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顾托着下巴,一瞬不瞬地直直地盯着居寅。他第一次看到居寅时,居寅戴一副金丝眼镜,白晳俊秀、文质彬彬,一派温文尔雅的模样。没想到啊没想到,居然是个没脸皮的,不对,不是没脸皮,是厚脸皮,居寅的脸皮估计子弹都打不破,能媲美装甲。
居寅微笑,没有半点的不好意思:“小顾,怎么这么看着我?话说回来,剧本背熟了没有?要不要跟我这个原作者好好讨论讨论?”
班顾的表情都差点龟裂成一片片的,又是不满又是嫌弃:“居老师,你不会觉得不好意思吗?”
居寅仍旧笑呵呵的:“有幸能参与到颛顼墓的发现中,说不定还能重现中国七八千年的历史文明,可以说是不枉此生,原谅我厚着脸皮赖上你们。”
这脸皮应该一尺厚都不止吧?
“喏……”班顾举起手机,“居老师你真这么想佐证中华上古历史,这个时候不是应该上报国家,让专业的考古队去考察?”
居寅意味深长地笑:“我不过搭你们的便车观个光,陆总和小顾不是有其它的目的吗?”
这倒是实话,但陆城不介意怼他一记:“居老师可以走正常程序。”
居寅很识趣地不说那些假大空的话,摊开手,无辜地说:“好好,我知道了,我就是厚脸皮想去看一看。”
他们从那座所谓的“鱼妇墓”出来后,居寅就赖上了他们,还拼命唆使他们暂时先瞒着万教授墓葬的发现。陆城既有意要揪居寅背后的尾巴,不置可否,凭由居寅跟个尾巴似地黏在身后。
他们下山后没有经过亢庄,直接从山脚绕过去上了公路。
万教授接到他们的电话时,十分讶异,还以为他们出了事,再三确认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抱着一肚子的疑问在亢庄,由于氏集团的保安送他回市里。
饶是万教授再大肚也大为不满,这干的都是啥事啊。居寅不听劝告偷跑上山,陆城班顾找到人后直接返回,都不跟碰个面。虽说也报了个平安,可这……干的事真是让人哪哪都不舒服。
守山的保安队长解释说:“教授,陆总他们临时有事,才委托我们送您。”
万教授虽不满,倒也没他计较,黑着脸谢过。
保安队长又说:“您老看,现在时间也不早,等明天再走怎么样?”
万教授勉强笑:“也好,只能麻烦你了,小伙子。”什么时候走也由不了他说的算啊。
保安队长也知道万教授有点小情绪,对老村长道:“村长麻烦您再好好照顾教授一晚,明天一早我们就开车走。”
“一定一定。”老村长忙笑着答应下来,“陆总是于总的客人,教授是陆总的忘年交,那不也是于总的客人,一点都不会怠慢客人。教授,晚上我们再喝几盅?”
万教授看了手机好一会,这才收起来,笑:“就是太麻烦村长了。”
“不麻烦,不麻烦。”
万教授暗地叹了口气,无奈地进了村长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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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城他们在返回市里的半路接到了于涛声的电话,居寅很体贴地将车靠边停下,还下车让出了空间。
“陆总,那个古墓里……”于涛声急不可耐地问。
“没有。”陆城说得又坚决又肯定,“于总,令郎身上的怪病也许是在别的什么地方感染的,那座古墓里什么都没有。”
“啊,怎么会,陆总……”
“那只是一座空墓。”陆城很有耐心地解释。
于涛声还是不死心:“班大师有没有看出什么来?”
陆城看了眼班顾,笑了笑,然后很冷淡地说:“也没有,这是座空墓还是班顾发现的,没有有诅咒,没有怨气,没有不知明的病毒,甚至可以进去随意观光。”
于涛声在那头半天说不出话,好半晌才勉强笑一下:“陆总别开玩笑。”就是语气里带了点咬牙切齿的意味。
“没有开玩笑,这是个很干净的古墓。我个人觉得可以上报给有关部门,还是有一定的研究价值和保护的必要。”
于涛声没想到陆城会给出这样的建议:“……不如再等等,阿莘确实是掉进古墓里之后才出现的怪病,还是再仔细看看墓里有没有什么线索。”
“那于总怕是要委托他人的,个人是没有这个能力。”陆城面无表情地说。
于涛声顿了顿:“能不能委托班大师再……”
“班顾你的意思?”陆城扭头问。
班顾翻了个白眼,一口拒绝:“不要。”他十分厌恶亢庄这个地方,虽然没啥危险,却让他浑身不舒服,那个古墓和亢庄一个德行,空墓,啥都没有,哦,也不对,有壁画,实质的危险性是半点没有,却整个透着诡异,像是每一处都能让他厌恶烦躁。
于涛声有钱有势,可拿陆城和班顾半点办法都没有,一会过后,平息了情绪,说:“陆总,你是能人异士,求你救救犬子,他十几岁,还没成年,天天过得生不如死。只要陆总有办法,于家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陆城眼眸暗光一闪:“于总,抱歉,你付得起价格,我却拿不出办法。”
于涛声沉默良久,然后问道:“陆总现在离开亢庄了?”
