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顾的惶恐和忐忑快要实质化了,瞪着墓道无尽的黑暗僵硬在陆城的肩上。
“班顾。”
“……”
“给我一盏阴灯。”
“……哦。”班顾有点呆滞地拿出一盏阴灯。
然后,陆城淡定地熄掉火把,桔色的光芒立刻被幽蓝的阴火吞没,墓道两壁的壁画随之隐没,刹时消失得无影无踪。那些巨幅画作好像从来没有在墓壁上出现过,只有虚无的一片空白。
班顾咔咔地转着头:“陆城?”他正打算做好心理建设,看看后面的壁画,陆城居然压根没有看的打算。
“我在别的地方看过后续,画面有点恶心,你看了之后连可乐都喝不下,还是别看了。”陆城眉毛都没动一下,只能嘴角的一点冷硬泄露了他真实的情绪。
不用看这些壁画,他就知道内容是什么,他侵入班顾的往梦之中,无比真实地经历了一切。那些受到“诅咒”的人,像对鱼妇一样,凌迟一般割下他的肉,扔进鼎中烹煮。陆城压抑住心里的怒火,如果那时他在……如果那时他在……他会不惜天谴也要屠尽这些受“诅咒”的人。
那些人,无论身和心都已经没有痊愈的可能,哪怕他们吃下了班顾的肉,恢复了所谓的健康。
可是,一个吃了人的人,已经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鬼。
班顾趴在陆城的肩头,有点纠结,他知道陆城是故意不让他看的,被这么保护着,还是很开心的,开心的同时,又有点好奇自己前世到底有多惨。跟那些爱看鬼片又怕得要死的恐怖片爱好者似得,明知自己接受不了,却又有一种自虐式的求知欲。
“陆城……”、
陆城出声,转移他的注意力:“你觉得这个小国的王与子民为什么会认为吃了鱼妇会得长生?”
班顾呆了呆,对,永生有违天道法则,永生之法那更是虚渺的传说。
小国的王与子民为什么会认为鱼妇能使人长生?是那时流行着这种传说,还是他们从哪里得到“秘闻”,又或者,是有人欺骗了他们?
班顾一时想不明白,这个王和他的子民,行事显得那么不合常理,他们畏惧生死,便想通过手段得到长生,然后就去捕食了鱼妇,再然后,他们就吃了它?还是举国共享。
这太过疯狂,太违背常理了。
一个人疯也就算了,从上到下一起疯,实在是太过不可思议。
除非,他们有依据,他们深信鱼妇能让人生,这个依据不是凭空猜想的,而是他们亲眼目睹过的。
他们看过神迹,他们的身边上演过避开生死的不可能事件。
那个不可能,就是他们王子,他们的祭司,得神子的垂怜,跳出人间苦难。
班顾吞了一口唾沫,如果那个祭司就是他?
“可我……死了。”死得不能再死,皮肉都烂光了。班顾伸出手,露出白玉般指骨,“看,一点肉都没有。”
陆城瞄了一眼他的指骨,揪心地疼,是,一点肉没有,是因为你入葬时只有白骨,身上的肉,哪怕一点都被刮除去尽。
“啊……”班顾动着指骨一顿,“一般人死了就死,而我……变成白骨。”这么算下来,也是另类的长生?哈哈哈,应该也不算吧。
陆城没接话,某种意义上来说,班顾确实不死。那个神子到底赋予了班顾什么东西?
阴灯幽幽地发着淡蓝光,一道墓门乍然出现在墓道的尽头,这道门看上去光洁玉白、莹润有光,一把刚才的简朴粗糙。
“陆城,你说这扇门上有没有感光的颜料?”班顾摸摸墓门,问道。也许上面又隐藏着一幅画。
“不重要。”陆城看着墓门一边一个鱼妇的雕像,用力按了一下,沉重的墓门咯啦作响,缓缓上升,升到一半,机括发出闷嘈的响声,估计内部有什么地方已经损坏,墓门卡在半高处。
陆城和班顾只好弯腰钻进去,这间墓室一反前面逼仄,阴灯的幽蓝中,一间顶高宽敞的墓室出现在他们的面前,墓室方方正正,中间四根石柱,围出一个高台,高台上摆着一个方鼎,和班顾的墓中如出一辙的人面纹鼎。
只是,这个人面纹鼎上的四张人脸,五官俱全,表情鲜明生动,喜就是喜,悲就是悲,不像班顾地宫里的那一只,又诡异又怪异。
他们还看到了居寅,拿着一个手电筒,蹲在人面纹鼎前,神神叨叨,嘴里念念有词,跟着魔了一样。
“居老师。”陆城让班顾把阴灯收起来,不咸不淡地出声招呼。
居寅被他们吓了一跳,然后指着鼎:“陆总,这可是重要文物,拿出去,震惊整个考古界,你看上面的人脸,这线条,这风格,东周西周?来啊,你们俩快过来看看。”
陆城没有过去,问:“居老师是怎么找到古墓的?”
