不想当兽,拒绝吃肉的少年,在千年后终究与族人同流而归,不惜一切代价,想要吃上一碗肉糜。
“那是因为你不知道千年的生不如死是什么滋味?”于莘怒吼,额角的伤口因为愤怒胀开,流出浓血,他抬手抠了一下,抓下一块肉来,“我是后悔了,我后悔我居然这么愚蠢,所有的人都吃了,根本不差我一个。我的拒绝,是惺惺作态,是蠢不自知。哈哈,我只是来拿我应得的那一份。”
“应得?”陆城的目光快要凝结成一把剑,“什么是你应得的?班顾欠你们?”
于莘扯了扯嘴角:“他是神子,是我族的祭司,为我们祈祷风调雨顺,平安健康。他本就应该救我,就像千年前一样,每个人,每个人!从老到幼,从男到女,从贵族到奴隶,从善人到恶棍,每一个,每一个都得到了神子的垂怜馈赠。凭什么我没有?我后悔了,我后悔没有吃那碗肉糜,看看我的样子,看看我这半腐不烂的样子,这就是我有良知的代价。现在我要得到我应得的那一份,和其它所有的子民一样,和那些吃过他的肉,喝过他的汤的人一样。我想要回那碗被我拒绝掉的肉。”
“我不人不鬼地活到现在,都是因为我那我可笑的自以为是,令人唾弃的良心,我让我自己遭受这样的痛苦。我几乎每天醒来都在后悔!”于莘哈哈大笑,他孩子的脸上是腐老得不能再老的眼睛,笑过后,又痛哭流涕地趴伏在那,对着班顾哭道,“神子,我没有办法,我已经想尽了办法,我拥有了无数的财富,我走遍了每一个地方,我想靠我自己解除诅咒,但我失败了,一这个世上没有第二种办法能让正常得活下去,只有您,神子,只有您才能让我新生,您是我唯一 的救赎。您应该怜悯我,救赎我,我只一碗肉,一点血,就像您千年前做过的一样。”
“我只要一点,一点点的血肉就能救我,就能让我康复。 ”
班顾的一只手紧紧揪着陆城的衣服,不,他没有肉了,他只是一具白骨,没有血,没有肉,他有的,只有苍白的骨架。
陆城怀抱着班顾,像怕沾染掉脏东西一样往后退了一步,然后冷笑:“他全身的血肉,不是让你们吃光了,哪里还有剩余得留给你?”
于莘倏得止住眼泪,定定地盯看着班顾,扭曲着脸狰狞道,期盼道:“神子不是成了不死骨,不死骨拥有心脏。 ”
“我不会让你从班顾身上得到任何东西,哪怕一根头发。” 陆城看着如烂泥一样的于莘,“你就该这样不死不活地存在这世界上。”
于莘大怒,浓血流到腮边,将他染得如同恶鬼:“要不是他,我们根本就不会吃鱼妇,是神子,是神子误导了我们。”
“呵……倒也不能这么说。”李鬼陆城慢条斯理地开口,“小白骨还是有点无辜的,罪魁祸首不应该是陆城吗?”
陆城缩紧双臂,将班顾抱得更紧了一点,班顾有点懵,他和陆城前世就认识,可他一点也想不起来,有点可惜。
“闭嘴。”陆城神色满是厌恶。
李鬼陆城笑嘻嘻地:“我难道说错了?就因为你自私得想要将自己的小情人长长久久地留在身边,喂他吃了心头血。哈哈哈,于是……你的小情人成了一个半神,不老不死,不病不疫。可惜啊,人算不如天算,你的小情人让人煮了吃个精光,只剩一具白骨被他兄长埋进无字墓里。”
陆城尾戒上的红芒鞭子一样甩出去,在李鬼陆城的脸上割开一道长长的口子。
李鬼陆城挑了挑眉,抹平脸上的伤口:“我说得有什么不对?”想想又冲班顾挤眼,“小白骨,你的老情人又无能又无用,明明是所谓的神之子却只能让你在地底历经千年化白骨。他甚至都忘了你,他轮回的生生世世,说不定每一世都是孩子老婆孩子们热炕头,可怜你在地底一无所知,孤孤凄凄。”
这种油腔滑调,说话永远半嘲带戏谑,又高高在上的姿态。班顾不由想起被恶魇占据身体的齐述。
李鬼陆城见班顾半点没听进去他的挑拨,无趣地住了嘴。
于莘等半天没见他说话,自己絮絮叨叨地开口:“我们的王子在水边邂逅了神,神眷顾他,教导他智慧,指点他辨别草药,完美他的礼仪……给了他心头血,他以后会与天地同寿。后世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鸡和狗还能得到好处,我们这些族人凭什么不可以?那个时人生活下去太难了,外面到处是战争,死人可以堆得山高,你们以为成功避世就到了桃源?一场天灾,一场疫病,就是一场灭顶的灾难。 ”
“我们族几代的繁衍,好不辛苦建立的家园,就跟风浪里的小舟,一不小心就会倾没。”
“这是为什么?”