“是啊,离开了。”
于涛声又是一了阵沉默,有点颓丧地说:“等陆总回来,希望可以再坐下一块好好谈谈。”说完,才挂掉了电话。
班顾歪了歪头:“他为什么这么相信你?”
于家父子对他们似乎一直有奇怪的信任,坚信他们能治好于莘的怪病,沐康霖的康复的确是他们的手笔,但于莘的情况和沐康霖的根本不一样,完全不能类推。
“他们是不是知道血玉?”难道是沐康霖泄露了血玉的秘密,这才死盯着他们不放。
“血玉也救不了于莘。”陆城慢慢理出一个大致的脉络,只是,他还有些关键点没有想通,“找到颛顼墓可能才有答案。”
居寅等他们通完电话才重新回到车上,冲他们笑笑,没有一点的好奇心。一路回到下榻的酒店,各自洗了个澡,居寅就阴魂不散地跑来敲门,要是可以的话,居寅恨不得和他们住一间房,生怕居寅和班顾把他们甩下。
“陆总、小顾,我们快点研究研究地图。”居寅将珞市地图铺开在地上,“我还备了很多探山的工具仪器,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派上用场。”
班顾惊讶:“一个晚上就准备好了?”
居寅一愣,然后哈哈一笑,打算敷衍过去。
“难道你是专职的盗墓的?”班顾警惕,身为一个死者,最讨厌的就是这些刨自己老窝,他们在地下睡得好好的,被这些盗去家底不说,尸身都有可能损坏掉。
居寅马上否认:“怎么可能,我是一个小说作者。”
班顾凑到他身边跟狗一样嗅了嗅,唔,没有一点死气,确实不像盗墓的,不过,准备着那些工具太可疑了。
居寅没办法,只好承认:“我有些消息来源,听说于家租的山上可能有古墓,这次来,就想去找找看。没想到陆总和小顾也有兴趣,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去了亢庄。”
居寅的话漏洞百出,陆城无意跟他计较,班顾听得脑袋发晕,凭着直觉一个字没信。但不管他们信不信,居寅说得情真意切,有洞就打补丁,补丁还打得堂而皇之的。
陆城把自己画的地图拿出来,这个地图十分简陋,他原先以为的代表山脉的符号,现在看更像是一种神秘的文字,反倒是文字下的三角更符合山峰的代指。
居寅有点发懵,他本以为鱼妇墓是在珞市,就想当然地以为颛顼墓也在同个地区,可这地图实在太过简陋难懂,完全不能对比。
唯一能确定就是地图代表河流的图案,长而弯曲的线条,还有代表流水的纹路。可这一条又一条,一道又一道的,数了数了足有九条之多,九条水流最后聚集到了一块,并成了三条?别说是珞市,全国各个地方都没有这样的地方。还有那些上下左右四散着小三角,中间没有相连间,这是代表独立的山峰?
什么地方有九条河,旁边又有几座高山,还不是群山的?
班顾盯着小三角上的符号,定定有些出神,这个符号分两个部分,下面一个半圆,上面像卧着一个人。
“这是……”
“确实是珞市的地图。”陆城拉了一下班顾。
“……”居寅连忙比较,“不像啊。”
“三水为川,把这代表三条河道的线看成一条河。”陆城另外拿出纸笔,把三条水精简为一条,最后三条水一块汇入黄河,“这就是珞市的三条主要水道。”
“可珞市这里应该还有一条河。”居寅指着地图上的水道说。
陆城神色淡然:“这是珞水出去的分支,现在这么深长,是长年累月地貌更改所形成的,一开始没有这样的规模,你可以把并入珞水之中。”
“原来如此。”居寅整个都快要趴在地图上,再指着左上角的符号,“这个是颛顼墓?”
陆城抬眸,笑了一下:“ 居老师是写小说的,这个时候应该放开想象。”
居寅并不在意陆城的挖苦:“看来不是。”
“这明明是个字。”班顾将头一撇,鄙夷。
“是什么字?”居寅追问。
班顾冲他扮了一个鬼脸:“不告诉你。”
居寅哈哈一笑:“我还以为我们是一队的,小顾,见外了不是。”
班顾不上他的当:“不是居老师硬要赖上我们的?”