居寅的注意力完全在人面纹鼎上:“无意踩了空掉进来的。”
班顾眉毛一抬,撒谎,这里明显只有一个入口,除了他们进来的墓道,再没发现别的通道,居寅怎么有脸说自己是踩空进来的。
“这么巧。”陆城也不戳破,反帮着掩饰,“大概是掉到盗洞里了。”只是,他的语气里充满了嘲讽。
居寅脸皮也厚,愣是当没听懂,还点了点头,:“陆总,小顾,快来看看这重大发现。”
陆城站在黑暗中:“居老师不好奇,我和班顾为什么会出现在古墓里。”
居寅总算站起身,打着手电筒照了他们一下,浓重的阴影几乎要将他的五官吞没,然后,居寅扬起一抹笑:“这些都不重要,哈,我只是一个有点途径,又好奇神秘事件的小说作者,为了得到灵感,不择手段。陆总不用这么戒备,我们可以合作的。”
“是吗?”
居寅笑得更加真诚了:“没到一定的层次,还真不能见识陆总的才能,唉,可惜我只是个写小说的,请不起陆总替我看风水。不过,勉强也算有所耳闻。陆总和于家有交集的事,我也知道一点点,哈哈,他们家小于总染了怪病,我想,陆总来亢庄,可能跟小于总的病有点关系吧。”
“居老师的消息很灵通。”陆城讥诮。
居寅好脾气地笑:“陆总,不看看这个鼎?”他也不在意陆城的态度冷漠,“你看这个鼎是什么年代的?”
陆城反问:“很多鼎里都刻有铭文,会记录重要事纪或墓主生平要事。”
班顾伏在陆城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声音小声说:“这个鼎有点怪。”
“怎么怪?”
“没有一点灵气,好像也没啥作用。”班顾盯着人面纹鼎,没有丝毫的牵动,这是一件毫无灵气的旧物,没有寄托任何的哀思悼念,它做出来好像就是为了放进一座空墓里,造它的人完全冷漠,放进墓里时也不带一点的不舍。
人面纹鼎高度几乎到了居寅的胸口,他用手电照着内部,费了老鼻子劲探身去看,半天才用一种既不确定又有些过度兴奋的语气说:“好像是一幅地图?”
“地图?”班顾有点好奇,从陆城背上一跃而下,扒在鼎边往里看,内壁有一幅十分随意的地图,山川河流,“这有什么用?”
居寅摇了摇头,将手电筒塞给班顾,自己去摸相机,对着地图就是一阵猛拍,等查看效果时,惊得脸都白了,所有的照片全都扭曲成一团,形成可怕的图像,居寅差点把相机整个都扔了出去。
搞了恶作剧的班顾笑眯眯的,吐出的话却完全是恐怖片台词:“这个墓里说不定有鬼,不让你拍照。”
居寅半天才镇定下来:“没事,有陆总在,应该不至于见死不救吧?”
陆城过来看了眼人面纹鼎内部的奇怪地图,说:“我很贵,你确定要我出手?”
居寅笑得难看了:“除死天下无大事,钱可以再赚,命只有一条,只要陆总肯,什么价钱我都愿意支付。”他看一眼班顾,“小顾有总在娱乐圈发展,我卖出了不少影视版权,挑一个演员的权力还是有的。”
“这就不劳居老师费心了。”他完全有能力让班顾在娱乐圈随心所欲。
“哈哈,说得也是。”
陆城取出纸笔将地图仔细地画出来,没有错过一点的符号线条,连各种线条形状都临摹得几乎一模一样。
“陆总原来还有这才能。”居寅两眼发亮。
班顾等陆城画好后,抽过来拿在手上,他动作粗鲁随意,居寅的小心肝都被吓得跳了跳,这可是珍贵的线索,怎么能这么随便,看看班顾把地图转着方向地看,血压都高了好几度。
“这地图有什么用?”班顾疑惑,“不是说鱼妇墓吗?”
跟鱼妇相关的东西少之又少,也就几盏灯跟鱼妇挨得到影子,哦,还有那些画。
居寅接受到班顾控诉指责的目光,一哂,有些汗颜:“我只是随口一说,这到底是什么墓也没个说法,等告诉教授让人好好研究才有绪论。”
陆城堵他:“这地图不是也应该交给万教授?”
居寅呼吸都顿了一下:“我们先看看,看看又没有什么关系,这地图特地被刻在鼎底,肯定有指向什么重要的地方。”
班顾举着地图看了半天,总算看出了点意思:“这个山丘是墓葬?”
陆城看了下,扔出一句让居寅整个人都快激动得发抖的话:“我想,这山丘也许是颛顼的安眠之处。”
这是一张颛顼墓的地图。