“这是因为人太脆弱,太孱弱,寿命短,还容易生病,怕冷怕热怕饿,会淹死,会摔死……凭什么?我们的神子给了我们希望,他本来和我们一样,只不过是个平凡人,吃了神的心头血后,他就逃了生死轮回。”
于莘还趴在地上,控诉、自辩……他觉得自己没有错,是生为人的不公,是班顾这只在鸡群里的鹤让他们失去了自我。
班顾静静地听着,他的错?愤怒、不平、怨气一点一点地向他侵袭。他错了什么?他做了什么?他有什么错?
“神子。”于莘虔诚地唤了一声,阴毒地看了陆城一眼,“神子,你记起他是谁了吗?你以前和他常在水边相会,他给了你心头血,让你成拥有不老不死之身,你忘了你们有约?”
班顾歪了下头,仰脸看向陆城,他想不起来。
陆城笑:“没关系,过去并不一定要起来,我们以后会好好在一起。”
“哈哈哈……这怎么可以?”李鬼陆城大笑,“没有过往的人,是没有以后的。陆城,看在你我同源,我帮你一把怎么样?”
红芒闪电一样噼啪作响,陆城忍无可忍,他不想班顾记起前世,一切的荒唐苦痛美好都已经烟消云散,他想要的是往后,他们有很长的未来可以期许,完全不需要过往的铺垫。
可比陆城更快出手的是班顾,长发纠结怨气,这个人太讨厌了,顶着和陆城一样的脸,张着嘴不断地胡说八道,班顾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对一个人产生这样的怨愤和恶意,他要杀了他,剥下他的皮,看看他到底是什么玩意。
“好凶啊,我就是陆城,陆城就是我,小白骨,你要杀掉你的情郎吗?我喂你吃了我的心头血,让你拥有了神格,你就这样回报我?啊,果然也是亢族的族人啊,一样得自私、冷心、无良。你放肆。”李鬼陆城大声咆哮,英俊的脸上现出点点尸斑, “拿我的东西,该还给我了。”
“班顾小心,他就是那个仙骨,颛顼被水冲走的遗骨里,有一部分不知道为什么掉进阴冥化业池底。虽然一身污秽,但也是颛顼的一部分,算是这座墓半个主人。”陆城大急。
仙骨笑起来:“不错,我就是颛顼,颛顼就是我,我才是这里的主人,这里的法则归我所有。班顾,把你的心脏给我。”他的话音刚落,身形烟雾一样的化开,消失在墓壁中,颛顼墓中所有灯盏透出火光,墓壁上渐渐现在一幅幅画,头、身、四肢,执着长戈长刀,这些画里的人从隐约变得具体,再从平面变成三维,然后从墓壁上走了下来。
颛顼墓殉葬的士兵不在人葬坑中,而是在壁画之上,他们是颛顼的亲卫,愿随英主长眠,自戕后用骨粉和鲜血掺进颜料里,画在墓壁上,静待他们主上的召唤。
陆城手上的红芒拦腰圈在班顾的腰际,将他整个拉了回来。
地上被陆城当垃圾扔的居寅晕了半天,清醒了一下,又被眼前的景象刺激得惨叫出声,于莘霍地瞪着他,甩过一巴掌。
居寅挨了一下,没觉得对,只是惶恐哀求:“小于总,小于总,我完成你的吩咐,我不想长生了,你让我离开,让我离开。”
于莘霍得转过头瞪了居寅一眼,脸上的伤口又扩大了几分,在古墓的火光下,格外恐怖:“太吵了,杀了他。”
不等居寅出声,于莘身后的保镖举手就是一枪,正中居寅的眉心,居寅都没得及反应,破口袋一样地倒在地上。
然后,于莘一指班顾,冰冷地开口:“开枪。”
墓壁上走下来的颛顼亲卫源源不断,他们无知无觉,不过一抹意念,被班顾和陆城拦腰切断,隔一会,重又凝结成人形排着队,挥舞着长戈攻击过来。如林的戈阵中,密集的子弹穿过颛顼护卫一窝蜂地冲着班顾射过去。
班顾下意识地拿手一挡,一枚子弹将他的手掌打了一个对穿,班顾看了一下丑陋的伤口,飞身过去就要杀掉开枪的保镖。
“班顾,不行。”陆城一光鞭将一队亲卫切成两半,过去挡住班顾,“你的手上不能沾血。”
他们在诱使班顾杀人,不死骨可以无视天道大开杀戒,但,杀得人多了,不死骨便会堕入永暗与杀戳为伴,成为最可怕的存在,那时,三界都可以诛杀掉他。
第一个动手的也许就是祝宵。
“他们可以杀我,可以吃我,我不能杀吗?”班顾无辜而又困惑。
这公平吗?凭什么?