居寅磨磨牙,班顾还是孩子心性,跟他讲道理,根本讲不通,小孩子嘛,就凭喜好做事,跟他计较,自己反倒会被气得吐血。他不再跟班顾针尖麦芒的,转而问起陆城:“陆总,这些一点一点的圆点是什么?”他举起地图看了看,“好像有点星辰的意思。”
“应该就是星象。”陆城将星图连起来,“箕、尾二宿在上,不见角宿,亢宿半沉,这是亢龙有晦,用六龙历来看,是入秋时节。”
“入秋?”
“也许颛顼去世时是在秋季。”陆城点了点图。
居寅有点呆怔:“所以?”
“居老师在《山海寻踪》里不也写过颛顼墓,我记得里面有写星垂于野,圣人长眠。星为心,是指心宿指引之地,就是颛顼长眠之所。”
居寅神色莫名,闪过一丝晦暗:“小说嘛,都是放飞想象编的。”
“是吗?太巧了,居老师小说里的内容和这幅地图表达的意思差不多,也许这是冥冥中的天意。”陆城嘴角微翘,勾勒起一个古怪的笑。
班顾看着陆城,延了眨眼,这两天的陆城让他觉得有如一团谜雾,看不清,摸不着,全身上下的秘密。他有点不满,陆城什么都不跟他说。
居寅还在笑,笑里有一点点凝涩,但过了一秒,就被疯狂所取代,他舔了下唇,有点患得患失地问道:“那……我们能找到吗?”
陆城没有回答,看了看窗外:“很巧,秋天,又是晴天,今晚我们去亡山看星星。”
居寅像是被什么巨大的惊喜给拍晕了似得,足足怔了三秒,唰得站起来,有点语无伦次地说:“我来准备东西,陆总,小顾,要什么?我什么都可以提供。”
“手电筒吧。” 陆城扬了下眉。
“只要手电筒就够了?”居寅热血上头,早已失去了冷静思考的能力,虽然觉得只带一样照明的东西有点坑,但他却有一种尽在掌握中无名信心,只要陆城说出口的,就可以得到保证,“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你准备一下,等会就走。”
“好啊。”居寅几乎是轻飘飘地飘出去,激动得像要哆嗦起来。
班顾看着居寅的背影,再看看地图,双脚离地飘在那,有点茫然和不安:“真能找到颛顼墓?我们要打扰他的长眠吗?”换成是他,就很不喜欢有人闯进自己的墓里。
“不会打扰到。”陆城笃定而冷静。
班顾投去疑问的目光。
陆城像是说笑,又像是用一种漫不经心地语气说了件真实的事:“颛顼不是化为鱼妇,又让煮着吃了嘛。”
班顾瞪大眼,就算他是白骨精,听了陆城的话,也是毛骨悚然,全身浸着寒意。他有点不安,不知是要转移自己的注意力,还是平缓周围凝滞的空气,指指地图上的符号:“那个是亡字。 ”
“我知道。”陆城将手放在班顾的脖子上,拇指停在动脉处,一个危险而温柔的动作。
“啊……”班顾仰起头,□□了一声,下巴和脖子拉扯出一个优美的弧度,苍白的皮肤透出一点脆弱,“陆城?”
“那个字是属于你的文字,班顾。”
班顾的眼珠子轻轻转动了一下,对,和自己墓里仅有的两个字,是同一种文字,所以他几乎是马上就认了出来。他走了一遍生死,过了千年,成了白骨,忘了前尘,却还认得它。
它在告诉他,他甩不开自己的湮灭掉的过往。
“没关系,那些并不重要。”陆城的手掌上移,遮住了班顾的眼睛,“别多想,交给我。”
“嗯。”班顾在他的掌握中,缓缓点了一下头。
暧昧和温情一点点氤氲,可惜还没沸腾就被陆城的手机视频电话提示音给打断,气得班顾一把抄过陆城的手机,暴露的指骨狠狠捏着机身,微带着红的眼眸死死盯着电话来人。
陆城笑起来,他身上的那点危险气息消失不见,拿过手机点开免提:“祝宵,你们查的仙骨庙怎么样了?”
祝宵叼着根烟,吊儿郎当地说:“没啥,民间因为流言传说建的庙,说远古时期有仙人的仙骨遗落在水中,引来异象,附近居民就建了仙骨庙来供奉祈福。庙里连个神像都没有,而且,现在也基本上破败了,也就这两年,重新注重起老建筑,这座仙骨庙才重新回到视线,和我们追踪的仙骨没什么关系。你们那呢怎么样?”
“有,也算没有。”陆城看了眼班顾,避开琐碎,“祝宵,我们要去找颛顼墓,鱼妇、仙骨还有……也许都和颛顼相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