“可以,但我不希望你的指骨染上血腥味。”陆城眼底有晦暗有深情,“所以,我来杀。”他话音一落,红芒离弦之箭一般穿过了开枪保镖的心口。
“谁允许你们,拿枪对着我的恋人。”陆城收回飞舞的红芒,冷血得如同一个杀星。
于莘看着陆城的眼中透出灼热的光,几个保镖退却一步,又重新拿起了枪,他们是就签了生死状,拿一条命换家人富贵的生活。颛顼墓又在缓缓移动,地上散落的一地的颛顼护卫又死而复生站了起来。
几与古墓融为一体的仙骨,浓烟一样弥漫开来,裹挟着腥臭的恶意,下一秒,于莘和几个保镖刹时消失不见。
“走。”陆城又是一光鞭挥掉了不断拥上来的颛顼护卫,简直是不堪其扰。
班顾灵机一动,将一盏灯油泼向墓壁,扔一把火过去,墓壁上迅速蔓延开一片火光,颜料剥落,那些颛顼护卫凄厉长啸一声,沙堆似地散去,渗进地底重归于寂。陆城抽了抽嘴角,一时不知道该说班顾机灵,还是心疼一下颛顼墓。
班顾只扔了一盏灯油,完好的壁画上,颛顼护卫仍旧不断地下来执戈冲向他们二人,陆城不再犹豫,挥动红芒将墓室里的灯盏尽数丢向墓壁,几分钟后,整个墓室顿成火海。
仙骨尖厉的咆哮声响彻整个古墓,来来回回地回荡。
“陆城,你该死,班顾,班顾,交出你的心脏。”一道黑烟从火光中蹿出,猛得扑向班顾。
陆城迎手一击,立马扣动墓门,带着班顾冲向下一个墓室:“去寝殿,居寅进来后,生气触动了墓里的禁止,中间的寝殿下沉,其余的八间墓室就会像在棋盘错乱移动。”
要命的是,颛顼墓认仙骨为主,墓中所有隐藏的杀机被激活。殉葬室中的人与物,全都醒过来,不计一切结果杀掉入侵者。陆城马上发现,这些死物,全都是冲着班顾去的,它们完全无视自己,根本不在意受到攻击,哪怕碎成块,也要冲向班顾。
班顾不知道杀了多少死士,颛顼,玄帝,从生到死,人间亿人对他几千年的记与念,让他即使生平事迹模糊成几句话,却能不散天地间。他的安息之地,没有庞大的规模,却有无边不枯竭的力量,那些死物散了又聚,聚了又散,永远不断。
蚁多也能咬死象,他们再强大也不能应付掉这些死物,还有那些错乱的墓室,循环一遍后,就会恢复如新。
那间被火烧掉的墓室,再次出现在墓门时,已经没有火烧的痕迹,一队一队的颛顼护卫从墓壁挣扎着下来,要致他们于死地。
班顾眼底的阴翳越聚越多,无边的杀意游在深海里,绕着抛下的鱼饵,他知道很危险,忍着饥饿不去咬钩。
但他不知道自己能压抑多久。
“班顾,能回你自己的地宫吗?”陆城知道不能再这样下去,沉声问。
班顾沉默地摇了摇头,颛顼墓的制约压制着他,他和自己的地宫断了联系。
陆城垂眸,不让自己的担忧流露出来,他们得尽快找到颛顼的寝殿,不让仙骨把持着颛顼墓为所欲为。
班顾被顾城护在身后,其实他不累,他只是杀得厌烦了,那些飞禽走兽,从墓壁地底尸坑不断地钻出来,他可以永无止尽地杀下去。
陆城清出了一片空间,红芒交织出一张张的网,护住他们不让那些死灵入侵。
“班顾。”陆城截断的一根红芒,执起班顾的手,抹去虚幻的皮肉,在他的无名指指骨上绕了几匝,红芒微光浮动,凝成一枚指环紧紧地圈在他的指骨。
陆城低首,在上面轻轻印下一吻:“班顾,我要你的永生。”
红色的戒指流动着血液一样的暗红,嵌进了指骨里面。班顾舔了一下唇,苍白的皮肉重新覆盖上他的手骨,无名指上光洁依旧,不见戒指的影踪。
一枚圈在他白骨上的指环。
班顾翘起嘴角,连颛顼墓里的那些丑陋的死灵都变得可爱起来,想拍个照,留个念,排九宫格发上朋友圈跟所有人炫耀。
陆城笑,红芒编织的网收缩扩散,无数死灵碎成菱形的碎块掉了一地,一脚踩在一片残肢碎屑里:“试试看,我们这次的运气。”
颛顼墓墓室的错乱是随机无序的,不是仙骨这个半调子主人可以控制的。
班顾像嗑了红蓝药,满血满蓝原地复活,还能抽空欣赏一下墓中陶俑,拍散一个死灵后,震惊无比地捧起一尊陶俑,赤身裸体的小人昂首挺胸地站在那,某个部位又长又大腰带一样围在腰间:“比腰……还粗……”
陆城淡定地把陶俑放回去,再一光鞭切掉几个死灵:“上古之时有生殖崇拜,会夸张一点。”
班顾还没从惊悚中回过神来呢,玄帝颛顼居然也不是什么正经人。
又一道墓门开启,陆城倏得将班顾一拉,一串子弹打在墓壁上,于莘站在墓室当中:“神子变得冷漠了,对自己的族人没有悲悯之心的神子,还是神子嘛。”
“你们的神子不是让你们吃光了?”陆城的光鞭扑向于莘的脖劲,收拢、切割。
于莘□□一声,他的脖子上一道细不可见的伤口,头颅从脖子上慢慢位移,但很快,于莘伸手扶住自己的头,悲怆的大笑:“你想杀我?我是不死不活的怪物,怎么会死。”
班顾瞄了一眼那几个机械上子弹的保镖的,放开呼吸,一股恶臭冲向他的颅头,熏得眼前直冒小星星:“他们身上有恶魇。”
仙骨在化业池搞出的恶魇,大概是嫌人类的身体和精神太过脆弱,干脆寄生了他们。班顾两眼星亮,既然都不是人,他可以杀了吧?
于莘的语调里满是怨毒:“神子,是要见死不救吗?”他的脚腕处一道黑线,链子一样拴在那。
顾城在半途截住保镖那飞身而去的班顾,抱着他,顺着黑线扣开了下一道墓门。
“拦住他。”于莘的大惊失色,一个保镖听令跑过去,隐在空中的红芒忽然显现,如同一道激光般将他切在两半,脏器随着鲜血唏哩哗啦流了一地,死灵受到鲜血的刺激,发出夜风似得呼啸,整个墓壁发都在哀鸣。
黑色雾线在墓室间蜿蜒,一道墓门又一道墓门,终于,随着咯喇声,颛顼的寝殿出现在后方。
仙骨站在颛顼的棺椁前,于涛声满身鲜血躺在一边,他一条胳膊被拆下来,剥出白骨。
“可悲,我造福于民,却不得好死?”仙骨把玩着于涛声的臂骨,整间墓室充斥着浓稠如墨的怨气,“陆城,你为什么会甘心?鲧掘了我的墓土去筑坝填洪水,他的儿子居然还成了王?他们都该死。”
陆城懒得跟他说废话,红芒风驰电掣而去。
仙骨嗤得一声冷笑,跃身浮在棺椁上空,浓墨般的怨气涌向棺椁,试图找到缝隙钻进去:“班顾,人,是最不该活在世界上的存在,卑劣、弱小、自私,如你的族人,妄图得到长生,吃了鱼妇,又为解除诅咒,剐你的血肉煮成肉糜。你被封在无字墓中化骨有,他们得到康复,走进外世如普通人一样地活了下去,繁衍出子了孙孙,千千万万代,每个城市,每个角落都是有他们的后代。”
“他们欠你的,班顾,他们能得到生命,都是因为他们的祖先吃了你。”
“班顾,你要报仇,你是不死骨,天道欠了你,你就应该大开杀戒,将那些败类清理干净。他们死了,这个世界才会重归宁静。班顾,你应该杀人,你应该报仇。”
“你应该闭嘴。”陆城的眉眼雕刻着戾气,红芒交织着缠向仙骨,眼看要切向仙骨,却在他眉心前停了下来。
红芒似乎愣在那,带着不知所措,它感到了熟悉的气息。
“呵,血玉是我的鲜血所化,你拿它对付我?”仙骨大笑,“陆城,你可以杀掉世上所的人鬼怪妖,却伤不了我一点,因为,我就是你,你就是我……” 他们同源同息,陆城伤不了他的本体,他也了伤不了陆城。
“你?你不过颛顼遗失的一截骨头,也配自称我?”陆城嘲讽,手腕一动,扑向仙骨的红芒换了一个方向,牢牢地将颛顼的棺椁牢牢覆住。墓室内的怨气翻涌,它们在棺椁外跟锅里烧开了得水一般沽涌翻动,疯狂地敲打着棺璧,见不得其门而入,凝结无数张鬼脸朝陆城扑过来。
班顾气得直跳脚,这些怨气比臭水沟的污水还要臭上百倍,居然敢往陆城身上涌过去,他可不想陆城变得臭烘烘的。
“你给我下来。”班顾一掌挥向仙骨。
仙骨呵得一声轻笑,不怀好意地盯着班顾:“小白骨,要么你杀人,要么,把你的心脏给我我。”
“不行,我要和陆城结婚。”班顾一口拒绝,他不愿成为只知道杀戮的不死骨,更不愿给出心脏。
“那我只能自己拿。”仙骨化作黑雾,无数的恶魇不知从哪里冒出来,虫群一样混在黑雾中。
寝殿被铺天盖地的黑雾笼罩,班顾的眼前一片浓得能滴出来的黑,伴着作呕的腥臭,数不清的恶魇在他身边飞舞,蚂蟥一样扭动,他的皮肉被恶魇啃噬得精光。
还好,反正漆黑一片,陆城也看不到他这个样子,再说,他的本体是一具漂亮得跟艺术品一样的白骨。就是恶魇杀得有点烦,跟苍蝇似得,还臭。
“呵呵……看到了,不死骨的心脏。”仙骨夜枭般大笑出声。
班顾感到有微凉的气息靠近自己,指刀挥出去,浓雾又臭了几分。
陆城皱紧了眉,这里黑得像永夜,黏而稠,别说看不到班顾,就连他的红芒都被沉沉的浓协雾压得看不见一点的亮光,永夜中还伴着恶魇死前高高低低的厉啸,将他呼唤班顾的声音吞得丝毫不剩。
这厉啸让人头皮发麻,又让陆城感到安心,他知道这是班顾杀的,他们找不到彼此在哪,也听不到对方的声音,不大的寝殿成了无际的汪洋,周遭只有黑暗和鬼啸声。他只好从尾戒中抽出最后一根红芒,这些无穷无尽的恶魇,一点一点的清理,总会拨云见日,他得找到班顾,他能感到仙骨的气息一直在一处徘徊缠绕。
暗、吵、臭,还有神出鬼没试图袭击他的仙骨,班顾感到一丝不安,一丝恐惧,一丝令他神魂悸动的预感。
墓门忽然一声巨响,一片熊熊火光冒出来,无数恶魇受到惊吓,不断发出高低起伏尖厉的叫声。
然后,班顾听到一人大喊:“陆城,他们的目标是你。”
班顾一愣,下一秒,他感到有温热的液体喷溅到自己的脸上,散发着腥甜的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